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何方繞過辦公桌走到唐黛面前,仔細地盯着唐黛的臉看了幾秒,心中不禁有些蒼涼,他垂眸自嘲地一笑:“我們三個人裏,許惟話最少,唐黛最愛玩。大二那年唐黛跟着一群戶外驢友去雪山遇到了雪崩,據說被困了整整一天,回來之後比從前變了不少。我和許惟一直以為他是經歷了一次那種徘徊在生死邊緣的大事兒才變了一些,原來不是這樣。”說到這裏何方皺起眉,緩緩擡起頭對上唐黛的目光,“你也并不是無跡可尋,只是我們太天真了。”

唐黛微微偏過頭躲過何方審視的目光:“何方,對不起。”

“所以,那一年唐黛他,就已經去世了是嗎?你不是他,我該叫你什麽呢?”何方眼裏帶着些悲傷,大一軍訓時唐黛拿着一瓶小姑娘送的曬後修複乳液往他和許惟脖子上亂塗時三個人打打鬧鬧的場景歷歷在目,而眼前的唐黛早已不是那個唐黛了,竟然連他的死訊都是時隔多年之後才知道的。

“對不起,我趕到的時候,他的魂魄已經被勾魂使者帶走了,對不起何方。”畢竟也頂着唐黛的身份相識了好幾年,他和何方還有許惟之間也不是全然沒感情,何方眼中的責備和悲傷讓他難過,可即便何方現在出手打他一頓也是應該的,他的确是騙了他們啊。

何方閉上眼睛用拇指用力按了按太陽穴:“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果然是癡心妄想嗎?真是大難又怎麽能免于一死。”他吐出一口氣,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麽名字?”

唐黛沉默了兩秒才開口:“我名為阿玄。”

何方上一世我們有過兩面之緣,只是你現在不記得罷了。

下班之後何方拒絕了許惟和唐黛一起吃飯的邀請,他漫無目的走在街上,這幾年間同唐黛相處的時光如同電影的片段從腦海中閃過:

唐黛整天賤兮兮一臉欠揍的貧嘴的樣子。

唐黛幫起晚了的他和許惟去食堂占座位時罵罵咧咧又不得不去的無奈的樣子。

唐黛拿着花好幾倍的價錢搶來的三張演唱會的票啪啪啪地打着手心讓他們叫爸爸的嘚瑟的樣子。

唐黛拒絕小姑娘時躲在他和許惟身後慫了吧唧的不敢出現的樣子。

唐黛照顧生病的許惟整夜沒合眼的憔悴的樣子。

唐黛談成第一筆生意站在椅子上叉着腰哈哈大笑的得意的樣子。

唐黛跟他們坐在街邊撸串兒嫌棄烤面包片上沾到了辣椒粉拿着小牙簽一點一點往下弄的挑剔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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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間的确有很多回憶,即便那些他記憶裏的唐黛剛才站在他面前用帶着一絲悲涼的語氣跟自己說他名為阿玄,那些日子裏他們三個瘋瘋癫癫的快樂也不會有所改變,只是最初的唐黛真的不在了這件事,對何方來說并沒有那麽好接受而已。

何方一直低着頭,差點撞到前面的人才不得不擡起頭跟人家說抱歉,擡眼看四周時竟然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走到了街心廣場,傍晚的街心廣場霓虹和天邊的霞光交相輝映,音樂噴泉和鼎沸的人聲顯得格外熱鬧,何方在街邊的小店買了煙和打火機,坐在噴泉旁的涼亭裏拆開煙盒敲了一根煙出來。

熟練地點上煙之後何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本以為久違的感覺會讓他好受一點,沒想到太久不吸煙早就已經不習慣這種感覺了,他嘔了一下重重咳嗽起來,咳得眼眶都有點濕潤了才停下來笑着罵了一聲“操”。

他抽煙和喝酒都是大一的時候唐黛教會的,看着煙在指間慢慢地燃燒着,煙灰拖了常常的一截,何方嘆了口氣,唐黛不是當年教他抽煙的那個唐黛了,而戒煙這麽多年,他也早都忘記早起不抽一支煙就覺得渾身難受的滋味了。

香煙和打火機同時丢進身旁的垃圾桶,再見了唐黛,希望你在會釀酒的閻王爺那邊過得也如同你18歲時那麽潇灑吧。

想通了之後何方心情也好了一些,扔了煙和打火機準備回家去了,剛一起身就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蛟蛟正蹲在不遠處的噴泉池邊看着他,看到他起身她笑了一下,擡手指了一下不遠處的游樂區:“何方,我們往那邊走走吧,我剛才看到一個挺有意思的東西。”

何方詫異了一下,瞪着蛟蛟問道:“不是,你、你怎麽會在這兒啊?”

