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情起(一)

茗玥聽得入神,心道這玉公主當真是個野性子,擱她身上,她是決計不敢的。問道:“後來如何了?”

說書人嘆了口氣,頗為感嘆,“誰知一夜之後,那玉公主竟已不知去處。從此二人便再未相見,那将軍娶了妻,又納了妾,育了幾房兒女,再想起那一日花前柳下,神思恍惚間當是遇到神仙了。”

茗玥聽着只覺不可思議,嘲諷道:“那将軍怕也是不是真心實意,若不然豈能不知姑娘姓名身份,便奪了她清白?”

聽客便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說這個不是,那個有理,還有許多只是贊頌豔羨。

她還沉浸在這奇妙的故事裏,想着那玉公主簡直比自己還魂還傳奇,卻未曾看雲罄早就變了臉色。

用晚膳的時候雲罄便問起那說書人,狀似不經意問道:“這故事是從哪裏傳來的?”

茗玥對這故事津津樂道,聽雲罄也感興趣不有更欣喜了,“說是一個叫‘鬼先生’的寫出來的。”

“鬼先生?”

“聽說他的書傳的挺廣,我卻從未沒看過。”她嚼着幾粒花生米,“大約就是個不知名姓的文人。”

晚膳之時雲罄又問小二詢問鬼先生,那小二與雲罄介紹,說那鬼九和是個不知來歷的書生,幾年前才來骥城鎮,寫了幾個話本,故事都新奇不落俗,拓印出來一些書香門第的買着看,書塾裏的弟子也買,這幾年在小鎮裏有了些名聲。

“也是前年才知道,他是寫《極善錄》的人,自那以後,許多官員員外辦個喜事,都會請他題個字。”

茗玥喝了一口雪梨銀耳紅棗湯,滿足的舒了口氣,道:“你怎麽突然對這鬼九和感興趣了?”

雲罄笑道:“這鬼先生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茗玥哼了聲,“是什麽人才?不過寫幾個話本罷了!”她又夾了口四季豆,這桌子上四季豆、香芋蒸鴨肉都是雲罄特地吩咐廚房裏做出來的,本來這酒樓裏是沒有的。

“就如店老板所言,都是臆想出來的東西,只能做飯後茶餘的樂子。算什麽人才?”

她漫不經心,一心在桌上的菜上,“你說他算什麽人才,能幫你打仗嗎?能治國嗎?他寫了,我們看了,議論一番也就罷了。”

雲罄看她樣子覺得好笑,只又給她夾了菜,“确是如此。”

誰知第二日,雲罄便要去鬼九和家拜訪。

鬼九和居處在酒巷深處,巷子裏是深深地酒香,卻往裏,酒香越醇厚。

茗玥笑道:“看樣子這鬼九和是個酒鬼,卻只寫話本賺不着銀子,就買了這麽個住處。”

“此話怎講?”

茗玥目光狡黠,“他買不到好酒喝,只聞聞味兒也是好的。”

雲罄無奈搖了搖頭,指了指前面的柴門,“到了。”

他們上前敲門,門裏出來一個小童子,給他們通報了,說既然是說仰慕,要與他探讨一二,怎麽也該有些詩詞底蘊,給他們準備了紙墨,讓他們寫幾個字來瞧瞧。

茗玥問道:“以往來見他的人,也是要寫詞作賦的麽?”

那童子搖了搖紮着兩個揪揪的小腦袋,“以往都是請先生寫字的,沒人來與他探讨什麽。”

雲罄嘆了口氣,似是十分苦惱:“本以為這樣說多些敬意,到平白添了這些麻煩。”

茗玥問道:“你愁寫嗎?那我來!”

她伸出手來接那紙筆,落字:“青衫透玉肌。”

雲罄看了,問:“是寫美人的?”

茗玥狡黠笑道:“我寫的這美人,定比他筆下的公主将軍好看千倍萬倍!”

雲罄但笑不語,示意她繼續寫。茗玥又寫道:“眉目如點漆。肅肅松下風,濯濯春月柳。”

雲罄疑惑道:“是個男子?這倒是少見。”

“你且看着。”

她又寫道:“塵中藏玉骨,濁世谪仙人。”

“如何?”

雲罄還未言,那童子就湊上前看:“這男子當真風姿出衆,又是松又是玉又是柳的,照姑娘這麽寫,怕是世間無雙了。”

茗玥點點頭,“本就是世間無雙。”她又看向雲罄。

雲罄道:“不錯。我且看看接下來如何。”

茗玥一笑,又寫道:“思君朝與暮,三更不能寐。遠隔千裏外,無處訴衷腸。”

“原是個女子思念情郎的故事。”那童子驚喜,接着又皺眉,疑惑問,“為何遠隔千裏?”

