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何方!”
蛟蛟喊出這一聲天地都跟着顫了顫,她回頭看了眼一臉驚恐的老太太,吸了口氣用力挖出自己的半顆妖心向何方掉落的方向扔了過去。
白蛟的妖心是粉色的,帶着流動的金光像是傳世珍寶一樣耀眼,但她沒有半分猶豫就把它扔了出去,對她而言,什麽都比不上何方,什麽都比不上何方平安喜樂重要,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山河俱寂,時間被凍結了,何方卻仍然在往下落,蛟蛟狠狠地看了一眼晴空萬裏的天,轉身沖着纜車裏凝固住的老太太揮了揮手,給了她和所有目睹了剛才的一切的人一個幻境。
何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生命會怎麽結束,也從來沒想過生命會結束的這麽突然。
跳樓的人在落地之前的那麽短暫又漫長的幾秒鐘裏是否還跟他們跳下來得的一瞬間一樣那麽有勇氣?有沒有過一絲的後悔或者恐懼?
這些沒有人知道。
但何方從纜車裏飛出來地一瞬間腦海裏閃過很多,何氏集團、奶奶、朋友、蛟蛟,原來人的一生結束的時候有那麽多地不甘和不舍,想到蛟蛟何方突然有點想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追到閻王那兒去送自己最後一程。
“何方!”
何方閉着眼睛聽到蛟蛟一聲悲痛的喊聲,心裏有些難過,昨天晚上才剛說了要繼續追她的,昨天晚上才又覺得自己有機會了的。
那一霎已經身為帝王的何方騎着駿馬擋在了蛟蛟前面,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心髒,銷魂水在何方身體裏蔓延開來,一時間魂魄不堪重負眼看就要四散紛飛,何方看了一眼身後安然無恙的蛟蛟,放心地從馬背上栽倒下去。
“何方!”
“皇上!”
天地間一切都靜止了,蛟蛟翻身下馬踉跄着跑到何方身旁,何方胸口插着一支箭躺在地上對她笑了笑,吐出一口鮮血,蛟蛟撲在何方身上:“不不不,何方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不會的,你別怕,我能治好你,你不會有事的!”
“蛟蛟。”何方叫了她一聲,“別哭啊,哭了就不,咳,不好看了。”
其實你哭了也比當年父皇三宮六院的所有嫔妃美上一萬倍,可是你不要哭,你哭得我心疼。
蛟蛟拼命的搖着頭,她沒有哭過,大妖不會哭,她只是覺得眼睛酸澀的難受,好讨厭的感覺,她看不清何方的臉了,她擡手抹了一把眼睛,卻不知道這些濕濕的水漬從何而來。
蛟蛟融了那支插在何方胸口的箭,用手堵住了何方的傷口,原來人血是燙的,灼得她手都快要融化了。
“為什麽愈合不了!為什麽啊!不要走,何方,你不能丢下我,求求你了,快點愈合啊!”蛟蛟聲嘶力竭的哭着,“求求你快點愈合吧,不要死啊何方,不要啊。”
何方傷口止不住地流血,殷虹的鮮血染滿了何方的胸膛,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體溫也越來越低,蛟蛟無數次把妖命把玩于指尖,無數次眼看着一命流逝而不覺得有任何可惜,但何方只有一條命,他現在快要死了…蛟蛟絕望地用雙手緊緊捂住何方的傷口,仿佛這樣她就能把何方一點點流失的生命留住。
“江山怎麽辦,我怎麽辦,你不要死…”
“你怎麽那麽傻啊,為什麽要替我擋箭啊,我是妖,我不會有事的。你怎麽那麽傻啊何方。”
“我帶你去找判官,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去幫你改生死簿!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何方渾身都痛得幾乎麻木了,他看着蛟蛟滿臉的眼淚,一下又一下的試圖把指尖上凝聚的妖命融進他的體內,他想對她笑一下,但他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多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原來死亡來臨的時候,最怕的是看到她哭啊。
積攢了最後一絲力氣,何方吃力的擡起手撫在蛟蛟的臉上:“別哭啊,流芳百世也不是我這個方,下一世,蛟蛟,我在下一世等...等你...”
