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祝辭心立于璇霄丹臺外,将手中的信函遞給守門禁衛,道:“烏光堡堡主拜帖,勞請呈報。”

禁衛見信函外蓋的印,喚來人将拜函一層一層往上遞。不時,城中便有人前來相迎。祝嬰心在外看着,暗暗算了時間,這一回開城門的時間快了,迎接的方式也溫和許多,朝陽王雖說對陸歸一不在意,實際上并非如此。

眼見祝辭心被人迎入城,城門閉上,祝嬰心這才帶着人往別處去,商議接下來的事。

将高娃叫到玄霄城,一來是保護獨身處于玄霄城的祝嬰心,二來祝嬰心認為無虞書院并非那麽簡單,牽涉極廣,若想要探查清楚,玄霄城這邊便難以□□。

三人坐下來,祝嬰心暫時将對祝辭心的憂心放下,她先對祝浮心說:“五哥,你身上還有別的事要做,屆時你回去幫叔父他們,三哥回來後,我會讓他也回去。”

祝浮心點頭,說:“我知道。”

她又看向高娃,将她在玄霄城的見聞一一交代清楚,又将過去的往事與自己推測的東西詳細說給高娃聽。

她道:“玄霄城的王權雖說并不穩固,然而也并非是我們先前調查到的完全失去權威性。同時,無虞書院也并非是想要掌控南郡政權的意象,重新評估一翻,我認為陸歸一更加像是旁觀者,他并不想參與天下局勢變動,反而是培養出許多有才氣的人,遵循他們的願望,讓他們離開無虞書院後自行選擇日後的路。但是無虞書院在南郡的地位,是無上的,高于王權的,更像是信仰一樣的東西,若是摧毀無虞書院,就摧毀了南郡的靈魂。

“這是至關重要的,我們需要把握好這個潛藏的機會。但是,如何動搖無虞書院,則是與整個玄霄城有關,無虞書院雖然不參與政治,然而一旦涉及到民生,他們便會不管不顧沖在最前。想要動搖南郡的民生,則又與璇霄丹臺息息相關,可璇霄丹臺又在意無虞書院的存在,而過于小心翼翼。無虞書院、璇霄丹臺,仿若衡木上的兩段,是相互制衡的,但凡一方示弱,南郡的平衡便消失了。

“朝陽王喜怒無常,卻也不曾做出太出軌的事,因此,掌握朝陽王的弱點,讓他為我們所用,我們便掌握了南郡的去向。因此,這次三哥與朝陽王接觸能做到什麽程度,也将決定我們的後邊的計劃。”

祝嬰心話語落下,她轉頭盯着高娃,說:“高娃,讓你到玄霄城來,是為了掩護平翰城,我要你在玄霄城做起生意,要能夠随時能關注玄霄城的情況,能夠接應三哥和我,能将我們的消息傳往平翰城,又能及時将消息從平翰城傳過來給我們。甚至,有必要的時候,要能夠不惜一切代價掩護我離開玄霄城。”

她雖年少,神情嚴肅下來,便像極了她的父親——烏光堡的堡主——祝榮,她越來越有一個君主的威嚴了。

高娃鄭重應道:“是,末将定不負翁主所托。”

“除此以外,”祝嬰心說:“我想讓你到芝蘭街去做生意。”

“芝蘭街?”高娃微微疑惑,她提起芝蘭街三個字,臉色不大對勁,心裏有些不解。

“朝陽王對芝蘭街,并不陌生,我想,那裏應該是貴族或者重臣,甚至可能是朝陽王本人,會造訪的地方。”祝嬰心沒有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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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非是無憑無據,之前她離開璇霄丹臺時,朝陽王讓人将她送往芝蘭街方向,可見他是知道芝蘭街的存在的,并且知道那是什麽樣的一個地方,故意要她走那裏,挫她的銳氣。

至于她讓高娃從平翰城到玄霄城,去那裏開門做生意,是因她出身于那種地方,對那種地方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得透徹。

祝嬰心九歲在烏光堡的煙花之地遇到高娃,彼時少女被高大的男人按在牆上,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厲聲尖叫。

祝嬰心騎馬從那裏經過,聽到聲音,扭頭一看,光天化日下一幕污穢了她的眼睛,揚手一馬鞭抽過去,那個高大的男人吃痛回頭,露出身下被扯壞衣衫的人,祝嬰心不禁皺眉。

那個少女看上去大不了她幾歲,因營養不良而消瘦的臉龐,裸露在外的身體也是瘦骨嶙峋,沒有男人鐵一般的雙臂箍着身體,她軟軟地從牆面滑下去,抱着身體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小聲啜泣,那一幕讓鐵石心腸的祝嬰心也有一瞬間的不忍心。

那個要對可以當他孫女的少女行不軌之事的畜牲怒視祝嬰心,猛虎一般撲過來,将出神的祝嬰心從馬上拽下馬,他揪着祝嬰心的衣襟,狠狠道:“小賤人,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你爺爺是誰嗎,啊?”

