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江雲影走到衆人中間,他蹲下身道:“各位,還記得我嗎?”

“……”那些人看着他,沉默了許久,才有人點點頭,并且有人向他伸出手去,好像是要索要什麽。

“抱歉,我今天來這裏,是為了找一個人,身上什麽也沒有帶。”

那些人失望地收回手。

江雲影有幾分心痛,還是繼續問:“我要找一個叫齊穎的人,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你們知道她住在哪裏嗎?”

無人理會他。

“我知道了。”江雲影站起來,準備離開,衣擺突然被人拽住,他回頭看去,一只髒兮兮的小手緊緊抓着他的衣擺,那是一個瘦小的孩子,蓬頭垢面,江雲影看不出來是男孩還是女孩。

那個孩子輕聲說:“我知道那個兇兇的人。”

他站起來,赤腳在沙石路上飛奔,張熏和蘇定連忙追過去,江雲影在後邊引着陸歸一向他們跑開的方向走去。

遠遠聽到打鬥聲,一個女聲喝道:“死小鬼,竟然敢把人引到這裏來,我要好好揍你一頓!”

幫江雲影指路孩子哭着往回跑,他回頭去看追過來的女子,沒注意前邊有人,一頭撞進江雲影懷裏。他抱住腦袋大喊:“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打我!”

江雲影抱着那孩子,安撫道:“是我,別怕。”

“江大夫!”那孩子擡頭一看,見是江雲影,兩條細細的胳膊緊緊摟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江雲影擡頭看追過來的少女,她看了看江雲影,還有他身後的陸歸一,愣了愣,“江、江大夫。”

那少女衣着雖破舊,卻洗得幹幹淨淨,與其他人不同。

江雲影道:“齊穎在這裏吧,陸先生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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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陸先生!”少女驚訝地看着陸歸一,她跑回去,放聲喊道:“阿穎,是陸先生來了!”

片刻後,陸歸一、江雲影二人便被迎進一間破屋中,那屋裏打掃幹淨了,屋裏有桌有椅,文房四寶鋪在桌上,牆上還挂有書畫,坐北朝南的主位還供有一塊無字牌位,燃香貢果。這處雖說破舊了些,卻透出一絲雅靜。

蘇定走進屋,見這個爛地方竟有這麽一塊天地,還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環顧一圈,屋裏大大小小二十來人,一個個穿着破爛,勝在幹淨,他們貼牆而站,怯怯地看着進來的四人。

有人搬來椅凳,請陸歸一和江雲影坐下,一個身着青衫的女子走過來,蘇定與張熏盯着她,眉宇間有幾分英氣的女子對他們不以為然。她坐下來,道:“大名鼎鼎的陸先生造訪寒窯,不知所謂何事?”

陸歸一灰色眼睛中印着女子青影,他沉靜的聲音說:“你便是李勇将軍遺孤?”

女子眼瞳一縮,随即她冷笑道:“李将軍十幾年前已被滅門,此事全南郡都知道,何曾有什麽遺孤,陸先生糊塗了吧。”

陸歸一面色凝重,他無限懷念地說:“當年,我有幸一仰過李将軍之面,李将軍威風凜凜,如同威猛的守護神,有他在的地方,總會讓人感到非常安心。那時洪水泛濫,多虧李将軍,屢次帶兵從水中将人救起,是他拯救了那麽多百姓的姓名……”

“夠了,住口!”女子喝止陸歸一的話,她站起來,背過身去,緩緩道:“這裏沒有什麽李家的人,不要再來這裏了。送客!”

“姑娘聽我說完吧,李将軍對陸家有恩,陸某不會傷害姑娘的。”

女子深吸一口氣,不耐煩地說:“不必拐彎抹角了,直接說明來意吧,不要讓我覺得陸先生只是個嘴巴厲害的僞君子。”

“那陸某便直言了,有一位與姑娘身世相仿的人,想要見姑娘。”陸道一道。

“嗯?”女子回頭看來,“誰?”

“姑娘見或不見呢?”

“見不見,你說了,我自會定奪。”那女子道。

“姑娘不願見的話,那陸某不能告知姑娘,這是為姑娘好。”

那女子背手,踱了兩步,說:“我不信那人,然而既然是陸先生為他擔保,我就見他一面。但,如果你膽敢幫璇霄丹臺耍我,那就休怪我對無虞書院不客氣。”

“可。”陸歸一道:“姑娘可否盡快與之見面?”

“今夜我會回芝蘭街,那時候讓他到重春館來,我會現身見他。”

“好。”得到她許諾,陸歸一便請辭了,他走了兩步,腳下一頓,說:“姑娘若有需要,盡管到無虞書院來。”

那女子伸手送人,待客人去後,屋中孩子聚過來,年長的說:“阿穎,你真要去見那些素不相識的人?”

