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是人類女性的特質」

「唉,對于你們來說,只要是女性,無論是誰都可以嗎……」

「不是。付喪神有感知到自家審神者的能力……你大概不能理解,對吧。」

審神者嗯了一聲算是回答。鶴丸國永自顧自地接着說。

「不過真的,你……和前任審神者還是非常不一樣的。其他人不清楚……不過有些本丸确實是蘿莉控大本營……」

碰地,門被猛地打開。燭臺切光忠挎着洗衣籃進來打斷兩人談話。

「比如這就是個從蘿莉控地獄裏生活過的大兄弟」

「因為我第一次走錯地方了呗」燭臺切光忠龇牙咧嘴地說,從一堆衣服中挑出鶴丸國永的純白色衣物。

「□□控的悲劇啊……蘿莉控本丸就像地獄一樣無法脫身……我們堅強又英俊的小光忠為了沖破織田軍的無數層馬栅欄和三段擊炮火英勇地抗争在反蘿莉控聯盟的第一線……哎喲……痛……我只允許女孩子打我嘛……」

「你們原來……不是同一個本丸的?」

「嗯……你要知道付喪神認主人完全憑緣分和喜好啊……就和奧凡利德賣的魔杖一樣,付喪神也有選擇審神者的權利,這樣才願意努力幹活嘛……」

燭臺切光忠點頭表示贊同,然後又聳聳肩。「不過我真的不是完全的□□控……盡管剛出生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去抱住隔壁家的大姐姐。哦對了,你一定不清楚,不過壓切君的初始設定也是□□控哦!」

「啧啧啧」換回運動服的青江昂頭走進來,「糟糕屬性……政府的人到底是怎麽設定付喪神性格的……芝村殿也太随便了」

「zhi村殿?是銀魂劇組的志村新八嘛?」

「哈哈哈哈哈哈眼鏡君嘛他要來也肯定是船女人組的吧」

「好啦好啦我給鶴丸兒換藥了你們都先出去下」燭臺切光忠迫不及待地把洗衣籃遞給審神者,抱臂站在床頭。

Advertisement

「啧啧啧那我們電燈泡不打擾你們了……」浮現出神秘微笑的青江抓住審神者胳膊肘。

青江覺得壓切長谷部的選擇簡直是愚蠢至極。然而他不好意思破壞犬山城中洋溢的假日氣氛——付喪神們高高興興地收拾好行李,拖着箱子從各自房間裏跑出來,圍在一起像小朋友們不自覺地聚在街頭藝人身邊一般,神氣活現的審神者正手捧政府的教科書,在白紙上鬼畫符似地塗上據稱能保護本丸不受攻擊的咒語。

「呼神護衛!」鶴丸國永用外國人的聲音怪腔怪調地冒出一句。

準備完畢後一行八個身影穿過本丸前的森林。

大約是聖誕節前後,名為木曾川的荒涼的小車站旁豎起小小的一棵聖誕樹。待他們經過時,樹頂五角星淺色小燈開始微弱地閃爍。

本丸裏幾匹馬被付喪神們牽走到政府的動物托管站。因為是假期的原因,托管站裏上竄下跳着各種動物,水缸裏許多小烏龜宛若石塊般縮頭不動。管理員大多數是一聲不吭冷冷哼的大俱利伽羅,默不作聲地三三兩兩就牽走需要托管的動物。前臺負責接待的是一位三日月宗近。他笑盈盈地問詢完犬山城家的付喪神,扭頭望向這家的審神者。審神者立刻眨巴眨巴眼睛湊上去,試圖拼命抓住付喪神的手臂——

柔軟的,比想象中要溫暖許多。

顯然不是上一次遇到的掉進坑裏的那位硬骨頭耍流氓的三日月宗近。不過呢——只要找到政府就能找回家了吧!?

