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染山河5
在晉國使團入平陽城前,陸珩便與手下死士扮作梁人踏進了梁國邊境,朝梁都趕去。
五國之中,屬梁國土地最是肥沃,物産最為豐盛。
即便如此,梁人也多是鸠形鹄面之輩,百十人裏,容色有紅光者,屈指可數。
然而,好壞都是對比出來的,梁人的面黃肌瘦與晉人的餓殍遍地相比,也算是極好。
數日後,陸珩等人到達梁都城外。
為了方便行事,陸珩決定幾人分開先後進城。
在不同的地方落腳,聽不同的消息。
陸珩心情複雜的牽着瘦馬走在梁都的街面上,梁都的街面喧嚣而熱鬧,街道兩旁林立的店肆客人不斷,街面上的行人川流不息,販夫走卒的吆喝叫賣不絕,還有不知從哪處傳來的聲樂調和,倒是頗有番亂世繁榮的景象。
如果是梁國,他應該會少費許多功夫。
怎麽也想不通,他要尋回的道運不挑強大繁榮的梁國,不擇兵強馬壯的趙陳,不選易守難攻的後周,卻唯獨看中了危在旦夕的晉國!
難道是怕他在小世界中過得太悠閑,特意給他增加點難度嗎?
四面環敵的晉國無疑是個爛攤子,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守住這個爛攤子的基礎上,再給它鑲金嵌銀,讓它固若金湯,還要保它百十年榮光。
換句話說,就是要想辦法打退趙陳,擊敗梁國,使後周俯首稱臣,叫各小國年年進貢,讓晉國成為這中原繼周後的天下共主。
面對這樣的境況,他能怎麽辦呢?
就算知道這是個巨坑,也得硬着頭皮往裏面跳啊!
誰讓他有所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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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強大的梁國也不是塊鐵板,還是有不少可以活動的地方,比如梁王。
兩年前,陸珩随師兄薛統在長春君門下做食客時,曾見過梁王幾次。
與歷代梁王出衆相較,如今的梁王實在算不得好。
他頗愛美色,又喜驕奢。
可他并不自以為是,也不遠賢妒能,很能聽取朝臣意見。
現在的梁國謀士雲集,也與梁王肯讓他們大展拳腳脫不開關系。
有了謀士的出謀劃策,梁國輕易就能在列國的鬥争中脫穎而出,坐收漁人之利。
如此看來,要想徹底擊敗梁國,梁國這些試圖‘攪風弄雨’的謀士就不能存在,那麽分化梁王與謀士間的關系,是勢在必行。
陸珩漫不經心的想着,只要梁王不是心如磐石,就有辦法讓他和謀士間産生隔閡,進而疏遠他們。
想到這些,陸珩就覺得他‘光明磊落’的心在隐隐作痛,道運是在逼他做耍弄心機的壞人啊!
而在此時,被陸珩有心算計的梁王也因為晉國使團即将進入梁都而召集心腹議事,其中很大部分都是梁國位居高位的朝臣,有兩位則是近兩年頗得他信任的謀士。
梁王端坐于主位,目光在殿中逡巡:“相信諸卿都得了晉國遣使臣來梁的消息,現在寡人想聽聽看諸位的意見,有什麽想說的,務必言無不盡,不必有所顧忌。”
梁王話音剛落,就有着铠甲的将軍李凱道:“回大王,依臣看就該直接殺了那晉國質子,絕了晉國後路,看他晉國能奈我梁國如何?”
相邦陶原拱手反駁:“将軍此言差矣,殺人容易,可也容易叫人寒心,對大王的千秋大業并無益處。将軍的說法,臣以為不可。”
陶原在梁國做官二十餘年,身居相邦十餘年,深得先後兩代梁王信任重用,他的一句話,比在場的除了梁王外的所有人各說十句話都有用。
然而李凱卻是渾不在意道:“屆時鐵馬金戈,誰若敢不服,就打到他們服。區區晉國,不下兩月,必将叫它對大王俯首稱臣!。”
梁王對李凱的意氣非常滿意,撫掌大笑:“好!孤且等着将軍劍指天下,外朝來賀。”
陶原蹙眉,顯然對李凱的魯莽很是不贊同,卻也好聲好氣的說道:“那将軍可有想過,若梁國将晉國逼得再無退路,晉國直接向趙陳或者後周投誠,再與其聯合起來攻打我梁國,該如何是好?我相信将軍有能力駐守一方,可梁國的百姓該如何是好,他們不像将軍那般勇猛,能單槍匹馬的游走在敵軍之中。”
李凱冷笑:“不過幾個庶民而已,待大王一統這中原大陸,天下誰敢不俯首稱臣,到時還少得了庶民麽?”
