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那時候還和她不熟,想的是初來乍到輸人不輸陣,我就冷哼一聲說,我以前可是太刀呢,唉,現在倒落得個被姑娘家的打刀奚落的地步了。
她那時候也小,一百歲都還不到,立馬跳起來說:打刀怎麽了?打刀招你惹你了嘛?以後你們都叫我太刀好了!從今以後我是太刀虎禦前!
寧寧大笑起來,摸摸她頭,說好啊,那麽你以後作為太刀你要以身作則,好好給新人做模範帶頭作用,武家之女就要有淩冽寒梅的風範,不能随便生氣吶。
啧啧,公主脾氣就這麽被寧寧給慣出來了。
可惜她後來沒長成冬天裏的傲雪紅梅,也沒成為溫室裏的奇葩一朵。明明関派付喪神砍起人來毫不留情的,她卻變成那種——看人出遠門還跑來送自制的櫻花小飯團,拽着人袖子不放手還滿眼水花地叫人一路小心的,喜歡撒嬌的鄰家姑娘。不過,每次我在她面前現編些打刀之類的玩笑,她還會放下賬本來打我。對,一開始我們倆負責幫寧寧算賬,再後來石田正宗那個裝模作樣的渾球來了,算賬的事情都丢給他。
說起來宗近那個老頭子那時候剛來也不懂,偏偏老是看見她就追着她問,什麽你們家打刀有多少兄弟啊,大阪城裏就你一個打刀嘛之類的蠢話。那時候她早就習慣新來付喪神奇怪的視線或者調戲之類的,聽到老頭子問她打刀之類的也只是笑笑不做聲。但我知道她當時心裏肯定會飄滿吐槽的彈幕。對了,這裏能上網吧?niconico上有個妹子要生放hkt48模仿——哦,說好sam切幫我錄的來着。
話說回來,那天早晨我習慣性地第一個吃完早飯,趁人不注意把那個月當番表上的我名字偷偷劃掉分別換成石田正宗鬼丸國綱長船光忠——唉喲你別老打我啊!你那天不是被猴子賜給東北獨眼龍了嘛再說我倆不熟,不會被人懷疑啊你說是不?好啦好啦,我欠你兩個馬當番行了吧?真是的,誰想天天跑城頭值勤啊……沒事的時候我就在付喪神住的地方轉悠,順便去探探號稱全日本最美付喪神的真面目。結果溜到那個茶室「樹の間」的門口,就看見名震天下的三日月宗近飄着花坐裏面呢。我就上前去打招呼說,嘿嘿,這不是聞名天下的全亞洲最帥太刀嘛?才來第一天啊?吃過早飯了沒?他慢悠悠地轉過頭來瞧了我一眼,手裏還拿着京都的什麽小點心,拖長了聲音說,早啊,正吃呢。然後推給我一盒問我吃不吃。我說好啊,然後兩個人你一塊我一塊地吃起來了。他問我,是不是京料理*在你們看來味道都比較淡啊,今天早晨的赤味增,是不是秀吉公出生地尾張國地方風味雲雲。我一口塞一個地咕哝着說,這個嘛,看情況啦。今天是村正那小子當番,他口味向來比一般人獵奇*。
他哈哈哈哈地用袖子捂嘴笑起來了,活像某個公家或者五攝家*的大家閨秀。
我不做聲,拿走盒子裏最後一塊點心,餘光瞟見他連忙捂住身邊另一盒。
正巧我們的小公舉虎禦前終于過來了,她一看我倆嘴巴裏嚼着什麽呢,就問有沒有什麽吃的。
這下恰好合了老頭子的意,他樂滋滋地獻上藏在身後的一盒,還特別客氣地說不知道虎禦前喜不喜歡什麽白桃餡的生八橋。
啧啧啧,這殷勤獻的真是時候。虎禦前立馬飄花,說哎呀呀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啦。
那老頭子就在一旁樂呵呵地瞧着她吃。嘛,說人家老頭子也不太合适,他那時候也就五百多歲吧,正值青年,還是那種小姑娘在旁邊就瞎開心老嘚瑟,神氣活現地想要标榜自己是高富帥的年紀。
只可惜啊,人家小姑娘心裏早就有喜歡的付喪神了。每次我看着一批批沖鋒陷陣的傻蛋在擴日持久的戀愛戰役前線敗退下來,都不禁感到唏噓。唉,最難懂的就是女人心了啊。
诶,燭臺切你幹嘛那種賤賤的表情啊?你那時候還沒有進修男公關課程呢,怎麽會懂那麽多呢?