“那人既然能屢次三番查到我的所在,還查出了我的身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對我知之甚多,我對他卻是知之甚少,如此自然不妥,見,必然是要見一面,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麽花樣。”齊穎冷冷道。

“要不要等成啓哥哥來後,與他商量了再做決定?”

“不用。”齊穎朝無字牌位走去,她站在桌前,盯着木牌,被袖子遮擋住的手緊緊攥成拳。

陸歸一的話,讓她對璇霄丹臺、對魏旭那個狗雜|種怨恨更深。

她的父親,被譽為南郡的守護神,他綿延李家的忠義精神,在南郡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平日裏扶傾濟弱,兢兢業業,十年如一日,他做錯了什麽?只因為洪災時,為災民說情,護魏飛清一下,便被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滿門抄斬,婦孺服毒,一個不留。

可惜好人不留名,可憐善人不長命,可悲行善難富貴,可笑惡人笑更長,可恨歹人多富貴。

何其諷刺。

齊穎拉開牆上的書畫,露出藏在其下的弓箭,她對着寶弓發誓,此生若不殺魏旭,日後無顏見爹娘。

與她身世相同之人,哼,若不能拉攏,敢攔住她的路,就算是神佛,也照殺不誤。

離開齊穎處的四人回到街上,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蘇定耐不住性子,往前走了幾步,問:“陸先生,那人真是那個什麽李将軍的女兒嗎?”

“我提起李将軍,她便十分激動,就算不是李将軍遺孤,也是與李将軍有不淺的聯系。”陸歸一說。

江雲影輕嘆一聲,“想當年李家鼎盛,錢財權利非是他人可比,與他家攀親帶故,平步青雲不是夢。那時誰還會想到竟然是今天這番境地,诶……”

張熏四周看看,五柳巷仍然雜亂無章,難以居住。若那女子真是李家人,不過一朝一夕,就從高高的天上狠狠摔下地獄,翻天覆地的變化,尋常人怎能忍受。虧得她身在這樣的地方,也能開辟一片淨土,供自己容身,無論如何,那種心性終是值得人敬佩的。

“我能感覺得到那個孩子是個好孩子,”陸歸一的聲音從前方飄過來,“我希望她不要被仇恨蒙蔽目光,在一條昏暗無光的路上走到絕境,但我沒有立場去說那樣的話。我想,如果她能與赤心見面,興許,會得到一些靈感吧。”

“朱赤心?”

“他們二人很像,無論是身世,還是性格,還是經歷,但做法卻截然不同,也走上了不同的路。”

江雲影知道陸歸一自一開始就很看好朱赤心,那個女子也的确與衆不同,這兩個女子相遇,究竟會發生怎樣的事,令人有些期待,卻也讓人感到隐隐的不安。

入夜,芝蘭街重春館。

重春館是芝蘭街衆多花樓之一,絲竹管樂,歌舞升平,客人往來,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們嬉笑。蘇定與張熏鬼鬼祟祟地站在樓上往下看,在人群中尋找齊穎地身影。蘇定拍拍張熏的肩膀,指着一個方向,張熏順着他的手指看去,見奏樂的女子中一名彈琴的女子,她忽然擡眼看過來,與她對上目光的蘇定和張熏心猛地一跳,心虛地背過身。

“我們為什麽要躲啊,我們是客,聽個曲兒而已!”蘇定反應過來不對,又回過頭理直氣壯地盯着齊穎。

齊穎已懶得理會,蘇定自讨沒趣,他靠着護欄,懶洋洋地說:“其其格快來了吧?不知道韓毅和赤心他們怎麽樣了,還有平微也不曉得去了哪裏一直沒有回來。啊——才兩天,我怎麽覺得那麽難熬啊,好無聊啊——”

張熏也覺得有些無聊,不只是韓毅幾人不在的原因,自從魏先生和晏夫子出事以後,書院氣氛就一直怪怪的。

“快看,其其格來了。”蘇定說。

張熏看過去,異族少年的身影出現在樓下,邊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不只是少年高大的身材,蘇定注意到好幾個女子動作怪異,她們看了其其格一眼後,看向齊穎,做了幾個手勢。

蘇定覺得有趣,幫手不少嘛,三天前出手幫齊穎的蒙面人,應該就是齊穎安插潛伏在這條芝蘭街上的人了。

其其格走上樓,他對二人說:“勞煩幾位走的這一趟了,那位姑娘願意與我見面,着實是幫了大忙。”

“只是為了晏夫子魏先生韓毅朱赤心而已,不用那麽客氣了。”蘇定擺擺手。

其其格微微一笑,“翁主交到好朋友,真為她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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