「抱歉啦我家審神者就是喜歡這麽突如奇然地……瞧見付喪神就要拖回家……然而我就喜歡這種流氓設定的審神者哎」

鶴丸國永眉飛色舞地橫插一腳,将為政府服務的付喪神與自家本丸的審神者分開,順手搭上審神者腰部。

「哈哈哈。随便摸摸我沒關系的。拿固定工資的公務員時刻準備随時獻身。」

「獻身?給誰獻身?」

不遠處的燭臺切光忠見狀立刻跑過來打掉鶴丸國永的手,摟住審神者的肩膀。「主人你幹嘛呢!又調戲付喪神吶?一點都不擔心自家後院起火麽……」他把戴着黑手套的一根手指豎搭在審神者的嘴唇上。

大俱利伽羅緊跟在燭臺切光忠後面,用眼神示意他們趕快捉住審神者。

「伊達家的修羅場嘛。哈哈哈哈小心生命安全哦!祝你早點拿到自己的三日月宗近吶~」

「可惜我的那位付喪神不願意和我回家……」她眼睜睜地瞧着慈祥微笑還揮手的三日月宗近離她越來越遠。

「暴力行為禁止。」冷不防地,明石國行扶扶眼鏡從眼前的psv上方睥睨低頭沉思的壓切長谷部。後者則用右手食指戳戳還在翻雜志的青江。

青江翻了個白眼——當然別人都不清楚他的異色瞳在劉海的掩蓋下是不是顯得更恐怖一點,轉身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從燭臺切光忠手裏搶過審神者的手,握住——他一點都不驚訝于自己對她溫熱的手掌心的熟悉——然後快速離開了修羅場的區域。

這一幕時隔多少年再次發生,青江已經無法記清楚。

他一路飄着愉悅的櫻花,冒着獵獵寒風跟付喪神隊伍爬上陡峭的山坡。

溫泉旅館的大門掩映在枯萎發黃的細竹之後。

領着他們落座的是一位身後背着與其身形不符的巨大鬥笠的藍發少年,聽他稍帶嘶啞的聲音似乎還在變聲期前。

「歡迎光臨。請在這裏稍等。」

青江不禁有些好奇,他的視線跟着暫時離開的少年背影,直到另一個瘦削白皙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宗三長谷部身着暗粉色工作服站在吧臺後,一雙異色瞳迎上另一雙異色瞳,于是正好相反的,湖藍與暗紅,明黃與幽綠在這一瞬間交彙——承載情感的碎屑如同彩色的亮片漸漸交織彙合,浮光掠影轉瞬即逝的過往,鮮明而昏暗地鋪展開來。

審神者住的地方與付喪神們相距甚遠。

而這家溫泉旅館由于地勢較高,加之聖誕佳節,除了稀稀拉拉的幾對情侶外住客寥寥無幾。她跟在旅館工作的付喪神後面,旅行箱在地板上劃出沉穩的摩擦音。

她的房間位置絕佳。進門後領路的藍色輕便和服的付喪神為她拉開障子門,山中習靜觀朝槿——冬日的山谷裏淺黃與深綠色的植被交疊,近旁河溪上架着剛才路過的橋梁,化成鋼筆畫中粗體勾勒的漆黑剪影。

她接過付喪神端來的一杯熱茶,回頭端詳紅木桌上的溫泉特産零食藕粉色包裝,卻被意想不到的溫暖懷抱從背後侵襲。

「莓哥哥……?」

後面的人沉默不語。

審神者無所适從地發現,這次一期一振的懷抱與往日不同,如此緊張與力道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思量着要不要回頭的那一刻,眼睛被布蒙住了。

或許是從鶴丸國永那裏學到的吓你一跳的新鮮玩法吧。剛才還在急促呼吸的審神者讓自己停止反抗,凝神靜氣地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對方這才滿意地稍微放開一些剛才緊緊纏住她的胳膊,深深地吸進一口氣,靠近她耳邊呢喃。

