第42章 他開始訴說自己的分崩離析

萬裏游坐在保姆車裏,前面的經紀人和助理都正在苦口婆心的勸他續約,兩個人一唱一和的倒是很合拍。

他低下頭刷着微博,今天鬧得最兇的一件事……

‘禽獸教授’

腦海之中某些片段漸漸出現,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緩緩呈現出一條完整的形态。

指尖莫名的顫抖起來,他直覺的認為這件事并沒有那麽簡單,點開話題,各種打了馬賽克的照片映入眼眸,還附上許多某大學中學生的證詞。

一時間荒唐的真相公布于衆。

這種行事的手法……

萬裏游驚慌的去點開每個話題,妄想尋找到印證自己猜測的證據,終于……

納米科技研究專案小組,陳教授。】

萬裏游記得徐山暮經常會去一個網站看科技貼子,關注的主題永遠都是納米科技……

可能是少年的面色太蒼白,整個人都不太對勁,正在前方的經紀人停下唠叨的話,有些擔心的開口:“裏游啊,你不舒服嗎?”

助理也伸手過來,想要擦去他面上突然冒出的冷汗,少年卻驚慌的躲了過去,靠在後座的椅背上,緩緩的調整自己的呼吸,他顫抖着手撥出去一個電話。

那邊極快的接通,就像是在等他的電話。

徐山暮的輕笑聲傳來:“我剛剛開機你就來電話了啊。”

沒有料到那邊會接通,許久未聽到的聲音突然闖入耳中,萬裏游慶幸的快要怒吼出聲:“你在哪?!”

那邊很安靜,像是一處封閉又平靜的水域,徐山暮輕嘆了一聲:“我在一個能安心睡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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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你,你在哪?”

“你看到了吧。”徐山暮輕笑着開口:“網上的那個東西。”

萬裏游心如刀割,忍不住彎下了腰,聲音都忍不住顫抖着:“是你做的?”

“嗯。”他輕快的應了:“是我。”

“山暮,你在哪?”他心中無數的不安泛濫,如黑煙刺骨,混沌一片,聲音不受控制的增大,添上了濃重的不安。

那邊的徐山暮靠在床邊,看着陽臺上落了一地金燦的陽光,晶瑩如水,溫暖多媚。他露出釋懷的笑容,聲音很輕,輕的快要飄然遠處,他說:“裏游,我有些事想和你說。”

“什麽事情我們見面再說……”

他像是沒有聽到不管不顧的繼續訴着:“我小時候在孤兒院生活的一點也不好。每天都吃了上頓沒下頓,有時候飯菜是臭的,有時候是酸的,很難吃一頓飽飯。冬天很冷,我們一群孩子每天都很害怕天黑,因為天一旦黑了就沒有太陽,太陽是我們那個時候唯一可以保暖的途徑。但是……很奇怪有幾個孩子就能吃的好,穿得暖。我很好奇,但是又不敢問,所以只能偷偷去看。有一天晚上,我發現那個穿得好的孩子在晚上被院長叫醒,我跟在他們身後,看到他們進去了辦公室裏面,辦公室裏面有空調,還有面包和糖果。”他絕望的笑聲透過電話傳來,暗啞了幾分,萬裏游握緊手裏的手機,想要發出聲音,卻連一字都說不出口。

那邊的徐山暮溫柔的嘆了一聲:“我呢,等他們關上門之後,偷偷打開了門,透過門縫去看。你猜猜看,我看到了什麽?”

“山暮!”萬裏游叫了他的名字,期盼着自己能把那個人從絕望的深淵中喚醒。

“我看到了這世上最惡心的事情。”少年字字泣血,他無妄的閉上雙眸,失魂一般接着說:“後來……有一天院長突然給了我條圍巾,我戰戰兢兢的接了過來,我知道……他選中了我。”他笑:“可我也不是傻子,慶幸的是那天孤兒院有領養參觀,其中有一項是叫那些阿姨叔叔帶着我們一起炸食物吃。食堂的阿姨端着滾燙的熱油從我面前經過,我看準了院長站的位置,把口袋裏面的彈珠散了出去。一瞬間……熱油撒了出去”徐山暮的笑聲帶着凄厲的悲涼:“他啊……”

少年的聲音陣陣冰冷,不斷的推着自己走向絕望的深淵,他并不打算回頭,平靜的抹去自己面上的一行清淚:“還有我媽。那個生下我的女人。我和你說過吧,我曾經給了她三千萬作為我們斷絕關系的條件。”

