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傍晚的時候拍賣會的人把何方拍下來的那支玉簫送到家裏來了,嘟嘟好奇地湊過來看了看,可能覺得沒神馬意思,又捧着手機等它的青蛙回家去了。
何方其實也不太明白蛟蛟為什麽會對這支簫感興趣,于是拿着簫坐到蛟蛟身邊問了一句:“你會吹簫?”
他看到蛟蛟點頭,便把手裏的簫遞了過去,蛟蛟接過簫在指間繞了個圈,何方還以為她會吹一曲給他聽的,但蛟蛟只是一直把簫轉在指間像她平時玩筷子玩筆時那樣靈活地把玩着,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有什麽下一步動作。
何方盯着那支簫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他以前為了好玩學的藍調口琴。
他從沙發上跳起來跑進屋裏翻了半天,才從抽屜的角落裏翻出他的口琴,然後舉着口琴興沖沖地跑到客廳,一本正經地站到蛟蛟面前打了個響指:“下面請欣賞口琴獨奏《天空之城》,演奏者何方,今天我是一方之藝的方。”
不知道是夢裏的太子經常這麽說影響了他,還是哪怕從未做過那些夢他也依然會這麽說,無論是那種都好,熟悉的口吻和并不熟悉的樂器,還有一段從未聽過的曲調,讓蛟蛟在這個天色漸暗的時刻溫柔地抱着懷裏的玉簫笑了起來。
會吹簫的不是她,是曾經的何方,她只會一首曲子,那是何方常常吹給她聽的曲子,所以她沒有辦法在拿到簫的第一時間就吹給現在的何方聽,她不确定這首曲子會不會突然引起他前世的回憶讓他因此受傷。
面對何方,有太多的不确定她都不敢去嘗試。
失去過一次就會懂了,哪怕她伸手可摘星辰,也會覺得自己在守護何方這件事上每一天都如履薄冰,而她怕的不是冰層斷裂,她怕再也見不到何方。
這段曲子很溫柔又帶着點爵士樂的歡快,何方完全入戲了,吹完一曲對着只坐了蛟蛟一個人的沙發誇張地鞠了個躬:“謝謝,謝謝大家。”
蛟蛟愣了愣,笑着給何方鼓了鼓掌:“很好聽。”
何方沖着蛟蛟得意地晃了晃手裏的口琴,走到蛟蛟身邊坐下來:“大學時候練了很久,有一陣子練得太勤了,臉又酸又僵都懶得說話。不過現在想來,努力還是有回報的。”終于能在喜歡的人面前裝個逼了。
太子殿外百裏竹林,何方站在竹林深處手裏拿着一只白玉簫輕輕吹着,曲調悠揚珠圓玉潤,本是個連微風都沒有的午後,竹葉乍然發出莎莎的急響,甚至蓋過了玉簫裏傳出來的曲子。
無風卻起浪?何方笑着轉過身,果然看到一條白色的蛟龍正游走在竹林之間,一雙銀紅色的眸子染着笑意,突然向何方撲來。
何方張開雙臂卻擁住一位滿身清香的白衣衫姑娘,她眼睛彎彎揚起頭望着何方笑着說:“你也教教我吹這曲子吧,若是我心中惦念你的時候,就自己吹一吹。”
何方松開蛟蛟,溫柔地把她發間的一片竹葉摘掉:“你若是惦念我就該來看我,躲起來自己吹這曲子做什麽?”
白衣姑娘重新撲進何方懷裏:“你就是怕我學會了吹得比你好!”
何方感到一個東西重重砸在他的胸口,簡直重如泰山,把他壓得一口氣沒喘過來憋得咳嗽起來,睜開眼看到嘟嘟蹲在它身上,沒有毛的大臉湊在自己眼前,他簡直在清醒的一瞬間腦補了108種打死它的方式。
熟睡間突然被一只貓撲上來一屁股給坐醒了,哪怕沒有起床氣何方也想罵它一頓,但還沒等他開口,嘟嘟先來了個惡人先告狀:“何方你回屋睡去吧,之前不是說好了沙發晚上是我的嗎?你要是在這兒睡那我就去你卧室睡了!”
何方拎着它脖子上的皮把它拎了起來放到一旁的沙發上,搓了搓臉擡頭看了眼表,都12點多了?怎麽就坐沙發上睡着了,何方起身準備回卧室繼續睡,想看看能不能接着把剛才沒做完的夢做完,擁抱時撲面而來的清香?為什麽現在不覺得蛟蛟身上的清香那麽明顯呢?
何方一邊疑惑着一邊走到卧室門口時突然聽到陽臺的方向傳來一陣輕柔的簫聲,何方推門的手一頓,轉身往陽臺那邊走去。
屋裏沒有開燈,只有沙發旁邊一盞小夜燈發出微弱的光芒,何方靠在陽臺門邊上,他以為以蛟蛟坐在客廳能聽到卧室裏壓在枕頭下的手機震動聲的聽力,早就該發覺他已經過來會停下吹簫回頭跟他說話,然而她并沒有。
像是沉浸在某種情緒裏一樣,蛟蛟獨自站在陽臺上閉着眼睛吹蕭,月光打在她的臉上,她神色落寞。
何方抿着唇站在陽臺門口聽她一遍一遍吹着相同的曲子,想到剛才的夢,夢裏的人雖然記不清相貌,但他記得蛟蛟說話時那種歡快的語氣,如果太子何方是她深愛的人,那她到底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來找他的呢?
