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冬至前一日,朝野同歡,便是身在深宮之中,祝嬰心也感受到不同往日沉悶的歡快感,同時,宮中駐兵加重。

祝嬰心倒也不擔心,既然那魏珠給她冬至這個時間,那便說明他有把握。至冬至日,朝中盛宴。

一年難得的大朝,白雪皚皚,辰時,百官踏着無痕大雪來朝。太平宮中,魏珠托着禮單,面無表情念着何人個何人送了什麽禮,祝嬰心坐在底下,聽得昏昏欲睡。

大朝維續許久,并未宣布散會,從太平宮轉至煙玺閣設宴,因是苻元淳生辰,忌殺生,自然也無葷腥,席中盡是素食。

太平宮轉煙玺閣途中,苻元淳離去換了衣衫,尚未回來。祝嬰心看着盤中餐,目光落在身旁的着紅色官袍的少年身上,她對這人記憶猶深,是之前向陸道一獻策派寧王兵馬前往鴻明山脈的人。

那少年飲着酒,似乎察覺有人在看他,他側頭一看,看到是祝嬰心,他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雙頰帶着淺淺的笑靥。那少年劍眉星目,長得俊俏,祝嬰心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

她道:“敢問閣下名諱?”

“回翁主話,不才姓淩,名君骨。”那少年笑着回道。

“姓淩?”祝嬰心問:“你與鴻明山脈的淩将軍同出一宗?”

淩君骨道:“正是家父。”

“……”祝嬰心笑了笑,道:“真是虎父無犬子。”

“翁主提起家父,可是來中原是有見過?”淩君骨雙目灼灼放光。

“是。”祝嬰心點頭。

“家父可否安好?”淩君骨急忙問。

祝嬰心正要回答,便見陸道一随苻元淳回來了,他的目光似有似無地瞥過這邊一眼,祝嬰心笑了笑,示意淩君骨靠近一些,貼在他耳邊輕聲耳語幾句。

淩君骨笑了起來,祝嬰心覺得他有幾分意思,聰明卻仍留存幾分純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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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道一與苻元淳落座,禮樂司奏樂,舞姬載歌載舞,群臣飲酒歡笑,好似盛世太平,好似海清河晏,祝嬰心卻聽到陣陣哀樂逼近。

陸道一望着歌舞,面上無悲無喜,不知他是否也有聽到那陣悲聲。

祝嬰心坐着時,一個宮女走過來,為她斟酒,捏了一下祝嬰心。祝嬰心看了一眼,飲下一杯,喝得有點急,嗆得咳了起來。

“翁主怎麽了?”淩君骨看過來,關切地問。

祝嬰心捂着嘴,皺着眉道:“我喝得有些昏頭了,先出去走走。”

“好,我陪翁主一起。”淩君骨作勢要起身。

祝嬰心道:“外邊太冷了,你別跟來了,我一會兒就回來。”

“可……”

“我又不會出什麽事。”祝嬰心笑着道。

她起身出去,有人将狐裘拿來,披在她肩上。

自煙玺閣走出,浣夢在外侍立,見她提前出來,急忙過去相迎。

“翁主喝酒了?”浣夢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酒味,問道。

“嗯,喝了。”祝嬰心說:“有點昏頭,所以出來走走。”

她說着沿着複道悠然踱步,浣夢跟在她身後,發現她的方向是往含章殿的方向,想來她出來吹風消酒,也不知道路,往熟悉的方向走也是正常的。

誰知那一走竟然走到含章殿,祝嬰心取下牆上一長一短兩把刀,牛皮刀鞘被磨得泛起毛邊,她握緊刀柄,抽出來一些,一道寒光映着她的眼睛。

浣夢滿心疑惑,總覺得祝嬰心今日太過怪異,她不安地問:“翁主,該回去了吧,離開席間太久,總歸不太好。”

祝嬰心道:“我知道了。”

“你們是誰?”浣夢看到幾個禁衛闖入殿中,驚叫道:“此處是烏光堡翁主寝殿,無人通報,不可随意……”

一人朝她肩上砍下去,她的身體立即軟軟滑下去,另一人在後邊扶住她。

祝嬰心道:“将她扶到床上去。”

“是。”那名禁衛抱着浣夢,将她放到床上。

“一盞茶後,猛虎營換班,我們與他們一起離去。”一人道。

一人将一身甲衣拿過來,交給祝嬰心,她飛快換好後,又有六個禁衛走進來,祝嬰心一看,卻是她手下六人。他們拖着幾個人走進來,看那幾人衣着黑衣,衣服上繡有特別的花紋,她在宮中這麽久,倒不曾見過這副裝扮的,想來應是小福子說過的潛伏在含章殿的暗衛。

自含章殿離開,正好掐準猛虎營換班的時間,二千人的隊伍集結于赤霄門外一同退離,祝嬰心混在方陣中,向宮外走去。

赤霄門直走,出定安門,繼續前行,有集市。因苻元淳的生辰,大赦天下,前後三日假日,街上十分熱鬧。過集市時,突然聽人大喊一聲“搶東西了——”

這支軍隊并沒有動,突然有人飛撲出去,軍隊後半截頓時大亂,前導的都尉回頭,氣得大喊:“不許亂!不許亂!”