「是我,你上次叫我,阿明。」

是那天夜裏的……審神者慌張地要站起身,然而她無能為力。再次狠狠地抱住她的三日月宗近用下巴蹭蹭她的脖子,伴着沉重的呼吸聲,熾熱的掌心從腰部慢慢游走至大腿外側。

「我真是希望剛才你喝下去的是三途河上的孟婆湯,哪怕有一刻忘掉他也好。哪怕你——僅僅屬于我一個時辰也好。」

人類與付喪神的關系從來都是制造者與作品,只有人類能通過控制物質本體來限制付喪神的活動。可是眼前的付喪神堅持用令人窒息的束縛與脅迫反對上述常理。

「別亂動,不然我刀解了你。」

三日月宗近的一只手依然在她的身體側面撫摸着,另一只手則從腹部輕輕拂過胸骨,按在她的喉嚨處。

「嗯……就像無處可逃的貓一樣地乖巧倒在我懷裏嘛……」

付喪神低沉的聲音化作暧昧的喘息,薄唇與耳垂的距離不到一厘米,随即他如願以償地吻上她的耳朵。

顯然,微微泛紅的耳垂無法滿足幹燥焦急的嘴唇。

他迅速地握住審神者的肩膀,讓她整個身子失去平衡,面對面地倒在自己身上,然後掐住她的腰使她背靠在牆上。

「或者向從前一樣,喊我——宗近殿?」

審神者發現自己被緊緊壓在牆邊無法動彈,為非作歹的付喪神捏住她的後腦勺,摘下遮住眼鏡的手帕。她的餘光不免被那條生地黃,紫陽花紋樣的手帕吸引住,恍惚間的似曾相識。她試圖發出疑問,卻感到聲帶僵硬地無法工作。

「你……和他進行到哪一步了?至少嘴唇……是被他……」

審神者膽怯地縮回目光,不敢直視面前得付喪神湛藍的眼眸。

「哪怕只有一秒鐘,虎禦前,哪怕只有一秒鐘……你心甘情願地和我在一起……」

「……你是不是……弄錯人了……」審神者帶着哭腔祈求道。

「怎麽會呢……」付喪神熾熱的嘴唇試探性地印在她的唇瓣上,見她沒有強烈反抗,便用三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毫不客氣地進攻。與一期一振慣有的蜻蜓點水一般淺嘗辄止的親吻不同,三日月宗近的舌頭濕潤地舔過她的嘴唇,靈活地鑽進她的口腔,沿着牙齒的紋路,不放過任何縫隙地探尋,撩動牙龈處軟肉,仿佛要卷走一切。

「他們喂的甜食太多了,蛀牙……不過簡直……太可愛了……」他終于停止,一邊故意粗重地大口喘氣一邊眯眼盯着她說。

「放開我。」

「想的美。」他手臂夾住審神者的雙耳,後者驚懼地閉上眼睛,他也合上眼睛,額頭靠近額頭,緩緩地抵在一起,連一刻喘息功夫都不願意浪費,再一次撬開後者柔軟顫抖,不知所措的唇瓣。

半晌後,肺部空氣被貪婪得付喪神抽取得一幹二淨,她勉為其難地倚靠着對方的肩膀,幾近缺氧的大腦隐隐作痛,連帶嘴唇的酥麻,不能自已。她聽見自己的抽泣聲在諾大的房間裏顯得無助而絕望。

她以為名為三日月宗近的付喪神接下來還會有什麽幅度劇烈的動作,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只是輕柔地摸摸她的背,捂住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曾經我發誓再也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可是我剛才發現,完全做不到吶。哈哈哈。」

作者碎碎念

感謝嬸嬸們的支持與厚愛,寫得太嫩看不下去,當做黑歷史可好?