他們或許只有名字相同,也或許長得也差不多,但畢竟不是同一個人。
何方緊緊皺眉,什麽活了幾萬年的牛逼妖女,只是個愛而不得的可憐的小姑娘罷了。
簫聲戛然而止,蛟蛟悠然回頭,對上他的目光一時間神色複雜,何方看不懂她眼裏的那些情緒,但他不打算讓她一個人在這個月朗風清的夜色裏消沉下去。
何方沖着蛟蛟吹了個流氓哨,一手抄在兜裏一手拄着門框:“漫漫長夜無心睡眠,還以為是誰家美女在這兒吹簫呢,過來一看,嗬、原來是我家的。”
如果是正經的告白何方可能會緊張到話都說不清楚,但用來安慰人轉移人的注意力,這段痞子一樣的話就這麽順口而出,随着晚風飄蕩在夜色裏。
蛟蛟低頭笑了一聲,走過去把手裏的簫拍在何方懷裏:“貧嘴。”
何方緊忙把手從兜裏抽出來接住懷裏的簫:“哎?有金子也不能這麽敗家啊,這可剛買回來,摔碎了怎麽辦?”
蛟蛟不在意地擺擺手,轉身把玉簫拿回來沖着地上一摔,啪的一聲,玉簫落地,碎了不知道幾段,濺出好多細小的碎片,何方都沒反應過來,就見她食指一勾,落地碎成一堆的玉簫忽然恢複得完好無損從地上回到她手裏,蛟蛟把玉簫轉在指間,挑釁地沖着何方揚了揚下巴。
何方面無表情地鼓幾下掌:“哇,你可真是好棒棒!”
兩人從陽臺回到客廳,嘟嘟已經抱着手機睡着了,何方對蛟蛟笑了笑:“晚安。”
蛟蛟點了點頭,道了晚安之後轉身往卧室走時忽然被何方拉住了胳膊,何方嘆了口氣:“想不想聽個睡前故事什麽的?或者,你有什麽有意思的故事講給我聽也行,說實話,我今天真是挺不想讓你一個人睡的。”因為你剛才吹簫時那副樣子讓我覺得你柔弱得下一秒就要哭了。
蛟蛟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在何方腦門上:“沒發燒啊?那就是單純地想一起睡?”
何方無奈地把她的手拉下來,心裏吐槽着:真行啊,蛟蛟,你可真行啊,一要跟你說正經的你就各種岔開話題。
吐槽歸吐槽,嘴上又不能這麽說,明知道她是逞強還拆穿她那可太缺德了:“哎,一起睡就免了吧,我好歹也是個年輕氣盛的男人。”
蛟蛟揚眉:“怎麽,你又是血氣方剛的方了?”
“不是,咱倆非得跟這兒逗貧嗎?要不聊點深奧的?”何方拉着蛟蛟一邊往自己卧室走一邊建議着,“反正你也不困,我也不想睡呢,聊兩毛錢的呗?”
蛟蛟被何方拉着手腕走在他後面,看着他小指內側的小小的新月,蛟蛟開口問:“什麽是深奧的?”
何方突然站住,一半身子在卧室內的黑暗裏,一半身子暴漏在客廳小夜燈昏暗的光線裏,他偏過頭看了她一眼,臉上帶着神秘的笑:“比如,你有沒有過什麽後悔的事?”
大妖從不後悔?不是的,何方,我有很多後悔的事,後悔不該招惹你,後悔那天不該讓你上戰場,後悔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行事魯莽,後悔忍不住要出現在你生活裏…我後悔的很多很多,可那又怎麽樣呢?
蛟蛟淡淡地把問題抛了回去,“你呢?你有什麽後悔的事?”
何方明明看見蛟蛟眼睛裏風起雲湧地翻滾起情緒,本以為她會開口跟自己傾訴,沒想到瞬間這人又恢複了淡然的樣子,還直接把問題推給了他?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他松開蛟蛟的手有點無語地看着她。
就這麽把天聊死了的蛟蛟既不尴尬也不放棄,自顧自地給何方找好了需要他後悔的事兒:“哦,你後悔沒見唐黛最後一面吧?”
何方還真的有那麽一瞬間的後悔過,唐黛出發去雪山前讓他和許惟去機場送他,結果他們倆一人一腳踹過去讓他別矯情,誰知道那會是跟唐黛的最後一面。
見何方沒說話,蛟蛟伸出食指點了點下巴:“我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面怎麽樣?”
正絞盡腦汁想跟蛟蛟談談心的何方聽到她的話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轉世投胎要等很久很久的,這才幾年,也許他的魂魄現在還在判官哪裏,幸運的話應該還沒喝到孟婆湯。”蛟蛟成功地把何方的注意轉移了。
何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要帶我去找判官?閻王爺?要帶我去地府嗎?怎麽去?那什麽…作為沒開挂的平凡人我還有個問題,你帶我去了之後,還能把我帶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