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沒事吧?”阿裏木看着将馬栓在馬廄中的祝嬰心,她從剛才與一個少年大吵一架以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盡管覺得是多管閑事,他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祝嬰心直起身,她微微擡起下颌,一改方才頹喪的神色,恢複她眉宇間的神采,她沒有回答阿裏木的問題,說道:“我帶你去休息。”
她兩人帶到張熏那裏,張熏開門看到她,着急地要說近來發生的事,祝嬰心打斷他,說:“我已經從金平微那裏知道事情原委了,現下正要去找陸先生商量此事。”
張熏奇怪她什麽時候與陸先生那麽熟悉,還說“商量”,聽上去甚是奇怪,但祝嬰心一臉“本該如此”的泰然之色,他便将信将疑地點點頭。
“我帶了一個人過來,他跟金平微有些小矛盾,要是金平微回來,勞煩師兄打掩護。”祝嬰心半側身,讓出被擋在身後的阿裏木。
張熏看着金發碧眼的人,愣了愣,“這不是西陸人吧?”
祝嬰心沒有解釋,她對阿裏木說:“等我辦完事情以後再來接你,金平微不知會何時回來,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要随便走動。”
說罷,她撇下阿裏木,朝着紫煙閣去,留下張熏與阿裏木面面相觑。
張熏擔心魏飛清和晏陌的事,不知道她去找陸歸一,能“商量”出什麽結果,然而祝嬰心的态度和神情讓他莫名安心,還是讓她不要有後顧之憂比較好,也許真能有什麽好消息。
他看向阿裏木,試探着問:“你會說中原話的吧?我聽赤心跟你說的是中原語。”
阿裏木點點頭。
“那就好。”張熏舒了一口氣,請阿裏木坐下,他天生是個多話熱心的人,當初祝嬰心一身殺死滿身狼血,也是他敢跟祝嬰心相處,可謂是心大如虎了。
阿裏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間房屋,屋中還有三人,正好奇地往這邊探望。
“你是赤心第二個帶到這裏的人,那個丫頭真的是,仗着陸先生對她好就任性亂來。”張熏倒着茶,責怪着說。
阿裏木不說話,張熏像是找到适合的傾訴對象,一股腦地大倒苦水,說祝嬰心三天兩頭禍事不斷,但她又不像是自惹麻煩的類型,不知道怎麽偏偏那樣愛出事。
阿裏木默默聽着,他不了解祝嬰心此人,不做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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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熏道:“忘記問了,你是叫什麽名字?”
“阿裏木。”沉默的少年開口,緩緩說道。
“你是海外人吧,西陸沒有這種顏色頭發和眼睛的人。”張熏說,但凡是人,都有好奇心。
阿裏木搖頭,“我有記憶以來就在西陸生活了,是西陸人。”
張熏正欲說什麽,忽然聽屋外嘈雜的聲音,他走出去,便看見一群學生穿過月門浩浩蕩蕩向這裏走來,他們異口同聲喊道:“把朱赤心交出來!把朱赤心交出來!”
“你們這是做什麽!”那麽大陣仗,張熏不見心虛,厲聲喝道。仔細一看,那些學生都是魏飛清門下的學子,必定是魏飛清的事讓他們将怨氣轉移到祝嬰心身上,現在找上門來了。
為首那個學生叫秦長修,是書院有名的鐵嘴銅牙,人贈綽號“秦鐵嘴”。他擡手讓身後衆人停下來,說道:“張熏,你我是同屆,我曉得你為人誠摯,待人向善,是個好人。你與朱赤心關系匪淺,我也知道,但今日,你卻包庇她不得。”
“什麽叫包庇,赤心做了什麽,竟然讓你們敢上門問罪?”張熏反駁他。
秦長修一句一句質問他,“我們魏門的魏先生身懷有孕,緣何離開書院?”
“這……”張熏啞口。
秦長修又問:“魏先生離開書院後,朱赤心可做過什麽?”
“魏先生消息未蔔之時,朱赤心還有心思離開書院,她去做什麽,有沒有将魏先生對她的犧牲放在心上?”
“由她招惹的禍端,她卻什麽也沒有做,聽之任之,你說,她算什麽清白!”
張熏被他的氣勢逼得往後退了小半步,卻被人抵住了背,他回頭去一看,見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阿裏木。
“閣下的話似有理,但細說下來,還是無理。”女子的聲音如茶香飄過來。
一人從另一邊月門走過來,她邊走邊駁回秦長修的問題:“其一,魏先生為了救無故被拘的學生而回璇霄丹臺,那會兒朱姑娘身處險境,怎能得知此事,以我對朱姑娘的了解,她不是願意勞煩一位孕婦的人,只是那個時候,朱姑娘無從得知魏先生的決定,而魏先生的決定,卻是得到了其他夫子認可的。将此事的因,推給原本是受害者的朱姑娘,未免太過不公平。
“其二,魏先生是南郡的郡君,以她在璇霄丹臺的地位,比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更加安全,與其擔心她,不如擔心你們莽莽撞撞,是誰更加危險。
“其三,閣下并不了解朱姑娘,又怎知道她擔憂魏先生輾轉難眠,空口無憑,張口就說朱姑娘毫無愧疚之心,好聲無理。
“其四,魏先生如今出了意外,是誰都未能預料的,前因後果,皆不再朱姑娘,卻将魏先生的不幸全部退給朱姑娘,你們究竟是何居心?”