“何方!”
何方閉着眼睛感受到從胸口傳來的疼,這是心疼?不對!
這他媽絕對是氣得那種疼,這不是氣人呢嗎?都快死了還能做夢?夢的還是太子何方死的時候蛟蛟傷心欲絕的樣子,這也太氣人了點吧?
意思是讓他在死之前感受一遍沒人疼沒人愛我是一顆小白菜的凄慘?
何方胡思亂想着,突然感覺身邊突然清涼,他睜開眼睛的瞬間猜測着突然這麽冷是不是應該到了地府了?要是鬼差不認識他他應該怎麽找閻王爺呢?大喊一聲別讓我喝孟婆湯我上面有人會不會有用?
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周圍都是淡粉色的金沙,像一層霧一樣包裹着他,他聽到流水的聲音,也清晰地看到金沙外面是水草和魚群,何方皺了皺眉,這是哪?閻王爺最近不釀酒改養魚了嗎?
何方一邊往下沉一邊随着水流輕晃,這種感覺他很熟悉,他得想想,是什麽時候經歷過來着?對了,是蛟蛟帶他領略什麽是深海恐懼那次,何方突然睜大眼睛,清晰地聽到自己喊了一句:“卧槽!我沒死啊!”
周圍的魚群被他吓得紛亂地游走了,他站在水裏伸手觸碰了一下圍繞在他身邊的淡粉色的東西,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那天蛟蛟給了他避水珠之後并沒有再拿回去,而他被深海底的恐怖生物們吓得也把這件事忘了個一幹二淨,是避水珠救了他一命嗎?
所以他現在是在江底?從纜車上掉下來之後沉入了江裏?
何方長舒了一口氣,活着的感覺還是挺好的。
突然前面閃過一陣刺眼的光芒,一條白色的蛟龍向他游來,何方本能地沖着她張開雙臂,蛟蛟化為人形撲進了他的懷裏,何方周圍的粉色金沙一點點消散,像是流進了蛟蛟的體內,而她緊緊地抱着何方把頭埋進他的懷裏。
何方兩只手垂在身旁,半晌勾起嘴角,在心裏嘆了口氣:就這一次,放肆一次也沒什麽關系吧?
他擡起雙手緊緊地攬住蛟蛟,一只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上,一只手輕輕拍着蛟蛟的背,懷裏的人輕輕顫抖着,把頭埋在何方的懷裏哭出聲來,半晌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何方…你吓死我了。”
想到剛才腦海裏出現的太子何方死時蛟蛟的悲痛,何方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接連經歷了兩場蛟蛟的哭泣的何方現在一點底線都沒有了,蛟蛟哭得他心髒一抽一抽的疼,現在哪怕是讓他做那個太子白月光的替身他可能都不會拒絕,懷裏的人到底是因為觸景生情怕連跟白月光一樣的臉都看不到了而哭,還是因為有那麽一點點舍不得現在的他而哭,這些何方都不想計較。
他現在只知道蛟蛟再繼續哭下去他就要瘋了。
有點不舍得,但短暫的貪婪已經夠了,何方把蛟蛟從自己懷裏拉了出來,低下頭溫柔地幫她抹了抹眼淚:“別哭啊,我這不是沒事兒麽。”
蛟蛟自己也用手胡亂地在眼睛上抹着,她哽咽着:“我以為你又要抛下我。”
何方聽到那個“又”字的時候心裏沉了沉,無奈地笑了一聲:“哪能啊,我多重要呢,我現在可是身兼你的白月光和你的追求者兩個重要職位,怎麽能說死就死啊。”他笑着安慰蛟蛟,“別哭了,長得美也不能這麽糟蹋自己的顏值,哭得跟花貓似的。”
他伸手揉了揉蛟蛟的頭發,看着四周沒有盡頭的水流,輕聲問她:“哎,纜車上的老太太和那個跟我一起掉下來的男的呢?”
