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回的就職典禮有些冷清,衛将軍辭以軍務繁忙,未能出席。主流猜測是衛将軍推薦的艦隊長人選敗給了莊總指揮推薦的吳少将,衛将軍自然不願來。

年輕二十歲的衛将軍都不來,莊總指揮年高德劭,更不會賞臉。缺少兩位上将肩上的将星熠熠發光,典禮就暗淡無光。軍樂不再激動人心,鮮花也失去鮮豔與芬芳。

兩位中将分別代表莊總指揮與衛将軍致辭,軍事委員會一位退養多年的元老顫顫巍巍授予他們職銜章。

職務分配很是耐人深思:吳學林少将任第九母艦基地艦隊長;莊烨上校任首席參謀官;沈漢準将任監察官。

沈漢與莊烨的職務就像弄反了。照理說,經歷過聯邦帝國上一個戰争期,并在戰争期中積累軍功的沈漢更适合擔任參謀官;而出身名将家族,天然淩駕衆人之上的莊烨更适合擔任監察官。更不用提這是聯邦軍史上第一次出現一位參謀官的軍銜在監察官之下。

兩位上将不到,吳少将唯有勉力應酬,從典禮前便與沈漢和莊烨敘話,一口一個“沈準将是戰争英雄,衛将軍的得意門生,想必能力出衆”“莊上校将門虎子,自幼得莊總指揮教導,一定在許多事上有獨到見解”。

同時誇兩方的人,沈漢和莊烨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想是吳少将也覺得尴尬,拿一條手帕三番四次擦額頭的汗。話題終于發展到,“我年紀大了,又久不在軍中,做的是案頭工作,沒想到這次臨時受命……以後基地的各項事務,還是拜托給你們青年才俊,希望兩位能求同存異,摒棄前嫌,和衷共濟,風雨同舟……”

說到這又開始掏帕子,坦誠這個典禮時間實在不巧,他唯有一個女兒,現下正在醫院裏生産,身為父親歸心似箭,還望沈漢和莊烨多多諒解。

吳少将一溜小跑就走了,扶着帽子,佩劍叮叮當當撞其他散碎金屬。

莊烨茫然看着頂頭上司的背影,頗有些發愣。

直到一聲笑傳來,他才回神。莊烨比沈漢矮上一些,沈漢正略低下頭朝他看。莊上校莫名臉上發熱,躲開他的視線。趁四下無人,輕聲道,“我很遺憾。”

“為什麽?”沈漢好整以暇。

“……您明說了想要艦隊長的職位,最終結果卻是這樣。”他嘴唇輕輕地動。

“你為此感到愧疚?”

“不。”莊烨低而輕的聲音裏有種堅定,他迅速看了沈漢一眼,“我很遺憾,您沒能得到心儀的職位,但争取……本來就是各憑本事。”

他反對自己的長輩因為黨派不同而認為沈漢“不可以”擔任艦隊長,但不意味着他會對沈漢拱手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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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輕人會在出乎意料處看上去脆弱可欺,卻也在看似的脆弱可欺中異常堅定。沈漢望着他,那一瞬間,心裏滿是欣賞。

典禮完畢,沈漢直接來到北方軍部大樓。

寧則眼鏡反光,打量他的禮服和佩劍,“恭喜。”随後是肩章上沒有變化的一顆準将星,“可惜。”

沈漢不以為意地一笑,寧則補充,“将軍在樓上等你。”

“沈長官也在?”

沈家兄弟在軍部大樓一向用這種公事公辦的口吻,寧則确認,“侍從長官也在樓上。”

沈漢上樓,在衛将軍的辦公室前站住,已經全身繃緊,雙腿立正。

外界看來,沈家兄弟都是衛将軍的愛将。但他一直很清楚,這位将軍不會像苛刻沈霄一樣苛刻他,也就不會像縱容沈霄一樣縱容他。

沈漢深呼吸,敲門。門自動打開,沈漢差點脫口而出“屬下前來晉見”。

門裏居然是他哥沈霄,坐在厚密的地毯上,盤膝而坐,在……打游戲。

“衛将軍剛接到一通秘密來電。”沈霄眼都不從游戲裏擡起。

沈漢頓時放松,辦公室前部是個會客廳,通向辦公室的房門緊閉。他走上前,軍靴踢向沈霄,“沈長官,讓一讓。”

