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午後時分,陽光在花園裏流淌,流過修剪成迷宮的蒼翠灌木叢,在石板小徑投下一道又一道陰影。迷宮中央的花壇種植各種花卉, 鮮花的缤紛嬌豔比陽光更耀眼。

離開的路上,莊烨經過花園,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熟悉是因為像沈漢,他能确定那不是沈漢。

“沈長官。”

沈霄冷冷打量他,“莊公子。”

不歡迎的情緒從他身上直白發散出來,激起莊烨背後皮膚的戰栗。他忍不住思索,為什麽同樣是經過戰火和鮮血的洗禮,這對兄弟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差異之大簡直如日與夜,冬與春,莊烨在這一剎那非常想念沈漢的溫柔。

想起沈漢,莊烨心定下來,有了底氣。

修長卻低着的頸項挺直,“您該叫我莊上校。”

那個年輕人舒展開來,不卑不亢,沈霄嗤笑,“我弟弟對你贊不絕口。”眉骨比沈漢高,更深的眼珠像猛禽盯着莊烨的瞳孔,“盡管我和其他人一樣沒看出你有特別過人之處。”

他在侮辱莊烨,又緊緊關注他的反應。

“我會盡力不辜負監察官對我的期望。”以為他笨拙怯懦,這個年輕人居然輕巧地避開挑釁,甚至還分神寒暄,“您是來探望朋友嗎?”

沈霄推着的輪椅上坐着一個年紀比他略小的青年,二十七八歲,長得斯文俊秀。卻像個年紀很小,住在寄宿學校的男孩,被精心照料也嚴格管制。頭發修剪得整整齊齊,藍白色的病人服洗得幹幹淨淨。恬靜得怪異,如同有一個無形的隔音玻璃罩子罩住他。沈霄和莊烨說了不少話,他卻看也沒有看過莊烨,目光沒有焦點地投向遠處。

“朋友?”沈霄嘲諷地低念,彎下腰去把那青年腿上滑落的駝色格紋羊絨毯拉起。那青年缺乏生機的臉上猛然綻出一抹笑容,單純的喜悅像凍土上突如其來的花開,十分震撼旁人。

莊烨難以自制地推測他們間的關系,能進入軍部直屬療養院,這青年曾是軍人,事實上他的長相也有些眼熟。

“他是您的同僚?”

沈霄反感的表情像他說了一個無比荒謬的笑話,“他是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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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烨驚得像耳邊響起巨大聲音,這青年的臉他在軍校見過!

對了,軍校第三年,被邀請來的嘉賓。

聯邦需要人去執行秘密任務,也需要人去執行明面上的任務。聯邦需要明面上的英雄,百戰百勝,從不失利,沈霄是那個孤膽英雄,曾有過獨自擊落帝國飛艦十三架的戰績,被稱為“聯邦的利刃”。而當時被邀請來的嘉賓是他的僚機,好像姓陳,陳睿還是陳銳?

作為北方系成員,陳銳在中央軍校給未來的南方系精銳講過話。莊烨記得他是一個心細如塵且意志堅定的軍人,顯然經過嚴格訓練。戰争末期,當他銷聲匿跡音信全無時莊烨還聽人提起過他,只是派系不同,消息不通,提起他的人也只是提一嘴而不能查訪。要經歷什麽,才會讓一個這樣的軍人精神崩潰?

又是為什麽,沈霄會秘而不宣地和他昔日的搭檔結婚?

他們結婚在陳銳精神崩潰前還是後?

陽光下,各種問題像沸水裏的氣泡湧現,莊烨卻只是禮貌地道別離開。

這樣一個時代裏人們總有各式各樣的秘密,那些秘密潛藏在時代平靜的水面下,偶然撞破一個,不該掀起太大波瀾。

三月末的基地夜晚帶着絲絲寒意。

陽臺上的冰雪好像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莊烨穿着睡衣,再一次推開陽臺的落地窗。

他的心像被風吹起的細沙懸在半空中,直到聽到另一聲開窗聲才塵埃落定。

夜色下更顯得白皙純潔的年輕人轉身,“好久沒在這裏遇見您了。”那雙明亮的眼睛小心看向沈漢的胸腹,看不穿衣服下的繃帶,“我今天看見您去醫療長廊,您的傷怎麽樣了?”

“愈合的情況不理想。”醫療長廊那位女醫生把他罵得很慘。

“……這能否歸功于您近期飲酒的習慣。”激烈掙紮,還是說出口。

年輕人越來越有勇氣,沈漢很有興趣地看着他,“我承認,酒精不利于傷口愈合。”

一瞬間無數念頭擊中莊烨,“我今天碰巧見過您哥哥”,“您期待帝國訪問團到來嗎”,最終他說,“您開始喝酒,什麽在困擾您?”

沈漢沉默,然後笑起來,“晚安。”

另一邊門被關上,莊烨無所适從地站在陽臺上,過幾分鐘,身影消失,進入房間。

正午時分,兩列飛艦隊如碧藍天空中的兩條寶石項鏈,一架接一架,依次盤旋降落在九號基地的停艦坪。

記者和電視臺拍攝團隊嚴陣以待,全程錄像。軍官們穿着筆挺的軍禮服列隊迎接,吳少将甚至別出心裁安排了醫療部門的白衣天使——少數在基地的年輕窈窕的女性軍人——向同時到訪的貝副總統和倫諾克斯公爵獻上花束。

“我聽到有人說我們是儀仗隊。”莫少校從牙縫裏擠出來。

莊烨側目看向左後,他左邊是沈漢,莫少校作為沈漢的副官,站在沈漢身後。

副總統和公爵走下飛艦,左邊是一身黑色西裝,笑呵呵的慈善先生貝副總統,右邊是仍穿着簡化的猩紅長袍的倫諾克斯公爵。

聯邦和帝國方面的人分別跟随他們,一邊是西裝或軍裝,一邊是帝國貴族服飾。兩列人從服裝上就泾渭分明,正向吳少将走近。

現任監察官沈準将和藹地踩了莫少校一腳讓他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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