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耐東風
趙涉的死突如其來,滿殿的侍衛皆傻了眼。匆匆敢來通報的太監更是被吓得一個踉跄,跌坐在地上,口中斷斷續續,“折沖府的石大人得了口谕,這會正帶府軍趕往皇宮。”
樂衣還在殿內,時間仿佛靜止,大興宮外的侍衛裏裏外外圍了三層,卻無一人敢動,面對這突發的狀況皆手足無措。
“速讓石大人入宮。”許久後,侍衛之中才有人高呼出聲,六宮無主,血濺寝宮,面前發生的事情早就超出了他們能夠承擔的範圍內,只抱住了莫名入城的那根稻草,“石大人既得了口谕,必有計劃。”
石祈一行人來到南宮宮門的時候,皇宮內靜的吓人,他心裏也摸不準事成與否,守門的士兵看見長綿的府兵,直接豎刀上前阻攔,另派了人去宮內報信,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怎麽這麽安靜。”公孫常的悄聲道。
“安靜才好,若是宮內的燈火燃起來,多半是樂衣那邊失敗讓趙涉有了防備,倒時候咱們十有八九是要葬在這了。”趙衷垂着頭,把身子隐在最後。
石祈心下也摸不準,他身後的五百府軍是連夜集起來的,除了趙衷的幾十名親兵,剩下的皆不清楚如今的狀況,就被他依着軍令帶了出來,看着人多勢衆罷了,要是真動起武來,平白被扣上謀逆的帽子,他們多半是會投降求生的。
“石大人請進。”沒過多久,報信的守衛便帶了幾名羽林而來,他們跑得急,喉嚨裏發出厚重的喘息聲,再不快些,等天亮了,宮內還不得大亂,邊說邊引着石祈的人馬向大興宮的方向行去,“宮裏出大事了。”
“大興宮?”石祈瞥了眼隊伍的後方,問道。
“陛下四更時分被暗殺。”羽林兵聲音壓到只有兩人能聽見,急的擡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水珠,背後的冷汗早已濕透了衣裳,心裏也多少覺得奇怪,陛下怎麽會派人通傳府軍,而不選擇更近些的期門軍和羽林軍呢,嘴上卻還是道,“您來晚了。”
“既然如此。”石祈拉住缰繩,身後的兵将也整齊劃一的伫在原地,“咱們去朝陽宮!”
“大人。”前來的兵将大驚,只見石祈換了個方向,向着府軍後方奔去,宮內不許縱馬,狂奔的馬蹄聲在這個夜中顯得尤為刺耳。
“成。”翻身下馬,石祈抱拳而立,短短一個字,就聽見後方傳來男子的爽朗的笑聲。
公孫常笑的開懷,手往袖中一掏,折扇就落在了手心被快速轉開,大片的血色海棠,“時辰也差不多了。”
“你莫要這般早開懷,還有許多事需你善後。”趙衷搖搖頭,眉眼染笑,伸手按下他的扇子,“還要先派人知會樂衣一聲才是。”
“慶安,你去大興宮走一趟,其他人,咱們入朝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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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兵不血刃地前行,宮內的侍衛面面相觑,終究是不敢動手。
等到朝陽宮時天色已經微亮,大殿明晃,金龍栩栩如生的盤繞在梁柱上,腥紅的毯子暗藏金繡,鋪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臺階之上放着那張他坐了多年的位子,黃緞軟墊,旁邊兩只銅獸昂首怒視。
公孫常向殿門一側快步走去,銅錘入手,鐘鼓三鳴,響聲震碎了寧靜。
衆臣因要每日臨朝,早已經等在午門外,準備朝見。聽到鐘鼓聲鳴後,才整理好衣袍,由內侍們引着入朝陽宮,只是一進門,就都傻了眼,寶座易主,趙衷未穿衮服,只穿了普通的衣裳坐在殿中,下一刻,大批的府軍就把朝陽宮層層圍住。
群臣面面相觑,有那膽大的,直接踏出來,“你們要謀反不成。”
“謀反?”趙衷單手撐着面前的桌案,高高在上,聞言才看下來,微微挑眉,似聽到什麽笑話,“朕乃先皇嫡子,祭過天地宗廟,何來謀反一說?反倒是衆位,朕可不成記得有這麽些面生的臣子,公孫大人可都認得?”