我?我也想知道為啥她總是能在一期一振道場手合的時候恰好出現,然後跟着粟田口家鬼丸國綱還有黑白毛雙胞胎後面大喊什麽天下一振賽高!莓哥最帥!之類的迷妹口號,及時遞上濕汗巾和涼茶。啧啧啧,不知道羨慕死多少單身狗。你不在真是值了,免得和我們一樣在手合失敗後再受到會心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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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期一振那時候也是傻瓜,天真地以為虎禦前只是他粉絲團裏的一個,總是把她精心做好的愛心便當之類的分給我們吃……我才不要他那一份呢,明明能虎禦前廚藝最高水平的飯團應該是給我這個青梅竹馬的呀。
那時候爸爸我好傷心啊(泣),養了那麽多年的黃花菜給不知哪來的白面豬給拱了……
寧寧倒是無所謂,覺着兩人還蠻配的,就是擔心一期一振那麽遲鈍,會不會讓虎禦前難過。我倒是希望那個後來同贅一之箱」一塊兒的室友就那麽蠢蠢地呆着,什麽也別想,根本別去擔心為啥手合場上找他單挑的人怎麽會一瞬間就排成長隊。
切。還不是因為那一次石田正宗那個天殺的跑過來說要緊急開會,恰好我用打刀的玩笑拼命打擊她。她作勢要伸手捏我,要看我做出にっかり的鬼臉。我往旁邊一閃,結果她不小心沒站穩,就要從朝着池塘那邊跌下去。那時候正逢粟田口家剛遠征回來,還沒登上走廊,那個一期一振瞧見了就眼疾手快地沖過去趕快接住她,沒摔進池塘。正巧猴子看見了,不禁叫好!不愧是我收藏的名刀,難得這一把好刀了!然後石田正宗帶頭鼓掌,他家主人石田三成趁機拍馬屁說,果然是天下人*才能擁有的一振寶刀!然後天下一振的名字就這麽傳開了。*
羽柴珥加理青江之章二
我記得當時開會的原因好像是……
猴子要娶淺井三姐妹中的老大。那位名為茶茶的公主,還是他老婆寧寧幫忙帶大的。你想,年紀小小就父母雙亡的也不容易。可是猴子啊,誰都知道他暗戀自己上司信長公妹妹,就是那個戰國第一美女阿市不是一兩年啦~結果人家嫁給柴田勝家後,寧願和老公***也不願嫁給猴子。接着猴子就向阿市的女兒們下手咯,啧啧啧啧。猴子老婆寧寧也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她一連好幾個月都不理猴子,給他臉色看。以前信長公在的時候還能勸勸夫妻倆,可是現在織田家滅亡了,其他人誰去勸都沒用*。這下猴子沒辦法,趕緊召集人來想辦法。不知是誰提出了去天皇那裏買個官位給正房太太順便給自己官位升級的好主意,猴子立刻行動起來,給寧寧帶回了“北政所”的稱號,還順手牽羊地把天下五劍中的三日月宗近帶回來。
于是大阪城就要舉辦個典禮接受天皇的封號還有最帥太刀君。我們被急慌慌地招過去,幫助籌備各項事務。
虎禦前一向是負責新人接待的,所以被指派幫着打扮新來的付喪神。她在重要場合還是要叫我這個青梅竹馬幫忙的。啧啧,就是現在……順利成為審神者後,她肯定一點也記不得了吧。
