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這一次開庭結束,判決結果,也就是九位大法官的投票結果可能需要三小時,也可能需要三天,甚至三個月。

沈麗的發言不是最高法庭聽到過的最好的發言,也不是最差的。她深呼吸,随着其他人起立退庭,心中如釋重負。

錢寧問,“接下來還有什麽?”

沈麗拍她的肩膀,“接下來由上天決定,我們已經做了所有我們能做的事……”

她們随着人群走出,沈麗突然笑起來,“也許不由上天決定,而由她。”

錢寧随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同樣是雪白大理石的司法女神雕像伫立在前方。烈日讓她更耀眼,每一個走進最高法庭的人都要從她腳下經過,每一個人都會瞻仰她的身姿。

不是一個妙齡少女,而是一個中年女人。她右手提天平,示意公正;蒙着雙眼,示意無私;左手卻握着長劍,直指前方。她的名字是加斯提西亞,雕像的基座上镌刻着這句話:加斯提西亞指引前路。

所有從事法律的人都知道這句話,讓加斯提西亞指引前路。

她的身後傳來一聲,“您相信加斯提西亞,我卻不信。”

她們回頭,看見簡夏。

“我注意到您沒有來聽庭審。”沈麗說。

“我有律師資格,但是從來沒上過庭。”大多數政客都有律師資格,弄清楚法律才好鑽法律漏洞,簡夏笑着說,“我不相信司法公正,因為我知道我在每個案子裏推波助瀾做了什麽。”

她看向錢寧,“為了讓你的案子能受審,一個單親媽媽帶着四個孩子的案子被推後,另一些同樣不幸的案子失去了被最高法庭接受的機會,維持上訴法庭的判決。”

錢寧在旁聽時保持鎮靜,此時卻臉色一變。

沈麗心平氣和地問,“所以您要說什麽?”

簡夏一笑,“我調查過您以往的案子,無論這一次結果如何,是輸是贏,這只是您的開頭,您一定會再次走進最高法庭,為其他人其他案件而發言。這一次我們站在同一戰線,下一次可能就是敵人。但我想在我們敵對之前,表達我對您的敬意。”

“謝謝。”沈麗說,“我也很好奇,為什麽您這次會站在我們這邊。”

“真正的主要的原因我現在還不能透露,次要原因是,我懷孕了,”簡夏諷刺地說,“背後沒有大秘密,也不是哪個大人物的孩子,只不過是我招**,避孕套出了問題,愚蠢的意外懷孕。”

“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如果是個女孩,我經歷過她會經歷的那些不公,我能教她怎麽反抗。但是偏偏是個男孩,我不知道怎麽教他,他才不會變成叫我反胃的那種男人。”

她認識沈家兄弟,沈家兄弟不是讓她反胃的男人,她好奇他們有怎樣的母親。

沈麗望着她,“您找到答案了嗎?”

“也許答案就在于,您根本沒有挖空心思去做一個好母親。”簡夏說,“您只是一直堅持做沈麗。”

不做任何人的附庸,也不依賴自己的孩子,才能教好自己的孩子。

簡夏輕巧地颔首,“我會關注這次判決結果,再見。”扶着腰側身從她們身邊繞過。

錢寧不發一言,最高法庭門前的人們散去,沈麗帶她走向雕像司法女士雕像基座,她們在基座旁雪白的大理石臺階上席地坐下。

最高法庭是一座純白的建築,在陽光下耀眼得像是一座神殿。光線太刺眼,錢寧避開反光,覺得自己是某種陰暗生物,“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我做過太多愚蠢的選擇。”

沈麗說,“我在帝國做過情婦,沒有被逼迫,我自願的。我當時以為做情婦是我最好的出路。抗争就會死,我太年輕,我太怕死,我想要不勞而獲的人生。”

錢寧看着她,眼中有些訝異。沈麗笑起來,“這算不算愚蠢的選擇?你看,我也做過許多愚蠢的選擇。”

一周後,最高法庭的研讨會議。大法官們在一場會議裏要對許多案件投票,首席大法官說,“057-6778,錢寧訴軍事法庭,各位,有你們的意見了嗎?”

會議廳內是一張橢圓形的長桌,大法官們依次說出想法。

“我堅持我的意見,最高法庭不該幹涉軍事法庭。我們不能胡亂幹涉別的司法體系。”

首席大法官點頭,“一票否決。”

“看在老天份上,這只是個女人想要她的合法權利。”

首席大法官沒擡眼,“一票贊成。”

“否決。”

“否決。”

“贊成。”

“我無法做出決定,我需要更多時間,詳細地研究軍事法庭體系,以及最高法庭對軍事法庭的非戰時司法幹涉……”

“程森大法官,”他的同僚不耐煩地搖着椅子打斷他,“我們沒有時間等你研究這些,贊成否決或棄權,下面還有別的案子!”

這位大法官一直被媒體形容成“提線木偶”和“搖搖擺擺的大法官”,他艱難地說,“但是,這……”

“程森大法官。”首席大法官銳利的目光望着他。

“好吧,好吧,”他嘟囔着,“我投票……否決。”

一個多小時候,會議室大門打開,門外守候着每個大法官的助理,他們立刻站直。大法官中最活潑的要數江傑瑞大法官,他知道這些年輕的律師們常常守在厚重的木門外打賭投票結果,這一次的熱門賭局是錢寧訴軍事法庭。

大法官們交談着走下樓梯,各自的助理鴉雀無聲地跟着,江傑瑞大法官在背後比了個“五”和“四”的手勢,他的職員立即把消息傳開,“嘿,錢寧案五比四!”

“噢,怎麽可能!”職員們拍額頭抱怨,“最多只有四票,誰改投了贊成?”

“嚴法官,詹法官,江法官,程法官,霍法官?”有人猜測。

又一個壓低的聲音,“……不,我聽說‘搖擺大法官’臨陣倒戈了!”

“那是誰,還有誰會投贊成?”随着職員們下樓,紛亂的聲音越傳越遠。

艾嘉德大法官的助理田西是唯一一位女性,她抱着電子板随艾嘉德大法官走另一個方向的樓梯下樓,“大法官,您,不會是您——”

艾嘉德大法官走上走廊,“投票結果很快會公布。”

這是最高法庭,每一個受理的案件裏,每一位法官怎樣投票,以及他們的意見和原因都會被記錄下來。這慣例敦促大法官們為自己的意見負責,為自己的良知負責。

田西追上她,“大法官,您不能,他們會毀了您,您的畫像才剛剛挂上走廊,您是第一位女性大法官——”

一向嚴肅的艾嘉德大法官停下腳步,轉過身,對她短暫地笑了一下,“沒關系。請替我把日程表上今天晚上的約會清空,我希望拜訪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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