萬裏游心魂皆涼,他是想過徐山暮的過去一定很可怕,可是這些……超出了他的認知。少年機械性應了一聲:“是,你說過。”

“那是騙你的。”徐山暮惡作劇一般笑出聲:“她不是來認我的,她是來威脅我的,她說要是我不給她錢,就要告訴所有人我是怎麽來到這個世上的,光腳不怕穿鞋的,同歸于盡她才不怕。”兩三聲輕咳通過電話傳出,少年眯着眼睛去看那落在自己腳邊的陽光,皮膚都渡上了一層晶瑩,他沒有穿鞋,也沒有穿緊身的褲子,一身舒服的寬松,他終于掙脫了一切束縛:“我同意,我給她,因為我發現……她在吸毒。”

萬裏游全身的血管都被寒氣封住,喉頭似被扼制,呼吸的困難的顫抖着呼吸:“你說什麽?”

“我從小在那樣的環境長大,不可能單純,什麽勾當我都看過,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什麽事情都能做的出來。”少年短時間的哽咽之後,又恢複了懶散幽然的語調:“我給了她十萬塊,說剩下的……過兩天再給她。她什麽都沒有多懷疑,就走了,我跟在她身後,确定了她的住所,兩天之後我匿名的報了案。”他堂皇的笑出聲,是絕望的悲鳴:“那天晚上,我就躲在一旁,眼看着警察去了她的住所,因為是平房,我站的那個地方什麽都能看清,推開門一群人正在狂歡,而我的母親正被他們按在沙發上灌毒,口吐白沫,後來被送去醫院……搶救無效,她死了,服毒過多。”

諷刺的笑聲在萬裏游的耳邊陣陣,徐山暮痛苦的笑着,笑到咳嗽,笑到滿面淚水:“其實我就是故意的,我知道她會去幹什麽,我就要讓她這輩子都不能再靠近我。今天這位教授,也是一樣。”

“這盤棋我布了很久,從他搶奪學生的論文,研究結果,将別人的研究占為己有,還有那些曾經被他傷害過的女人,我從我媽死的那天就開始收集證據,到今天徹底整理妥當,最後發布在網絡上。全部都是我幹的。”

他的聲音漸漸的遙遠,遠的不可觸及,萬裏游聽着那些真相,不可抑制的顫抖,也不敢再聽:“你先不要說這些,回答我,你在哪?我們見面再說好不好?”

“我說了,我在一個可以安心睡覺的地方。”他依舊回答的模棱兩可:“裏游,我要去旅行了,我一直在找的自由很快就能實現,你要祝福我。”

電話那頭有金屬的碰撞聲傳來,是匕首被拔出的聲音,下一秒又有流水聲傳來,萬裏游知道他要做什麽,知道他尋求的荒唐的自由是什麽,也知道他旅途的目的地……

後車上的人驚慌的吼叫出聲:“徐山暮!徐山暮!!”

“我啊。”水聲很慢,徐山暮的聲音在水聲流淌之中顯得格外夢幻遙遠:“小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就這麽迷迷糊糊的活着。後來院長那件事叫我噩然驚醒……”

徐山暮用匕首撥動着浴缸裏面的熱水,清清靈靈,水波翻滾:“後來……還有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他們……每個人的出現都在提醒我。”他輕聲的噓着:“噓,你要小心的活着,不然你肮髒的過去就要被我們拿來威脅你,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活着。裏游,我身邊有過很多想要我死的人,他們全都一個,一個,一個,連着一個的被我送到監獄裏面去了。那位教授是最後一個。”

徐山暮輕咳了幾聲,聲音都漸漸的虛弱下來,他的心如死水,弱至無痕:“我是依靠着仇恨活下來的。我身邊的人都很危險。他們每一個都掐着我的脖子,所有人都恨不得把我毀掉,他們是真的希望我去死。”

水流的聲音停止,徐山暮關掉了蓮蓬頭,站起身抹去鏡子上的水汽,看着鏡子裏面少年清雅的容貌,他笑鏡子裏面的人就跟着笑,所以他笑着說:“原來我以為只要他們消失了,我就能安全,現在……我發現……原來沒有了仇恨,我什麽都不剩下了。你說的沒錯,我不喜歡音樂,也不喜歡舞臺,我什麽都不喜歡。我只是看你太孤單了,所以陪着你而已。”

“現在……你已經……”

