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當他的歌聲消失
,當他的歌聲消失
黃川晖低着頭似是被剛才楚雲端的話刺激到了,整個人都泛着不正常的混亂,過馬路差點被闖紅燈的電瓶車撞到……
李圓知拉着少年的手臂一臉不解的問道:“你怎麽?想什麽呢?多危險啊。”
“嗯。”他如同被蛇纏住,緩緩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李圓知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盯着最前方低頭不肯面對眼前真實景象的楚雲端嘆氣:“真是多事之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岳承恩似是也被牽動了什麽傷心事,一路上也不太說話,何之更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同這幾個靜默悲傷的人言語。
一路無言,陶忘言拉了拉薛帆遠,兩個人陪着他們走到半路就先行往別處去了。
“咱們現在幹什麽去?”薛帆遠有些不理解眼前半路跑路的人:“雲端他們現在挺難過的,咱們還是回去吧。”
“回去有用嗎?”陶忘言提着腳邊的石塊,看着那石塊漫步目的的往前滾動着,少年嘆出聲:“咱們兩個什麽忙也幫不上。站在他們面前只會給他們添堵。”
“……”薛帆遠無法否認,有些洩氣的嘆出聲:“是啊,咱們去也只會給他們添堵。”
“幸福的家庭基本上都一樣,可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陶忘言想起某本書的話,連看街邊的落葉生出幾分傷春悲秋的愁意:“我原來以為他們都挺幸福的。”
他說:“至少比我要幸福。”
“忘言。”
“嗯?”
“你好像……長大了一樣。”
“長大了?”陶忘言看着街邊鏡子裏面的自己:“我長高了倒是真的。”
“行了,帥哥。”薛帆遠一腳踢飛兩個人一路提來的石塊:“別美了,你沒我帥。”少年踏步往前:“咱們去吃飯吧。忙了一個早上,我都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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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走到街頭一家開放式的小食店,剛剛坐下來就看到街巷深處有人失魂落魄的蜷縮着,他頹然的坐在地上,像是被人刺破剛剛結痂的傷口,一副殘破不堪。
“宋洋?”
在這裏看到這個人并不奇怪,他們往回走了不少,如果方才宋洋從他們走後就往這邊跑,也不是不可能在這邊看到。
看着那個人一身幹淨的西裝就這麽無骨般脫力坐在地上,薛帆遠一臉莫名:“他突然是怎麽了”
“估計是剛剛被雲端的話刺激到了吧。”陶忘言并沒有放在心上,而是轉頭叫了半桌子的食物:“吃吧,別理他了。”
“孩子是白紙,會在白紙上添上顏色的是大人。”薛帆遠開口:“他要是真的在這裏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要不要報警?”
“你別麻煩人家警察叔叔了。人生就是求仁得仁。”陶忘言說:“咱們那的岳承恩,徐山暮,哪一個不比他慘?他都多大了?巨嬰嗎?他都成年了,該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任了吧。”
陶忘言一臉愕然的看着薛帆遠:“我靠,你不會同情他吧,你應該同情的是雲端才對吧。”
薛帆遠白了他一眼:“我什麽時候同情他了?他值得我的同情嗎?”
“我看你是要幫他的樣子?”陶忘言蹙眉:“他可是惡人。”
“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可惜?”
“以他的好勝心,要是遇上一個好的爸媽,有一個好的引導,現在不會是這個樣子。”薛帆遠聳肩:“看到他我就想起從前我家對面的陳典哥。”他啧了一聲:“你怎麽會覺得我在同情他呢?我瘋了嗎?”
