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圍亂糟糟的,身體好像在被人搬動,陸桑往旁邊瞥了一下,眼前一切仿佛一部黑白電影,唯有中間一點色彩——
一只棕色毛絨小熊系着紅色格子蝴蝶結。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拽着小熊耳朵把小熊撈了過來、扣在了懷裏。緊接着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名男童尖銳呼號的哭聲,但那聲音兩秒過後就飛快遠去了。
“病人什麽情況?”
“傷者二十四歲,車禍致昏迷。腦損傷,脾創傷,多處開放性骨折。”
“生命體征?”
“血壓80/50,心率130,呼吸40。”
陸桑耳邊嗡鳴,感覺有人正扒開她的眼睛,有光束打了過來。
方才詢問的聲音道,“瞳孔反射正常,家屬來了嗎?”
“來了來了!”
“家屬去前面繳費,然後到手術室門口等着簽字。”
……
“目前病人已經脫離危險,可以從ICU轉常規病房了,等她情況穩定,家屬可以進去。”
“謝謝,謝謝醫生……”
門口的聲音漸行漸遠,過了會,病房的門悄悄開了一道縫隙,卻沒有腳步聲響起。門外刻意壓低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擠進來。
“小江是不是在這家醫院,要不要跟他打聲招呼,讓他幫忙照顧一下桑桑?”是一位中年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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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這個腦子,我差點忘了,我現在就打電話,”一位中年女人接了話,她聲音頓了頓,“對了,臨州在哪啊?他知道桑桑情況了嗎?”
“他要趕飛機,明天淩晨三點多才能到。”
陸桑模糊聽到幾個詞,心想什麽時候有了個臨州的親戚。
話說,有臨州這個地方嗎?
她思索幾秒,頭忽地劇痛,一皺眉,她連忙壓住因痛苦帶來的幹嘔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外重新安靜下來,她的意識也沉入深處。
恍惚間,她看到面前有一只手,赫然是自己的,可那是屬于四五歲小姑娘的手臂,上面覆了一層髒灰,看起來很容易擦淨,卻不知什麽原因沒有清理。
她朝虛空中說,“小江哥哥,我渴……”
很快就有個壓抑着的聲音道,“再等等,等那幾個叔叔離開,我就給你出去找水好不好?”
“好,”她帶着哭腔應了一聲,又低聲道,“我腿疼,腿好疼啊……”
“吹一吹就不疼了。”
耳邊的聲音輕柔,帶着安撫意味,有人輕拿輕放地擡起了她的腿,一趟溫熱的呼吸掃過,仿佛靈丹妙藥一般,她抽抽噎噎地說,“好了,不疼了。小江哥哥,什麽時候才能把身上擦幹淨呀?”
“乖歲歲,等雨停,那幾個叔叔就會離開。現在擦幹淨,你也會被抓進小房間,那裏面有可怕惡心的蟲子,會咬人,你想過去嗎?”
她差點又被吓哭了,着急地說,“嗚嗚,我不想……”
“那就再等一等,雨快停了,哥哥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好。”
三個故事講完,身邊的人揉了揉她的頭,忽然推開面前的一扇門,蹑着腳走了出去。她的視線裏逐漸被一個小男孩的身影填滿了,他形容瘦削,光腳走到面前的門後,耳朵貼了上去。
她緊張地盯住他的背影,之前似乎是發生過什麽不好的事,她提心吊膽,生怕他被人發現。
過了一會兒,他腳步移到了窗邊,墊腳确認了什麽後,飛快跑了回來。她這才看清楚他的臉,抹了不知哪裏的牆灰,額角、眼角處有舊傷結了痂,一雙眼睛黑而亮。
“歲歲,可以出來了。”他朝她伸出了手。
她把自己的小髒手遞過去,被他輕輕拉了起來。她回過頭看了眼,才發現剛剛待的地方是一個破舊的衣櫃。
小江哥哥找來了水,把她的小手擦幹,又耐心地喂她喝水。他盯着水,喉頭動了動,她推了推水杯,“小江哥哥,你也喝。”
“嗯。”
暴風雨停了,天邊升起紅霞,将整個天空籠住。霞光映在了小江哥哥眼裏,她伸出手指着他笑,“小江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呀。”
小江哥哥一下子有些腼腆,伸出手,在她頭頂拍了幾下。
然後,他用同方才完全沾不上邊的尖銳嗓音說,“你什麽時候把小熊還給我?!”
“啊——”
陸桑從夢中驚醒,睜開了眼睛。這一幕很熟悉,就仿佛在之前上演過無數次似的。
四周是結着潮濕的昏暗,呼吸間仿佛有泥土氣息,夾雜着殘留的血腥味。她的心跳呼吸慢慢恢複正常,這才稍稍緩解了眼前的不适,她緊接着又被身體右側的雷聲吸引,意欲翻身去看,她一動,這才發現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什麽固定住了,根本動不了,只能轉了轉眼珠。
窗外在下暴雨,窗玻璃上跟不要錢似的、嘩啦啦淌着水,閃電裹在厚厚的雲層裏,有棵大樹在風雨飄搖裏被催折了腰,枝葉不停拍打着窗,節奏合着雷聲,似乎撞在了她胸口上。
平時她會畫一些懸疑漫畫,靈感大多來自她稀奇古怪的夢境,但仔細追溯也能尋到源頭,她的夢大多是現實砸進夢境又加以戲劇化。但是方才那個夢,又莫名多了些真實感,令她頭皮一栗。
“你醒了啊?”