“臣也不記得。”公孫常見狀,站出來笑道,“臣恭迎陛下複位。”
接着撩袍而跪下,石祈也應聲參拜,直到這時,跟着他們入城的府軍才知道怎麽回事,騎虎難下,只好随着跪倒參拜。
“如今叛賊已除。”趙衷指尖點着桌面,桌上鋪了玄色的綢布,點上去彈起微微的弧度,“除了某些朕實在認不得的,剩下的衆位仍擔任原來的官職。”
“動手。”公孫常一揮手,原本跟在趙衷身邊的親兵應聲而下,兵刃抽出劍鞘的聲音,他們下手又快又狠,因着之前早已交代過,尋找到目标便果斷下手。
鮮血噴濺而出,灑在柱上,染在地上,粘稠的血液和腥紅的地毯相得益彰,之前還飲茶聊天的人,這會已有不少喉嚨被割斷,死在了大殿之上。
數十名朝臣片刻間剩了三成不到。
這場皇室的颠覆,只用了兩月不到,就又恢複了以往的模樣。
永信宮內,宮人們正在規整園子,大片的木蘭花被連根拔掉,元容敞着窗戶,看着外面的宮人忙進忙出,手邊放着幾盤精致的小點。
樂衣進來時,就看到往日裏素寡的人兒早已換了新裳,二色金百蝶穿花長袍罩在身上,登着絲緞粉底繡鞋,青綠色地拖地煙紗挂在手腕上,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斜斜的插在發髻上,眼眉之間點着一抹花黃,坐在銅鏡前,轉眄流精,光潤玉顏。
“陛下回來了。”樂衣對着元容徐徐拜下。
“我聽到擂鼓聲了。”元容描眉的手微頓,眉角微微挑起,又挑了新鮮的胭脂點在唇瓣上,丹唇紅潤欲滴。對于趙衷能回來,她心裏異常的平靜,如果是顧子期善于謀劃萬全,那麽趙衷就喜歡死地後生,就像當初在回廊一役,背水而戰,狠得不給自己留一丁點退路。這次他回來,是和趙涉之間的博弈,元容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拼的到底是什麽,這萬人之上真的就這麽好麽?好到獨立高處,好到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明明這麽冷,他們還是要往上爬。她就是一枚棋子,一枚忽然變得有用,而被強行留在棋盤上的棋子。
貓兒在貴妃榻上伸着懶腰,元容越想越煩,索性去尋那肉圓子玩耍,逗貓的物件還是前些日子趙涉差人送來的,精巧的很,元容握着柄端,彩色麻繩織就的圓球被綁在另一邊,她一動,那邊就顫幾下。
“從哪得了這麽個小東西。”一只修長而白皙的手從元容身後繞了過來,輕輕在貓兒頭上揉了兩下。
“勺兒抱來的,平日裏閑着無趣,養來解悶。”元容把手中的東西送到趙衷手中,彩球轉了方向,貓兒眼神一扭,飛身就是一爪子撲住了彩球。
“是個讨人喜歡的。”
見趙衷松手,樂衣連忙靠過來把貓抱在懷裏,對着二人行了禮,才示意勺兒她們一起退下。
勺兒看看趙涉,又看看元容,見自家小姐點頭,才收了榻上的東西,彎腰退出門去。
“容兒可是心情不好?”趙衷起身,踱到四仙桌前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元容。
“我該心情好麽?”元容接過茶盞放在一側的矮幾上,不久前,她還滿心歡喜的以為趙衷接她回家,沒想到一轉手,他就把她送進了虎口狼窩,活的心驚膽戰,被當成影子,不知以後的路怎麽走,也盼不到頭,她哪裏還有好心情,“為什麽?”
元容擡頭直視着趙衷,陽光透過窗花灑在他的臉上,投下好看的陰影,為什麽,這句話她想問他,亦想問好多好多的人。
“我這副身子骨,根本無法護你到最後。”趙衷伸手摸了摸元容的腦袋,就像剛剛摸那只貓一樣,他的掌心很暖,動作很溫柔,帶着點點的安撫。
趙衷是個很奇怪的人,他總有着能把憤怒到極點的人,從懸崖口拉住的能力,明明不是個狠心的人,可是溫柔起來,總會讓人靜下來收起鋒利的爪子。
元容偏過臉去,冷着眼不再看趙衷,她心裏不是不怨的。
“你也不要怨我。”趙衷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杯底碰到桌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事情到這個份上,若是你不拿出誠意,我死後,幼禮和元晦豈會信你?”
“你不是活的好好的麽,你不是萬歲安康的麽。”元容開口,語氣裏難免帶了情緒,伴着點點諷刺。
“哪有什麽萬歲安康。”趙衷似乎不介意元容此刻的态度,依舊笑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容兒,你不能靠我,懂麽!”
“你是我夫君,我不靠你,我還要靠誰。”趙衷話音剛落,元容就擡手打開他的手臂,她聲音有些尖銳,眼淚因為他方才的那句話唰的湧到眼眶,“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們為什麽都不要我。”
趙衷眼神落在矮茶上,就看着一雙蔥段般的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袖,耳邊是元容抑不住的委屈,字字句句帶着控訴,“天下這麽大,你們要權勢,要榮華,要江山,能要這麽多東西,為什麽就是不能多要個我,我只是個女子,根本就不會妨礙到你們,為什麽每次都要抛棄我。”
“就因為你是個女子,你無法像男兒一樣征戰沙場,無法靠着才學在廟堂侃侃而談。”趙衷握住面的的手指,又伸手摸着元容的臉頰,她又瘦了,圓圓的臉盤如今變得比巴掌還要小,眼淚就這麽死死地挂在眼眶裏,拼了命的不讓它落下來。趙衷記得她剛入宮的時候是個很愛哭的孩子才對,就像只兔子,充滿了好奇和警覺,“深紅淺紫雖看好,顏色不耐東風吹。兩者則其重,所以,他們只能犧牲你。”
“他們中也包括你,對麽。”元容抿着嘴,眼中的水珠一閃一閃。
“不對。”趙衷捏着她的臉晃了下,淚珠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了下來,認真道,“他們不在意你的死活,而我,給了你拼死一争的機會。”
“機會?”元容吸吸鼻子。
只有洗掉過去的烙印,只有證明自己有用,才有價值。趙衷拍拍元容的腦袋,笑道,“起碼,幼禮以後不會再捏着你是姜家女兒,必有異心這點來欺負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本書的男人們大概都拿了反派的劇本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