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景勻道:“那我考考你好了,你覺得是為什麽。”
“呃,”林卿一時間有些語塞,她飛快思考着,試探道:“你……不是真的右翼分子?”
“何以見得?”
林卿道:“你提的這個要求,根本不可能實現。”
“能不能實現并不重要,”景勻道:“重要的是,這件事可以牢固奠定這兩個人在右翼運動中的地位,這是一種象征。”
林卿想了想,道:“可是這裏面有個地方矛盾了。”
“什麽?”
“按你說的,你應該把這個要求寫進公開信裏,這樣才能被公衆所知,但是你現在提的要求,既不會實現,消息也被瑞典政府封鎖,達不到你所說的目的。”
景勻輕輕笑了笑,贊許地點點頭,道:“你看問題看得很透徹,是政治相關專業的嗎?”
“不是,”林卿道:“我學的是傳媒相關。”
“那你很不錯啊,”景勻道:“比外面那些人強多了。”
林卿道:“那……你提這個要求幹什麽?既不會實現,又達不到傳播右翼理念的目的,你大費周章綁架了幾十個人,就為了這麽個虛無缥缈的東西?”
“你覺得呢?”景勻道:“如果我說是因為我得了PTSD,所以思維混亂,行事沒有邏輯,你覺得能不能糊弄過去。”
“啊……你……”林卿吓了一跳,硬生生把将要脫口而出的“你原來是裝病的”咽回去,慌張地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剛剛說的我都沒聽到!”
“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景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道。
“不想不想!”林卿搖着手,道:“我沒有興趣,我什麽也不知道!”她慌慌張張地後退着,慌不擇路地爬到床上,蒙上被子,道:“我要睡了!你別跟我說話了!”
景勻微微嗤笑了一下,道:“把鞋子和外套脫了。”
林卿一下蹦起來,緊張地道:“為什麽!”
景勻鄙視地看着她,道:“你睡覺不脫鞋子和外套的嗎?髒不髒的。”
林卿低頭看了看自己慌亂間沒有脫的鞋子,在白色床單上留下灰塵的印跡,她窘迫地伸手拍了拍灰塵,道:“對不起。”
“你困了就睡吧。”景勻看着手機屏幕上從街對面走過來的奧莉維娅,說道。
她再次出現在鏡頭前的時候,用摩斯密碼打出“我發現你了”的暗語。
景勻淡淡看着監控畫面,沒什麽表情。
片刻之後,他放在腳邊的背包發出震動聲。景勻擡頭看看床上的林卿,她大約真的一夜沒睡,這時已經安靜躺着,呼吸漸漸變得悠長均勻。
景勻從背包夾層裏摸出一個老式的諾基亞手機,按了接聽鍵,道:“喂?”
“好久不見了,圖拉真。”奧莉維娅站在二樓陽臺上,伸手拿起旁邊的澆水壺,依次給茉莉和玫瑰澆水。
“你和舒爾茨都還好嗎,我們有三年沒見了吧。”景勻說道。
“是啊,聽說你得了PTSD,是真的嗎?”
“假的。”景勻幹脆地說道。
奧莉維娅沉默了片刻,道:“其實你想要擺脫羅馬那邊的話,不必要這麽麻煩的。我對你的承諾仍然有效,只要你開口,我會推薦你到北約來。”
“不必了,”景勻拒絕道:“歐洲已經完了,我再繼續呆下去,毫無意義。”
“所以你是想要回到母國去嗎?”奧莉維娅在陽臺上的一張木質長椅上坐下來,伸手摘了一朵白色玫瑰下來,放在鼻尖嗅着,道:“那你綁架那個帝國女孩幹什麽?”
“這是我的事情,”景勻道:“你最好遠離我,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奧莉維娅斜靠在長椅上,輕輕嘆息了一下,道:“其實種種花,在陽臺上吹吹風,這種生活也蠻惬意的。如果我當時沒欺騙你的話,現在我們應該挺幸福的吧。”
“你應該慶幸沒有和我在一起,”景勻道:“不然你現在也要跟着倒黴。”
奧莉維娅笑道:“你還是這麽體貼。好吧,做不成夫妻,我們也永遠是好朋友。說正事吧,這次北約派我和舒爾茨過來解決這個事件,那我就直接問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報複啊,”景勻淡淡說道:“我十八歲就進入意大利軍情局,在中東呆了九年,做了多少事,結果呢?就因為我是華人,羅馬那幫人就想把我趕盡殺絕,那對不起了,我可一向是睚眦必報的。”
奧莉維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景勻遭受羅馬的迫害,她是知道的,只是景勻拒絕了她的幫助。
“那你的要求顯而易見是不會被接受的,所以你要怎麽樣,真的要大開殺戒嗎?”