左邊有人驟然發聲,跟最後那個聲音一模一樣,陸桑被吓得一哆嗦,眼珠轉過去——
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長得機靈漂亮,他正瞪着一雙眼睛看着她。她頭痛腦脹,身體多處像是跌碎黏起來的碎瓷片,剛想動,就被一陣撕扯似的疼痛折磨得冷汗直流,只好僵着身體,想問問他是誰。
一張嘴才發現,她的聲音啞得厲害,她情不自禁舔了舔唇,奇怪的是,嘴唇并不像想象中那樣幹澀。
“你……”
然而第二個字還未擠出來,視線裏就突兀地多了一個陌生男人英俊的臉。男人緊縮着眉,唇動了動,好像要開口說什麽,又什麽都沒講,面上顯出幾分關懷來。可盡管是難得一見的皮相,氣質也超凡脫俗,她還是被吓了一跳。
她略略翻起回憶,離職以後她閑在家,于是開車出去給歲歲買貓砂,回來途中撞上了一棵粗壯的大樹。爸媽好像已經看過她,還提了什麽臨州來的親戚朋友,她買的貓砂就在後備箱,家中仿佛還有幾棵風燭殘年的綠蘿等着她照料……
但是眼前的一大一小是誰?
這種時候守在她病床邊,該不會是……
浏覽過的狗血劇在腦海裏走馬觀花般播放了一遍,陸桑瞪大了眼睛,沒顧上那位英俊的先生,先是頭皮發麻地重新往小男孩身上看去。小男孩眉眼還是有點像她的,她頓時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你是……”
小男孩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姐姐,我來拿我的毛絨小熊。”
聽完這話,陸桑一口氣松了,低頭一看,趕快把手中緊緊抓着的東西給他,原來印象裏匆忙抱住的小熊是人家的。她又稍微錯開視線,對房中男人歉意道,“不好意思先生,給您和您兒子添麻煩了。”
男人一時沉默,只是蹙眉盯着她,神色有些複雜。半分鐘後,他面無表情地走出了病房。
小男孩這才摸着小熊耳朵對陸桑說,“他不是我爸爸。”
陸桑一愣:“啊?”
小男孩小聲道:“他好像是你老公。”
陸桑更吃驚了:“啊??”
不可能!她的母親許老師早就給她相中了一個高中老同學,是一副傻憨憨、忠厚老實的長相,抵制她與長相太帥的男人交往,結婚就更別想了,說她本事不夠,老公會被外面的小妖精老妖精勾走魂,剛剛那個男人根本不可能是許老師能同意的女婿人選。
小男孩拿回自己的玩具,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病房。陸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他身上,她心思飄遠,過了會,試探地擡了擡手。
還好,右手還能動。
她在枕頭下摸了一圈,果然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這手機不似她命途多舛,倒是一點沒被車禍影響,連屏幕都沒碎。她沒顧上看屏幕上映出來的帶着痛苦而病态的臉,忍着痛撥了個電話。
“……姐?”
“哎,陸宸,是我,”陸桑想了想,說,“你姐夫讓我打個電話給你,問問你最近學習情況。”
一聽這話,陸宸頓時開心得像只二哈,“姐夫出差回來了啊?那得好好敲他一頓。至于學習嘛,單片機、PCB、電路板焊接,這些我說了你也不懂,見了面我親自跟姐夫彙報。我們去哪兒吃,我同學最近去了一家飯店還不——”
“你吃個鬼你吃。”她嘶着氣,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陸桑沒顧上管,徑自挂了電話。
陸宸:???
她冷靜片刻,後知後覺地迷茫起來,難道她……失憶了?
還把自己老公忘了?這麽帥的老公也能說忘就忘,簡直天理難容……
陸桑轉而又想,自己住個院把小朋友玩具搶了,做個夢又把家裏貓的閨名給占了,忘記自己老公這種事好像也說得通?
想通這點後,陸桑的注意力終于轉移到自己的身體上,于是鋪天蓋地的疼痛将她吞沒了。她悶哼了一聲,試探地動了動腿。右腿應該是麻了,能動但是沒知覺,左腿被固定了,一縮腿就被電鋸似的疼痛蜇了一下。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響動。
她擰眉斜眼去看,她“老公”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一位熟人,正是許老師高中教過的學生江铎,江铎穿着白大褂,看來這家醫院是省人醫了。
“陸桑,怎麽樣了,”江铎闊步走了進來,語氣非但沒有同情,反而有幾分笑嘻嘻的開心,完全沒有為醫者的德行,“我聽臨州說,你失憶啦?那還記得我嗎?”
随着二人走進,陸桑黑白分明的眼珠瞪着江铎,“不記得。”
“哈,”江铎笑了幾聲,顯然已經從她表情裏看出來什麽,于是對她說,“這是你老公,需要我給你介紹一下嗎?”
陸桑剛要張嘴說不用,已經有個低沉磁性的聲音怼了回去。
“你閉嘴。”
這是她車禍醒來,聽到來自她仍不知道姓氏的“老公”說的第一句話,雖然不是對她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新工作短時間沒法就位,在家寫文時間還算充足,所以提前開文啦,開文24小時內本章2分評論有紅包~
本文是婚戀文,小狗血,甜文、不虐,HE
由于創作時并不是一天寫一章,中間間隔較長,甚至沒有你們追文連貫,所以可能有BUG,歡迎溫柔指出
有存稿,明天起中午12:00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