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血染山河27
晉軍的将領在看到李傳的毀盡的面容時有剎那的失态,不是因為恐怖而被吓到了,而是覺得可惜。
幾個月前的李傳,高坐在馬背上,在兩軍對壘中依然風姿翩然,他從容且鎮定的指揮着陳軍排兵布陣,談笑間便有血雨腥風被掀起。
在場的将領怨恨李傳嗎?怨恨肯定是有的,可更多的卻是自慚形穢,若是他們在智計或者謀略方面能勝過李傳,也不至于被陳軍打得落荒而逃。
再者,李傳和他們也無不同,都是各為其主,忠于主上,能不盡心盡力嗎?
如果李傳肯真心投身晉軍,對他們來說百利無害,可如果使的苦肉計,恐怕大半個晉國軍都要覆滅在他手中。
陸瑜不敢數十萬将士的性命賭李傳是否真心,所以一時半會兒的也拿不定主意,他請了李傳起身,說道:“李軍師的大名讓本将軍如雷貫耳,軍師肯來西陵關做客,本将軍深覺榮幸。”
說是這麽說,陸瑜終究還是沒有給李傳定下軍中的職位,他只當他是新來的客人,允許他在西陵關住下,卻不允許他接觸軍中事宜。
陸瑜的舉動所代表的含義,在場所有人都能明白,但是沒有任何人有異議。若李傳真心想反身投晉,就得拿出相應的誠意來。
陸珩表情閑适的坐在座位上,對李傳和陸瑜見略顯緊張的氛圍視而不見,沒有要幫誰說話的意思。
李傳也不讓步,陸瑜話音剛落,他便拱手道:“那在下就先謝過陸将軍的收留之恩了。”
陸瑜道:“不用客氣。”
至于羅言鳴和宋柯,陸瑜也只把他們當成客人對待,在他們拿出相應的誠意以前,他是不可能讓他們觸及軍中事務的。
在相互介紹過後,三人就被帶出去休息了,在場的将領謀士也陸續離開,書房中很快就只剩下陸珩兄弟兩人和怎麽也不肯離開的紀知意。
紀知意安靜的坐在陸珩旁邊,手裏捧着他喝不習慣的茶水,歪着頭打量着正在對視的兄弟兩人,澄澈的眼眸中有些好奇。
陸珩換了個舒服而懶散的坐姿,一手托腮,一手不急不緩的敲着身側的桌面,見陸瑜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說道:“四哥,你我是兄弟,有什麽話,直接說就好。”
盡管已經肯定心中的猜測,陸瑜還是忍不住向陸珩确認:“阿珩,父親果真遭遇不測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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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叩擊桌面的手停頓了片刻,他緩緩垂下眼睑,反問道:“四哥知道我在哪裏找到李傳三人的麽?”
陸瑜心尖微顫,想起李傳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有點不敢去想父親遭遇到了什麽。
紀知意連忙舉起手,語帶得意道:“我知道,我知道。”
不等陸瑜詢問,紀知意就兀自說起來,他不會華麗的言語,卻用最直白的話語将他看到的最真實的場景呈現在了陸瑜的面前,密室中的刑具,受刑的人,腐爛在裏面的屍骨……
只是想象,都能想到那究竟是怎樣的煉獄場景,陸瑜忍不住拽緊了雙手,恨不得現在就去監牢中将胡穆千刀萬剮。
陸瑜慣來冷漠的臉頰緊繃着,額角的青筋随着紀知意的述說不斷的往外面崩,他雙眸猩紅,嘴唇緊抿,聲音喑啞的問道:“父親的屍骨埋在哪裏?”
紀知意知道陸奇屍骨的埋葬地點,他能找到,但他說不清楚,所以他撓着頭看向陸珩,讓陸珩來說。
陸珩道:“在渡邊山脈。”
渡邊山脈原本隸屬晉國,在幾年前被陳國占據,成了陳國的屬地。
陸瑜沒有質問陸珩為何不把陸奇的屍骨帶回來,因為他知道父親生前的心願就是希望晉國能打敗趙陳兩國,讓原本屬于晉國的土地回歸晉國的地圖。
他在心底發誓,一定要奪回渡邊山脈,讓父親沉睡在晉國的土地上。
陸珩不知道陸瑜在短短的時間裏想了很多,對他而來,不管把陸奇埋葬在什麽地方都沒有關系,因為埋葬地點早晚都會是晉國的屬地。
紀知意百無聊賴的聽着陸珩和陸瑜的談話,他大多數都是聽不懂的,所以沒過多久,他就歪着頭打起呼嚕來。
紀知意的呼嚕聲震天響,直接打斷了陸珩和陸瑜的話題,兩人剛商議到要怎麽安排帶回來的三人,還沒商議出具體結果,就被迫終止了。
陸瑜順着呼嚕聲的方向看去,眼中不由得浮現出些許笑意,他很多年沒有見過像紀知意這般純粹的人了。
陸瑜道:“阿珩,你先帶知意回去歇着吧!看把他累的。趙陳兩軍的混亂讓我們多了很多修整的時間,事情稍後商議也可以,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陸珩颔首,說道:“四哥,你去父親書房外的第二根廊柱底下找找,父親說他把虎符藏在那下面。”
陸瑜艱澀道:“好。”
陸珩朝着陸瑜點了點頭,起身叫醒了正在流口水的紀知意,說道:“知意,回屋子去睡。”
紀知意揉着惺忪的睡眼,神情委屈:“烤雞沒了。”
陸瑜笑道:“知意先和公子回院子,我馬上叫人給你弄烤雞,你要多少只?”