祝嬰心眼珠一轉,冷冷盯着他,那個畜牲看着她的臉一愣,突然□□,“喂喲,長得好俊峭的丫頭,怎麽,你想要救這個□□?好啊,那就換你來陪大爺。你不大吧,大爺最喜歡你個大小的孩子了,又幹淨又可愛,下邊也是小小的吧……啊——”

就在他出言不遜的一瞬,祝嬰心拔出随身的匕首,狠狠插在男人腿上。男人揚手将她甩出去,抱着血汩汩湧出的腿滾在地上,發出殺豬般刺耳的尖叫聲。

祝嬰心從地上站起來,又是幾鞭子抽過去,她居高臨下望着被她抽倒在地的男人,發出冷酷的笑聲:“說啊,怎麽不說了?繼續說,看我宰了你!”

她一腳将人踹滾到一邊,走到牆角,看着縮成一團的人,冷冷地命令說:“站起來。”

那個小□□怯怯地擡起頭來看她,只看見她逆着光的身影,高大而又偉岸,像是草原傳說中騎着野狼王的勇士。祝嬰心兩人拽起來,抽出自己的長刀,塞在她手裏,她身體一轉,拉着小□□的手直指地上的男人,刀尖從男人的腳慢慢往上指,指到他兩腿之間時,頓了頓。

地上的男人看着眼睛發出幽微紅光的祝嬰心,她根本就不想正常人類,而是像噬血的惡鬼,他的身體忍不住發抖,畏懼地往後退縮。祝嬰心拉着小□□的手繼續往上指,刀尖直指男人的眼睛,便停了下來。

祝嬰心說:“想要保護自己,最有用的方法,便是讓自己強大,而不是躲起來,要站起來,握緊刀,殺了他!”

小□□被她最後的話吓得握不住刀,沉重的長刀掉落下來,砸在地上,聲音将對面的男人吓得顧不上腿上的疼痛,落荒而逃。

小□□掩面哭泣,她搖着頭說我不敢。

祝嬰心沒有追,她低頭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刀。她突然發現,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像不怕死的瘋狗,遇到不如意的事,就豁出去打,她有那個勇氣和力量,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她。祝嬰心也不知道,誰更加奇怪。

但她無從選擇,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她也沒了逛花街的心情,默默地撿起地上的刀,收入鞘中,翻身上馬,準備離去。

衣擺卻被抓住,那個小□□抽噎着說:“求求你,将我帶走吧,是你的話,無論是什麽事,我都會努力去做的。”

那是十三歲的高娃,她生母是一個得了花柳病的□□,躺在陰暗的破房子裏等死,父親不知是從她身上經過的幾百幾千和客人中的哪一個。

那一天,如果不是祝嬰心經過那裏,又突然多管閑事,高娃會像那個地方出生長大的孩子一樣,成為那個污穢不堪的地方的肥料,在那裏生,在那裏死,一輩子都不得解脫。

回憶往事,祝嬰心卻是生出幾分擔心高娃會對那個地方反感,她特意讓高娃來此的計劃适得其反。

離開那個地方以後的高娃,日日夜夜都被噩夢糾纏,被噩夢驚醒,對那個地方的事閉口不談,即便是最得她信任的祝嬰心,也沒辦法讓她打開心門。

讓她再度回到那個地方,祝嬰心也深知自己殘忍,但她別無選擇。她讓祝浮心先出去,看着祝浮心拉上門,不等她說話,高娃便說:“翁主不必說了,末将皆已明白,末将必然不會違背翁主的命令,若翁主的計劃毀在末将身上,末将又怎麽能對得起翁主的大恩。”

祝嬰心心底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卻說:“高娃,就拜托你了。”

“請翁主放心。”高娃臉上露出純淨燦爛的笑容。

如果這世上當真有殘酷無情的惡鬼,祝嬰心必定榜上有名,無論什麽人都可成為她利用的棋子,被她送到對她有利的地方去,為她創造最大的價值。那些人,也許是她愛的人,也許是愛她的人,也許是她的至親,也許是她的摯友。

祝嬰心想,也許百年以後,她站在烏光堡的金烏殿的高塔上眺望四下,身邊沒有一個人陪伴,孤獨凄清的風穿過草原,拂過烏光堡上方,撲在她臉上,那個時候她也許會有一瞬間的後悔,後悔今日不該如此冷酷決絕。

只是現在的祝嬰心也無法預測到,有哪些人會離她而去,她能否還可以回到麒麟原、回到烏光堡,是否能做到當初離開烏光堡心中許下複仇的誓言,能否完成與父親約定的光複烏光堡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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