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染山河18

陸珩也站在殿前,全程聽完了朝臣的争吵,頗覺意興闌珊。

晉文公離開後,絕大多數朝臣的不滿都轉移到了蕭烨身上,他們皮笑肉不笑的對他說着恭喜,眼底蘊着深深的忌憚和滿滿的惡意。

不管朝臣對他的是惡意,是試探,亦或者是善念,蕭烨都照單全收。他面上噙着淡然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對前來與他搭話的朝臣都是相似的态度,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叫人摸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莊良和劉蔚站在旁邊,不着痕跡的打量着蕭烨,心中對他處理問題的方式很是贊同。此時的他不宜立威過早,沉默又表現得太軟弱,順着對方的話四兩撥千斤的擋回去是最妙的,由此兩人對他的滿意之色更甚。

作為大将軍陸奇第六子,很多人還是首次見到陸珩的真面目,對他多少有些好奇和顧忌。

不過因着将軍府的沒落,有不少人都從心底輕視陸珩,表情也高傲自滿,不願意屈尊與他說話。也有的人想着他是從梁國接回公子烨的人,多少也算是晉文公的心腹,便上前試探他的态度。

陸珩不像蕭烨,他沒想過要在晉都伸展拳腳,對前來試探的人,他都是不冷不熱的回絕了。他态度強硬,落了幾個大臣的臉面後,就沒人繼續來他面前自讨沒趣了。

蕭烨親自送陸珩出王宮,莊劉兩位大人在離開前殿後就立刻去了晉文公的寝宮,兩人剛踏進寝宮就聞到一股濃厚的草藥味,以及一聲接着一聲沉重的咳嗽聲。

晉文公靠坐在塌上,塌上放着小案幾,案幾上分放着幾堆竹簡,其中有的是晉文公拖着病體看過的,有的是沒有看過的,重要的放作一堆,目前不必處理的放作一堆。

莊良和劉蔚不敢打擾他,垂首安靜的立在一旁,等他看完手上的竹簡。

将近半刻鐘,晉文公方面色鐵青的放下竹簡,恨聲道:“這劉拂生還是我晉國的臣嗎?晉國還沒滅呢,他就想着向趙國投誠了!”

莊良和劉蔚面面相觑,他們對劉拂生也有幾分了解,他慣來是支持公子安的,他會向趙國投誠也不意外。

晉文公捂着嘴猛地咳嗽了幾聲,移開手時,殷紅的血從他嘴裏噴出,盡數灑在了他身前的案幾上。随身伺候的奴仆或端水去給他漱口,或上前清理案幾上的血,或奔出寝殿去召醫師。

莊良和劉蔚也上前幫忙,幫忙把晉文公從塌上轉移到床上。晉文公怒急攻心,在吐血後整個人都在不停的顫抖着,他嘴皮不斷的蠕動着,卻只發出斷斷續續的喘息聲。

不多時,奴仆帶着醫師進了寝殿,醫師給晉文公把脈後,緩慢的搖了搖頭。

晉文公瞪大眼睛,目光發直的盯着醫師,嘴角抽搐良久,才模糊的吐出兩個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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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不敢擅答晉文公的話,生怕把他刺激得一命嗚呼了。

他猶豫着,轉過頭去看莊良和劉蔚,兩人沉默了片刻,皆是表情沉痛的點頭。不管是他們,還是躺在床上的大王,都清楚晉國如今急迫的局面。在有限的時間裏,需要為還沒來得及的冊封的殿下清掃一些障礙。

得到莊劉兩人的許可後,醫師用手比劃了個數字,說道:“多則三五日,少則今明兩天。”

出乎意料的,晉文公在得知他活不久的消息後非常平靜,他擡手斥退了醫師,躺在床上安靜的聽莊良與劉蔚向他彙報公子烨的事情。

在聽完蕭烨在大殿上的處事方法後,晉文公枯黃的面容上也不禁流露出些微笑意,對蕭烨的心性和處事,他還是相當滿意的。

說完了大殿中的事,三人都相對陷入沉默。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朝堂混亂不已,該怎樣抵禦外敵?

而晉國的朝臣,有很多都是生出了歪心,不再為晉國考慮。

這種朝臣,留着也是禍害。

要安內,須得傷筋動骨。

晉文公靜默許久,渾濁的眼中掠過幾絲狠厲,他望着莊良和劉蔚,終于點頭:“誅!”

一個‘誅’,定下了多少人的命?

還未走出王宮,幾滴冰涼的雨水便落在了陸珩的臉上,他駐足朝天邊望去,墨色的雲正從遠處湧來,昏暗陰沉,隐天蔽日,仿佛要在這晉都醞釀一場風雨。

蕭烨見陸珩駐足不前,他順着陸珩的目光看去,說道:“要下雨了。”

陸珩擡手拂去額上的雨滴,颔首道:“确實要下雨了,我自己出去就好,你回罷!”