陶原還試圖據理力争,卻聽得李凱說道:“本将軍聽聞民間有傳言,說那晉國質子與相邦年輕時很有幾分相似,像是血脈相連的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待有空閑,本将軍倒是要去那質子府看個究竟。”
“你胡說!”陶原呵斥道。
陶原面皮漲紅,呼吸沉重,差點被李凱氣暈過去。
每隔幾日就要聽陶原和李凱相互争辯而感到百無聊賴的梁王頓時來了興致:“李卿說的可是真的,快……”快說來與寡人聽,看到陶原難看的臉色,他輕咳一聲,後半句終是沒有說出口,反而硬生生轉了話頭:“快莫要說了,我梁國誰人不知相邦高風亮節,怎會與那晉國質子有什麽不清不楚的關系。”
李凱不甘抱拳:“是。”
陶原和李凱在要怎麽處置晉國質子的事上各執己見,誰也不肯讓步,梁王轉而又問了別的心腹,皆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且理由充分,讓他一時半刻裏也不好拿主意。
他打算将此事押後再議,反正晉國質子也被禁锢在梁都,還有專門的人手看守着,他便是長出翅膀,也飛不上天去。待他的大臣們争出個結果,要殺要留,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就在此時,站在角落裏的灰衣青年站了出來,抱拳道:“大王,下臣有話想說。”
梁王點頭許可:“你說。”
青年深吸了幾口氣:“之前諸位大人提出的想法都與該如何處置晉國質子相關,下臣以為此等問題并不占首要。”
李凱拔出挂在腰間的重劍,指向青年:“黃口小兒,你倒是說說,什麽才是占首要的,若說不出個子醜寅卯,本将軍便要你血濺當場。”
“大王,臣以為我們就該趁着晉國混亂揮兵而去,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把晉國的土地變成梁國的,讓晉王都只能匍匐稱臣,哪裏還用讨論一個質子的去留?
梁王擺手道:“此事再議,且先聽聽薛卿的看法。薛卿,你說。”
青年眸色陰沉,面上卻是畢恭畢敬的行禮:“下臣回話前,鬥膽問将軍一個問題。将軍可曾想過,晉國明知我梁國可能斬殺了質子以絕後患,為何還要大張旗鼓的派遣使臣來我梁國接人?”
李凱在戰場上英勇無匹,但在智計方面就遠不及整日都在勾心鬥角的文臣了,他腦海對青年的話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在場的文臣就已若有所思起來了。
梁王見狀,也忙肅了神色:“細說與寡人聽。”
“是,大王。”青年拱手,解釋道:“晉國既然清楚我梁國不會輕易歸還質子,還遣使臣攜重禮前來交換,原因很簡單,使臣不過是明面上引人注目的,真正接引質子的,會隐于暗裏。”
“晉國質子懦弱無能,難以造就,便是遣送回晉,也不足為慮,可那暗地接引之人必是深得晉國信任,且能力出衆的。若此時不除,假以時日,未必不會成為大王統籌大業路上的絆腳石。”
陶原嘆息:“若是知道晉國會遣誰到梁國就好了。”
青年道:“回大王,下臣這裏倒是有個合适的人選。”
梁王并殿中大臣同時朝青年看去,梁王更是急迫道:“薛卿,你心中人選是誰?”
如今各國狀況逐漸明朗,眼見梁國稱霸中原指日可待,任何有可能成為阻礙他登上天下共主位置的人都得死。
既然是絆腳石,還是早日踢開為好,免得真在上面跌了跤。
薛姓青年唇邊露出幾絲陰狠,緩慢而鄭重的給出了兩個字:“陸珩!”
當陸珩看到他的通緝畫像被貼滿梁都的大街小巷時,就知道晉國的計劃已經被看穿,而他的到來也暴露了。
對方明明可以守株待兔,卻偏要鬧得滿城風雨的打草驚蛇,那是針對他所下的戰帖。
在排除死士背叛的可能性後,陸珩又盤算過,能做出對他下戰帖的事,并且還能在梁國行動自如的,屈指可數。
再看通緝令上所寫的與他有關的內容,對方必然非常了解他。
布下通緝令的人,呼之欲出。
陸珩唇邊噙着淺笑,坦然自若的行走在人群中,絲毫沒有正在被挂在通緝令上的自覺。
自通緝令發布以來,梁都城中已經抓了許多與通緝令上的畫像相似的人,梁國的禁軍整日在街面上游蕩搜查,鬧得城中人心惶惶,再見不到往日的熱鬧。
陸珩不急不緩的回到暫時落腳的客棧,客棧裏的住客多是外來人士,因此整個客棧都要面臨着比外面更頻繁的搜查。
原本被搜查倒也罷了,可那些軍爺也不是白來的,每次搜查都要收到點孝敬才肯離開,否則店裏就難以安生。
見陸珩歸來,剛送走幾位軍爺的店主忍不住說道:“公子,您還是少出門罷,您也看到了,現今的梁都不安生,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
陸珩不甚在意的說:“無妨,我又沒做壞事,總是查不到我身上的。”
至于盡頭,怕是還早。
這是對他下的戰帖,在沒抓到真正的他以前,這梁都城還有得熱鬧,後續麻煩還多。
而他,從來都沒有束手就縛的打算。
店主的嘆道:“還是小心為妙,我聽說那些軍爺抓了很多人了,也不管是不是通緝令上的人,只要打扮相似的都會被抓走。那種地方,進去了就難以出來,就算是出來了,也少不得脫層皮。”
陸珩邊聽邊不經意的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扳指呈純白玉色,乍眼看去,其周身好似雕着精致繁複的紋路,隐有流光浮現,不似凡物。
可再細看時,卻發現那扳指再尋常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