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何方看到蛟蛟睜開眼時的激動、喜悅和興奮,都被蛟蛟說出的那兩句話打擊得一幹二淨,他看着蛟蛟瞪着清澈的大眼睛十分茫然地看他,他甚至看到了她瞳孔裏的同樣茫然的自己。
唐黛聽到蛟蛟的說話聲急匆匆地跑進來:“姐姐!你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擔心死了!和尚還說你要十幾天才能醒來!果然姐姐最厲害了!還難受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蛟蛟沒說話,只是一直盯着何方瞧。
跟着唐黛後面進來的鋈樂看到蛟蛟的眼神皺了皺眉:“白蛟?”
蛟蛟還是沒有說話,仍然盯着何方看得很認真。
何方看到鋈樂和唐黛的目光同時落到了自己身上,跟過來的嘟嘟也盯着他瞧,一時間屋子裏的四雙眼睛都在看何方,他有點無語,伸出手沖着鋈樂和唐黛做了個五指向下壓的“稍安勿躁”的動作,然後問蛟蛟:“你…不記得我是誰?”
蛟蛟搖了搖頭,然後笑着:“你真好看。”
何方的臉瞬間就黑了,說出的話都變調了,他揚聲又問了一遍:“你不記得我是誰?”
蛟蛟歪着頭笑着:“你真好看。”
何方:“……”
鋈樂:“……”
唐黛:“……”
一時間屋子裏鴉雀無聲,只有嘟嘟沒心沒肺地跳到床上去親昵地蹭了蹭蛟蛟的手:“蛟蛟,你可算是醒了呢!今早呱兒子也回來了,我就知道這是個好兆頭!”
蛟蛟把目光從何方臉上移到嘟嘟臉上看了半天才開口:“你好醜啊。”
嘟嘟:“……”
何方推着唐黛和鋈樂走出蛟蛟的卧室,小心翼翼地掩上門才急急開口:“怎麽回事兒?蛟蛟失憶了?妖也會失憶?這麽狗血的嗎?現在怎麽辦啊?去醫院做個腦CT有用嗎?”
鋈樂對蛟蛟的現狀并不十分擔心,妖受了傷恢複不好的确會有短暫的失智現象出現,等恢複了就好了,但對蛟蛟目前誰也不看誰也不理只一心一意跟着何方屁股後面寸步不離的狀态讓他反常煩躁,他嘗試着跟蛟蛟說了幾次話,蛟蛟都以目不轉睛地盯着何方做回應。
她雖然說了“你真好看”這句話,實際上屋子裏除了嘟嘟沒個人樣兒,其他三個男人都各有千秋,誰還不是個帥哥了!所以鋈樂對蛟蛟非常黏何方的這個行為的理解是:她連失智了心裏都挂念着要跟何方在一起。
唐黛抱着被說成醜的委屈吧啦的嘟嘟,有點不明白這邪佛為什麽突然暴怒然後摔門走了。不過姐姐現在也醒了,又除了何方不理其他人,他想了想也準備告辭讓姐姐盡可能的靜養,還有一個原因,他實在是看不得姐姐作為天地間最牛逼的大妖,擺出一副天正無邪的樣子跟在何方身後颠颠地走來走去,連何方上廁所她都要蹲在門口等…眼不見為淨,唐黛也抱着嘟嘟撤離了何方家。
何方拿着把手機的電影投屏在電視上,陪蛟蛟坐在沙發上看恐怖片,蛟蛟乖乖地縮在他旁邊一臉的恬靜,她很多習慣都跟以前一樣,會看恐怖片,拿到細長的東西比如筷子、筆、棒棒糖的棒之類的都會在指間轉來轉去,各種味道的蛋糕嘗了一遍還是更喜歡樹莓口味的,喝了一口何方的美式咖啡還是一臉嫌棄地皺眉……
但也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了,尤其喜歡黏着他,無論他走到哪她都要跟着,何方已經連續三天沒去公司了,所有文件都是許惟送過來在家處理的,連開會都是視頻會議,許惟見到蛟蛟的異常也聰明地沒有多問,這點倒是讓何方松了口氣,真要問起來他這種不善于撒謊的人說了還不如不說。
晚上11點,沒關窗的客廳裏偶爾有微涼的風吹過,蛟蛟抱着膝蓋蜷縮在離何方不到30厘米遠的地方,電視的熒光打在她的臉上,安靜又乖巧,像是享受着睡前放松時光的小學生一樣,貪婪地盯着電視裏的畫面瞧着。
何方終于把手裏的工作處理完,疲憊地揉了揉酸疼的頸椎,轉過頭去看蛟蛟,心裏有點感慨,他好像突然能理解一直以來面對着他的蛟蛟的感受了。
你喜歡的人仍然每天出現在你面前,只是不記得你了。
偶爾會做出跟從前一樣的舉動或者說出跟從前一樣的話,用往事撩撥一下你的心弦,然後又無辜地看着你,不明白你為什麽突然變得如此傷感。
也許對于蛟蛟來說,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嶄新的陌生的何方,他只是失憶的太子何方吧。
這個發現讓何方有點糾結,能夠跟自己喜歡的人有些感同身受的共鳴讓他覺得挺高興的,但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喜歡的人的白月光的影子又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他自嘲地笑了笑,在這兒矯情什麽呢?
