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少年走進屋中,正值黃昏,日薄西山,碎沙一般的黑暗從紗窗中漏進來。一朵紅絨似的火光亮起來,照亮桌邊坐着的兩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公子。”那兩名男子站起來,拱手一拜,動作間,露出袖口處秀的獅子紋,那是屬于東部瀚海靖安督府君家的家紋。

來人正是君家派出的,而少年則是金平微,不,也許應該稱他一聲君公子,他乃靖安王之侄——君平微。

君平微将手中的信重重拍到桌上,厲聲質問:“君豪怎麽了?”

那二人面面相觑,錯開君平微投向他們嚴厲的眼睛。

“說!”

“回公子,有人知會靖安督府,說在在巴圖爾綠洲發現了君家家徽的和兵甲,王派兵前往巴圖爾綠洲,在那裏發現了……四公子的屍骸……”

“……”君平微目光一凜。

那二人被他的目光逼得低頭,硬着頭皮繼續說:“此外,巴圖爾綠洲的村莊被毀,有墳堆,應該有幸存者。我們的人把沙堆挖開,沒有看到坎吉,也沒有發現阿裏木。”

“阿裏木……”君平微想起祝嬰心帶在身邊的金發少年,他咬牙切齒道:“他有一次僥幸地活下來了,并且,穿過茫茫荒漠來到了南郡,真不知道這個家夥的命為何那麽硬。我想,他知道在巴圖爾綠洲發生了什麽事,君豪的死,與他脫不了幹系。”

“阿裏木在南郡,那我們立刻前去捉拿……”

“不……”君平微制止二人,“阿裏木那個混賬不知怎麽,跟烏光堡的翁主牽涉上關系,她甚至,還十分護着阿裏木,現在捉拿他,對我們不利。”

“可阿裏木知道靖安督府的許多秘密,王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令人追殺他。”那二人說:“他跟烏光堡的人混在一起,難道他已經出賣了靖安督府?”

“我想現在還沒有,但以後,就不知道了。”君平微說:“阿裏木的事,交給我,現在有一個大好的機會,能夠讓南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的機會,回去通知靖安王,現在陸道一注意力集中在北域,璇霄丹臺民心盡失,而陸歸一目盲,東部的機會來了,我們可以開始動手了。”

“公子需要留人手在此嗎?”

“讓你們的人寫一張懸賞榜,在南郡張貼出去。”

Advertisement

“懸賞誰?”

“祝嬰心。”君平微冷聲道:“将所有你們能夠想得到的罪狀全都列出來,賞金一萬兩,我倒要看看,無虞書院能不能保得住這個千古罪人。”

“是!”那二人齊聲應道。

“還有君豪的仇,”君平微手掌握拳,抵着桌面,“無論是阿裏木,還是坎吉,我都會讓他們痛不欲生,以慰君三在天之靈。”

*****

無虞書院碼頭,衆弟子站在水邊耐心等待着,忽聞沉重大門吱呀拉開的聲音,弟子們回頭看去,見身穿素黑衣袍的陸歸一帶着數位夫子站在門中,他跨過門檻,拄着拐杖緩緩走過來,衆弟子畢恭畢敬道:“院長。”

江雲影站在陸歸一身旁,看着江面緩緩駛來的大船,他道:“來了。”

大船在碼頭靠岸,船上放下梯子,兩名年輕的男子走下來,不理船下等候的衆人,回過身去,擡手準備接人。一名發須皆白的老人家從船上走下來,雙手扶着先下來的兩名男子登岸,随後又下來四人,一人将一支龍頭手杖給老人,之後那六人便站到老人身後。

那老人目光緩緩掃過岸上的人,看到站在衆人中間的陸歸一,端詳良久,他搖搖頭說:“太年輕了,太年輕了。”

陸歸一雙手一拱,深深鞠躬,說道:“晚輩見過晏老先生。”

“虛禮就免了,老頭子今日到此,不是為了見識大名鼎鼎的無虞書院的禮節,吾孫晏陌呢,那個不孝子孫為何不親自來接我?莫非,以為老頭子這支拐杖會落到他身上,故不敢來?”

晏家分明知道晏陌在南郡的消息,卻故意這麽說,擺明是要陸歸一難堪,江雲影看了陸歸一一眼,他平靜道:“晏兄前往璇霄丹臺探望愛妻,不知晏老先生駕臨,故不能前來迎接。”

“璇霄丹臺?”老人思索片刻,“那是什麽地方?哈,老頭子見識短淺,不曾聽說過這麽個地方,不知是什麽旮旯地方?”

