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未必佳
“爺。”何飛的聲音在門口小聲響起,片刻,緊閉的房門就被人拉開,天空還有些昏暗,清晨染帶着夜的涼意,接着,一枚上好的羊脂玉雕的鸾鳳玉佩便落在了顧子期的手心,“上等貨,屬下從玄機老醫那裏得來的,近百金。”
玉佩白而無暇,顧子期靠近鼻端嗅了嗅,玉佩散着淡淡地幽香,“還真是聞不出什麽。”
“您放心,味雖淡雅,但是時間長了極易讓人産生幻覺,公主長時間陪在顯後身邊,此物最是妥帖。”何飛想起來怪醫的交代,“不過對子嗣不甚好。”
“怎麽個不好法?”顧子期來了興趣。
“易懷胎,易生産。”何飛靠近兩步,聲音壓得越發小,“然而養不大。”
佩上的方子宮裏幾十年前曾經出現過,因着用法過于惡毒,而被成宗皇帝下令銷毀,那怪醫不知道哪裏得來了,竟是偷偷的配了出來,常年把美玉泡在其中,為的就是那天能夠讓宮裏的貴人看上,花高價的銀子買回去。
玉石貼了肌膚,迅速變暖,顧子期只定眼看着,玉佩在指頭間不停地轉動,似在思考些什麽。
“子期。”屋內傳出平林公主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嬌軟。
“去吧。”顧子期揮手,何飛一個轉身人就迅速的隐了出去,門被帶上,顧子期撩起垂落的珠簾向着房內走去。
平林穿着煙色的裏衣,微微露出雪白的肌膚,細細的手腕上帶着金絲纏繞的平安扣,見顧子期過來,只伸手拽了他的胳膊,然後撲倒在他身上,平林按着顧子期的肩膀,烏黑如瀑的秀發落在他的臉頰,“你一大早去哪了?”
“我能去哪?”顧子期大掌一扣,人就被他往懷裏攬近了些,他輕啄着她的唇瓣,帶着笑意,“前些日子讓何飛尋了個好東西,不知道喆兒喜不喜歡。”
“好東西?”平林眼睛一亮,昨天她一回府就鬧了一場,原本存了讨好的心思,沒想到顧子期非但沒生氣,還惦記着她,心裏一時跟吃了蜜似的,嘴上卻糯聲道,“有多好?”
玉佩帶着銀色的挂穗,從顧子期手中垂下,落在平林公主眼前,“美人如玉,最配喆兒。”
鸾鳳交頸,雕刻的栩栩如生,平林只看到這佩的含義,哪裏還管是不是好的,“鸾鳳為夫妻,喆兒自然是喜歡的。”剛落到手裏放在眼前準備端詳,忽然一陣清幽繞過鼻息,平林又靠近嗅嗅,驚訝道,“這佩居然含香?”
“若只是普通的玩意,我哪好送給喆兒,喆兒自幼嬌貴,自然是要尋那最好的。”說着顧子期順勢抱上她,拍着平林的背,在她耳邊輕聲道,“喆兒可要一直佩着才是。”
“嗯。”平林公主把小腦袋靠在顧子期肩上,指頭摩挲着手中的鸾鳳,掩不住的開心,“子期送我的,我到死都不會解下來。”
“就你可人。”顧子期松開胳膊,示意她看外面,“時辰到了,喆兒該入宮了。”
“子期,我一人在宮內好悶。”平林心裏一酸,忍不住想要落淚,“等母後身體好起來,為皇帝哥哥報了仇,你再随我一起去。”
不讓顧子期入宮是顯後的意思,平林雖然對母親防着自己的夫君有些不滿,可這個節骨眼,母後卧病在床,她坐女兒的也不好再跟母後吵鬧。
“好。”顧子期也不生氣,這反倒讓平林心裏更不舒服,總覺得他太委屈,又抱了會,他才不舍地擡高聲音道,“翠湖,細柳進來給殿下更衣。”
“諾。”門外傳來女子的回應。
帝王大喪,平林作為一國長公主自然不能穿的太過鮮豔,只挑了素淨的料子。
“慢着。”平林見細柳拿了平日裏常帶的并蒂蓮荷包,忙開口阻止,把顧子期早上送她的玉佩遞過來,“佩這個。”
“是。”細柳安靜,她手上動作快,平日裏不愛吱聲。
反倒是翠湖,是個活潑的性子,她跪着給平林整理裙角,眼神滑過玉佩,笑道,“殿下這物看上去就非凡,奴婢老遠都能聞到香。”
那是,也不看看誰送的。平林單手拂過鬓發,發間的珠釵搖曳,心情難得好,“你倒是個識貨的。”
“那也是奴婢有福氣跟着公主,才能見到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翠湖整理完,這才恭順的起身。
修容的侍女這會也為平林公主上完了妝面,她生的美豔,即便只點些唇脂,就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平林看了眼坐在一旁含笑飲茶的顧子期,嘴唇微挑,順手從首飾匣裏尋了根金步搖丢到翠湖面前,“賞你的。”
步搖落在白色的絨毯上,翠湖連忙跪地謝恩,又順着平林的心思說了幾句讨喜話,惹得她咯咯大笑。
都道最是無情帝王家,顧子期垂下眼角,輕抿了口手中的茶水,血緣親情也着實太寡淡了些。
等平林入宮,已過巳時,顧子期撐着額頭,看着院內随風而落的花瓣,手邊的茶水早已變得冰涼。
“爺。”何飛立在門口,等顧子期颔首,才踏進來,把壓了火漆的信件從懷裏掏出,“姜家的信。”
信上只有短短幾句話,顧子期掃完才遞給何飛,“下邊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等顯後那邊一出事,咱們的人就會請旨讨伐城陽侯,到時候姜家八成是要起來的。”
顧子期敲敲桌面,眼底的笑意透露了他此刻的情緒,“月白呢?”