順便為我筆力不足而寫一下第一部梗概:

有個審神者進入游戲的方式與衆位不同。

她被幾位付喪神劫持入這個名為犬山城的本丸。

幸好有莓哥在,使她暫時安心了下來。

然而她自己有強烈的不安全感,所以還是以拒絕的态度對待愛情。

宅廢幾天玩游戲後,嬸嬸成功地逃出本丸,卻被爺爺抓住了。

因此嬸嬸發現自己武力不足,決心好好進修審神者課程。

課程結束後,犬山城莫名其妙地收到溫泉旅行券。

下一部便是在溫泉旅館發生的故事。

乙女文是以BG為主的類型同人文,而瑪麗蘇則側重對女主“全能”的描寫。

正如您所見,我這并不是一片瑪麗蘇文。女主虎禦前女士(呸)并非完美全能楚楚可憐,背景裏也沒有粉紅色飄落的櫻花花瓣,所以諸君可安心舔刀。

暫時沒有制造肉的打算。

三條小鍛冶宗近之章一

甚好甚好。

熟睡的你總是沒有安全感,裹住被子的一角擁在胸前,不知何時你養成宛若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動物一樣,總是藏匿住自己的習慣,把頭深深地埋進柔軟面料間,只露出緊緊閉上的眼睛。以往千萬次擔心過你,這樣惴惴不安的我緊張地守在你旁邊,害怕別人的腳步聲打破此刻寧靜。

夜裏跪坐在床側的人顯得可笑而愚蠢。

你的呼吸聲細微得幾乎聽不見,可光潔的額頭在淺金色的光芒下顯得如此美麗。你或許知道,我喜歡悄悄地拉開窗簾,讓月光輕柔地拂上你的面首。我的目光默默地追随你的身影,直到黎明悄無聲息地奪走我的位置。

你的付喪神空出一間屋子讓你安眠。我知道那是因為你害怕我。

可你一定不清楚,明明是你讓人恐懼,明明全部都是你的錯。

關于你的一切是如此地令我害怕,以至于我有一段時間不得不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反複念誦的經文聲不絕于耳,我卻在振動聲帶的前一秒再次陷入幽暗,它們先是密密地纏繞我的頭部,讓我聽不到看不見外界任何動靜,然後再從七竅的縫隙,如同海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溫柔地翻湧而上,卷起細小的潔白浪花,侵蝕我的意念。

從遇到你的第一眼起,有顆心就陷入驚慌失措中。如果付喪神也有五髒六腑一說,那麽我的五髒即使堅若磐石,也早已被天長日久的思念磨損幹淨,我的六腑即使固如寒冰,亦會在鋪天蓋地的失意落寞中消耗殆盡吧。

然而付喪神比人類長壽得多,所以受到的痛苦要多上好幾倍。假使不幸真愛上了某位短命的,如同四月櫻花令人憐愛卻轉瞬即逝的人類女性,某些脆弱的,體驗短暫美好後的妖怪往往過不了幾百年便會尋死,或者轉而把這種折磨報複回去——因此在人類的傳說中,妖怪們總是顯得可怖而不可親近。

我不知道自己是更幸運還是不幸,我愛上的女性并非人類。

虎禦前。

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是在前往大阪城的路上,或是年號文祿某年的五月末,陽光略熱,然而卻規定去觐見的途中不能帶鬥笠。我向一起騎馬的付喪神抱怨道,堂堂天下人對天下五劍一點都不客氣。

鬥笠是下雨或者姑娘家才戴的。一行人為首的是豐臣家治部少輔的佩刀石田正宗,他立刻迅速回應道,不許對秀吉殿無禮。

周圍人嗤嗤地笑起來。他們一打沒一搭地說,大概大阪城的虎禦前肯定會戴。虎禦前有好幾頂鬥笠。虎禦前在夏天總是戴竹子編的那一頂。虎禦前還有一頂男性的藤編的鬥笠,又大又重,誰戴上了大概都準會從走廊是栽下去。

