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馬車在大道上慢慢前行,車中的人不時撩起車簾往外探看,俊秀的臉龐上浮起厭煩的神情,他厭厭地問:“還有多久?”
“少爺,咱們才從平翰城離開沒幾天呢,要到玄霄城還有好幾天的路要趕,您耐着點性子。”馬車外騎馬跟随的小厮回道。
“啊!”那少年眉頭倒豎,“你是在怪本少爺耐性不好!是爹說這馬是北域的純種好馬,我看這馬走一步喘幾口氣的,該不會被那些馬商給騙了吧!”
這不是您大少爺嫌馬跑得太快,颠得難受,要慢點兒的嗎!小厮欲哭無淚。
“啧,想我蘇定天生聰慧異禀,卻要委身前往那個什麽書院讀書。”少年放下簾子,深深嘆了一口氣。
“……”小厮對自家少爺自負的本事深有了解,不做任何言語。
馬車又緩緩往前行了沒幾步,蘇定又撩開簾子要抱怨,一聲尖銳的長哨從後邊傳來,蘇定扭頭看去,一匹棗紅色駿馬從後邊追上馬車,那馭馬的是個丫頭,身着一襲紅色裙裝,頭發攏作一束紮在腦袋後。
駿馬乘風馳騁,紅衣飛舞,漫的一片灼人的炙熱朱紅,她吹着長哨,一只手中舉着一只雞。一只黑鷹猛地撲下來,鋒利的爪子直刺她而去,看得人心驚。
說時遲那時快,她彎下腰貼着馬背,鷹爪擦着她的頭發掠過,她立即拽着馬閃躲到一旁。黑鷹撲空後,重有沖上雲霄。那女子又舉起手,吹起長哨。
蘇定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從面前如利箭一般射出去,一往無回。
“追……追上她!”蘇定回過神,喝道。
“啊?”小厮不明就裏,但還是讓車夫策馬揚鞭,趕快追着那名紅衣女子而去。
祝嬰心舉得手酸了,将手中的雞丢出去,黑鷹雙爪抓住,撲着翅膀落入林中享用午餐。祝嬰心減緩速度,在大道上慢慢走起來。
她與祝蒼、祝茫說過無虞書院後,翻閱地圖,發現魏家璇霄丹臺和陸氏的無虞書院皆在玄霄城,索性便讓祝嬰心親自到玄霄城去,若能進無虞書院也好,不能進,那也可以在城中打探消息。為避免聲勢過大引來懷疑,祝嬰心主動請纓,一人前往打探消息,若是無事,便在分派其餘人過來。
正當祝嬰心思索時,身後傳來馬車疾馳之聲,她往邊上讓了一些,那馬車經過她身邊時,一人露出猙獰的笑容看着她。祝嬰心冷冷地瞥了一眼,心裏估摸那人大約是個傻子,便不做理會。
那輛馬車在前邊停下來,那個傻子問道:“喂,你怎麽不跑了?跑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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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嬰心從他面前走過去,眼睛都不斜。
“喂!”沒想到自己會被忽視,蘇定走出馬車,伸出手要去抓祝嬰心。
祝嬰心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幹嘛?”
“本少爺問你話呢!”蘇定道。
“你算什麽東西?”那少年眉宇間高傲的神色令祝嬰心不悅,看那少年所往的方向,應該也是玄霄城,她不想還沒到目的地,就惹來麻煩,便策馬走向別處。
然而她充滿挑釁意味的話已脫口而出,收是收不回去了。
蘇定喝道:“臭丫頭,說我是東西,我看你才不是東西!”
祝嬰心心裏嘆氣,她揮着馬鞭,“駕”了一聲,胯下駿馬風馳電掣,甩下蘇定絕塵而去。
“少爺,咱們要追嗎?”小厮小心地問。
“追!”蘇定咬牙切齒道:“給我追!”
馬車從飛快地跑開,路邊的林中鑽出來一道身影,祝嬰心牽着馬,看着馬車離去的方向,擔憂地皺起眉頭。
聽人說,不能随便招惹傻子,會被纏上。這不招惹也會惹來一身騷,也是沒誰了,祝嬰心只能自認倒黴。
*****
玄霄城位于南郡東南,山地起伏,支流廣布,自山上下望,只見一座城市依山而建,廣布群山之間的平原裏。相比陽纡以山脈河流為屏障,玄霄城則是與自然融為一體,山風掃過山地之間的平原,一派安寧、平和。
祝嬰心跳下馬,拉着馬兒往下走,黑鷹在空中盤旋一圈,落到馬鞍上。随着衆人進入城中,祝嬰心看着身穿長衫的文生紛紛朝一個方向走,便跟在後邊走去。
身後響起叫喚聲,“前邊的姑娘,請留步。”
祝嬰心頭也不回,突然察覺身後有東西朝她而來,她立即往前踏了一步,側身往後一看,只見一個年輕人朝她微微笑着。
“……有事?”祝嬰心問道。
“這邊是往無虞書院的方向,看到姑娘家,懷疑姑娘是不是走錯了。”那年輕人和氣道。
“沒有。”祝嬰心冷聲道。
那年輕人指了指前方,說:“可無虞書院不收女子啊,姑娘就算去又有何用呢?”