那天早晨我們瓜分完白桃餡的生八橋,沒怎麽廢話就立馬忙活起來。老頭子——唉,我還是稱他三日月吧,問我們要穿什麽風格的衣物,他只帶了平安時代常用的那幾款。我趕快跟去他房間看。啧啧啧,都是平安年代的款式,大寬袍子大甩袖的,你說大熱天的穿那麽多不悶得慌嘛?但又是正式的場合不能穿打褂,那只好讓他穿出戰用的狩衣了。他沉思了一會兒,捧着那件深藍色的衣服跟我說,就這件吧,反正他一個二枚目*,穿什麽都帥。哈哈哈哈你說,像不像那個十幾代的偶像派和泉守兼定啊?啊哈哈哈哈哈哈當時我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等他換好衣服後虎禦前抱着幾頂高高的黑帽子進來。三日月挑了一頂最高的按在頭上,我們一致認為實在太醜了趕快讓他摘下。然後他又哈哈哈地笑了,說他這一套原來是有配飾的,不過要個人幫他穿。我二話不說地就要上去,這時候我們房間外面早就圍了群看熱鬧的,圍觀群衆A——大概是鬼丸國綱吧——他一把拉住我在我耳邊悄悄說,青江你個KY看不出人家意有所指嘛。我立馬醒悟過來,抱着帽子們吼道哦哦我先把帽子還回去,然後摸回來加入門外的圍觀人群。
只見虎禦前——哎,她哪知道那一套東西怎麽弄啊,人家那時候是一百歲不到一點的室町一代,哪會見過幾百年前平安時代的男人裝——她把護具翻來翻去地也看不出個名堂來,果不其然,她馬上轉身呼叫場外救援。站在她身後的三日月立刻不飄花了。
很快,圍觀群衆B——我記得應該是他室友骨頭藤四郎吧——第一個上場了。他一邊鞠躬說感謝宗近殿昨天的八橋,簡直人間極品地美味,一邊把護具來回敲打了幾遍,舉起來貼在三日月身上比劃幾下,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就下場了。
接着路過的人C——應該是那時候來幫妹妹忙的歌仙吧——拼命擠進來,和妹妹一起讨論了會兒,兩人相持不下,然後拿出懷紙和筆,向圍觀群衆D——早飯當班的村正君——借了點早飯剩下的墨魚汁,兩個人畫了好幾張紙,還沒弄出結果來,歌仙說讓他去弄本書來,然後扒拉開人群走了。
這時候英雄人物E出場了——沒錯就是最近被命名為天下一振的那位,我的室友——他面帶讨人厭的淡定微笑,迅速利落地綁好護具和裝飾品,還向周圍歡呼的人群擺手示意。背景裏虎禦前瞬間大量櫻吹雪,弄得我以為時光倒流,象征春天的四月再次降臨人間了呢。
最後,讨厭鬼F不失時機地冒出來——不用說了,你知道是石田正宗——他竄到房間正中間,拍手催促衆神歸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不對是自己養的馬,還有一會兒儀式就要開始了,趕快回去收拾準備見客。
啧啧啧,那時候儀式還弄得跟出陣似的,要騎馬要打扮整齊要把自己弄得跟哪家閨女相親,哦,對,你不怎麽去那種場合我差點忘了。就是人類結婚前找姑娘家一起見面吃飯吧。不過最主要呢,還是不能讓主人們丢面子。猴子那家夥一向擅長搞大場面,你懂的對吧。別說,那天茶會的桌子就擺了好幾條街。你那天大概陪着獨眼龍和大俱利那家夥坐,大概不知道馬場上發生的事。
