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莊烨當然不會知道,兩天後,錢寧上尉正式被授職為艦隊下的一名飛艦副艦長,去見監察官,和沈漢有過這樣一席對話。
“我很清楚幫助我的人是您。”在敬禮後,女上尉對着監察官的背影,選擇最直接的開場白,“我對人臉的記憶力一直很好,三個月前,您曾在中央軍校裏向我問路,我相信那絕不是偶然。”
沒有人能在兩周內安排好讓一切事按他的意願發展,沈漢從不是無所不能的人,他從三個月前就在籌劃這件事。
“猜得很對,”他整理資料,玩笑地說,“但是沒有獎。”
“我畢業于中央軍校,這讓我天然屬于南方派。”錢寧冷淡地說,“我的性別讓我在南方派中被排斥,這不表示我會變得傾向于您的陣營。”
這就是為什麽她選擇讓人以為她對吳少将滿心感激,能加入第九基地,她必須選擇一個恩人,而一個中立又職位最高的恩人是最安全的選擇。
沈漢沒有說話,只是看着眼前高挑纖細的身影。
他的松弛讓錢上尉緊繃,她轉換站姿的重心,擡起眼來。“……但我是一個有恩必報的人,請您告訴我,您希望我怎樣報答您的好意?”
沈漢沒接這個話題,“我想錢上尉還有別的辦公室要拜訪。”為她推開自己辦公室的大門。
送客的含義那麽明顯,錢寧卻腳下生根,長在原地,固執地看着沈漢,非要他提出要求。
她是那種絕不虧欠的人,這一點令人尊重。
沈漢在她毫不退避的眼神裏坐直,收斂笑意。
“請恪盡職守,就是對我的報答。”
女上尉離開辦公室,沈漢搖搖頭。幸好今天把莫如蘭派出基地,要是他在,會念叨“您裝得真像,真虛僞”之類的話。
他當時無法想象的是,下一個假期,當他和莊烨都回到新都後,他和莊烨又舊夢重溫,睡到了一起。
起因是沈漢需要找點樂子,在一個隐蔽和匿名的地方享受一些快樂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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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着碧茵河漫步,欣賞雪片稀疏的夜晚河景,在昏暗得難以看清人臉的燈光下再一次走進那家名為“涅槃”的歌舞廳。
進入舞廳的長廊兩端都懸挂着厚重的簾幕,當內側簾幕打開,舞廳內景呈現在他眼前,他發現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是個錯誤的決定。
他戴着和五年前一樣的面具,第一眼,就發現同樣戴着天鵝面具的小天鵝。
他時刻留心四周,正要掉頭離開,小天鵝已經越過戴着各色動物面具的人群直直地望向他,水潤的嘴唇張開。
完了。
耳邊越警鈴大作越要沉着迎上。
小天鵝不知道他是沈漢,他卻知道小天鵝是誰。可見小天鵝當年揭下面具是多麽大的錯誤。
沈漢迅速恢複正常,主動向小天鵝走去。
在他走的幾步間,他決定了回基地的路上見到教堂,進去許個願。總不能次次都碰上。
沒想到是小天鵝先開口,“好久不見……真巧。”他臉色一紅,“您也還記得我。”
……睡完一個人,發現他不但大有背景,還是對方陣營總指揮的公子,沈漢感嘆,“相當難以忘記。”
小天鵝卻以為他指第一次,自己……控制不住早洩。臉色漲紅,頸部肌膚都充血,猶如塗抹一層紅粉。
“……我……不是故意的。”
沈漢被他的誤解逗笑,打個手勢示意他坐下,“這幾年過得怎樣?”
他們居然開始閑聊,沈漢一開始心中計時,打算聊個十五分鐘就找借口走人,但不知為何,十五分鐘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卻沒有按原計劃走開,大約是小天鵝看起來太難過,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卻沒有一個對象可以傾訴。
他的傾訴很籠統,只提到“家人健康”和“工作上的問題”,至少他有基本的戒心,不會完全吐露,讓聽的人可以對號入座猜測他的身份。
沈漢一邊聽一邊替他捏着一把汗。跟随小天鵝的話題像在半夜的海中追随一只潛水艇,他控制不住地想,如果這只小天鵝面對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一旦他沒有小心過濾話語裏的信息,只言片語裏洩露他的真實身份,潛水艇撞上海底山峰,那就麻煩了。
所以等到小天鵝說完,确定他說的內容不會讓別有用心的人推測出他的身份,對他不利,沈漢簡直暗暗松一口氣。
這比和小天鵝上床累。他誠實地對自己說。
然後小天鵝深吸一口氣,“其實……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他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同僚做了很多事,甚至不讓他幫助的對象知道。而我卻猜測他別有用心,所以在他為那位同僚做出努力時,我視而不見……”
沈漢一口酒險些嗆住。他幾乎懷疑小天鵝能透過面具看到他的臉,知道他是誰。
我感覺我被玩了。沈漢平靜地咽下酒,“你不應該感到愧疚。按你的描述,那個很好很好的人是個虛僞的人。”
小天鵝的眼睛驚訝地撞上他的視線,眉頭輕輕一皺,卻只是低聲說,“您為什麽要這麽說他,恕我不能同意。有政治手段不等于虛僞。”
他仰慕自己,像仰慕一個如兄長又如朋友的形象,仰慕裏或許還混雜了敬愛。那些感情是一束鮮花,獻給被美化過的自己。
沈漢這回是真笑起來,要怎麽跟一個不知道你是你,卻在維護你的人争辯“我比你了解我自己,我就是一個虛僞的人”。
小天鵝堅持地望着他,眼神明亮,毫不退縮。
和這只小天鵝争論“我是否虛僞”也比和他上床還累,這麽說來和他上床反而是最輕松的。沈漢再一次這麽想,更有趣的是每次他有意放縱都會遇見小天鵝。
既然已經睡過一次,睡不睡第二次都沒什麽大不了。睡第二次也不會使他的身份暴露。
小天鵝只見過他的身體沒見過他的臉,莊烨只見過他的臉沒見過他的身體,臉和身體對不上號,怎麽認?更何況誰會拿五年前共度一夜的床伴和同僚對比,小天鵝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是沒有關系的兩個人,認得出來才是一件怪事。
可小天鵝認不出來不代表他的身份就不會暴露,他以往見過不少僞裝高手因為莫名其妙的小事導致身份敗露的慘劇。他的理智在怒吼:沒有拆不穿的真相,和小天鵝來往越多越早被拆穿。還是放下酒杯,做出提議,“不要聊這些了,來到這裏,我們想要的東西是一樣的。還想一起過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