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随着斯德哥爾摩教堂恐襲案進入司法階段,越來越多的細節開始暴露出來。
比如瘋傳網絡的“羅馬陰謀”究竟是真是假,教堂在談判的關鍵時刻突然爆炸到底是因為什麽,這一切,都等着瑞典當局來揭曉。
“但是有的時候,”勒班用手裏的筆敲了敲桌子,道:“人們對真相的理解是不一樣的。”
桑伯格先是攤開雙手,然後微撇了下唇角,道:“政治鬥争是你的專長,我不熟,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麽就可以了。”
勒班笑了笑,道:“那也要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不然謊言總有拆穿的一天。”
“圖拉真已經移交給司法系統了,”桑伯格道:“安全局什麽也沒有問出來,他沒有交代任何有效信息,好像要聽天由命一樣。”
“接下來審判的事情,自然有司法系統那群人去做,那已經跟你我無關了,”勒班道:“現在的關鍵是,這次恐襲事件,會給即将到來的大選帶來什麽影響。”
“我們現在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就是最後的爆炸環節。”桑伯格打開一份文件,上面是各種專業的檢測數據,知道勒班不懂這個,他随即解說道:“安全局的調查小組檢測了爆炸現場,初步還原出事情發生的步驟。”
勒班湊近了一點,聚精會神地聽他解釋。
桑伯格拿起一支筆,在紙上畫着示意圖:“先是挂在教堂窗戶上的炸彈被引爆,接着又引爆了門上的炸彈,這三股沖擊波互相抵消了一部分,再加上教堂的石頭牆壁足夠厚實,所以損失沒有預想的那麽慘重。”
“炸彈的威力呢?”勒班詢問道:“圖拉真是老手了,他應該知道炸彈這麽挂,一旦爆炸,沖擊波會互相抵消,那他的目的并不是殺傷人質嗎?”
“炸彈威力的話,還是以威懾為主,”桑伯格道:“調查小組複原了□□當量,即使全部爆炸,也不足以炸毀整座教堂,可見圖拉真的目的并不是以殺傷人命為主。”
“即使全部爆炸,”勒班重複道:“那也就是沒有全部爆炸?”
“是的,有四分之一的炸彈因為接線的缺陷而沒有引爆。否則怎麽樣也都會炸死四五個人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一死亡。”他補充道:“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勒班道:“炸彈沒有引爆的原因是什麽?”
“是一個極細微的失誤,”桑伯格道:“這個也很正常。炸彈是圖拉真私下組裝的,不是軍工産物。”
“也就是說這并不是他刻意為之,而是意外?”
“目前來看是這樣。”
“那窗戶上的炸彈為什麽會突然爆炸,查清楚了沒有?”
“這個……”桑伯格道:“就不能确定了。”
“什麽意思?”
“控制炸彈的遙控器在爆炸前曾經收到過電波信號,”桑伯格道:“但是無法确定是圖拉真按下了起爆鍵,還是有另外的幹擾啓動了控制器。”
勒班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認為呢?”
桑伯格笑道:“技術手段無法确定,就看你相信哪種說法了。”
勒班意味深長地道:“也就是說,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有羅馬夾雜在其中?”
“坦白說,我更相信這種說法。”桑伯格道:“正如圖拉真交代的那樣,他本人還在教堂裏面,而且已經和我們達成了協議,他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引爆教堂。倒是羅馬的迪亞羅先生,如果我是他,我也急于除掉圖拉真,這個人,已經給他造成太大的損失了。”
“但他難道不知道引爆教堂的後果?”勒班的臉色有點難看:“那裏面還有各國的人質。”
“我傾向于他有這個意向,可能中途出了什麽意外,你想想,就在特裏亞離開前後,教堂就爆了,這也太巧了。”
“就是因為過于巧合,”勒班緩緩說道:“也有可能是圖拉真想要借我們的手除掉迪亞羅。這樣突然的爆炸,以及沒有引爆的有故障的炸彈也就說得通了。”
“這麽說也可以,”桑伯格将文件夾推到勒班面前,笑道:“總之技術手段沒辦法确定到底是誰引爆的炸彈,就看你想相信哪一種。”
勒班雙手交叉,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道:“圖拉真已經被定性為恐怖分子,這件事情推給他,毫無益處。”
桑伯格笑道:“我明白了,那這個聲明,要以安全局的名義來發嗎?”