哈哈哈,莫不是這位虎禦前從大阪城的走廊上栽下去了嘛?我順口問道。

那倒不是,有人接住了。

原先哈哈笑的聲音聽不見了,他們露出敬畏的表情說道,天下一振殿正好路過走廊下,接住了差點摔到庭院池塘裏的虎禦前。後來寧寧夫人聽說這事後訓了句不懂規矩,罰虎禦前抄寫一篇大法華經。

我真是不由地想笑。将軍椅子還沒坐熱,繁文缛節倒是先立起來了。

木下秀吉的這次上洛*,把差不多京都的公家老頭子們從各個旮旯裏引出來,就差拄着拐杖夾道歡迎了。他們肯定拉不下臉來去主動與農民出身的武家頭領搭話。然而不愧是名為木下秀吉的精明男人,他坐在轎子裏在油小路上請一批俊男美女開道,二條城外一路撒着金粉招搖過市,包下鴨川一側的居酒屋,請許久沒錢大口喝酒的朝廷小官員們徹夜狂歡。誰都知道,要獲得天皇頒發的形同虛設的稱霸一方的許可,只要用錢就行。這種公家威嚴不如錢好使的時代,就連隔壁城裏換個人當家,只要你沒錢向京都那裏申請個許可,別人就有理由領着暴徒來搶劫,把你掃地出門。

原先連武士都不是的農民木下秀吉的發家速度超過所有人想象,他不但通過幾場戰役掃清了敵對勢力,還最近拜領了“豐臣”的姓氏,官封摂家級別的“關白”*,可謂是向天下昭告自己的合法地位。所以一批老頭子紛紛抱大腿一樣地獻上各種自家寶貝,比如茶具或者刀劍之類的。三好家政康公就是其中一個聞風而動的老頭子,年輕時候還能和松永久秀一起觊觎足利将軍的寶座,現在則落魄得要靠獻出我這個足利家的戰利品明哲保身了。誰讓我是侍奉上一朝多少任将軍的玉玺呢。按說我比他們的年齡要大得多。

即使有我在旁邊,也不能說明主人有能力稱霸天下。我私下認為曾經的主人足利義輝除外——他是唯一一個願意帶我出陣的主人。一倉庫的付喪神沒有一個願意抵抗到底的,那麽有天下五劍之稱的我只好挺身而出,陪義輝公一對一地單挑到最後。戰後政康公拿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好好的觀賞刀幹嘛自讨苦吃——哈哈哈,只把器物當作器物觀賞的他大概能在山城國*附近逞威風罷了。我早就想離開整天只知道塗□□唯唯諾諾的男人們或者期期艾艾整天抱怨的女人們,哪怕京都的夜依然通宵達旦地歌舞升平。

付喪神也沒什麽別的追求,好生招待就行。據說這位跟尾張的第六天魔王*征戰的秀吉殿在大阪城裏建了用黃金造的茶室。那我們刀劍是不是有白銀造的倉庫住呢?最起碼天下五劍的待遇一定是最好的吧,哈哈哈。我聽說他常常支使自己的一批手下用重金購買各種貴族器物,試圖用珠光寶氣裝飾自己出身低微。哈哈哈。再華麗的外表也掩蓋不了事實上早已是禮崩樂壞的葦原中國*。

不過,就是摔下去個付喪神而已,至于落到主人懲罰的地步嘛。我偷眼瞟了眼騎馬在我前面的石田正宗,與他瘦削蒼白的主人相似,他如同鷹一般犀利的眼神掃視着周圍。似乎注意到我在打量他,石田正宗歪過頭,指向天邊金光閃閃的城堡說,看,那就是大阪城。

哇哦,好豪華好壯觀好雄偉哦……

石田正宗的頭昂得更高了,似乎在等我說這句話。他的主人石田三成不過是寺廟出身的茶坊主罷了,還是猴子一手提拔的。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初來乍到的我當然得好好配合他——