不是原來馬場就兩匹白馬嘛?因為比較稀奇嘛。那天猴子的刀們急急匆匆地跑去,發現就剩一匹了。本來上面準備讓三日月和鬼丸一人一匹的,凸顯天下五劍的兩位飒爽英姿,結果這下可好,負責儀式進場的石田正宗急得團團轉呢,三日月瞧着一期一振總是騎的那匹灰栗馬不錯,就問問能不能借他騎騎那匹叫松風的。一期一振這人,你別看人前一副謙謙君子樣,切開來還就是黑的。晚上我們倆不是在一間屋子裏住嘛?他那會兒老是念叨着是不是秀吉公的随身刀要換人了之類的。這下他找到機會了,立刻把另一匹馬牽來,說這匹是他那匹的雙胞胎。我那時還沒上馬呢,就好奇地湊上去仔細一看,喲,那不是最頑皮的松岚麽?哥哥是風,又快又穩,弟弟是岚,懶起來怎麽推都不動,閑下來就喜歡跟着母馬後面,樂得就跟暴風雨似的到處亂跑,還喜歡用後蹄踢人。這下可麻煩大了——可三日月還樂呵呵地跑過去,摸摸松岚的頭說什麽好可愛啊乖乖地讓我騎吧之類的。和人鬧別扭的松岚當然不理他,老是扭頭過去不給他摸。我看得正笑呢,鬼丸他居然也牽了匹顏色差不多的馬過來,說小弟弟松雨歸他騎了。原來那家是三兄弟啊。這下剩下那匹白馬沒人騎了,我瞧沒人就跳上去就自己騎着去列陣。沒想到虎禦前急乎乎地跑過來說忘記給三日月上妝了。啧啧,丢三落四的像什麽樣,還好寧寧不在,不然又要讓她抄佛經了。三日月趕快跟她招手說這兒呢這兒呢,又飄起花來了。大家一齊看過去,只見虎禦前往三日月臉上撲兩層白面似的粉,就要轉身回去。三日月趕緊拉着她問,要不要塗眉毛。虎禦前說,寧寧夫人不太喜歡那種把眉毛塗成小圓塊的妝。三日月沒法子耷拉着腦袋,還沒享受一會兒特殊待遇,就得失落落地列陣去。結果松岚那匹脾氣臭的馬還挺同情他的,趕快跑到三日月面前用舌頭舔舔他臉……啧啧,剛才的粉白塗了。就說好好的一匹馬也跟米國電影裏大尾巴狗似的用這種方式讨好主人呢。排在三日月旁邊的鬼丸也安慰小孩似地拍拍他頭,懷裏掏出一條虎禦前後援團的布條,問他要不要加入。哈哈,鬼丸那個人到處弄粉絲會之類的吶,說不準現在還在組織。那三日月他只好先接着揣在袖子裏,瞧着虎禦前又跑到一期一振那裏給他加油助威。啧啧,拉仇恨也不帶這樣的。整個馬場上的人都看着呢。大概是我甩袖子聲音太響了,接着她立馬注意到不遠處就是我,便大喇喇地過來,一把拍上我——那匹白馬的脖子,擠眉弄眼地示意站我身後有左文字在那兒呢——切,什麽破習慣,她就喜歡看宗三左文字和我站并排。恰好那天宗三左文字騎的是匹黑馬,別提我倆站一塊兒多顯眼了……正好眼睛頭發衣服反色,這下連騎馬的顏色也對上了。啧啧,至少那時候他還是好好地穿衣服的——噓,小聲點別被他聽到,不然肯定要多收我們錢。
那場儀式啊盛況空前,給猴子和寧寧長了不少臉。對對對,猴子瞧見三日月旁邊還有自己的佩刀一期一振,就讓他們倆給大家表演下,裝模作樣地比拼比拼。虎禦前沒大沒小地湊過去看熱鬧。沒辦法,她老是說一起站着的薙刀擋她視線,就這麽往寧寧後面一站,擠進撐傘的那幾個姑娘中間去。之後她撅嘴跟我講,沒想到宗近殿還蠻厲害,用刺來刺去的劍法,居然打敗了她的莓哥哥。
她一天到晚都說她的莓哥怎樣怎樣,也不知道人家莓哥到底有沒有注意到她的一腔熱血。不過看來三日月的确武力值高,道場練習的時候叽咕着什麽既然是演練我就讓你們贏吧,結果還是打敗了周圍一圈。所以過幾天他在澡堂裏攔住我的時候,我可是吓了一大跳。
你別笑啊燭臺切,一對一單挑你敢說你能打過他嗎?哼。
那時候我還沒脫完衣服呢,他走過來一把扶住我旁邊的牆壁,大聲說唷,青江君也來洗吶?
