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所謂夫君(三)

南離臨出征前的那個夜晚,兩人極盡纏綿。她索取,他就加倍地給予。

末了,阿桑伏在南離的身上,感受着他溫熱的呼吸。他這日終于沒有再熏什麽龍涎香,身上氣味清淡,如陽光照耀下蘭花草的芬芳。她下意識地探出手來,所摸之處是他修長的腿,肌肉線條流暢,質地堅韌,她突然間就想起幾年前,她和南離在草地上跳舞,最後倦了,枕在南離腿上,安然睡去的樣子,幽幽嘆了口氣。

那時候的南離,看起來那麽的高不可攀,卻仿佛凝聚了人類社會中所有的美德,令人心折不已。可是,才短短的幾年光景,為什麽一切都變了呢?躺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謊話連篇,陰狠悍妒,虛心接受,屢教不改。

“我會想你的。”阿桑最後說道,她不知道她說的這句話令南離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第二天稷下川的大軍緩緩開動時候,阿桑沒有去送行。她打心眼裏不喜歡行軍打仗的事情。在她看來,打仗意味着破壞,意味着将他們從前一點一點好容易建起來的東西不分青紅皂白地摧毀。更何況因為南離的率軍出征,稷下川一下子走掉了三分之一的勞動力,她感到肩頭的擔子沉甸甸的。

南離一直等了阿桑很久,一直等到吉時都要過了,才命令大軍開拔。他的母親姚宛、妹妹姚雪和弟弟源方送他一直送到稷下川幾十裏外。一路上所有人都心事重重,顯然,姚宛他們并不認為南離在此時離開是個好主意。

“在外面散散心也好。若遇到什麽合意的女子……”姚宛最後說道。阿桑和南離鬧成這個樣子,是姚宛無論如何也始料未及的。然而身為女子的立場,又使得她沒辦法昧着良心批判阿桑什麽。南離生得很好,或者會有什麽女子因了南離出乎尋常的優秀而放棄夫侍成群的夢想,只是那個人卻不是阿桑。南離這般執着,早晚吃了虧去,倒不如勸他早早想開了,另起爐竈。

南離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他無法将若蒼的判斷告訴其他人,包括他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們,他實在說不出口。所以他們不能明白他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離開,明明這時候最該做的事情,是積極造人,緩和家庭矛盾,不是嗎?

源方見南離黑了臉,連忙輕輕扯了扯姚宛的衣裳。姚宛這才醒悟過來,自知說錯了話,卻長嘆一聲,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出去這麽久,名義上是作為她的正夫出征,可我見她那樣子,也未必肯感念你的恩德。你此番去,沒有一兩年的工夫決計趕不回來,天底下又有哪個女子能耐得住這般寂寞?等你回來之後,只怕她早娶了幾個小的進門,到時候生下孩子來,你是捏着鼻子認了,還是不認呢?”

“哪個敢嫁她?不要命了嗎?”南離斬釘截鐵道,但心中到底有幾分猶疑,“阿桑是個念舊的人,絕不會如此荒唐。我把季秀都支走了,又安排了人暗中監視她。她……她應承過來,縱使和離,也會等我回來後,再娶新人進門……”

南離說到此處,聲音有些哽咽,他用手抱住頭,苦惱了半天,才下定決心一般地交待道:“你們……你們也幫我留意着。若是……若是她果真捱不住寂寞,也不能便宜了別人,就讓源方……就說是我說的,叫源方去服侍她……”

“哥!”源方的臉一下子紅了。他比南離嫁人還早,不過稷下川婚姻契約向來松散,成親後另尋快活者比比皆是。阿桑是個美麗的女子,思及她容貌身形,源方也和稷下川所有年輕男子一般,會禁不住怦然心動,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哥哥南離的狡詐無常。

“哥哥你放心,這是斷然沒有的事情!”源方趕緊表忠心。

姚宛卻一口應承下來。“既是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她從旁看着,自以為看得明白,阿桑和南離的漸行漸遠,歸根結底還是南離太過嫉妒,容不得人的緣故,否則的話,似這般有才有貌、一片癡情的大祭司,阿桑又何至于要鬧什麽和離呢?她心中到底還是向着南離的,已經盤算清楚,若是南離出征期間,阿桑果真和別的什麽男人看對眼,她就親自安排人服侍阿桑,娶側夫納小侍什麽的,猶可相讓,但一定要竭盡全力,非得把南離的正夫之位給保下來不可。