女子在禪房門前站定,氣定神閑看向秦長修。
“是西海的郡主……”人群中竊竊私語。
秦長修辯駁道:“我們擔心魏先生,想問找罪魁禍首,什麽是何居心?你說了那麽多為朱赤心解釋,卻都沒說到點子上,魏先生為了朱赤心離開無虞書院沒得辯,若不是魏先生離開書院,晏先生也不會離開書院,而無緣無故被下獄,魏先生也不至于遭受那麽多痛苦。”
蕭苌碧輕嘆一聲,問他:“以你的因果論來往前推一推,魏先生為了朱姑娘離開書院,那麽朱姑娘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秦長修不情不願地說:“……她被璇霄丹臺的衛兵帶走了。”他很快又說:“但如果不是朱赤心惹事生非,又怎麽會無緣無故被人抓走!”
蕭苌碧只覺得與這人是有理說不清,她道:“關于朱姑娘為何被抓,誰都沒有證據,胡亂猜測,只怕有失偏頗。你們都太過自以為是,別用帶着偏見的猜想來我面前丢人現眼,退下吧。”
“你說我們帶着偏見!”秦長修身旁的人站出來,“我們擔心魏先生有錯嗎?我們想要讓魏先生回來有錯嗎?”
“你們擔心魏先生,你們想要魏先生和晏先生平安回來,都沒錯。但你們來找朱姑娘麻煩,就能解決這件事嗎?還是說……”蕭苌碧的目光忽然變得淩厲起來,她冰冷的目光掃過衆人,“你們想要把朱姑娘抓起來,捆住她的手腳,将她送到璇霄丹臺,換魏先生回來?或者說,你們想利用她的愧疚之心,讓她自己走到璇霄丹臺門口,讓朝陽王換人?”
“……”那群人被她的眼神逼得心虛地縮起脖子。
“若你們是這個想法,那可真是丢魏先生的臉面,她心胸寬廣的人,竟然教出來一群豬狗不如的弟子。”蕭苌碧罵道:“還不退下,回去好好反思!”
那群烏合之衆低着頭,灰溜溜地從院子中退出去。張熏見空出來的院子,噓了一口氣,叉手拜見蕭苌碧,道:“多謝郡主解圍,否則今日的鬧劇不知道要怎麽收場。”
蕭苌碧搖搖頭,蹙損秀眉,“只能慶幸是書院的學生,尚能進去話,若有心之人在其他地方歪曲宣揚,書院外的人,可不一定能聽得進去勸了。”
“郡主的意思是,這件事還沒完?”張熏聽出她弦外之音。
蕭苌碧看向他,微微一笑,“這樁事可是她難得落下把柄的事,恨她的人又怎能不把握好機會。”
“……恨,恨她的人?”張熏錯愕,“她做事雖然自顧自的,但也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怎麽會有人想将她往死裏弄?”
蕭苌碧看向天邊,長嘆一聲,“你至今還相信她是普通人嗎?還真是位好師兄。”
“啊……”張熏看向出現在月門外的韓毅和蘇定,他問:“赤心不是普通人,那她是誰呢?”
“她是誰?”蕭苌碧道:“今日的事我只能幫到這裏,其他事,你們若是想要知道,就親自問她吧。”
她點頭示意一下,轉身離開了。
韓毅目送她離開,目光落到張熏身後的少年身上,他瞥了一眼,并未理會,說:“淩君骨,蕭苌碧,金平微,這三人都不是普通人,看他們三人對朱赤心的态度,也該猜到朱赤心亦非凡人。興許朱赤心被璇霄丹臺帶走,正是與她不願公之于衆的身份有關。”
“連你們也相信赤心她……”張熏看着他們二人,“你們可是願意豁出性命去救她的朋友,連你們也不相信她嗎?”
他記得祝嬰心被帶走的消息傳到書院時,就屬韓毅動作最快,他飛快找到其他人,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去救祝嬰心,又很快制定策略。這種毫不猶豫的氣魄,難道就因為一件事,而毀于一旦嗎?
蘇定說:“陸先生說得對,交友以誠。我們可是剖心解肺相待,赤心卻對我們處處隐瞞,這也太不公平了!”
“她究竟是誰?她身上有什麽秘密?”韓毅冷聲道:“我可以接受她真實的模樣,唯獨不能接受她欺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