茗玥道:“那女子幼時見他一面,便再不能忘了。豈料與他遠隔千裏,也不知他所在何處,傳信也不能,便無處訴衷腸了。”

她又接着寫:“唯恐君無意,寄與雲家郎。”

她看了眼雲罄,果真見他臉色微變,嘴角不由揚起來繼續寫:“願作鴛鴦侶,百般費思量。”

那童子道:“那男子原是不知啊。這可難辦了,遠隔千裏,又多年未年,只寄這麽一封信,怕是……”

茗玥彎腰将紙筆還給他,讓他拿進去,聽他的話笑着揉揉他的頭:“那姑娘有韌勁兒呢!那男子若是不願意,她便到他家裏給他做丫鬟去,實在不成便趁他不備灌他一壺迷魂酒。”

她再看看雲罄,果真見他黑了臉。

那童子進去了,她還問雲罄:“雲罄,我寫的怎麽樣?”

雲罄神色冷淡,耳垂卻紅了,“還欠些筆墨,但看得出是費了心思的。”

她過去拉住他的胳膊,仰着頭,“那你說那故事怎麽樣?”

雲罄咬了咬牙,面頰上泛起薄紅,垂着眸子,“很是新奇。鬼先生大約會喜歡。”

“那你覺得,那雲家郎答不答應?”

她心跳如擂鼓,手心裏也泛起薄汗,正要看看他怎麽答,那童子便出來了,“先生說小姐寫的不錯,請您二位進去。”

茗玥舒了口氣,雲罄也悄悄舒了口氣。

見雲罄不能再答了,茗玥便又問那童子,“你覺得那雲家郎能否答應思慕他的姑娘啊?”

那童子有模有樣的嘆了口氣,“照小姐所寫,雲家郎必是答應了的。”他頓了頓又道,“小姐說不答應便給人家下迷魂湯,那雲家郎也不敢不答應。”

茗玥心花怒放,連連褒獎,又看向雲罄,見他臉上紅暈更甚,耳垂都成了滴血的模樣,更覺得心神蕩漾,失了魂魄,恍惚不知身在何處了。

那鬼先生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骨瘦如柴,卻是精神矍铄,身上帶着濃重酒氣,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樣。歪歪斜斜的站着勉強向他們施禮,神色迷離,似乎連他們的模樣都沒看清。

那童子趕緊過去扶着他,茗玥問雲罄:“他醉成這樣,要不我們改日再來吧。”

那童子道:“二位不必擔憂,先生雖醉了,心裏卻跟明鏡似的,二位想說什麽說就是了。”

茗玥看那老頭,面色酡紅,神思恍惚,眯着眼似是不勝酒力,她還有些疑惑,雲罄便出言問道:“鬼先生可是洹城人士?”

那鬼九和這才擡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的樣貌一愣,随即又低下頭一副醉酒的模樣,恍惚答道:“我不是洹城人。”

雲罄又道:“在下也是洹城人士,母親有一至交姓名便是鬼九和,不是先生?”

茗玥心中詫異,怪不得雲罄這般執意來找鬼九和,原是他母親的故交。

那鬼九和皺了眉,不耐煩的擺擺手,“世間同名同姓的人不知多少,你若只說這個,便走吧!”

他說罷有拿起酒葫蘆灌了口酒,就要離去。

雲罄卻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眸子裏情緒很深,聲音也焦急起來。“那日在北山之陰助我的難道不是鬼先生?”

他從來都是淡漠的,茗玥從未見過他這幅樣子。

鬼九和忽然一個反手,擒住他的手腕,雲罄面色瞬間白了白,輕咳一聲,又道:“鬼先生寫的那故事又是為何?”

鬼九和也不見了醉酒模樣,神色冷下來,手上力道又大了些。

茗玥看出二人暗中較量內力,也不敢貿然上前。

雲罄又咳了聲,“我母親如今在哪裏?”他咬牙問出這句話。鬼九和突然發力,一瞬間茗玥感到一陣強勁內力,她一驚,便看見雲罄被甩了出去,身子如落葉一般緩緩而倒,茗玥忙去扶住他。

雲罄按着胸口又咳了兩聲,擡頭看向鬼九和,眸子裏像是染上一層冰霜。

鬼九和看他的神情一愣,心虛轉過身去,“我不知你母親是誰,快快走吧!”

他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進了內室,那童子上前恭恭敬敬道:“請。”

雲罄不動不語。

茗玥見他如此,覺得心慌,也不敢出聲。那童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也轉身到內室去了。

雲罄又那麽靜立了片刻,推開茗玥的手,轉身便走。他步伐很快,茗玥一路小跑才能追上。

他到了院子裏,看到一旁的門邊放着幾盆雛菊的茅屋,又停下了腳步。

那童子一會兒又出來了,看着雲罄欣喜道:“公子,您還沒走?先生讓我把這藥給你,說您舊疾……”

他還未說完,雲罄便打斷他,問:“那屋子是誰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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