确實立派,然而不過是金閣寺一層的水平罷了。

我不緊不慢地吐出這句話。

立刻有人哈哈哈哈地大聲笑出來。我環顧四周尋找欣賞我幽默的觀衆,發現原來是一位墨藍色頭發的付喪神,他朝我豎起一根大拇指,金色瞳孔的眼睛眨了好幾下。看他壯實的身軀與寬大的肩膀,我猜他是備前國長船派的某位刀匠制造的。進了城內,付喪神們盤腿圍坐在一起歇息的時候,他腳上的丁子紋*證實了我的猜想。

和他還沒說幾句話,先去急匆匆跑走複命的石田正宗回來了。他給其他的付喪神們指示了一圈當番任務,然後走過來,先對那位長船派的付喪神說,秀吉殿有請。然後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着走。

付喪神們連忙急慌慌地站起來,四下散去。剩下我誠惶誠恐地跟在石田正宗後面走。

三條小鍛冶宗近之章二

我跟在石田正宗後面,一路有不少付喪神經過。他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我意識到我的粉絲團體早已遍布全國,作為平安時期的著名人物在各地不缺關注與景仰——自然在這裏也不例外。因此我習慣地露出曾經對着池塘偷偷地練習過幾個月的迷人微笑,昂首闊步地挺起腰板,微微點頭致意。然後他們也紛紛回以更加密切注目禮,尾随着我們兩個人步入那間名為「樹の間」的茶室。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名為虎禦前的付喪神。你坐在左上角最靠近卷軸以及素色花瓶的地方*發呆似地往庭院的方向看——你之後自豪地說是正宗美濃燒的那個素釉質地花瓶,那一天插得不是既不是你最喜歡的那種短莖的香味撲鼻的小花,也不是你從廚房弄來的細小銀桂,現在想起來一定是坐在你旁邊的那位歌仙兼定一早來讓你換上的顯得正式而典雅的白山茶,或許是與他身上佩戴着的豔紅山茶從同一個園子裏摘下的。你們把如同関家*标志物的披風疊成四方形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一瞬間我以為你們模仿人類訂婚了。同樣飄逸柔軟的頭發與湖綠色眼眸投來的眼神,連仰頭的角度與站起來的動作都十分相像,着實讓我心生嫉妒。

為什麽後鳥羽天皇不讓三條那個貴族老爺爺制造的我們家誕生一位姐妹呢?

我曾經懷着無比的憧憬,希望三條公的徒弟五條公*的那把被命名為鶴丸國永的新刀是位女性——仙鶴公主,在見面前我已經開心地起了綽號。結果蹦出來的是個把茶會上分發的的八つ橋*一掃而空的小屁孩。我記得那次見完三條宗近家族新成員後失落無比的心情和同樣沮喪的兄弟小狐丸相對無言,仰望祇園上方升起的半輪月亮。然後薙刀岩融充滿惡意地拍拍我們倆的肩膀,故作失落地加入我們兩人。他慢慢地在我們兩人中間坐下來,幽幽地說,還是光棍好啊!不過呢,你們還是繼續絕望下去吧。哈哈哈哈太刀幾乎沒有女性哦。除非人類允許女性不用薙刀,承認女性有權利成為武士攜太刀上戰場,但是這樣的話那些人類女性會被老頭子們強迫剃成月代頭*……想想看吧,大半個腦袋寸草不生的月代頭人類女性…… 我立刻閉眼不說話了。那時候還不夠淡定,容易一時沖動做出傻事的小狐丸被會心一擊後喜歡拼命還擊。他酸溜溜地回嘴。哼,薙刀了不起啊?你倒是不用擔心沒妹子對不對啊?反正帶着薙刀的女性付喪神多的是對吧?!每晚懷裏摟着兩三個妹子鴨川河邊走!小手牽小手…… 那你們倆晚上也來玩就是啦!上次不是把我認識的一堆可愛的薙刀醬介紹給你們了嘛?岩融摸摸後腦勺,對號稱絕色無雙的三條家成員的魅力值産生懷疑。可愛是可愛啊……站在她們旁邊的我們顯得無比地……個子不夠高。她們總是穿着高高的木屐,居高臨下地矗立在那裏睥睨着小狐丸和我。

