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個夜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基地宿舍裏,敲門聲傳來,沈漢下樓開門,溫暖的燈光灑到外面,莫少校站在門前,眼下挂着兩個黑眼圈,充滿被擊敗的沮喪。

“我怎麽可能說服趙議員。”

沈漢沖他招手,推開大門,讓他進來,順手遞給他一杯熱茶,準備給他上一課。

“一個政治人物最重要的是什麽?”

不是多撈點錢,不是多養幾個情人,最重要的第一點是:別從你現在的位子上掉下來。

要想保住議員的席位,就必須讓他的選區的選民喜歡他,喜歡到願意在投票日跑到投票點去給他投票。

明星都不如他們這麽渴求群衆的喜愛,沈漢朝小少校眨眼,“趙議員的支持率不斷下降,男選民都聽膩了他在戰場上拯救同袍的英雄故事。為什麽他不想着從另一個性別上拉票?”

他的選區每年都有大批量女性報名軍校,公開支持這位優異的女性軍校畢業生像男性畢業生一樣獲取職位,會給他拉來一大票女性選民的好感。

莫如蘭還是無法理解,“女選民真的會選男人?”

“很多女選民從來沒選過女人。”沈漢笑着喝了口茶,“不過趙議員的競争對手有和你一樣的想法,大家都不嘗試收割女選民的選票,這是一塊特別大,而且沒被人咬過的蛋糕。”

這似乎真的可行……莫少校一時半會想不出這個計劃的缺陷,不管最後能不能成,這個計劃有巨大的誘惑力。尤其趙議員的支持率日漸下滑,換了我是他,莫少校沒好氣地想,比起每天拔頭發絕望等死,我絕對願意搏一場。

“……您怎麽沒去當政客……”莫少校把臉埋進茶的熱霧裏,小聲嘟囔,然後想起一件事,“可是趙議員對女軍人的态度一直不好!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會不會反而被攻擊虛僞?”

“他剛好遇上絕妙時機,”沈漢呼出一口氣,“他的孫女剛滿兩歲,他完全可以說,有了一個孫女,讓他開始重新思考女性的處境,開始擔憂他的小寶貝長大後萬一也想進軍校,卻要在畢業時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抱他的小孫女上訪談節目表演一場,從厭女症患者變成女性的守護神,多麽感人淚下,又能觸動不少觀衆。”

莫少校目瞪口呆。

前一場雪已經被鏟幹淨,黑夜依舊寒冷刺骨。隔壁別墅暖黃的燈光驚擾了莊烨,他從床上爬起來,穿着睡衣,站在窗前,透過隔壁小小的窗,注視沈漢遞茶給他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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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旁邊裝飾性的壁爐裏爐火熊熊。他看見沈漢的側臉,笑着說什麽,鼻梁挺直,眼睛深邃,親切而有趣。

莊烨突然希望坐在他對面的不是他的下屬,而是自己。想和他促膝夜談,想被他安慰,這種希望讓他心酸,因為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總是想要被安慰,最開始是媽媽,現在是……這個人。

自己就可悲脆弱到這個地步,想要得到一個嚴格意義上和自己只有過幾面之緣的人安慰。

他退後一步,拉上窗簾,背靠窗口,以免被沈漢發現他的窺視。直到心情平複,才躺回床上,蜷縮着抱住自己。

接下來一周完全按沈漢的預期發展。一張趙議員和他小孫女的照片登上報紙,兩歲的女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穿着一團小紅鬥篷,爺爺蹲在長椅邊,托着她的小腳丫給她穿鞋。

圖片不是很清晰,過高的清晰度顯得假,這張圖片故意拍得有些模糊,氣氛卻溫馨溫暖得恰到好處。

“看起來挺貴的攝影師。”沈漢評價。

然後是那個意料之中的訪談,一夜之間,趙議員要成為所有女孩的“爺爺”。

“……我感覺這有點惡心。”莫少校面無表情地盯着轉播,在趙議員含着熱淚訴說自己對小孫女的愛時,做出一個反胃嘔吐的動作。

這周結尾,吳少将召集他們讨論該接受哪份申請。

“這可真棘手……”他撥弄頭頂的頭發,嘆口氣看看兩個下屬,“我仔細想想,那個女孩子也不錯嘛。女孩子讀軍校成績還那麽好,多不容易。但是一個女孩子,和一群男人一起訓練,會不會弄出什麽風氣上的問題……”

沈漢和莊烨對視,莊烨審慎地想,現在接話,萬一到時候真的出什麽問題,會成為他們的責任。

但沈漢随即轉開眼,誠懇地說,“風氣上的問題本來就是監察官的責任,怎麽能讓您為此憂慮。”

吳少将還不滿足于這樣的表态,故作為難,“但是……萬一……”

“我會為此負全責。”

莊烨震驚,就連吳少将也訝然。

他願意為一個沒有關系的女申請者承擔全責。

吳少将立即回過神,和藹地拍拍沈漢的肩膀,責備道,“哎呀,怎麽現在就談什麽全責不全責。錢上尉就在外面,我們去見見她?”

沈漢笑起來,“我還有些事,要見錢上尉,以後總有機會。”

他向吳少将簡單行禮,轉身出門。

走廊上二十歲的女上尉穿着軍裝,下半身是褲管更細的長褲而不是醫療或機械類女性軍人會穿的半裙。貝雷帽下黑發微卷,長度及耳,因為側分,更顯出鼻梁的窄和臉頰的瘦,膚色蒼白,有種近乎寡淡的美。

她看見沈漢走來,掃過肩章和領章,果斷立正敬禮,“長官!”

沈漢與她擦肩而過,“歡迎加入第九基地。”

他幫她移除了這條道路上所有的障礙,在正式遇見時只說一句“歡迎加入第九基地”?

莊烨看着吳少将像一個親切和善的長輩迎上她,告訴她自己怎麽一開始就看中她,堅定地排除萬難也要接受她的申請,看着錢寧上尉以為能被接受都依賴吳少将,神情動容,目光中流露出感激,望着艦隊長如同望自己的爺爺,不覺得諷刺,只覺得愧疚。

我懷疑過他,莊烨想,在這一刻忍不住厭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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