我想着肯定打不過他,真的完蛋了。不過還好,我知道他來找我說啥,就把手舉過頭頂。
我對虎禦前的感情可純潔了,三日月旦那饒命。我說。
然後他說他對虎禦前的感情也純潔得很。
我說,誰都看出來了,以後多幫你說幾句好話總行了吧,這次拜托請放過我吧。
別啊,我也沒有逼你的意思啊,三日月說。
啧啧,個子那麽高地扶牆還靠那麽近地湊在我面前說話,不是脅迫難道是調情嘛?
估計剛才我們聲音太響周圍都聽見了。只見左文字盯着我們切了一聲,搖搖頭要推門走出去。走在他後面的叫“平蜘蛛”的茶器付喪神上前拽住他胳膊說,別怕呢宗三,有我在,別老是關心那個渣男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立馬回嘴,關你什麽事啊,茶器就給我好好蹲牆角數你的小蜘蛛去呗。左文字也瞪了他一眼說,別以為平常一塊兒吐槽織田信長和松永久秀的基情就以為我對你有意思,我對男人不感興趣。
嗬嗬嗬,某個茶器小心髒咔嚓地破碎的聲音全澡堂的妖怪都聽見了。幾個茶器的付喪神立馬氣勢洶洶地站一起嚷嚷着你們刀劍什麽态度啊,平時就大搖大擺地晃來蕩去早就看你們不順眼了雲雲。說來我們和宅男茶器可是互相看對方不爽很久了。我特別不明白啊,那種用來吃飯喝水的器具還能有什麽好驕傲的,乖乖地躺櫃子裏睡覺不就行了嘛?
旁邊三日月還笑着摸摸我頭說,甚好甚好,之前把你當情敵真是不好意思呢,哈哈哈,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
那可不是什麽溫情一刻啊。後面刀劍和茶器扭都成一團了。
後來三日月他沒事就來找我和虎禦前問這個問那個的。每次眼珠子骨碌碌地跟着她轉,意圖太明顯了。我就知道那次之後他好像誤會了什麽,不過不打緊,虎禦前和我是互相扶持的關系,畢竟猴子家的付喪神太多,找個朋友互相幫忙很重要,就跟你和大俱利一樣。
可惜那樣的日子也沒持續多久。幾年之後,我就被賜到京極家去了,再也沒和虎禦前見面。不過我聽說她被猴子賜給自己的老部下竹中半兵衛,關原之戰後我就沒怎麽聽說到她的消息,最後據說她在戰争中消失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壓切君來找我,問我要不要去犬山城附近尋找虎禦前。
義元左文字宗三之章一
庭院裏打鬧的貓兒早已不見蹤影,走廊上的煙味消失殆盡,最後一盞燈被兩個醉醺醺的付喪神提溜着回房去。我不由地跟在後面嚷了句小心火燭。
小夜,小夜,抱着足球睡着了?我輕輕推開門。
明天一早我們別忘了早起去便利店買東西。那群傻蛋的早餐就用面包解決吧,嘻嘻。我用袖子捂嘴笑着說。
小夜聽膩了義元公的蹴鞠傳奇*,不依不撓地圍住着問幾周以來總是纏着我的付喪神來歷。
正是我瞞着兄長江雪放進來的就是那位執念頗深的付喪神,卻源于我欠他份罪孽深重的人情。