“不是的山暮……!!”萬裏游不知該怎麽說,他的頭發被自己揉的亂七八糟,眼眶不斷有急切的眼淚流出來,眼眸不正常的紅着,驚慌失措的像個乳臭未幹的孩子,聲音也添了顫抖和哭腔:“你聽我說,你是不是說過,我們都是被潑了髒水的人?你看我每天被那麽多人罵,我都能熬過來,真的!你相信我!!沒什麽大不了的,日子一定可以過下去。”

“不是。”那邊的少年看着鏡中,自己蒼白又憔悴的模樣,嘴角的笑容已經沒有必要再撐下去了,枯敗歸零的梨花就是他這個樣子才是:“你只是被人潑了髒水,我不一樣,我本身就污泥,本身就是髒水。”他下意識的落下一滴淚:“裏游,我們不一樣。”

“一樣!一樣!誰說不一樣。”萬裏游喘着粗氣,想要勸他停下腳步,不要走向絕望的深淵,少年握着拳頭拍着自己的心口,因極其用力,所以聲聲悶響:“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回去總校嗎?山暮我拿到通知書了,我們可以一起回去!”他不可抑制的哭出聲,悲涼的哀求:“你不是答應過我,我們要一起回去嗎?”

像是救命稻草,他想起那個被廢了仙籍的仙子:“還有驚鴻,驚鴻還在醫院,他要是知道你這個樣子,他肯定連病也不治了!他昨天還在問你怎麽不去看他,他……”少年哽咽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驚鴻……”徐山暮跌坐在地上,靠着浴缸,喃喃道:“沒關系,許輕舟也能保護好他,驚鴻也不是傻子……”

“那我呢?!”他不可抑制的聲嘶力竭,妄想用音量來表達自己此刻的慌張與悲涼。

“我們回去!你就丢我一個人嗎?”他咬牙吼道:“我不同意!我死不回原來的樣子。”

從前的黑暗時光,那是兩個人的萬劫不複與萬丈深淵。

少年用昂貴的西裝擦幹自己面上的眼淚,啞着嗓子,不可抑制的顫着,他深深呼吸了兩口,随後讨好哀求着:“這樣吧,我以後什麽都聽你,你叫我看什麽書,我就看什麽。大不了以後……我發誓啊,以後不洗澡絕對不靠近你。這樣行不行?這樣可以吧!”

那邊沒有回應。

他抽泣着,笨重的呼吸着:“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回去嗎?!這還是你說的!”

“徐山暮!”

沒有回應……

他又試探的叫了一聲,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他恐懼的,撕心裂肺的撕喊着:“你敢自殺,你試試看!你敢去死!!我就揍你!徐山暮!!”

任憑他怎麽放大聲音,怎麽痛苦的喧着絕望,那邊就沒有任何聲音。

“山暮,我求你了……”

“你別幹蠢事……”

“你舍得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活着嗎?!”

“我也很可憐,我和你一樣。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也很可憐……”

電話那頭靜的像是萬物歸零,他悲涼的眼前陣陣發黑,心疼的不可抑制的抽搐:“說好一起回去!!一起回去。”

嗯,是說好了一起回去,可是啊……

“裏游……”

“對不起……”

他把手機從耳旁拿下,任憑那邊崩潰,哭喊,他都不為所動,盯着手機屏幕上三個人的合照:

“我反悔了。”

他垂下手脫力放棄了與世界唯一的聯系,咚的一聲,手機入了水底,像是一聲嘆息。

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的所有,那些可怕的回憶,惡毒的詛咒着他的人生,看着刀上的銀光,又看了看滿浴池的熱水,長着大還從來沒有這麽平靜溫和過,少年淺笑着說:

“落了梨花春又盡,滿地殘陽……”摸着自己嘴角的梨渦,他搖頭:“真是不好……”

手機被水浸泡,很快就是去了效用。

萬裏游再也聽不到電話那頭的動靜,崩潰的吼叫一聲聲的在後座響起……

經紀人和助理看着他近乎癫狂的模樣,紛紛愕然。

“去星東小區。”他想起那是什麽地方,對着正在掌握方向盤的人聲嘶力竭的咆哮着:“快!去星東小區!!快點!!”

