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無意讨好
自從那日後趙涉每得了空,都要來永信宮呆上一時片刻,飲酒發呆,然後離去。元容心裏清楚,也不多做搭理,平日裏只随着自個的性子,偶爾不經意間露出一絲衛子和的影子,接着掩去,只讓人以為是錯覺。
因着趙涉的态度,關于永信宮的傳聞在宮闱內漸漸散開,原本偏僻的宮殿,開始有不少的宮人內侍的身影,元容不知到這都是哪裏冒出來的,她心裏也不在乎,再加上她未入妃冊,掌事的太監也捏不準她的份例,元容索性衣食專揀了好的挑,有時候擺設的物件連趙涉的三位夫人都壓過去。趙涉未立皇後,沛曦雖然站着正妻的位置,卻是被嚴嚴實實的看管在冷宮內,元容也曾打探過她的消息,得到的只有娘娘精神不佳,需靜養。之後,侍衛便看管的更嚴,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元容猜想過,自己這麽招搖,總會讓一些宮妃看不過眼,但令她未曾想到的是,第一個來見她的居然是蘇思婉。
“一別多日,沒想到你我還能再見。”良緣麻利的為蘇思婉解了披風,乖巧的立在一側,廳內只有她溫軟的聲音飄蕩,帶着故作的不可思議,“娘娘居然還活着。”
“我也未想過蘇夫人有這般本事,歷經兩代君王,依舊位列三位夫人。”元容穩穩的坐在貴妃榻上,澄黃的柑橘被她捏在掌心把玩。
之前趙衷在位的時候,作為後宮的人,元容與蘇思婉也常有接觸,她那時說話便裏外都帶着刺,只是元容一心求個安穩,不敢與她交惡,多少願意退讓幾步,而不似現在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娘娘這副性子可當真不讨喜。”蘇思婉翹着腳尖,繡鞋上的龍眼珠閃着晶瑩的光,随着她的動作微微顫抖,“空長了這張好皮囊。”
“幸得只有臉能看,不然夫人怕是沒有心思心平氣和的與我談話了。”柑橘被剝開,空氣中泛起點點的酸味,元容掰了瓣,細心地摘了白絡,塞入口中,頭也不擡道,“今個才到我宮裏的,聽說出了大興宮,便只有馮嫔那得了些,夫人若是好這口,我倒是可以分夫人兩盤。”
好生無禮,良緣擡眼飛快瞥過元容,又垂了下去,蘇思婉聽了也不生氣,只嗤笑出聲,“你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若是不能,蘇夫人又何苦來看我。”
“我來不過是跟你提個醒,勸你少耍些小聰明。”蘇思婉抱袖起身,踏着步子行到元容面前,“你那堂妹如今還在冷宮裏呆着呢,要知道西貝貨永遠變不成真的,陛下如今就算對你有幾分興趣,當他覺得你不真了,越看越像贗品的時候,心底的火氣就足以把你燃燒成灰燼。”
說着手指慢慢滑過元容的臉龐,一寸寸移向她的喉嚨,待說完後才笑着移開。
“我是西貝貨,那夫人你是什麽?”元容唇角挂笑看着蘇思婉,又塞了瓣橘瓣入口,“不過是給自家胞妹填位置罷了。”
“姜元容,我真是小看你了。”蘇思婉表情驟然冷下去,她彎着腰,一字一句道,“好一副刀子嘴。”
“如果夫人是來與我敘舊,我自然歡迎。”話鋒一轉,元容擡頭道,“夫人若是拿我尋樂子,我勸夫人免了,且不說你家妹妹入宮後能不能攏住趙涉,但是如今的情況,後宮那幾個可比我難應付多了。”
“她們對我而言不值一提,只有你,你是不一樣的,單這點,我就不能給芸兒留下禍患。”帝王的心思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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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妹可還在冷宮呢。”元容提醒蘇思婉,“你要記得我姓姜,我的父兄在蜀國,趙涉就算再糊塗,那個位子,也不是我該想的。”