小夜大概早就忘記了發生在白帝城的一切,他一定沒有養成“及時回顧”的習慣。人類存儲的記憶細胞每隔七年衰敗一次,不及時有意識地回搠過去,過去七年內發生的事情定會随人體機能的新陳代謝而消失殆盡。無論是能令人感到重獲新生的令人愉悅的記憶,還是想起來盡是辛酸的痛苦過去,正如佛珠穿綴的人生,刃生的細繩上每一顆無須圓潤飽滿,每一處殘缺仿佛久遠記憶的交接點。我寧願放棄強健的身體,也要自己的獨有記憶長久地留存下來。因此越前康繼殿*奉命重新鑄造我的軀體時,我選擇可以保留記憶的痛苦方式。燒身過程中無比的痛楚與持久記憶的快感交織着,使我長久地陷于無盡的深淵中無可自拔。
記下來總歸是有好處的。我一直這樣安慰着自己,盡管四肢時常火燒火燎地痛,我卻癡迷于黑暗的鐵鏽氣味。回憶永遠是惆悵的。愉快的使人覺得,可惜已經完了;不愉快的,想起來還是傷心。
我作為陪嫁經歷了兩場隆重的婚禮*,加上那個盡全力地記住一切細節的癖好,我發現自己難以拒絕別人拜托幫忙籌備他們的婚禮時的請求。特別是在那個名為白帝城的本丸第二次舉行的那一場。
新郎來自平安時期最盛期的公家,新娘則是戰國時代的武家之女。可是如果各自按當時習俗進行,那麽馬路正中央發生以下狀況:衆人擁簇着新郎騎着白馬等着新娘子家迎接,另一邊新娘坐在轎子裏等着夫家迎娶,前後是長長的送嫁隊伍。
按戰國武家的規矩,新娘家須贈送一把太刀,一匹好馬,一套兜具——十一代或是十二代的關派年輕付喪神騎着新娘哥哥從伊達家借來的奧州第一的馬兒高楯黒,穿戴原先是新娘子随身帶的前任主人竹中半兵衛的「一ノ谷兜」,在送嫁隊首高聲喊道,對方可是山城國平安京三條家——
騎青海波穿豔黃馬褂的新郎兄弟立馬扔掉手上缰繩,兩手比劃着狐貍的嘴巴舉過頭頂,以能劇開場的壯漢呼號聲調回應道,吾乃京都三條處宗近氏,濃州関家可否領路前方?
——合着你們都等着對方做帶路黨對吧?到底誰迎娶誰啊?
卡!
卡卡卡卡卡!帶着頭巾的山伏國廣大笑好幾聲。
我說,還是別按照武田晴心迎娶三好政長家女兒的儀式了,這是瞎胡鬧。
旁邊策劃團成員之一的壓切長谷部立刻接話說,還是按照基督教身前發誓的儀式吧,反正只要五分鐘——
怎麽可能呢?我和太郎練習了那麽久你們造嘛!!!
跟在新娘隊伍後面飄着花和自家哥哥演練花魁道中的付喪神大步流星地跨過來興師問罪,眼看身後拖着的大太刀就要暴風雨般地劈頭蓋臉過來——我趕緊抱着小夜閃到一旁,可惜了手上沒抓穩的柿子一骨碌滾進花壇裏。圍觀打醬油的陸奧守吉行探出頭來,大口咬住一口紫薯口齒不清地叽咕道,這下可熱鬧,本來平安和戰國就已經不是一個時代了,還有江戶吉原風可以看嘛。
一家人嘛,就要這麽齊齊整整地才熱鬧啊——
不愧是最大上業物,新娘哥哥同時也是策劃團領導的歌仙兼定砸過來的眼刀大概一定能砍掉幕末開國派的頭。他妹妹的婚禮他做主。外人絕對不好插嘴,不然之後去廚房偷食的時候只會有剛被一刀狠狠砍下來的濺血生魚頭能啃,說不定眼睛還在一眨一眨地瞪着你吶。
——所以說,還是在神父面前宣誓天長地久永結同心不管生老病死都不離不棄就好,多簡單方便省時間啊。
——我妹妹的人生大事我說了算!怎麽能和不負責任的西洋人似的登個記就算夫妻呢?再說我們細川家才不會跟你們黑田家一樣小氣得要死!一條蘿蔔幹掰兩半啃!