蕭烨堅持把陸珩送出了王宮,直到陸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才轉身往王宮深處走去。

接下來的兩日,整個晉都都處在深秋的綿綿細雨中,空氣中隐約帶着幾分血腥的氣息,在晉國的貴族間蔓延。

晉國貴族幾乎人人自危,在得知劉拂生府中吟起了哀歌後,與他交好的朝臣更是惶惶難安,他們躲在府中,試圖躲避高懸的屠刀,他們也妄圖逃出晉都,以求生路,最終還是步了劉拂生的後塵。

短短兩日時間,晉國的朝臣就少了小半,而晉都的哀歌從未停過。

兩日後,莊良攜晉文公令站在朝堂上,冊封公子蕭烨為晉國殿下,朝堂上下再無人阻攔。

在蕭烨被冊封為殿下的次日,晉王宮也挂起了白帆,晉文公終究還是沒有熬過病痛的折磨,帶着對晉國的滿心憂慮,不甘的離開了人世間。

晉文公去世,公子蕭烨承繼晉國,稱‘定’公!

初登高位,蕭烨處理的第一件事便是晉文公的喪事,期間有幾個朝臣因着晉文公的去世而意欲作亂給蕭烨難堪,都被蕭烨用比晉文公更為強硬的手段壓制下去。

其中鬧騰得最厲害的,便是平日裏鬥雞走狗的蕭淩,他在晉文公還活着的兒子裏占長,自小又在晉國長大,頗受晉文公歡心,在支持他的朝臣的追捧下,心早已飄上了天,也早就把将晉王位置視作了自己的掌中物。

蕭烨冷眼看着蕭淩折騰,在蕭淩帶着人逼進王宮想迫他下位時終于不再隐忍,他直接叫人束了蕭淩,将他斷了手腳軟禁在天牢,派人綁了幾個追随他的朝臣,并誅殺于先王靈前,以告先王之靈。

蕭烨跪在先王靈前,看也不看地面的血色,兀自說道:“寡人是先王親定的晉王,不敬寡人便是不敬先王,是為不敬。先王屍骨未寒,便欲抗先王遺願,迫寡人退位,是為不忠。寡人的晉國只養晉人,此等不敬不忠之人,寡人要不起。”

朝臣連忙以頭抵地:“臣等不敢。”

這是陸珩給蕭烨出的主意,他說叫殺雞儆猴。

出頭鳥被打,朝臣也算是看明白了,新登高位的大王,他的手段心性遠比先王果斷。先王能容忍他們鬧騰,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可如今的大王與他們并無多少情分,所以不管是打亦或者是殺,他都不會有半分悲傷。

有異樣心思的人不在少數,但蕭烨這一手,也确實是震到人了。

不管心中如何想,至少表面上安靜且忠誠。

在行喪期間,再沒有鬧事者出現。

晉文公的喪事辦得極為簡單,蕭烨在處理完晉文公的喪事後,就召來了莊良和劉蔚,與他們商議朝臣空缺職位的問題。

蕭烨請兩人坐定,開門見山的說道:“兩位先生,今日請您們過來,主要是想與您們商議朝中官位空缺的問題。按照典例,貴族官員的職位是傳給其看重的子嗣的,尋常官員的職位則是經人舉薦。對此,兩位先生有什麽想法嗎?”

他主要想與兩位大人商議的,便是貴族官職承繼問題。

莊良沉吟片刻,問道:“大王可有什麽想法?”

蕭烨道:“自夏以來,貴族獨享富貴,而平民才能少有出頭者。若在盛世,倒也無不妥,可如今的晉國內有憂患,外有強敵,要想真正改變晉弱的局面,少不得要将伸手要利而無所作為的權貴排出朝堂中心。”

莊良也是平民出身,他太清楚平民出身的人想伸展拳腳到底有多難,貴族生來就有的東西,平民要付出無數的血汗才能觸其十之一二。

對很多平民來說,都是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對給與機會的伯樂,絕大多數人都會傾其所有的報答。

然而,要打破沿襲千年的習慣談何容易?

要取消貴族的特權,相當于從他們身上剮肉,勢必引起他們的不滿,而觸底反彈。

一個兩個的倒也無所謂,可晉國的朝臣,絕大多數都是出自貴族。

莊良朝蕭烨拱了拱手,并不說話。

蕭烨将目光轉向了劉蔚,劉蔚出生貴族,但他與別的酒囊飯袋不同,他生來聰穎,知上進,還師從名儒,接受了極好的教導,再經自身的不懈努力,這才做了晉國的肱股之臣。

劉蔚側眸看着若有所思的莊良,又擡眼去看眸色深沉的蕭烨,靜默片晌道:“沒有國,何來家?若晉國滅,這片土地上就再無貴族平民,都不過是別國手下的奴隸。大王所言,臣以為可。”

蕭烨撫掌嘆道:“相邦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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