“我自有主意。”祝嬰心說罷,牽着馬往前走。
年輕人快步追上來,他負手跟在祝嬰心身旁,好奇地問:“莫非姑娘想成為無虞書院的第一位女弟子?”
祝嬰心皺着眉打量那名年輕人,看他莫約十八九,歲,面容清俊,着青色長衫,束小冠,頭上簪一支黑色雲紋簪子。
祝嬰心道:“這似乎與你無關。”
年輕人笑道:“話不可這麽說,但凡是英雄,都有打破常規的好勝心。而普通人,卻是對英雄感興趣。我想,這大概是姑娘吸引在下的地方吧。”
“閣下似乎話裏有話。”祝嬰心道:“你認識我?”
年輕人哈哈一笑,道:“怎麽會,初次見面,在下姓金,名平微,敢問姑娘芳名?”
“姓朱,諱赤心。”祝嬰心道。
“赤心,好名字,一片丹心,正是文士的本源、初始啊。”金平微道。
祝嬰心道:“平微平微,似是平平無奇,實則底下暗暗藏金。閣下姓名才是暗藏玄機。”
兩人皆是意有所指。
金平微提起丹心,無非是諷刺祝家成了叛軍,說起本源與初始,暗指“嬰”字。
祝嬰心不知金平微來歷,僅僅說他背地藏刀。
兩人相視一笑,金平微道:“既然同路,也是有緣,姑娘可否願意同路?”
祝嬰心道:“請便。”
步至小揚河,果然見一條寬闊河面,依依楊柳對水中身影自憐,水面籠着淡淡青煙,小舟悠悠從煙霧中穿梭來去,投目望去,見薄煙後一座仙宮若隐若現,那大約便是無虞書院所在之處了。
碼頭上,兩人對乘船的船夫破口大罵,引得觀看景色的衆人紛紛投去目光。有人上前去,勸那二人道:“有什麽事不能好好地說,如此大罵,有辱斯文。”
那二人甩開勸誡的人,指着撐杆的船夫道:“這船夫是個黑心肝的,讓他在這水上做生意,不知要坑害多少人。你們這些人不明就裏,不分黑白,胡亂攔人,依我看,不是我們斯文掃地,而是你們眼拙不分好歹。”
“這……”那些攔的人收回手,往後退了幾步。
仍有人道:“我們現在就看到你們以強欺弱,以多欺少。既然你說我們黑白不分,不如把前因後果說個明白,給我們評判評判。”
那二人面面相觑,商量好誰說以後,一名鳳眼!男子道:“聽好了:我們二人要過河去無虞書院,這名船夫的船錢非是以行船距離算,而是以乘船者重量來算。他船底刻有線,每條線多少錢,是定好的。”
衆人往船底一看,果真有刻線,每條線一端寫上數,便是價碼。
那鳳眼男子繼續道:“這船夫說,會減去他的重量,我們看似不虧,實則不然。這船夫一人,是五錢,我與好友長川一同上船後,共是三十錢,減去船夫的五錢,我與長川要付二十五錢。”
“是這樣。”衆人點頭稱道。
鳳眼男子跳上岸,說道:“此時長川與船夫在船中,刻度在十五,也就是說,長川只需要付船夫十錢。”那名名為長川的男子上船來,鳳眼男子下船去,他道:“我身形與長川相仿,亦十五錢,也只需要付船夫十錢。如此,我與長川分開乘船,共二十錢,那麽我們二人同乘為何多出的五錢?”
祝嬰心與金平微站在外圍聽着,心下了然,要進這無虞書院,可不是易事,從一開頭,就出題考核了,能不能過第一關,渡過這條小揚河,踏上無虞書院的地方,便要各憑本事了。
祝嬰心拉着馬擠開前邊的人,站在鳳眼男子面前,道:“這刻線本身就不合理,載物越重,船身吃水越重,沒過的刻線就越高,要的錢就越多。假如你二人單人重量輕,刻度就淺,你二人加起來的重量使得刻度沉下去的線超過你們各自乘坐的線,這非是普通加減的問題,而是參照存在基本的問題。”
祝嬰心問:“這條河面船費是多少?”
“二十錢一趟。”有人飛快地回答。
祝嬰心跳下船,往船底看了一眼,說:“我一個人的話,僅僅需要十錢。一般來說,正常男性也是在十至二十錢之間,若選擇單人往來,坐這條船非常便宜,船夫說不上賺黑心錢,這是各人權衡利弊的問題,我認為與船夫無關。”
祝嬰心擡頭看着一直沉默不曾說話的船夫,道:“兩個問題我皆已回答,不知可有資格過這第一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