“小姐在鶴山,由我父親照料着,不會出事。”何飛回到,屋內沒有點香,他索性把字條團成一團一口吞下。
景康十一年,顯後突發癔症,刺死陪側宮女,一頭撞死于寝殿,平林公主急招驸馬入宮主持大局,群臣激憤,請旨出兵讨伐逆臣顯偃,宮中武将缺乏,征戰之人兩派争論不休,最後平林公主力排衆議,姜家臨危受命,舉兵攻入落安,城陽侯節節敗退。
元容看着趙衷遞過來的消息,字裏行間皆能感受到蜀國這段內戰的風起雲湧,姜家借着城陽侯之事,幾乎一步登天。
“容兒,你們姜家的秘密可真不少。”怪不得趙衷這樣想,細細說來姜老太爺曾經跟着□□馬上征戰天下,功成之後立刻解了虎符,且不說那時候姜承疇兄弟幾人還是稚兒,便真是少年,也該如蘇賀兩家多少打下些根基,而不是用半生戎馬只換個世襲的空殼子。
“我不知。”元容合上手中的信件,一直以來,她都以為父親叔伯投靠蜀國已是場笑話,斷然想不到顧子期真的把數十萬鐵騎交到他們姜家手中,這其中該有多大的信任,絕不是姜顧多年相交就可以做到的。這裏面一定有秘密,一個可以讓家族毫不猶豫抛棄她們姊妹三人的秘密。
他們和顧家交好的起因,似乎就是因為顧家行商遇到水賊,然後父親出手相救,之後兩家的關系便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還有顧子期,似乎從幼時起,父親和叔父就不曾阻止她與他來往,倒是母親,反對的厲害。只是那時候元容一心撲在顧子期身上,從來不曾深想這些,要是父親不願意,依着顧家商戶的身份,又怎能和她這種高門嫡女相交。還有她莫名其妙的被帶到應陽,應陽不同于中都,貴族和商賈之間的鴻溝沒有大到讓人心驚,而她似乎也從未被教導這樣的認知,也是那個時候起,母親不再讓她事事求最好,溺愛的可怕,放縱她成日裏帶着幾個小姐丫鬟玩耍,只教些女兒家應學的後宅手腕,從四歲識千字到泯然衆人矣也不過短短幾年。
背脊發涼,元容忽然握住趙衷的手指,丹鳳眼被她睜的微圓,“你要不要再查一查顧家。”
她的前半生,再度攤開來看,仿佛就像母親再與別人在博弈,然後母親贏了,把她從顧子期身邊奪了回來,只是沒想到後邊會有更大的災難等着。
“我已經讓幼禮去了。”趙衷拍拍她的手,“感覺到奇怪了?”
嗯。元容貝齒輕咬着唇瓣,“我有點怕。”
“怕什麽。”
“怕我以前見到的,聽到的都是假的。”風吹過書頁,傳來好聽的沙沙聲,室內朱色玄袍兩人相對而望,元容指尖收緊,“想必你也知道,我幼時是個極聰穎的孩子。”
趙衷點頭,姜家有女,天資聰穎,指物立詩文理可觀,可惜後來出了中都,再回來,人就變得木讷平庸許多。
“我母親富有才名,可我在應陽的十年,她從未要求我學過這些。”那時候,元容每日裏要麽看話本游記,随着兄長打獵,伴着表妹踏青,要麽就是跟在顧子期身後當小尾巴,倒是活的比中都的女子們都逍遙。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她生生的被養廢了。
“容兒可是想學什麽?”趙衷看着元容憂心忡忡,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故意道,“你若拜我為師,我倒可以教你一二。”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元容打開趙衷的手,不滿意的趴下,嘴裏嘟囔着,“我要一直留在中都,現在指不定就是名震南晉的才女了。”
可是,元容心知肚明,重來一回,她還是會被去應陽的,畢竟她是姜承疇唯一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