蛟蛟今天沒把頭發梳起來,長長的頭發随着她跑過來的動作在晚風裏飛揚着,像柔柔的海草,聽到何方的話她莞爾一笑:“因為你在這兒啊。”

“嗯?”突如其來的這麽一句溫柔的話讓何方有點沒反應過來,他瞥了一眼今天态度上明顯有些不一樣的蛟蛟,笑了一聲:“我沒打算問你唐黛的事兒,不用刻意說這麽撩人的話引開話題的,幸虧我不是個傻的,真要誤會了以為你要答應我了怎麽辦。”

蛟蛟走在他前面,聽完何方的話突然轉身面對着他,沖着他張開了雙臂:“那給你抱一下。”

“咳!”何方咳了一下,有點難以置信地看着蛟蛟,遲疑了半秒才終于把自己從真的想去抱人家小姑娘一下的不要臉的沖動給壓下去了,他向前邁了一步把蛟蛟張開的雙臂按下去,“別啊,不用,我不是那種賣慘求關懷趁機占人便宜的人哈。”

蛟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方看了一會兒,把何方看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把目光從蛟蛟臉上挪到一旁的樹幹上,有點不自然地開口:“幹嘛這麽看我,我真不是那種趁機占便宜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姑娘的擁抱打斷了,蛟蛟在他偏開視線的一瞬間傾身上前抱住了何方,何方身子僵了一下,她帶着笑的聲音傳進耳朵裏:“我是,我是那種在人失意時趁機占人便宜的妖。”字字清晰入耳,撩撥着他的心弦。

好在蛟蛟只是抱了他幾秒就退開了,細長的手臂從他腰間松開的時候又擡手輕輕地拍了拍的背,像是安撫迷路了的小朋友一樣。

何方溫柔地揉了一下蛟蛟的頭發:“別擔心啊,我不是那種容易悲春憫秋的人,大事小事既然發生了,那就則安之吧。”

蛟蛟之前說的挺有意思的東西居然是一個套圈圈的攤位,一個中年大姐胳膊上挎着一堆塑料圈,圍起來的空地上是擺成方陣的裝滿沙子的塑料瓶,一旁立着價錢和獎勵說明的大牌子。

何方湊過去看了兩眼,十五塊錢一次,一次只給五個圈。套中兩個瓶子可以選個貼畫貼在衣服上,套中三個瓶子可以換個熒光棒,套中四個瓶子可以換個鑰匙扣,都套中了可以換個大娃娃走,看上去挺誘人的,如果那個一等獎的大娃娃不是鬥雞眼的話大概會更誘人一些。

周圍都是或大或小的領着小朋友的家長,偶爾也走過幾對情侶,何方看着一個染着一撮小綠毛的小兄弟套中了三個瓶子,他女朋友歡歡喜喜地接過中年大姐遞過來的熒光棒還親了那個綠毛小兄弟一口,倆人樂呵呵地走了。

何方揚了揚眉,這不就是他表現的大好時機嗎?他一手插兜一手掏出錢包在手裏抛了兩下,愣是以一種走秀場的方式晃到老板面前,自信滿滿地掏出錢買了五個圈,然後沖着蛟蛟打了個響指:“就那個鬥雞眼兒的大娃娃,一會兒咱們就把它扛回家!”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瞄準時認真到差點把自己瞄成鬥雞眼的何方最終只堪堪套中了兩個瓶子,在老板戲谑地眼神下選了一個吐着舌頭的大狗熊的卡通貼畫貼在了自己短袖上,為什麽不給蛟蛟貼呢?因為他選好貼畫轉過頭的瞬間看到了蛟蛟眼中的嫌棄。

何方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走過去,一個靠在一旁看熱鬧的小朋友面帶失望地搖了搖頭:“哎,我還以為你是高手,本來想拜托你幫忙的,沒想到你還沒有我厲害呢。”

本來準備了一套“有些東西看似簡單實際操作還是很難的”的說辭正準備跟蛟蛟解釋一下的何方,被突如其來的來自小學生的嘲諷給說的一愣,看着那個小朋友手裏的十五塊錢,何方露出了一個大灰狼一樣的笑:“我說,小不點兒,我剛才那是熱身,熱身你懂不懂?再來一次那個穿紫裙子的大娃娃,就是我的了,知道不?”