“對于惡人呢。”陶忘言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你不需要知道他是怎麽長大的,也不需要知道他從前經歷了什麽事情,你只要知道他最後會有什麽下場就好了。”
“是不是太冷血了啊。”薛帆遠看着眼前的年糕:“大人作孽,孩子也作孽。”
“這是自己的選擇。”陶忘言的成長環境沒有薛帆遠那麽純潔幹淨,更多的……他見識過太多虛假和争鬥,看着父親的假面和母親的不動聲色。他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麽極端的人,但是在惡人面前沒有什麽退路可言:“承恩也是從天之驕子的位置被打下來的,他不是一樣沒有選擇去作惡嘛。山暮就更不要說了,他從來不主動惹事,但是一旦惹事旁人連還手的機會都會有,還有驚鴻,他當年被他們冷落的時候,選擇的也是不争。都是自己的選擇。”
薛帆遠嚼着東西笑了笑:“自作孽不可活。”
“沒錯。”他拉過一旁的煎餃:“吃一點吧,挺好吃的。”
陶忘言盯着薛帆遠吃東西的樣子,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他突然想起從前在籃球場上楚雲端說的一句話。
“幸福家庭的孩子和不幸福家庭的孩子……就是不一樣!”
是,沒錯,就是不一樣,思考問題的方式不一樣,對待問題的方式也不一樣。
“這個世上不是狼就是虎,你要小心一點。”陶忘言說。
薛帆遠擡起頭對他笑了:“謝謝老師的教導。”
萬裏游在屋子裏面待得有些悶,給那邊的人放了一杯水在床頭之後,走到窗前看到了聚在一起的三個人,拿着書就往他們那邊彙聚。
秋天的太陽真的很好,少年對那三個人揮了揮手,最後選擇最靠近若驚鴻的地方坐下。
“山暮好點了嗎?”
“睡着呢,燒還沒退,明天要是再不退,就帶他去醫院。”萬裏游拉着若驚鴻坐下來:“山暮說寒假的時候一起去日本看富士山,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寒假?”
“想都別想,他是我的。”許輕舟上前把人擋在身後:“去去,別打我兒子的注意。”
“怎麽就成了你兒子了呢?”萬裏游頗為不理解的開口:“說到底他還是和我們一起升上來的,你一個半路出來的空降兵,就這麽搶人?太不講道理了吧。”
“那不搶了,咱們一塊去吧。”許輕舟點頭:“正好寒假我沒事。”
“你不回家過年嗎?”鄭南冠問出聲。
“回家?”許輕舟笑了笑:“我爸媽都不知道去哪裏野了,還過年呢,我給他們打電話能打通就不錯了。”
“你爸媽是自由靈魂啊。”
衆人聚在一起說笑,也笑不到哪裏去,各個心裏都有事情。
那天晚上,若驚鴻因為藥物的關系,疼的睡不着覺,深夜裏面只有少年一個人強忍疼痛的悲泣聲,悶頭藏在被子裏面,已經是習慣。
有人掀開他的被子,摸着他的頭發:“驚鴻?那個藥吃的疼是嗎?”
他嗯了一聲,像個委屈的孩子。
許輕舟将他從被子裏面撈出來,也知道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只能靜靜的陪着他。
失去的仙氣重新回來身上,需要經歷劫難,那些劫難誰都不能幫,這是若驚鴻一個人的戰争。
“輕舟。”
“嗯。”
“你唱歌給我聽。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
許輕舟連連答應下來。
清了清嗓子,在少年耳邊唱着。
若不是,畫角聲中深秋雨。
哪記得,紅塵樂府凄涼曲。
再聽那,佳人笑談雪飛絮。
獨自嘆,春風添紅芭蕉綠。
東風盡,幾處幽情可相思。
看芙蓉,滿池寒水連天地。
說無聊,遙望旭日東至西。
月色涼,誰家嬌娘添新衣。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君且歸休,君且歸休。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君且歸休,君且歸休。
淚長垂,情到濃時情轉薄。
幾時幹,滿眼春風笑婆娑。
欲說愁,凄涼梨花一冰魄。
一聲聲,而今只道當時錯。
夜雨急,樓臺煙雨一場夢。
卿自醒,飛燕落花月蒙蒙。
煙光遠,往昔多少喜相逢。
無奈笑,手執棠梨一枝橫。
醒也無聊,醒也無聊。
醉也無聊,醉也無聊。
夢也蕭蕭,夢也蕭蕭。
人也蕭蕭,人也蕭蕭。
若驚鴻一臉懵懂的看着眼前人,似是已經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問:“你唱的這個是什麽?”