煙塵滾滾,南離心事重重地帶着出征的隊伍,終于走遠了。稷下川中贏牧詩獨掌祭宮大局,阿桑負責主持姜姓四寨的生産建設,和祭宮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沒過了幾日,阿桑最不願見到的人就厚着臉皮來拜訪,而且看那言語裏的意思,還要在姜家盤桓數日。

“子羽君!南離出征了,你這個時候來做什麽?”阿桑忍不住說道,一副逐客的樣子。她心中莫名地心虛,自從她察覺了子羽對她的心思之後,她就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免得惹出什麽麻煩來。

Advertisement

可是姜家的事情遠遠輪不到阿桑做主。子羽尚未來得及答話,姜姬已經笑眯眯地慢條斯理道:“阿桑,你這就不對了。子羽的娘親和我是多年的姐妹,南離未嫁之前,子羽也是常過來探望我的。難道如今他竟不能來了嗎?”

姜姬一面說,一面又拉了子羽的手,向他說道:“你娘親可好?這次能住幾日?我記得你喜歡喝蜜水,我叫阿桑取了些蜜水來給你喝?她一個月前進山裏,采了好多蜂蜜呢。”

阿桑無法,只得依了姜姬的吩咐,捧了一壇子蜜水出來,又取了晾曬好的鹹魚幹,一起拿來給子羽。看着子羽看她時候,眼神裏克制不住的傾慕之色,阿桑不由得心煩意亂。

“這是誰出的主意?”阿桑私下裏向姜姬抱怨道,“你們敢當着南離的面這樣做嗎?莫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

“這可奇了。”姜姬冷笑一聲道,“要和南離和離的人是你,如今又為他守着,不敢看別的男人一眼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做什麽?”

阿桑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我應承過他,只有他一個的。現在雖是時過境遷,也要等和離了,才好再娶別人。”

“和離?”姜姬饒有興致地問道,“南離擺明了不同意和離,你打算怎麽辦?你好歹是姜姓四寨的首領,別告訴我你只會被他牽着鼻子走。我當首領的時候,可沒你這麽窩囊!”

“我說過,我再等他一年,倘若他還生不出孩子來,我就休了他。”阿桑小聲說道。南離執意要在這時候出征,壓根沒把她的警告放在眼裏,這令她感覺顏面大失,在姜姬面前更是硬氣不起來。

“我知道你喜歡子羽,希望留他在家裏多住幾日。可是他長大了,早晚要嫁人的,住在我們家裏,若有什麽風言風語,對他名聲不大好。”阿桑想了一想,換了個角度,“更何況,這幾年大豐收,家裏的屋子大多都屯了糧食,子羽從小嬌生慣養的,他住在哪裏呢?”

姜姬笑了。對這個問題,她早有準備。“子羽哪裏算得上嬌生慣養?難道你忘了,當年昊天九問的時候,他為了救你,跟在南離後面進山打獵,足足在外面風餐露宿了半個多月?他又有什麽苦吃不得?沒有屋子?季秀嫁人後,他那間屋子不是騰出來了嗎?正好給子羽住。”

阿桑震驚了。“那……那屋子如何住得了人?”她這幾年衣食住行,與前些年大不相同,耳濡目染之下,對住所的要求自然而然高了起來。當年季秀住那屋子的時候,她就曾經頗為心疼,只是季秀好歹皮糙肉厚,爬摸滾打慣了的。如今姜姬竟忍心讓她最寵愛的孩子子羽去住那屋子,更是令阿桑吃驚不已。

姜姬一笑。“我早說過,子羽這孩子是個好養活的。他也不怕受委屈。”姜姬一語雙關地說道。

阿桑心中一跳,低下頭去,再也不敢說話。當天夜裏,她失眠了,翻來覆去地琢磨着姜姬話裏話外的深意,總暗暗疑惑着這件事情裏頭有陰謀,只怕是子羽的母親紅茜跟姜姬串通好了的,聯合起來坑自己的。

這種疑惑在第二日時候達到了新的頂峰。第二日拂曉時分,阿桑起來去竈間燒飯,才發現子羽早已經在竈間等着了。竈間的柴火灰燼尚有餘溫,陶罐裏的粥香濃順滑。

“阿桑,你嘗嘗看,這粥還和你口味嗎?”子羽問道,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