蛟蛟嘆了口氣,緩緩地說:“你自己也差點一腳踏進閻王殿,還惦記着別人呢。”看到何方眼裏的執着蛟蛟垂頭,“我來找你的時候他已經被勾魂使帶走了,明天所有人看到他的死因都會是爬山失足墜海,這本來就是他原有的結果,是我們的出現改變了一些事情。纜車上的老人我給了她一點幻覺,她會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的。”
何方揉了揉蛟蛟的頭,她嘴上雖然埋怨着不想提這些事,但早已經把事情都安排好了,那份善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真的是妖嗎?
簡直比菩薩都溫柔。
兩人站在江底沉默了一會兒,蛟蛟拉着何方的手,聲音裏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柔弱:“何方,我們回家吧。”
何方點頭,下一秒兩人就回到了何方家裏,何方正想給許惟打個電話解釋一下他們先回來了的事情,卻看到站在一旁的蛟蛟目光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她悠然回過頭去,沖着窗外的天空冷笑了一聲:“你可看夠了?”
說着伸出手猛地一抓,何方只聽到震耳欲聾的玻璃破碎的聲音,蛟蛟手裏和腳邊突然多了幾片五光十色的碎片,像是燈光下被切割得很棒的鑽石那樣閃着細碎的光芒,蛟蛟晃了兩下扶住身旁的牆把手裏的碎片丢在地上,漫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沒了空虛鏡我看你用什麽鬼鬼祟祟地窺探。”
伸手強行穿破了九天的迷霧毀了神器空虛鏡,大妖眼裏的戾氣一覽無餘。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氣轉眼間烏雲密布,漆黑的烏雲遮天蔽日地擋住了陽光,屋子裏頓時像是黑夜一樣看不清四周的事物,何方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蛟蛟突然虛弱到需要扶着牆才能站穩的狀态還是讓他擔心得不行,他本想過去攙扶一下蛟蛟,卻突然聽見黑暗裏蛟蛟咬牙喊了一句:“別動!”
何方僵在原地卻看到天光大亮,一聲悶雷震耳欲聾,一團刺眼的藍色閃電從天而降劈進何方家裏,電光中何方看清了蛟蛟臉上的表情,冷得像千年的寒冰,沒有半分剛才撲進他懷裏痛苦的柔弱,她沖着閃電迎了過去,何方大驚:“蛟蛟!”
嘭的一聲巨響,何方被震得幾乎失聰,耳朵裏都是嗡嗡嗡的耳鳴,但他沒空去管這些,他眼睜睜地看到蛟蛟自己撞上了那道閃電,窗外霎時雲過天晴,只剩下蛟蛟瘦弱的身影單膝跪在客廳裏。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甚至客廳裏滴答的時鐘秒針都還沒來得急繞着表盤走夠一圈,根本不是何方一個凡人有能力阻止的。
他看到蛟蛟蒼白的臉色匆忙跑過去扶住蛟蛟:“蛟蛟,你怎麽樣?”
蛟蛟深深地看了何方一眼,她伸出手指按在何方緊鎖的眉心,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張嘴想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卻噴出一大口血來,目光渙散柔柔地暈倒在了何方懷裏。
何方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清香噴了他一胳膊,他看不到蛟蛟的血但能感受到蛟蛟的虛弱,比上一次她叫着“皇上”倒在他懷裏時虛弱了一萬倍的那種虛弱,他心急如焚地抱緊了蛟蛟,又怕碰到她的傷口,他不知道蛟蛟究竟傷在哪裏或者傷得有多重。
這是何方第一次恨自己是個平凡的普通人,他只能不知所措地叫了一聲:“蛟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