祝嬰心跑得飛快,她像只小豹子,飛快的奔跑,邊跑便摘下頭盔,抛向空中。她吹着長哨,一只黑鷹長嘯着從混亂的市民頭上掠過,追着祝嬰心的身影。

祝嬰心連吹三聲,看到左右追上她的六人,她看到前方有馬,立即呼喊着,抓住馬兒翻身跳上去,騎着馬噠噠沖出集市。耳邊風呼呼吹着,寒涼的風拍在臉上,刺得臉生疼。祝嬰心卻覺得十分開心。

她耳邊仿佛響起來在麒麟原時,人們在身後大聲呼喊“敖敦格日樂!敖敦格日樂!敖敦格日樂!”

人們齊聲唱起歌謠:

勇士啊,一往無前奔跑啊,敖敦格日樂在前方等你啊!

勇士啊,自由自在飛翔啊,敖敦格日樂在指引你啊!

勇士啊,逐風追電大膽去,敖敦格日樂在天邊閃爍啊!

*****

沖出城外一裏有餘,有人沖在前邊以身攔馬,祝嬰心勒緊缰繩,馬蹄高高擡起,幾乎将她甩下去。

她看着那人,穿着常服,看面容卻是之前在宮中攔住他的自稱小福子的小太監,他道:“翁主,請留步!”

祝嬰心跳下馬,她示意小福子往隐蔽些的地方走。

“見翁主平安出宮,奴才就放心了。”小福子道。

祝嬰心道:“我是出來了,我那一千兵馬怎麽辦?”

小福子道:“這點大總管已經想到了,但是你的人不聽其他人調遣,需要翁主的貼身之物,為證。今日宮中重兵把守,軍營空了許多,王敏也在宮中當值,正好離開。”

祝嬰心說好,她從脖子中扯出那顆獠牙,交給小福子,又吹長哨喚來黑鷹,放到小福子肩膀上,“你帶這兩樣去,務必将人帶出來。”

“翁主,還有一事相求。”小福子道。

“說。”

“我今日坐的事,勢必會被查出來,到時候必死無疑,希望翁主帶我離開陽纡。”小福子道。

“準了。”祝嬰心飛快答應下來。

得到她的準信,小福子立即上馬離去。祝嬰心與其餘六人便躲藏好,等待那一千人,說不心焦那是謊話,祝嬰心一面注意城中動靜,一面注意小福子離去的方向。

突然之間,西邊天空群鴉飛騰,一人策馬往前消息,他折身回來,揮了揮手,祝嬰心一看,心中大喜:來了!

她與人共騎一匹馬,道:“下令向南!”

她策馬南去,傳令官立即往前,招呼那一千人往前的方向。黑鷹追着軍隊,馬蹄重重踏下,賤起污濁雪泥,所向之處,皆已明朗。

此時煙玺閣中,有人在陸道一耳邊說了幾句,他揮手,示意那人退下,随後他也起身離去。苻元淳看歌舞入神,沒有注意到他離去。

陸道一匆匆趕到含章殿,地上被打暈的暗衛已醒過來,跪在地上等候發落。陸道一撩開床帳,見到還在昏睡的浣夢,冷聲道:“弄醒她。”

立即有人上擡着冰水進來,兩人将浣夢拉起來,一盆水潑上去,聽到她被冰水刺激得尖叫,便将她丢到那那幾名失職的暗衛當中。

陸道一負手背對衆人站着,相關的人不斷被帶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含章殿中已跪了百人,連同淩君骨也被從席間帶過來。

“祝翁主去了哪裏?”陸道一沉聲問。

淩君骨被人灌了酒,有些暈乎乎的,聽到陸道一問話,他便回道:“烏光堡翁主似乎喝醉了,就出去散步了,可能迷路了吧……”

他說着突然幹嘔了兩聲。

先前潑浣夢的水沒用完,全潑他身上給他醒酒了。淩君骨也不說冷,呆呆地看着陸道一,水珠順着臉往下滾。

浣夢道:“回攝政王,實如小林大人所言。之前翁主從煙玺閣出來,稱她頭暈,便回了含章殿。随後有幾名禁軍打扮的人走進來,奴婢就不知道了。”

“哪支禁軍?”

“是棕色底衣的禁軍。”

“猛虎營。”陸道一冷聲道:“将猛虎營折沖都尉帶過來!”

他一一清算起祝嬰心逃跑的帳來,淩君骨這會兒清醒過來了,他抹着臉上的水,苦着臉,心道:只怕一時半會兒沒完呢,攝政王這番看似怒祝嬰心逃跑,實則是打草驚蛇,想要逮那條偷偷摸摸的蛇呢。

可那條蛇既然能那麽快安排好祝嬰心逃跑的路線,必然是條成精的老蛇,哪有那麽容易抓哦,這回是慘了,真不該因為那個丫頭長得好看跟她說話的。

淩君骨撓撓頭,心裏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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