對于威風凜凜地在男性付喪神們中間占領最高處海拔的我們來說,實在是存在心理落差。個頭更高的大太刀們幾乎都不怎麽說話,也不怎麽出現在京都的大街上。所以每次上街走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會注意到個子最高的三條家成員——于是漸漸地,我們所有人都習慣了衆人豔羨的目光。

可是大阪城裏的你,帶着打刀的女性付喪神是怎麽一回事?我進門的時候,你好像還在望着庭院裏的池塘發愣。個子差不多的你和你表哥都在地上正坐,等待我們倆落座到你們倆對面。其實完全不必要那麽正式的,但是你那位表哥正好随主人細川忠興來大阪城拜訪秀吉公,順便來看看你。你的職責是和石田正宗一起照料新入大阪城的付喪神,正好表哥說是要看看你是怎麽工作的,便跟來幫忙。幸好出生在京都的他執意地留在那裏,不然我簡直沒辦法聽懂滿口美濃方言的你,還有旁邊相模口音非常重的石田正宗到底在叽咕些什麽。

「哦!這就是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位啊……」最近剛剛被主人命名為“歌仙”的付喪神仔細端詳着在房間右上角落座的我。

我微微颔首,一番自我介紹後我忍不住去瞧坐在對面的你。

你不禁笑起來——如果時間可以停止,我希望永遠停止在那時候你笑的一刻。

可惜下一秒我破天荒地感到窘迫起來,連忙收回視線。

身旁的石田正宗歪頭咕哝句女人就是麻煩,借口回去工作要離開。你在他出門的時候狠狠送給他一個眼刀——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女性付喪神的豐富表情。我立刻把你生氣的表情偷偷印在心裏,微微皺起的眉毛和你表哥一樣略粗,卻顯得你的眼神如此清澈,讓我想到了你出生地所在的琵琶湖碧波蕩漾的情景。你表哥頭也不回地跟着敷衍了句石田殿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和我妹妹吧。

當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歌仙兼定與石田正宗的關系有多緊張。直到後來聽說歌仙主人不得不逼死自己的妻子加拉夏,是緣于石田正宗主人在後來的秀吉公面前輕描淡寫說了某句話。*

你那天穿的是紫色的和服。你最喜歡穿紫色,可惜我對顏色的名稱并不了解,所以形容不出來到底是何種層次的美麗。有時候在正式場合會深一些,顯得像進出皇宮裏的女官們相同的高貴嚴肅。有時候淺一些,像藤上挂着的丁香,我聯想到的總歸是清水寺後院裏的紫藤蘿。

我記得互相介紹後跟在你後面隔着一段距離慢慢地走着,還緊張地回應旁邊同行的歌仙絮絮叨叨地問話。你用棗紅色頭繩綁住溫軟的黑發輕輕在背後晃蕩,任憑我呆呆地望着搖曳的發尾。突然冷不防地,歌仙兼定笑着拍拍我肩膀說,原來傳說中高貴冷豔的三日月宗近殿還挺随和的,那麽我妹妹以後請多關照了。

我不禁應了一聲,莫名其妙慌慌地心跳加速了一陣。等等誰高貴冷豔了?