車子在高速上飛馳着,萬裏游陷在深深的恐懼之中,握住手機的手一直在顫抖。

終于停下,他跌跌撞撞的跑下車,趔趄欲倒的奔向高樓。

鑰匙在牛奶箱的底下,少年顫抖着手打開了那扇門,并沒有想象中的血腥味,倒是家裏所有的窗戶都被打開,陽光若輕紗遍地灑下。

他顫抖着推開浴室門,發現并無血跡,只是有一池子冒着熱氣的熱水,水裏還有一只被泡壞了的手機,沒有找錯。

卧室的門開着,有風來回舞動,窗簾也随之擺擺,涼意入骨,秋高氣爽。也可說正是一年最好的時節。

有個人坐在地上,靠着床沿,一動不動。

萬裏游顫抖着靠近。

陽光照在他的面上,晶瑩了他淺色的瞳孔,嘴唇也徹底失去了顏色,像是一尊失去了靈魂的精致人偶。

萬裏游低下頭,發現那個人手腕上只有淺淺的一道血痕,像是女人的胭脂,泛着銀光的匕首被丢在陽光下,也只是沾着些許殷紅。

“你……”他靠近,伸手去探那個人脖息,對上那人一雙藏着淺笑的明眸,這才脫力的在他身邊跪下。

萬裏游原以為自己的狂喜,或者會狂怒,可是看到他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居然什麽都說不出口,只能任憑情緒先放松,随後崩潰。

他哽咽出聲,低下頭,拉過人抱在一處,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失聲恸哭。

“突然有點舍不得。”徐山暮啞着嗓子,不再強撐力氣,低下頭,緩緩開口:“除了不好的事情,其實也還有不少好的事情。我剛剛才想起來。”

他說:“沒舍得……舍不得你一個人活着,舍不得驚鴻以後見不到我,舍不得你們兩個以後想到我就難過。”

“我差點就忘了。”

“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痛苦。”他抖着聲音,主動的伸手去碰萬裏游,緊緊的抓緊他的衣服:“裏游,我不想回去總校,我想留在分校。你也留下來吧。總校課好多,不能睡懶覺,還不能晚上出去吃東西。”

感覺到少年抱着他的手臂更收緊了一點,還感覺到少年的鼻涕眼淚糊了他一身。

又等了一會兒,少年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這才紅着脖子,紅着眼睛擡頭,滿口都是抱怨:“你什麽時候在意過?總校分校,你什麽時候課上全過?”

他這一擡頭,徐山暮笑了:“萬裏游,你頭發怎麽回事?你哭的也太醜了!”

“不都怨你!”

萬裏游盤膝在他身邊坐下來:“我也沒打算回去。還是分校好。”

“胸無大志。”

“我本來就沒有什麽大志。”他吸了吸鼻子,看着身邊輕松發笑的人:“我不打算續約,該上學上學,該吃飯吃飯。我要做三年普通人,等我準備好了,我再回去。”

“嗯……”徐山暮看着他,然後脫力的倒在地上,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微微的痙攣着,他這一倒吓了萬裏游一跳,少年湊過去才發現他只是疲倦,靜靜的躺在那裏而已。

良久……

萬裏游才動了眉眼,就聽到徐山暮笑盈盈的說:“裏游,我以後開一個娛樂公司,好不好?”

有淚水在他眼中流淌,有歡喜在他心中蔓延,萬裏游拉扯好被子:“我給你當藝人。”

“還有許輕舟我也要。”

“成。我去找他談。”

“岳承恩也要,忘言,帆遠,也都要。”

“幹脆把分校的孩子們組一個組合,你肯定能賺翻。”他玩笑着。

“嗯。可以考慮。”

萬裏游從床上扯下枕頭,正在他身邊躺下,看着他手腕上的那道細若紅線的傷痕,不禁嘆了一聲,又去摸他的額頭:“走吧,我們去醫院。你好像發燒了。小心傷口發炎……”

萬裏游又忍不住開始唠叨。

徐山暮一如從前輕輕的點頭,全都應下。

“好。”

舍不得三個字,是生命之中最純淨的一朵妖花,永不落,永不敗。它在山壁之上,生在淩霄之間,輕易瞧不見,輕易觸不到,卻會在絕境之中救人心魂,渡人悲鳴。

我們各自的心中都有某些不願摒棄的東西,即使這東西使我們痛苦的要死。我們就是我們,就是這樣。就像古老的凱爾特傳說中那胸前帶着棘刺的鳥,泣血而啼,嘔出了血淋淋的心而死去。因為它不得不如此,它是被迫的。有些事明知道行不通,可是咱們還是要做。但是,有自知之明并不能影響或改變事情的結局,對嗎?咱們制造了自己的荊棘叢,而且從不停下來計算其代價。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忍受痛苦的煎熬,并且告訴自己,這是非常值得的。】——《荊棘鳥》

萬裏游伸手揉了揉他綿軟的頭發:“山暮,我給你帶了巧克力回來。”

“嗯。”

“我陪你去做心理治療。”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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