“不要挑明,暗示就可以了,”勒班道:“剩下來的事情,媒體會替我們做的。”
桑伯格站起來,由衷地道:“作為同行,我不得不同情一下迪亞羅。”
勒班卻淡淡地說:“你不用同情他。從軍情局無法控制圖拉真·景開始,他就注定要失敗了。”
林卿拒絕了父母要她辭職在家休養的提議,堅持要回到新聞機構去上班。但是父親已經替她請好了假,也就是說,現在整個報社都知道了她是斯德哥爾摩恐襲的受害者。報社主動給她批了一個月的假期,并打算上門慰問,只是被她父親婉拒了。
林卿最後和父母達成了協議,先休息一個星期,根據醫生的建議,再決定要不要回去工作。
吃過早飯,母親要她回房換衣服,然後去已經約好的醫院看心理醫生。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四周安靜而祥和,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林卿脫下了家居服,卻不由自主地在床前呆坐了下來,她現在什麽也不想做。陽光透過鵝黃色的紗簾,暖暖的照着僅穿內衣的她的身體,林卿默默坐着,手指在自己細膩的皮膚上滑過,陽光一如從前那樣溫暖,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變了,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她苦笑着哼了一下。不管她再怎麽不願意承認,她也知道,自己心境的變化,正是因為景勻。自己現在正朝着奇怪而危險的方向滑過去,前面是萬丈深淵,足以讓平凡世界裏的她粉身碎骨。
不,不可以。林卿暗暗握緊了拳頭。我好不容易堅持到了這一步,不能被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毀了。加油,你可以的。林卿深深呼吸着,調整着加劇的心跳,鼓勵着自己:你會忘記這一切的!
她站起來,穿上簡單的白色針織衫,牛仔褲,刻意給自己畫上鮮亮的眼影和口紅。母親看着這樣的她從二樓走下來,心裏稍稍放松了些,想到:看來問題不大,卿卿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醫院距離林家大約四十分鐘的車程,林卿安安靜靜地坐在後排,母親在前面專心開着車。
窗外是綿延不斷的森林,随着醫院越來越近,林卿的手心開始滲出冷汗。她不安地絞弄着自己的手指,想,醫生會不會發現我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傾向?如果被發現了我該怎麽辦?
她覺得一陣涼意慢慢從脊背上爬起來,下意識地拿起手機去看時間,這時,一條新聞推送恰巧跳了出來:瑞典政府暗示斯德哥爾摩教堂爆炸事件有外國情報機構參與。
林卿再三猶豫,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點開了那條新聞。正文先是引述了瑞典安全局負責人桑伯格的發言,既而毫不避諱地指出最後的爆炸和意大利軍情局局長迪亞羅脫不了關系。既然提到迪亞羅,文章免不了又把景勻扯出來寫了一番。
林卿默默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張景勻的配圖,他身着軍裝,目光淡淡地看着她,正是當時在大使館裏瑞典方面讓她辨認時的那張圖片。
林卿放下手機,她默默咬着牙關,在車子于醫院停車場停下之後,終于忍不住跳下來,在一個垃圾桶那裏嘔吐起來。
“卿卿,”母親有些詫異地道:“你怎麽……”她先是腦海裏跳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女兒不會是被那個恐怖分子侵犯的懷孕了吧,然而她很快暗罵自己,哪有這麽快!于是話到嘴邊,變成:“你怎麽暈車了?”
林卿擺擺手,用紙巾擦擦嘴角,道:“我不太舒服。”
母親從車裏拿出瓶裝水給她漱口,林卿喝了幾口,勉強笑道:“我沒事了,走吧。”
同一時間,兩名檢察官走進斯德哥爾摩警局的拘押室,面對着欄杆裏的犯人,翻開文件夾,道:“圖拉真·景,這是對你的第一次提審。”
穿着灰色囚服的景勻淡淡說道:“我沒什麽好說的。”
檢察官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道:“為了保障你的人權,将對你進行精神鑒定。”
“随便。”景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