——胡說,把茶葉重複利用五遍以上是先代們傳承已久的美德!就是像你們一樣的人類鋪張浪費,世界上才會有經濟危機的!
——再苦不能苦孩子!你一個獨生子女怎麽會懂長兄為父的驕傲吶!
——誰說我是獨生子女了?博多,上!演算這個月的財政支出明細表!
——得令!
紅眼鏡的黃毛小孩舉着算盤吵吵嚷嚷地扯住對方的披風。披風主人搖晃腦袋耍無賴說文科男子不懂算術你們看着辦。一心要保護弟弟的哥哥一期一振掏出mxjo素色小本和0.38細的水藍彩筆表情嚴肅地上去幫忙說明。一直站在親友旁邊呈黑道保镖狀散發兇狠眼神的忠犬,其實是本丸的另一位廚師的燭臺切光忠見勢不好也圍上去,就這樣大人們鬧成一團。背景裏花魁舉着大太刀虎虎生風,他兄弟追着他,生怕亂跑中傷及無辜。看得旁邊粟田口家半大孩子們連連搖頭。
我放下小夜讓他再去弄幾個熟柿子來吃,一邊瞧見旁邊人圍過來瞧着看熱鬧,擡轎子的幾位付喪神經過幾回折騰都累到躺地上歇着,便一把掀簾子鑽進新娘轎子。
那時春寒料峭,白無垢外面又裹着一層橘金底十二瓣菊花紋「色打褂」的新娘子瞧見是我,笑着說看這儀式弄得,付喪神又不能生孩子還弄個象征多子多福的來,然後拍拍身邊蹲着的兩只「犬張子」。其中一只立馬跳起來唧哇亂叫道,鳴狐才不願意來做玩具呢,還不是粟田口家一致決定綁架狐之助和我作為借給你們婚禮用的,不然鳴狐才不會來湊熱鬧呢!
被審神者抛棄的本丸就需要有點事情做,不然悲傷的氣氛太沉重了。
可是眼前的美麗新娘子沒想那麽多,自顧自地流起淚來。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我用袖子幫她拭淚,她擺擺頭,從懷裏掏出生地黃紫陽花紋樣的手帕抹抹眼角。
或許我不應該告訴他們應該如何重新鍛造一把未列入政府審神者計劃之外的刀。誰讓我重新鍛造過幾次,還念念不忘千錘百煉的那個令我沉醉的痛苦過程呢?*
義元左文字宗三之章二
經過新郎隊伍時,我看見作為吉祥物的莺丸悠閑地坐在牛車上喝茶,另一邊應該在這種場合大活躍的吉祥物鶴丸國永卻沉默地埋着頭,劉海擋住了他的眼睛。前一任新郎官不顧衆人勸阻執意參加第二次婚禮,或許是在觸景生情吧。上一任審神者人類女性抛棄了所有付喪神,任憑怨念與仇恨在白帝城裏肆意蔓延,正如慢性病一樣,變得懶洋洋的付喪神們漸漸地發現自己無法活動。直到有人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說是把刀劍本體挂在身上,就能不顧審神者意識自由活動的事情。付喪神們立刻自顧自地行動了起來。理論上與審神者結過婚的鶴丸國永立刻跑出去尋找消失的妻子。而沒過幾天繼承第一任的主人也就是刀匠三條宗近鍛刀能力的付喪神,計劃着與刀匠一同鍛造出新刀。然後沒過多久我以前大阪城的女同事就從刀房走出了。這,真的不是很糟糕的那種橋段?難道不是年長權重老頭子對年輕小姑娘的巧取豪奪嘛?我偷偷問過姑娘他哥的意見,一向愛護妹妹的哥哥也只是不置可否地應了聲說是媒妁之言。到底是為什麽吶?我一直不能理解。
眼見騎在白馬上春風得意的新郎官看着兄弟與對面的年輕新選組刀像唱戲似的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起了胡話,樂得用袖子捂住嘴。身上穿得是紫羅蘭色羽二重的禮服,是江戶時期流行的花紋。