“哦,那可說不準。”景勻道:“你知道我的性格的,天生冷漠,惹我不高興的話,我真的會把人質全部殺掉的。”
“那我勸你把那個帝國女孩留下,”奧莉維娅道:“你離開情報界有段時間了,新上任的帝國皇帝可不好惹,你要是殺了帝國的公民,CEIA一定會全球追殺你的。”
“我會的。”景勻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林卿,說道。
“那好,”奧莉維娅道:“我此次是代表北約,那我們就公事公辦,對不起,如果你不幸死了,我會在你的墓前種上玫瑰和茉莉,還會在你的墓碑上刻上愛過你的奧莉維娅。”
“不需要,”景勻道:“過去了就過去了,我現在跟你沒關系,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奧莉維娅笑道:“你啊,有時候真是冷漠的可以。”
景勻挂斷電話,擡頭,正對上林卿看着他的一雙大眼睛。兩個人視線相遇,林卿尴尬地慢慢用被子蒙住頭,整個人團進被窩裏。
“你聽得懂法語?”景勻問道。
林卿這下無法再裝死,只好掀開被子,坐起身,點了點頭,道:“會一點。我選修了法語和阿拉伯語。”
“你還會阿拉伯語?”景勻随口說了句。
林卿尴尬地道:“你這個……是中東的方言吧,聽不懂。”
“哦,”景勻道:“是阿富汗山區的語言,對不起,習慣了。”
林卿悄悄瞄了他一眼,見他沒有追究自己偷聽的事情,這才放下心來。
“你不睡了嗎?”
“睡不着。”
“那跟我說說話吧,”景勻道:“還是說中文舒服。”
“哦,好。”林卿爬起來,坐到他旁邊的一把椅子上,道:“說什麽?”
“你剛剛聽到了多少?”景勻盯着她,問道。
林卿張口結舌地呆了一會兒,道:“那個……如果你想保密的話,那我就什麽也沒聽到;如果你無所謂的話,那——我都聽到了……”
景勻看着她,既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幽默。”
“有。”林卿誠實地回答道:“他誇我說話很逗,哦,現在想來也不是什麽誇,大概是嫌棄吧。”
“給你發好人卡的那個男的嗎?”
“嗯。”林卿應了一聲。
“你好像也不是很傷心的樣子。”景勻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觀察手機畫面。
“傷心也沒用,我都已經習慣了,”林卿淡淡說道:“有些事會不受你的掌控,傷心也只不過給自己增加煩惱罷了,還是對自己好點,放過自己吧……”
“怎麽,你經常被發好人卡嗎?”景勻看着監控,随口問道。
“也沒有很經常啊,這是第二個吧。”
“不至于吧,”景勻看了她一眼,道:“你又聰明又風趣,不至于這樣吧。”
林卿有些頹然地道:“可是大家都喜歡看臉啊,我又不漂亮。”
“還好吧,”景勻淡淡說道:“也不醜。”
林卿落寞地道:“但也不是大美女就是了。”
景勻沒有搭話。林卿看着他,好奇地道:“你有沒有給別人發過好人卡?”
景勻搖了搖頭。
“那被發呢?”
景勻也搖了搖頭。
林卿撇了撇嘴,道:“騙人,那剛剛給你打電話的人不是你前女友嗎?”
“不是,”景勻幹脆地否認道:“我們從來不是戀人的關系。”
“那是什麽,聽上去神神秘秘的。”
景勻瞄了她一眼,道:“知道的多,死的快。”
林卿愣了一下,小聲哼了一句,不敢再說什麽。眼前這人雖然對她還算溫和,但畢竟是恐怖分子,還是不要招惹比較好。
“羅蘭小姐,”勒班問道:“有什麽收獲嗎?”
奧莉維娅風輕雲淡地搖了搖頭,道:“什麽也沒有。”
這也在勒班的意料之中,之前,瑞典安全局的人已經把房子徹底搜查了一遍,裏面沒有什麽發現——只不過這是他們自認為的,比如,那個隐秘的備用攝像頭。
勒班看了看手表,快八點了,離最後的通牒又近了一點。
“兩位有什麽建議嗎?”勒班問道。
舒爾茨道:“我看不出他想幹什麽,”他翻着手中的記錄,道:“做事混亂,沒有邏輯,似乎是想到哪裏做到哪裏。”
“做事混亂?”勒班挑了挑眉,表示疑問。
你管一個提前一個月踩點,耍着警察玩的人叫做事混亂。
“當然不是跟普通罪犯比較,”舒爾茨道:“跟以前的他相比,這次犯下的淨是低級錯誤——比如被人看到臉,查出了身份,莫名其妙放了一個人質又叫她回來,完全不知道目的是什麽。以前的圖拉真可是喜歡單刀直入,沒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
“他的PTSD不是很嚴重嗎?”奧莉維娅道:“一個精神有缺陷的人,不能指望他還跟以前一樣。這樣吧,”奧莉維娅道:“我提議就這麽跟他耗下去,一點一點磨掉他的耐心。”
勒班不滿道:“羅蘭小姐,耐心磨掉之後呢?一場大屠殺嗎?”
奧莉維娅微笑道:“我還沒有說完——目前來看,這是最佳辦法,顯然他提的要求不可能被滿足,你們如果強攻的話一定會造成傷亡,不如我們試探他一下吧,看看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
“怎麽試探?”舒爾茨道:“我聽說勒班先生拿到了羅馬對圖拉真的特赦令,但他無動于衷是嗎?”
“對,”勒班攤手道:“他對這個毫無興趣,仿佛根本不在乎。”
“那也就是說,這個選項被排除了,”奧莉維娅道:“那我們試試另外的可能性吧,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右翼殉道者。”她把手機屏幕展示給勒班,道:“試試把這個當做籌碼。”
斯蒂文——前斯德哥爾摩日報資深記者,一年前因組建非法極右翼政黨而遭到解雇,并以種族仇恨的名義被提起訴訟,上個月剛剛被判入獄兩年(此事件為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