陸歸一握緊握着手掌的手微微收緊,他沉聲道:“璇霄丹臺乃南郡王城。”

“哦,原來是南郡的王城啊,诶,因這個名字名聲實在不響,老頭子實在不知。既然是南郡的王城,我家小子跑到那裏去探什麽妻子?诶,婚嫁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小子竟然不與家中商議,沒有家裏同意同意,就擅自在南郡娶妻生子,實在是失禮,不知可否唐突了人家姑娘?那位姑娘姓甚名誰,是何來歷,老頭子既然來了南郡,自當上門向人家賠禮道歉。”

張熏在衆弟子之間站着,聽到老人一番話,覺得有幾分逆耳,但仔細一想,又沒什麽不對。

“這老東西說話可真歹毒。”他一旁的蘇定輕聲說:“不僅看不起璇霄丹臺,還一口一個姑娘,擺明了不承認晏先生和魏先生的婚事。”

張熏得他提醒,一琢磨,似乎還真是這樣。

蘇定繼續說:“不過嘛,晏家再家大業大,跟璇霄丹臺比,肯定是比不上的了,不必擔心。”

張熏點點頭。

陸歸一道:“實不相瞞,晏兄愛妻乃南郡郡君,名諱飛清。晏兄的婚事不曾向家中捎鴻信,卻也是深思熟慮……”

“好了好了,我家小子什麽德行我知道,不必開口為他說好話。”老人道:“不知我家小子要何時回來,見見我這個老頭子?陸院長,可否給老頭子一個準信呢?”

陸歸一道:“三天,三天後,晏兄必回。”

祝嬰心在紫煙閣中,與他商量,此事前因後果乃是因她而起,于情于理,都應該由她去解決,并且,也只有她能解決。因此,她必須要将親自前往璇霄丹臺,求教朝陽王,請求他放過晏陌。

但,晏家也聽聞晏陌被關押在璇霄丹臺的消息,派人趕來,尚不知朝陽王魏旭對晏家是否忌憚,以魏旭反複無常的性情,若是再招惹晏家,只怕對後續發展造成不利影響,因此,由他先穩住晏家來人。

同時,祝嬰心也給了一個期限,她說,若是三日以後,她不曾帶着人從璇霄丹臺出來,那麽,同樣由他帶着晏家的人前往璇霄丹臺要人。

“我會帶着西海郡主,以西海郡主之名,我可以進入璇霄丹臺,并且朝陽王必定會顧慮郡主身後整個西海的勢力,不會輕易動人,如此可以保證安危。只是,有西海郡君在,朝陽王是否願意放人,又是一碼事。因此,我以三天為期,不成功便成仁,三日後,一切就看陸先生的了。”祝嬰心道:“陸先生若是同意,我便去做,陸先生若是不同意,我便退學再尋方法。對陸先生我就直說了,魏先生與晏先生之事,若不能化解,于我百害而無一利,若落了把柄在他人手裏,我必死無疑。”

“嗯,三天,反正那個臭小子十幾年不回一次家,我也有十一年沒有見過他了,不差這三天……”老人點點頭,“那我便等三天吧,三天後,若是他沒有回來,老頭子可是要親自拜訪璇霄丹臺了。不知,南郡的王可否會賞臉,見一見我這等庶民呢?”

“自然的。”陸歸一道:“這三日,便請晏老先生留在無虞書院吧,書院已收拾出客房。”

“不了,老頭子只是收到陸院長的信,來這裏打個招呼的,三日後,就讓晏小子到桂花街去見我。”老人說罷,轉身登船離去。

蘇定對着那緩緩離開的船比了一個中指,嘁了一聲,小聲嘟囔,“有錢了不起啊,陰陽怪氣的,看了就叫人讨厭!”

張熏吓了一跳,連忙把他的手抓下來,他心緒地看了陸歸一的背影一眼,希望陸歸一沒聽到蘇定的聲音。

江雲影讓衆弟子散去,讓張熏和蘇定留下,一行人陪着陸歸一緩緩回去,張熏心跳加快,不知道陸先生留他們兩個做什麽。

“你們二人,當時有随赤心離開,她安排你們做了什麽?”陸歸一問。

“問我們呢。”蘇定道。

張熏說:“我知道,我在想怎麽說。”

“诶,靠你那張嘴啊!”蘇定道:“朱赤心什麽都沒說,是個異域的家夥安排我們做事的。”

“異域?是赤心的人吧。”

“陸先生你猜對了,那家夥對我們四個人拽得很,完全拿鼻孔看人,要不是我性格好,早就好好教他做人了。”

“有你說的這回事嗎?”張熏疑惑。

蘇定手肘捅了他一下,讓他住嘴,而後又繼續說:“不過他一看到朱赤心啊,那是畢恭畢敬,還叫朱赤心叫什麽什麽‘甕主’?陸先生,朱赤心到底是什麽來歷啊,是不是甕成精了?”

這厮怎麽随處耍寶?張熏扶額。

“赤心的身份……”陸道一道:“等她回來後,親自與你們說吧。那異域人,還做了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