我記得那件和服。他在德川家的時候每個月十六日去本鄉丸山本妙寺為上一任主人北政所燒香的時候總是會穿上那一件,說是在寧寧夫人為她改名為“五阿祢切”時候養成的習慣。十六日,比圓月的十五日來說總歸缺了那麽一星半點。可是世上豈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他笑呵呵地解釋道,樂此不疲地踐行自己的習慣。
我一度懷疑他就是一場火災的罪魁禍首。
明歷大火的傳說是有位富商的女兒,某月十六日到寺院燒香膜拜,偶然看見一位俊秀的武士,出現在往來的人潮之中。在平凡的人群中,這位美少年更加顯得出衆過人,氣質不凡。他顧盼神飛的面龐上,尤其是一雙皓如明月的眼睛令人着迷。思春少女于是對這名美少年一見鐘情,心儀不已。然而,不知這名武士叫什麽、來自何方,随行在小姐身旁的侍從正想上前打聽時,他已消失在人群當中,不見蹤影。雖然只有一面之緣,武士的身影,甚至他衣袖上的小點花紋,都還清晰地留在女孩的腦中。當時,年輕武士身上所穿着的禮服,光鮮華麗的程度并不遜于年輕少女們的和服。最吸引少女眼光,使她日夜思念的,正是美少年身上所穿的與衆不同的上衣。女孩于是決定做一件與年輕武士所穿的,質地、顏色、紋路完全相同的衣服。她心想,若是穿上同樣的衣服,或許可以吸引那位年輕武士的注意。決定如此做之後,女孩立刻請了位裁縫師,按照女孩的記憶,配合當時流行的款式,精心制作出一套與年輕武士所穿花式相同的長袖和服。每次出門,女孩總愛穿着這件和服,而在家時,又喜歡将它挂在明顯處,定睛注視着,希望因此找到那不知名、心中深深愛戀的夢中情人。但是看着這件和服,往往卻又觸景傷情,在一片迷蒙之中,編織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當她從夢中醒來,卻又是淚流滿面。同時,為了得到年輕武士的愛,她時常對着長袖和服,祈求神明,口中念唱着日蓮教的教義“南無妙法蓮華經”。日夜思君不見君。自從那日驚鴻一瞥之後,就再也不見那年輕武士的英姿了。思戀之情,真是難耐,女孩為單相思所苦,鎮日茶不思飯不想,終至日益消瘦,卧病在床,名醫也回天乏術,而香消玉殒了。女孩的父母,辦好愛女的後事,并将愛女生前視為珍物的長袖和服,寄放在一家檀那寺。此種将死者的衣物放置寺院的作法,是沿襲日本流傳極廣的日蓮教帕特有的風俗,而寺院裏的住持,則有權将這件衣服以高價拍賣出去。因為這件和服質地細膩,為上等布料所裁制,而女孩生前所留的淚痕,并未印留上頭,因而從表面看來,仍舊非常鮮豔奪目,人見人愛。
買下這件衣服的,是一名與死去少女年紀相仿的女孩。然而令人詫異的事發生了,女孩才穿了這件和服一天,竟莫名地發起怪病來,時而手舞足蹈,時而呆呆癡癡,像是思春少女般,想着俊少年;她的視線迷迷蒙蒙,口中喃喃自語,父母見狀,四處求神問蔔,卻都不得要領,沒有多久,女孩也斷了氣。
這件長袖和服,再次被送進了寺院。不久,住持又再度拍賣這件和服,購買的人,仍然是位年輕少女。這名少女才穿了一次,竟也患了同樣的怪病,又是叫又是鬧,一副思春的模樣,最終也和先前兩位少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