“那天找山暮拿了一本飲水詞,看完之後腦子裏面浮現的畫面感。”
小孩子心性的若驚鴻,拉着他的手臂問道:“你這個有成曲嗎?”
“成曲?”少年搖頭:“暫時還沒有,怎麽了?”
“這個歌可以給我跳舞用嗎?”
許輕舟一愣點了點頭:“可以。”他溫柔的看去:“驚鴻,你聽了這首歌心裏在想些什麽?”
“尋找不凋花的人。”若驚鴻比劃着:“一個輕紗緞帶蒙着眼睛的人,穿着一身天水青藍的衣裳正舞動在雲煙之間,又去了紅塵萬丈,最後有一個人拿着一朵花靠近,戴在那跳舞的人耳邊,拿下了他眼睛上的桎梏。”
許輕舟一愣,他有些愕然與這個孩子腦海之中的歡喜與魅然,只一味的伸出手抱了這個人,将他視作珍寶,許輕舟有些羨慕的開口:“你的世界,真的很美。”
門被推開,鄭南冠一臉焦慮的揚聲喊道:“雲端不見了!”
跑出學校的孩子們各有方向而去,薛帆遠急的跳腳:“這個月都第三次了,你們有事能不能說話,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失蹤!!”
“你冷靜一點,別踩到了我的aj。”
萬裏游和許輕舟留下來照顧兩個病患,半個小時過去了,那邊的孩子們全都打了電話回來報告行程,結果沒有一個人找到楚雲端。
若驚鴻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突然想起一個地方,他拉着許輕舟的手臂道:“你去禮堂看看。”
“禮堂?”
“嗯,禮堂。”他推着那少年:“你快去看看。”
許輕舟披上外套往樓下跑去,萬籁俱靜的夜晚總是有幾分可怕的怖意。少年猶豫的把門推開,摸到了開關,昏暗的禮堂在燈光的眨眼之後,明亮起來。
許輕舟眯了眯眼睛,在舞臺中央看到了趴在舞臺上的楚雲端。
他走上前,蹲在那人身邊推了推那人一動不動的身子:“你幹嘛呢?大家都在找你。”
楚雲端翻過身看着天花板,沒滋味的笑了笑:“找我?找我幹什麽?”
“你大半夜突然不見了,手機也不帶,大家都擔心你。”
“我只是睡不着而已。”楚雲端仰望着上方的聚光燈,最後無法忍受那樣的明亮,還是閉上了眼睛。
“起來,回去了。”許輕舟對他說。
“不了,我在這裏躺一會兒。”楚雲端對他笑了笑:“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驚鴻說你可能在這裏,叫我過來看看。”許輕舟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并不是冷血的人,雖然對旁人沒有多少耐心,但是他不能看到這個人就這麽堕落下去。
“驚鴻啊。”楚雲端笑了笑:“也是,只有他和我說過,我一定還能唱歌。”他咬着牙:“別人只是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只有他敢和我說唱歌兩個字,別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他敢撫摸別人的傷口,真是天真。”
許輕舟雖然沒有在他的語氣裏面聽到什麽諷刺的語調,但是多少不爽他這樣的态度。少年并沒有回話,只是站在那裏居高臨下的看着楚雲端。
楚雲端眼前的許輕舟就是這個樣子的,天之驕子生來都帶着光,舞臺上所有的聚光燈都是為他而亮,人人都說他和何之歌唱的好。彙報演出上一首歌,像是飛鳥入林,人間初靜。可也是因為他們當年選的那首歌好。少年的眉間染上如墨的濃稠,那首《時光年月》也是許輕舟寫的,這個人在高中就能寫出這樣好的歌了。
“許輕舟,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唱歌了,你會瘋嗎?”