周身緊繃的氣氛一緩,蘇思婉笑意又挂在了眉尖,“我這不是在跟你說笑麽,怎的還認真上了。”
“我可沒有跟夫人說笑。”元容伸了個懶腰,側躺在榻上,“夫人請回吧。”
“說好的,要分我兩盤柑橘呢?”蘇思婉笑道,“可不帶這麽小氣的。”
“勺兒,挑些大點的送給夫人。”元容閉上眼,骨碌轉了個身背對着蘇思婉,沒有再搭理她的意思。
“看她那盛氣淩人的樣子。”出了永信宮,良緣這才把柑橘胡亂的塞到身後的宮人手中,騰出胳膊扶着蘇思婉,“原先還當是個綿軟的。”
“她既然與我示好,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這也叫示好?我看她眼睛都快飛到頭頂上去了。”良緣小聲的嘟囔道。
“話雖不好聽,但她說的沒錯,她就是翅膀再硬,也飛不到九天上。”蘇思婉邁着碎步,沿着卵石鋪就的小道緩緩而行,“一會讓人去跟蘇府回個信,就說不必在意永信宮的,反倒是馮家和白家,那兩個丫頭刺眼的緊,還有我交代芸兒學的東西,這兩年務必學到得心應手。”
“是,夫人。”
待蘇思婉一群人影漸漸消失在拐角,樂衣才起身去掩了窗,“您這麽說,不怕她恨上您啊。”
“她今天來也無非是探探我的心思,若是這麽樣就能惹她動怒,她就白在後宮呆了這麽些年了。”元容看了眼陰沉的天空,枕着手臂道,“她說的倒也正是我想的,假的成不了真。”
趙涉來的次數越多,她與衛子和的不同也就暴露的越多,與其他慢慢發現,不如使勁在他心口戳上一刀,讓桓以倮矗肱雠霾壞較氚蛔牛孟胗牖匾湓侗日媸蹈鼙O省
“樂衣,待會用膳的時候,你備些酒水過來。”她準備了這麽久,是該放手一搏了!
晚上不出元容所料,趙涉果然來了,蘇思婉來永信宮的事沒人瞞他,而他也想來看看元容的反應。
元容用指尖點了些酒灑在身上,又抿了些在口腔中,這才裝模作樣的伏卧在桌面上,趙涉一踏入屋內,就是鋪天蓋地酒香。
元容不怎麽會喝酒,可是她卻很會做戲,小時候演給爹娘看,騙取多一點的關注;大點演給顧子期看,讓他多心疼幾分;再後來演給自己看,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可悲。
可是,越演就越覺得凄涼。
趙涉剛坐下,一只空杯子就滾到了他的手邊,元容搖搖手中的酒壺,嬌憨道,“一起喝。”
“不是不會麽。”趙涉結過她手中剩了一半的酒壺,晶瑩的水線落在杯中,濺起一片的酒漬。
元容不敢跟趙涉拼酒,只勉強喝了兩杯就裝作不勝酒力的趴在了桌面上,面前的男人顯然沒有要照顧她的意思,只一杯接一杯的飲着。
都說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趙涉不知誰說的,他只知道每次喝多了,那些被壓在心的思念就會沿着血脈不斷地攀長。
“三娘,你怎麽睡在這?不冷麽?”
元容感覺有什麽溫熱觸碰到了她的臉頰,聽見趙涉開口,也知道差不多了,這才裝作懵懂醒來的樣子,秀眉微蹙,眼角垂成好看的弧度,是這個樣子吧,衛子和的這個表情她對着鏡子練過許多次,直到樂衣點頭。
果然,眼前的男人眼神開始不停地晃動,片刻,元容的手被他緊緊握在手心,“三娘,只要你殺了趙衷,咱們就能在一起了。”
“趙衷?”元容做出不解的模樣擡頭。
“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你嫁他。”趙涉似乎醉的有些迷茫,握的元容指尖泛白,“可我沒想到,父皇為了太子那般對我們,我也是父皇的兒子,我哪裏不及太子。”趙涉的聲音驟然拔高,元容看着他,一雙漆黑的眸子裏面翻滾着怒火,趙涉努力地壓抑着自己的情緒,“父皇卻像防賊一樣防着我們,生怕我們奪了太子的東西,哪怕一分一毫,他愛賀皇後,想要把一切都給她兒子,那我們又是什麽?”