紀知意掰着手指頭想了很久,先是猶豫着伸出兩根手指,後來想着兩只烤雞可能不夠吃,幹脆把整個左手都伸了出去,不确定道:“先就這麽多吧。”
陸瑜幹脆的應下。
在西陵關,陸珩是紀知意唯一肯親近的人,其餘的人,什麽五花八門的拉攏方式都不好用,在給了他好處後,卻被他轉身就賣給了陸珩。
在城中修養了兩日後,陸珩對李傳三人的去留也做出了決定。
所謂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三人的自身優勢都很明顯,當然要把他們安排在相應的位置上,讓他們在晉國稱霸天下的路上發光發熱。
李傳擅長兵法謀略,自然是留在西陵關,讓他為晉軍出謀劃策。
羅言鳴能言善辯,那就讓他去分化離間別國君臣關系,叫人反目成仇,讓晉國坐收漁翁之利。
宋柯是謀士,送他到晉都為蕭烨出謀劃策,平定晉國朝堂。
在送羅言鳴和宋柯離開西陵關之前,陸珩專門叫來紀知意,問他是否有話要帶給紀知年,可以寫成書信讓護送宋柯到晉都的将士帶給他。
紀知意吸着通紅的鼻子,哭喪着臉道:“把知意帶回去可以嗎?”
陸珩微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不怕你大哥生氣的話。”
紀知意頓時不想和陸珩說話了,跟在陸珩身邊這麽久,他是越來越喜歡他。也有不喜歡的時候,他特別不喜歡被他戲弄。
不過郁悶歸郁悶,要和大哥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他有好多話想和大哥說。首先要和大哥告狀,就說公子經常欺負他,讓大哥把他接回去。
紀知意不太會寫字,他又不信任別的人,所以為他寫家書的事就落在了陸珩的身上。
陸珩幾乎是全程抽搐着嘴角給紀知意寫完家書的,家書的內容讓他不知該自豪,還是該覺得好笑。
整封家書,其中半多都是紀知意的控訴,控訴他平時是怎麽欺負他的,連扔了他中意的野雞毛也記在裏面。
最後紀知意也沒忘記賣可憐,希望大哥看到家書後能讓他回到他身邊。
陸珩:“……”
他敢保證,紀知年在看到紀知意的家書後,非但不會應他所求接他回晉都,還會捧腹大笑。
西陵關的消息随時都有人加急送往晉都,蕭烨在平衡朝堂之餘也會花許多精力在邊關的事情上,每次接到西陵關來的消息,他都忍不住緊張,生怕擔憂的事會發生。
這次西陵關傳回來消息的時候,蕭烨正和紀知年商議完朝中事。他攤開記載了西陵關消息的布帛反複看了幾次,面上的激動幾乎掩飾不住。
他從椅子上起身,在殿中來回走了兩圈,大笑道:“好!好!真是太好了!”
紀知年問道:“大王,是西陵關有什麽好消息傳來嗎?”
他記得西陵關上次傳回來的消息是大将軍陸奇失蹤,莫非:“可是大将軍無事?”
蕭烨行至紀知年跟前,将手中布帛遞給他:“先生,您看。”
紀知年接過布帛,目光快速的從布帛上掃過。
西陵關傳來好消息,說趙陳兩國的将領陸續死亡,趙陳兩軍陷入混亂。
紀知年捧着布帛,腦海中浮現出與陸珩在平陽城相處時的情景。
他還記得,當時他和陸珩有個賭約。
陸珩說,若是他能保證晉國在半年內不被趙陳的鐵騎踏破,就要他來晉國效力。
這個賭約,在梁國和趙國因為躍城事針鋒相對時,他就知道他會輸。這份加急,讓他更清楚的知道,當時的陸珩不是信口開河,他是胸有成竹,所以說的理所當然。
還在晉國境內,就着手算計梁國,謀算趙國。
讓趙國處在麻煩中,自然分身乏術,攻打晉國的計劃就只得暫時擱着。
沒有了趙國的陳國,能興起多少風浪?
而今陳國也亂了,晉軍就有足夠的時間修整。
屆時再戰,誰敢輕易定輸贏?
這份遠謀,他自愧弗如。
紀知年笑道:“該是六公子的手筆罷!”
蕭烨眉宇間有得意漫出,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