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早春不會因為人們的痛苦而延緩她提着裙擺到來的步伐,新都人民為“迎春日”忙碌,迎春日當天還有大型的花車游城和焰火晚會。

這一周末尾的假期,沈漢回到新都。在小天鵝事件後,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涉足中城。去那個地方是為尋歡作樂,但當莊烨那夜失魂落魄的模樣浮現在他眼前,他就陷入莫名的痛苦。他已經不需要更多痛苦了。

他們媽媽的家安在下城區,沿着窄巷的一處兩層磚瓦小屋,在這個區域已經算相當不錯的住宿條件。

新都的下城區充斥着各地來的人,大量像他們一樣從聯邦和帝國動亂的邊境搬來的平民。沈漢穿着平民服飾走過泥路,上兩級臺階,要去開自家的門,對面屋子一位衣着貧寒的女士連忙招回玩沙堆的女兒,牽着瘦小的女孩走到他面前,警惕地質問,“您是誰?在沈律師的屋子外面幹什麽!”

“來看我媽媽,”沈漢無辜地轉向她,“夫人,我是沈律師的兒子。”

那位夫人讪讪地紅着臉帶女孩離開,沈漢在她身後笑,然後揚聲,“謝謝您,關心我媽媽。”

沈漢進房,他并不熟悉這間房子,一家三個人都太忙。他的媽媽搬家到新都時,兄弟兩人已經去了軍校,住在宿舍裏,從此以後全家團聚的日子寥寥無幾。

房子很小,進門就是水槽。水槽邊堆着高高幾個咖啡杯,咖啡總是幹在杯裏,來不及洗,久而久之黑漆的顏色沁入陶瓷。

“我回來了,媽,你又沒鎖門。”

沒有回應,沈漢挨個房間找人,最大的房間是她的書房。他們的媽媽搬家到新都,在公訴人辦公室找到工作,為沒錢請律師的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

書房裏堆滿文件,空無一人,舊桌子臺燈下壓着一張字跡潦草的字條。

臨時有事,不回來了。你們兄弟自己找東西吃。——沈麗。

沈漢笑着搖頭,媽媽還是媽媽。牆上的鐘快指到六點,他主動挽起衣袖,到水槽邊打開水龍頭洗碗。

沈霄回來時聽見水聲和沈漢哼歌的聲音,一首童謠小調,他嗤了一聲,沈漢擡頭,兄弟兩人對視一眼,沈霄就明白怎麽回事,抱起手臂不打算幫忙,“你就那麽喜歡洗碗。”

“你叫我回來的。”沈漢聳肩,不由分說潑他一把水。

沈霄怒笑,要狠抽沈漢卻被躲開,“小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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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比你小一歲。”争鬥之中,沈漢還輕松放回一個瓷盤。

地方狹窄,兩個人都高大挺拔,肩膀挨着肩膀。溫馨的燈光和水聲裏,沈霄冷哼,既然身上被打濕了,就也挽起衣袖洗碗。

他們媽媽現在還沒有錢去買自動洗碗機,因為她一旦手頭闊綽,那些錢就會進到互救會的捐款箱裏,或者送到食不果腹卻要打官司的窮人手上。

“我害得你丢了戍衛團的職務?”沈漢突然問。

他們兄弟之間從不多問,也不多說。就像沈霄不問沈漢為什麽要不在場證明,沈漢也很少問沈霄。部分是因為他們都執行過很多情報任務,許多任務裏的事是連血肉至親都不能知道的,他們習慣了對兄弟保密,對母親保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都是成年男人了,他們相信對方知道怎麽處理自己的事,為自己負責,不用一個兄弟插手。

但這次不一樣,沈漢第一次讓沈霄幫這種忙。說到底是他沒管住下半身,對不該脫褲子的人脫了褲子,才連累沈霄。

“不是你這件事我也要想辦法弄個處分。”

又放回一個碗,泡沫和水沾到肌肉線條清晰的手肘,沈漢甩幹手上的水,他那份已經洗完,剩下的留給沈霄。

“你就那麽不想升少将。”

沈霄嘴唇扯出諷刺的弧度,本來就深刻濃重的臉上咬肌繃緊,“再往上走就不可能做純粹的軍人了,我厭惡勾心鬥角的政治。”

他的哥哥要自由,天性剛強,受不了一點點拘束,也做不出一點點妥協。

衛将軍要他的哥哥寸步不離地跟他往上走,他的哥哥卻惡心再往上走不得不面對的勾心鬥角的政治鬥争。

沈漢的第一反應是,太浪費了。他哥哥明明可以做一只握劍的手,卻滿足于做聯邦的利刃,別人手裏的利劍。

同樣的土壤,同樣的種子,可以長出兩棵迥然不同的大樹。

沈漢和沈霄是兩種人。

沈漢一時沒說話,他暗自詫異,自己為何有這種想法。

一個咖啡杯被瀝幹水放在臺面上,沈霄用抹布擦手,“你為什麽煩悶?”

沈漢微微眯眼,望向天花板,“我想請一個很長的假,長到帝國訪問團走人。他們還沒來,報紙上電視上已經全部是關于帝國訪問團的消息。訪問團裏有多少貴族,聯邦人民居然也對貴族的八卦津津樂道。”他後靠牆壁,嘆口氣,“差不多每天都有人問我帝國的事。”

沈霄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

他面容相仿,但氣質比他溫和的弟弟問,“我不想人知道我們,還有媽媽,以前在帝國是什麽身份,很虛僞嗎?”

沈霄最終搖頭,吐出的字重若千鈞。?“不。”

沈漢笑了笑,“哥……”手臂搭上沈霄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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