眼前的女子不說話,她的眉眼是那麽的好看,就像他在寺廟初見她的樣子,可是心底老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的三娘已經死了,怎麽可能死了呢,她明明就在他眼前,明明在聽他說話。
手臂一緊,元容就感覺眼前驟黑,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被趙涉擁在了懷裏,他身上滾燙,只閉眼用額抵着她的肩膀,喃喃道,“子和。”
手卻不由自主的往元容腰間的系帶摸去,動作多少顯得有些粗暴。
“我不是衛子和。”元容按住他的手臂。
趙涉權當沒聽見,只是顫抖的指尖多少印證了他心的的聲音。
“我不是衛子和。”又是這一句。
“你閉嘴!”趙涉快瘋了,他起身拂袖,桌上的碗盤碎落了一地,元容被狠狠的丢在桌案上,背後磕到桌棱,連僅有的三分醉意也飛到了九霄雲外。手掌按住元容的肩膀,趙涉眼眶通紅,咬牙切齒又盡量保持着溫和,兩種情緒在他臉上交替,“子和,不要鬧了。”
接着身子就覆了上來,勺兒急的想要往裏沖,被樂衣一把拽住,死死捂住嘴巴。牁公公一行人早已見怪不怪,一點頭,侍衛就上前把勺兒拖去了一邊,
小姐,我要去救我家小姐。
勺兒眼淚簌簌的往下落,可是任她用盡了力氣都掙脫不開鉗制她的手臂。
只是下一秒,屋內就發出一聲悶哼聲,趙涉的肩上多了根銀釵,血液黏着寒光直直插在皮肉裏。
趙涉低頭看着身下的人,疼痛漸漸代替了醉意,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啪——
一巴掌穩穩的落在元容有臉,打的她有點懵,心裏卻覺得這畫面好生熟悉,耳畔傳來趙涉暗啞的聲音,帶着壓不住的悲傷,“你不是她!子和不會傷我的,子和……”
“我本來就不是,我姓姜,我是姜家的女兒。衛子和早就死了,無論是你愛的還是愛你的,都死了。”元容伸直手臂,用力的撐着趙涉的身子,說出的話就像刀子,一刀又一刀的戳在他的心口,“她明明死在了你的手裏,如今你做出一副悲涼凄慘的模樣給誰看!”
“你……”趙涉心頭冒火,手剛擡起,還沒等念頭付諸行動。
“你還要殺了我不成,你殺啊!”就聽元容的譏諷聲響起,下一秒,他的手掌就被放在了白皙的脖頸上,指頭下是血液流動的起伏。
趙涉手足無措的看着眼前的人,卻怎麽也下不去手,她要是死了,他就連唯一尋找慰籍的地方都沒了。
“滾開!”元容猛然感覺身上一輕,外面傳來倒地的聲音,接着是牁公公尖細的叫聲。
下一秒,勺兒就闖了進來,帶着滿臉的淚,見元容好好地,心一落下來,反倒哭的更加厲害。
門被帶上,樂衣的聲音幽幽傳來,“他對你沒有防備,你應該趁着這個機會殺了他。”
啪——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欺負我家小姐。”勺兒這會是真的氣炸了,樂衣聲音剛落,勺兒就一耳光抽了上去,眼前的女人沒躲,表情一如既往的恭順。
元容起身碰了碰方才被趙涉打到的地方,有點疼,這才拎着裙擺落在地面上,素白的衣袍染了酒沾了血碰了茶汁,混合成詭異的顏色,她卻毫不在意,“外面這麽多侍衛,殺了他我還能活麽?”
“小姐。”勺兒莺莸氐閃死忠鋁窖郏觳腳艿皆萆砗蟆
“就算殺他,也不能是我動手。”趙涉死了,她要活下去,趙涉活着,她也要活下去。
“呵呵,你今日這樣對他,你确定我們還有機會?”
“是你們,不是我。”元容撿了歪在桌腳的杯盞,茶壺裏的水也灑了一半,她不嫌棄的給自己斟了半杯,輕抿了兩口,茶水已涼,進入腹中撫平了不少的焦躁,“我讨好他有什麽用,我要的是他的愧疚。”
一分如果不付諸出來,就壓抑到死的愧疚。
“只有愧疚,才有縱容。”人總要有個宣洩點,元容盯着手中的水杯,裏面投射出她模糊的面孔,這張臉真好用啊,“我可以幫忙給你們制造機會,抓不抓得住,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元容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一個無論別人死活她都能活下去的平衡點。
樂衣猛然擡頭,忽然想到了趙衷之前的那封信:都告訴她,然後聽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容容一開始是多麽單純的小白兔人設,現在都成小灰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