許輕舟眼皮微微一動,他憶起從前也是這個地方,他也問過若驚鴻類似的話,驚鴻是怎麽回答的?
驚鴻說,他就算是死也要跳舞。
那種單純的熱愛,叫人震撼。
“我不知道。”許輕舟對他搖頭:“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不能唱歌。”
“可我覺得我不能唱了。”楚雲端說:“無論別人怎麽勸,說真的,我都覺得我不能唱了,我給了自己很多希望,也給了自己很多時間。”少年用手臂遮住眼前的光:“可是一次次回應我的,只有絕望。”
“你為什麽不能唱了?”許輕舟不懂,他只是在別人的話語之中聽聞過這個人的嗓音,說是能和何之相提并論:“因為家裏的關系嗎?”
“因為我自己。”少年緩緩的坐起身,面對着空蕩無一人的觀衆席:“我自己不想唱出聲,我唱出聲的時候我心裏很難受,耳邊全都是戰争一樣的轟鳴聲。一唱歌我就好難受,呼吸都不能呼吸。”
“唱歌就像死一樣。”
“不因為別人只是因為我自己。”
許輕舟不懂,依舊迷惑。
那少年笑着,眼睛卻被迷霧蒙住:“唱歌對我而言好像是一種罪,唱是不對的,不唱也是不對的,有時候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唱歌呢?唱歌于我而言有什麽意義?我到底在追求什麽?”
他一直緊握的手,緩緩松開,似是放棄:“我累了。”
對上許輕舟略帶責備的雙眸,楚雲端笑着說:“我只是一個人,我真的會累。”
“你要放棄?”
楚雲端微微怔住:“不是放棄,只是妥協。不得已,做不到,我只是承認了而已。”
“承認什麽?”許輕舟望着他,不禁冷下眼眸:“承認你是個懦夫嗎?承認你不能從別人的眼光裏面跳出來,是嗎?”
“随你怎麽說。”他擺手:“反正你也懂。”
“那你就懂了?”許輕舟覺得好笑,少年的腦海之中全數都是這個學校裏各個人在他眼前失落,崩潰的樣子,他自己也曾經去過深淵:“你剛剛說驚鴻很天真。他真的天真嗎?”
楚雲端無妄的與他對視,雙眸腥紅:“許輕舟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也不想和你吵。”少年冷笑:“我只是不明白,你這一副失望表情,到底是演給誰看的。”
楚雲端擡眸:“我演給誰看?”
“驚鴻一點都不天真。”許輕舟說:“他什麽都知道,你們不喜歡看他跳舞,不喜歡他努力的樣子,不喜歡他站在高處遙遙領先。人心裏面的那些東西他全都知道。”許輕舟咬着牙:“他一點都不天真。他和你一樣,很累!很累!累到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還是站起身跳舞。你說你妥協了,你說你承認你自己做不到,不得已,我真的很好奇,你做不到什麽?”
這麽安靜的夜,整個禮堂只有許輕舟的聲音,伴着陰冷的回聲,像是來自上蒼的質問。
許輕舟笑:“是你唱的不好聽?還是你沒辦法站在南郡的頂峰了?都不是吧,你其實很厲害,你其實和驚鴻一樣是站在頂端的人。你說驚鴻天真,就是變相的說他腦子單純,不懂你的痛苦,你羨慕他可以那麽快從深淵裏面爬出來,即使苦成那個樣子,也不放棄。”
“說到底。”許輕舟冷笑:“你只是一個在苦惱着要糖吃的孩子而已。”
“說夠了嗎?”楚雲端也冷眸相待,眼眶不自覺的盛滿淚水,他彎着背脊忍着心痛大聲道:“你知道什麽?!你知道我這半年是怎麽熬過來的嗎?我都已經熬成這個德行了!”他如猛獸一般本能的吼叫出聲:“你還要我怎麽樣?!這樣還不夠嗎?!還不夠拼?還不夠苦?我還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