沈霄擡眼,不耐煩地帶點火氣,“路就那麽窄?”看到沈漢的軍禮服才柔和下來,“準将授職沒什麽意思,哪天你少将授職,我一定去。”

侍從長官不是職務,而是頭銜。這個頭銜就像帝國皇帝的侍衛長,表示軍部總指揮對一個部下的完全信任,信任到願意把護衛自己的職責交給他,把生命安全交托給他。

這個頭銜有沒有人擔當全憑總指揮的意願,南方軍部的莊總指揮曾任命長子為侍從長官,他的長子死在十一年前,這個頭銜就空懸了十一年。

即使同是準将,即使是他哥,沈漢也要對總指揮的侍從長官用敬稱。

“指望我遙遙無期的少将授職,不如指望您的少将授職。”

沈霄似笑非笑地坐在地上擡頭,視線越過沈漢肩膀。

沈漢立刻打住,利落地轉身敬禮,“屬下前來晉見。”

帝國某一位皇帝曾被史書記載“看上去不像陛下”,衛敏存看上去也不像大名鼎鼎的聯邦衛将軍。

他年屆四十,眼角已有細紋,看上去卻不覺老,格外得上天厚愛似的,修眉薄唇,膚色白皙,乍一看全然沒有軍人的殺伐之氣。

沈霄單手撐地站起,也敬一禮,卻直接道,“屬下告退。”

衛敏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不出情緒,直到那個背影走出會客廳,才轉向沈漢,“進來。”

沈漢挺直背,“是。”

辦公室內有另一套會客沙發茶幾,另一邊是一架占滿牆的書櫃,書櫃前是寬大的書桌與座椅。窗外一片冬日的湖泊,春夏時候湖面上時常有水鳥。

衛敏存桌上還有一些紙質文件,需要簽署的重要內容需要紙質版留存下來。

沈漢被晾了十幾分鐘,那翻文件的輕微聲響才停下。

衛敏存聲音傳來,“這個職位是你自己要的。”

不是他想捧沈漢,而是沈漢自告奮勇跳出來。

沈漢說,“是。”

衛敏存放下筆,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上一張紙。沈漢上前拾起,粗略掃視,倒吸一口涼氣,看向衛敏存。

那位衛将軍又提起筆,“第九基地不會安穩。你既然要坐這個位子,無論遇到什麽事,自己擔住了,沒人會幫你。”

傍晚時分,莊烨走出大樓,卻見沈漢等在門外。

“您……”

沈漢笑起來,“按慣例,明天我們就要搬去基地。”他提議,“所以今天,你想去新都的著名景點看看嗎?”

莊烨跟着他,兩人上了觀光馬車。聯邦的幾大名城都多多少少保留着一些兩個世紀前的風氣,馬車奔馳在馬車道上,兩旁高大的磚石建築頂着雪靜立,夕陽映照,建築都披上橘紅的光。

莊烨從馬車車窗向外看,竟看呆了。新都建立時就有意仿古建造,天冷又向晚,游客稀少,恍然像是回到上上個世紀。

“沒有好好游覽過新都嗎?”沈漢适時地問。

莊烨搖頭,“我小時候剛好是聯邦帝國戰争期,帝國時常空襲新都,家裏把我送到鄉下,我不是在新都長大的。”

沈漢眼神一閃,還是微笑,“你是中央軍校畢業,離新都這麽近,也不常和同學朋友來新都放松放松嗎?”

莊烨臉紅了一下,要不是對他非常熟悉,壓根看不出,他轉面向窗外,聲音壓低,“我……就去過一次。”

只去一次都撞得上?沈漢心想,臉上還是像長輩一樣了然的表情。

小天鵝,沈漢在心裏這麽稱呼他,這五年成長了許多。就在這一個月裏都成長了。他很想看到小天鵝究竟能成長到什麽地步,他能不能和自己一起,給他們周圍的環境帶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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