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月二十日下午四時,新都國際航空港外一彎碧水映着熱烈的日光,旗艦盤旋着化作一只紫色巨船,緩緩降落在銀光奪目的水面。

三十多家媒體的記者和主持人圍在航空港外,激動萬分。

“剛剛降落的是帝國皇帝禦用的“紫水晶號”,它從柏麗宛榭宮直飛到這裏,帶來了高貴奢華的帝國風情……”

快門聲此起彼伏。

轉播的大屏幕前,沈漢按了按太陽穴。

“這些媒體對帝國也太谄媚了吧!”莫少校氣得眼珠發紅,恨不得把興奮的記者和主持人統統逮捕,“他們都該被判處叛國罪!”

他的兄長死于聯邦帝國的戰争,像許多沈漢曾經的戰友一樣。沈漢完全理解,為什麽莫如蘭不能坐視他哥哥用生命保衛過的人民掉轉頭去崇拜帝國貴族。

“讓人惡心,但不犯法。”沈漢以為自己會斥責、嘲諷媒體在這件事上的無良表現,卻連對此感到憤怒的力氣都沒有,“我在很多事上佩服你哥哥,其中有一件就是,他明知道我們保護的民衆健忘,仍願意為他們獻出生命。他保護的是一個自由的聯邦,自由裏包括新聞自由。”

莫如蘭默然一陣,咬緊嘴唇,“帝國訪問團三天後真的要來我們基地參觀?”

“我們還要負責帝國訪問團參觀期間的保衛工作。”沈漢的太陽穴又開始發脹。

屏幕上,這個很明顯親帝國的主持人叫出聲來,“扶梯降下了!艙門打開了!帝國的倫諾克斯公爵大人第一次訪問我國!”

豪華旗艦的艙門已經很高,那位公爵居然要微微低頭才走出來。才剛出來,這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就敏銳地看向鏡頭密集處,露出公式化微笑。

好一位不同尋常的大貴族!沈漢的目光立即鎖定在倫諾克斯公爵身上。在他第一次亮相前,沈漢訂閱的新都小報都在猜測這位公爵會穿什麽衣服——傳統莊重的帝國長袍還是新式的簡易西裝。

新都居民很少會和關心一個二十歲的女星穿什麽一樣關心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穿什麽。

但他的衣着代表了他的态度和他未來的政治主張,現在展示給千萬雙關注他的眼睛。

他穿着一襲帝國貴族的紫袍,濃重的紫色上繡着金線。紫是帝國最尊貴的顏色,皇帝的居處牆壁都是紫色,所以稱之為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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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衣着上尊重帝國的傳統,但款式卻經過改良。帝國男性貴族也像女性貴族一般願意為一襲華服豪擲數萬馬克,作為除未來女皇外最尊貴的人,他的華服卻既沒有寬大的衣袖與繁複的珠寶,又沒有拖地長達數尺的下擺,這一身長袍顯得分外合身且肅穆簡樸。

他有棕色的頭發與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眉骨,高貴血統的證明。他是非常适合被繪成肖像畫的人,宮廷的天鵝絨紫幕做背景,胡桃木書桌,富麗堂皇的家具,小地球儀望遠鏡之類精致的玩物,桌上攤開厚重的絲綢裝訂書,腰間佩劍,戰士的堅毅和學者的儒雅在他身上合二為一,貂皮鬥篷和绶帶又為他增添高貴威儀。

倫諾克斯公爵徐徐走下扶梯,向兩側記者揮手示好。他是訪問團中身份最高的人,其他人已經用對待皇帝配偶的禮儀對待他,在他下到扶梯一半時才走出艙門,隔一段距離跟在他身後。

随行者中比較引人注意的是一位二十餘歲的惠靈特伯爵,金發碧眼,在烈日下十分美貌。不同于倫諾克斯公爵的成熟持重,年輕伯爵臉上是貴族常有的鄙夷和不耐煩的神氣。

聯邦的副總統,一個笑呵呵的中年人随即迎上去,與公爵擺出擺過千百次的友好握手姿勢,媒體沖到他們跟前拍照。

這一幕讓沈漢低聲笑出來,“據說是總統還是副總統去迎接讓桂冠宮的幕僚們抓破了腦袋。”女皇到訪,毫無疑問是總統迎接合适。但是女皇的未來配偶……總統迎接待遇過高,但他作為帝國的實際掌權者,只讓副總統迎接又待遇過低。最後決議是副總統前往航空港,将帝國訪問團接待到桂冠宮,總統親自舉行國宴。“其實誰去都好,在這位公爵面前,哪個年齡相近的男人都會相形見绌,除非……”

莫少校沒好氣地問,“除非什麽?”

沈漢笑着搖搖頭揮走那個荒誕的念頭,端起茶杯喝茶。他見過最吸引人眼球且處于金字塔頂端的男人是衛敏存,如果衛将軍願意辭去軍職,做個政治家,沈漢天馬行空地想,憑他的容貌和姿态,倒是能和這位公爵在大屏幕上打個平手。

明媚的陽光灑進玻璃窗,窗外草坪翠綠,噴泉水滴晶瑩,療養院的下午茶廳裏,大屏幕也在轉播這一幕。

莊烨抱着含露百合,近鄉情怯,近媽媽情更怯。他每個休息日都來探望,媽媽的狀态時好時壞,好日子裏當他還是七歲的孩子,壞日子裏不認得他。

今天是一個壞日子,但也許是個好日子,她的笑容燦爛如少女,“我叫桑妮,你叫什麽名字?”

莊烨雙眼變得潮濕,卻輕柔地在她身邊坐下,白皙的手碰觸她的手指,“你好,桑妮。我是莊烨,很高興認識你。”

“你看上去很難過。”她歪着頭,“要不要說出來?我覺得說出來會好很多。”

居然對面而不相識,“我的媽媽不要我了。”他很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保持鎮定和冷靜,但是在媽媽面前哭有什麽錯?無論多少歲,都應該可以在媽媽面前哭,即使媽媽不認識他了。“我還失去了一個我很喜歡的人。”

他咬着牙齒,握緊手,卻被一雙柔軟的手遮住眼睛。那雙手瘦而冷,他卻從心底感到溫暖。隔着薄薄的眼皮,眼球酸澀,一滴淚水就這麽溢出。

“我以為他是別人。我希望他是另一個人。我最近遇到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重遇,但那不是重點。這兩個人,一個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控制着我的熱情,另一個是我很尊敬的人。我同時喜歡上兩個人,卻嫌他們不能同時滿足我肉體和精神的需求,希望他們能變成一個人,這是對那兩個人的侮辱。”

“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孩子,”他的媽媽即使不再認識他,仍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你的媽媽不會不要你的,你一定是個很乖很乖的好兒子。你喜歡的人也不會不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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