蛟蛟看着跟7、8歲的小學生也能大眼瞪小眼地貧嘴的何方,不由地笑了笑,沖着何方伸了伸手:“我也想玩一次。”

于是看熱鬧的小朋友眼睜睜地看着面前的大灰狼哥哥瞬間變成了一只舔狗。

何方掏出錢包放在蛟蛟手裏:“想玩幾次玩幾次,咱今天包場都行。”

蛟蛟買了五個圈回來,從手腕上把一根發圈拿了下來遞給何方:“幫我把頭發系一下吧。”

何方接過發圈有點兒犯難,他不但沒給女孩子系過頭發,連發圈他都沒用過,只能笨手笨腳地一邊把蛟蛟的長發攏在一起一邊按照自己的想法操作着,又怕拽到頭發弄疼蛟蛟,沒動兩下先出了一身的汗,最後還是旁邊的那個小朋友看不過去了示意蛟蛟蹲下她來幫忙。

小朋友主動幫蛟蛟梳好了頭發,然後頗有心機地開口詢問:“姐姐,我幫你系好了頭發,一會兒你要是中了四個瓶子,可不可以選那個露娜的鑰匙圈啊,我可以用錢跟你換的。”

蛟蛟看向獎品展示區,問道:“哪個是露娜?”

小朋友眼睛一亮:“那個!黑色的小貓咪,額頭上有個小月牙的那個!”

蛟蛟點了點頭,然後拿着圈走到抛圈的位置,完全不用瞄準,嗖嗖嗖,五個圈連續出手,中的都是最遠的那一排的瓶子。周圍短暫的安靜之後爆發了一陣驚嘆,蛟蛟渾然不覺,無視目瞪口呆的何方走到了老板面前:“不要那個大娃娃的話,我可以要一個鑰匙圈再要一個貼畫嗎?”

老板怎麽會不同意,連聲說着“好好好”讓蛟蛟自己選去了。蛟蛟選了個跟何方一樣的吐着舌頭的大狗熊貼在自己身上,然後把那個小黑貓的鑰匙扣挑了出來轉身遞給了正踮腳張望的小朋友。

小朋友受寵若驚,又有點不好意思:“姐姐明明可以拿大娃娃的,謝謝姐姐,姐姐你人真的太好了,姐姐最美,姐姐小仙女。”一連串的彩虹屁之後又頓了頓,“這些錢給你吧,太好了,亞提米斯終于找到露娜了。”說着一手把錢遞給蛟蛟,一手掏出一只白色小貓的鑰匙鏈,幾乎跟蛟蛟贏回來那個一樣,額頭上也帶着個小月牙。

蛟蛟笑着拒絕了小朋友的錢,指了指自己頭後面的馬尾辮:“謝謝你幫我系頭發,這個送你當謝禮。”

對于有了一個貓咪鑰匙扣還執意想要另一個的這種做法,何方有點不理解,他半蹲下去看她手裏的兩個鑰匙扣:“小不點兒,這倆貓長得一樣啊,有一只還不行?非得要倆?”

小朋友對着何方可就沒有那麽客氣了,非常得意地一揚下巴:“你懂什麽,這是《美少女戰士》裏的貓咪啊,黑色的是露娜,白色的是亞提米斯,顏色不一樣就不是同一個人了啊!”

回去的路上何方還在心裏吐槽:現在的小孩子可真是不讨喜,哼。

但想到蛟蛟衣服上那個跟他一樣的狗熊貼畫,何方又忍不住嘴角上揚。

蛟蛟在何方前面走着,系得高高的馬尾辨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的,露出白皙的後頸和頸上的一彎粉色的新月。

何方的目光落到新月的印記上時突然愣了一下,在他記錄的夢裏那個白衣姑娘頸後的新月是…白色的?是跟他小指內側的新月是相同的白色!

“顏色不一樣就不是同一個人了啊!”那個小朋友的話又一次回蕩在何方耳邊,何方不禁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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