歌仙兼定沒等我反應過來接着說,我家妹妹可是侍奉過織田家阿濃夫人的打刀。雖然也就斬過三四個人,不能和她的一幫兄弟比——美濃國的小輩們最近弄出什麽関七流之類的,我也不太懂同一家的兼常怎麽想的……我妹妹是奈良出生的,然後被齋藤家的利三殿求去給女兒*護身,一般來說人類女性都會用薙刀對不對?那個賣油發家的利三殿非要弄把男人用的打刀,然後我們家就出了這麽一位唯一的妹妹。然後木下秀吉那個猴子覺得稀奇,就高價買來放家裏,管管演練場上女人用的薙刀之類的……

歌仙兼定停下,朝我看過來。我想我那時一定是無比嚴肅的愚蠢表情,因為他的嘴角顯現出一絲得意。

砍殺三十六個人類的實戰打刀與總是呆在陳列架上發愣的裝飾刀,散發出來的殺氣果真截然不同。後來審神者計劃頒布後,有些實戰刀幹脆叫我們美工刀。因為只有工藝品價值,不如用來切紙。

我三日月宗近可不一樣,我可是随義輝公上過戰場單挑的。

還沒等我整理好光輝歷史發表長篇大論,你就轉身跑到我面前說,明天早飯後在剛才的「樹の間」見,要帶我打扮一番後觐見秀吉公和寧寧夫人。

大阪城裏我的房間距離剛才的茶室稍遠,在同一層的走廊兩端。一起住的是名為骨喰藤四郎的付喪神,他幾乎不怎麽說話。我想或許是因為我的行李太多占據了房間的大半部分讓他不好走路了吧,于是找出滿滿三盒八つ橋塞給他。他生澀地道謝,然後抱走給他的兄弟們分發去了。

羽柴珥加理青江之章一

啧啧,光天化日之下偷襲我家審神者還有沒有王法了。

還好咱家壓切君反應快。

就說這家旅館staff都是穿粉色的,怎麽會突然冒出個藍色衣服的吶?也不想想看吶……八嘎。

喂喂,什麽不許講?你說她是你長船派的遠房妹妹?

哈哈哈哈燭臺切你也和五花老頭子一樣感染上老年癡呆了嘛?哎喲喲我痛痛痛別打了——剛才你出手是慢了一點嘛,人家壓切君他跑得就是比你快。

人類?你說人類的記載*?呵呵,他們只關注他們自己內心想看到的那麽一點點歪曲的東西罷了。付喪神的小破事情他們根本不會注意到。再說,你聽她那個奇怪的口音也不像你們家備前來的大妹子——你說話好玩嘛,人家想學正宗東北話兒逗咱家大妹子玩……唷唷!你這話被那個歌仙兼定聽到,還不得把你推進刀解室呢!你別看,那個男人還真幹得出來。之前在白帝城,他就推了好幾個lv1的燭臺切進火坑。那時候資材總是不太夠。

看在往日我老是問你借火的份兒上,我來告訴你到底怎麽回事。

OK,我盡量不用大學四級水平的東北話。

那時候我也在大阪城當差。猴子還挺喜歡我的,讓我一個人單獨住在叫「一之箱」的地方。我可算是最早到豐臣家的一批,那時候大阪城還沒建起來呢!我到他們家的時候,猴子還住在安土城*附近。大概是本能寺之變後沒多久吧,木下秀吉……哦,對,應該是羽柴秀吉,他可太會做人了。把信長公面前的兩位當紅炸子雞名字讨來做姓氏,丹羽長秀和柴田勝家……赫赫,最後那兩家還不是乖乖聽猴子的話了嘛。

我到猴子家的第一天,猴子他老婆寧寧把虎禦前帶過來說,這是你在這裏的前輩,有什麽不懂的事情問她。她睜大眼睛圍着我轉了七八圈,上上下下打量好幾回,突然嗬嗬地就傻笑起來。寧寧趕緊拍她頭,傻丫頭幹嘛笑啊,對人家新人多不禮貌。她嘿嘿地笑着解釋道,大脅差不是第一次見,不過正好離打刀的二尺标準*差那麽一寸一分的,還真是稀奇呢。

我原先是太刀,後來夜裏砍殺女鬼的辟邪名聲大了,沙茶的人類恨不得把我天天栓腰上,吃飯上廁所逛花街都不想放下,幹脆就把我削短些減輕重量。啧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