就是白天的正事兒都忙完了,晚上突然得到空閑,腦子裏的理智都去睡覺休息準備着第二天的奮戰了,感性的一面的冒出來了,真是一閑着就容易矯情屁事多。
“蛟蛟,該睡覺了。”何方伸手把她散落在臉邊的頭發掖到耳朵後面,溫柔地問,“今天就看到這兒好嗎?明天再繼續?”
蛟蛟點點頭,大多數時候她都不講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真好看”,這導致何方每天起來洗完澡都對着鏡子多照幾秒,一直有點自戀的他都有點迷茫了,他到底是有多好看啊?
何方起身,蛟蛟也跟着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何方把電腦和電視都關掉收拾好了沙發上淩亂的抱枕和小零食,蛟蛟就站在一旁乖乖等着。
何方走到廚房喝了半杯水,蛟蛟也跟到廚房倒了半杯水喝掉。
何方走到浴室站在鏡子前,蛟蛟也跟到浴室站到鏡子前。
他突然笑了:“蛟蛟,你說等你好了,再想起這幾天你的行為,會不會覺得自己特別傻?跟個跟屁蟲似的,小尾巴?”
小尾巴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看。
何方拿起淡綠色的那支牙刷擠上牙膏遞給蛟蛟,然後又拿起自己的黑色的牙刷擠上了牙膏,自從蛟蛟醒了之後就慢慢地把自己的東西一點點搬到了何方這邊,連刷牙洗臉都要跟何方寸步不離,兩個人一起刷牙,然後吐掉嘴裏的泡沫,漱口,再吐掉嘴裏的水,最後是漱口水和健齒噴霧。
動作完全一致,甚至連何方刷完牙後對着鏡子呲一下牙的小習慣她都學會了,兩個人一起對着鏡子呲着牙,何方忍不住揉着蛟蛟腦袋哈哈大笑起來,雖然知道她現在的表現都是因為受傷了,心裏還是有些不要臉的想象,就好像,他們是生活在一起很久了的夫妻一樣。
夫妻?
想到這個詞何方的耳尖悄悄地紅了。
蛟蛟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何方耳朵慢慢地紅了,随後脖子然後臉頰都跟着一起紅了,她有點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何方就在鏡子裏看到蛟蛟的耳朵脖子臉頰都一點一點地學着他的樣子變紅了…
何方:“……”
他嘆了口氣:“行了,別秀了,知道你厲害了,洗臉!”
洗漱之後何方打開床頭的小夜燈,關掉卧室裏的吊燈等着蛟蛟抱着她的被子過來,他坐在床邊開始背一切能記住的上學時候的課文,用來摒棄腦海裏那些有色廢料。
蛟蛟從醒過來的第一天開始就抱着被子非要來何方床上跟他一起睡,起初何方是拒絕的,但蛟蛟一副你不讓我上去我就在這兒站一夜的樣子最終還是讓何方妥協了,他不能跟病人計較,只能每天給自己做着“她是個孩子”的洗腦式心理建設,但畢竟是個正常的男人,難免會不受控制地想些讓人臉紅心跳的場面,何方不得不搬出語文課本的多年積累發揮它們最後的餘熱。
好在何方的床夠大夠寬敞,兩人一人一席被子晚上注意點中間的距離可以保持在一米遠,安全距離互不幹擾。
蛟蛟換了睡裙進來的時候何方正靠在床頭上玩手機,擡頭看見她那件薄得跟什麽似的真絲小裙子何方頭疼地閉了閉眼睛,用手捏着眉心在心裏默默背了一句“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鈎連”才艱難地開口:“蛟蛟,你前兩天穿的那個睡衣呢?”
前兩天好歹是個棉質的睡衣套裝,上身小短袖下身小褲子,今天這個真絲吊帶裙是真的要逼死何方了,蛟蛟就站在床邊看着他也不說話也不動,眨着無辜的大眼睛,兩人僵在詭異的氣氛裏沉默着。
在心裏背完了整篇《蜀道難》又背了兩段《蘭亭集序》,何方才勉勉強強接受了蛟蛟的睡裙,剛想開口說“睡覺吧”突然意識到蛟蛟今天沒有抱她自己的被子,她是打算跟他蓋同一張被子嗎!!!
這他媽…
何方忍住了自己想罵人的沖動,憋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蛟蛟,你其實已經好了是不是?在這兒耍我玩呢吧?別鬧了真的,這麽鬧下去我可太容易禽獸了,你是不是…是不是有點高估男人的自控能力了?”
蛟蛟茫然地看着他,半晌打了個哈欠,又擡手揉了揉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何方,眼裏的困倦一覽無餘,還有點可憐兮兮的味道,好像在無聲地控訴着何方不讓她睡覺的殘忍行為。
何方被蛟蛟這麽看着有點于心不忍,但想到自己只要一松口就會徹夜難眠的煎熬他咬了咬牙忍住了,起身從衣櫃裏拽出一套挺厚實的睡衣睡褲:“要麽你去把這個換上,要麽你去把被子抱過來,選一個。”
蛟蛟想了想,接過何方手裏的睡衣和睡褲去浴室換上了,看到蛟蛟穿着他的睡衣像套了個麻袋一樣甩着袖子提着過長的褲腿從浴室出來何方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他拉開被子給蛟蛟蓋好,然後一扭一扭地挪到了床邊,幾乎小半個身子都懸空在外面才停了下來,他對這個距離比較滿意,拉過被子的一個小角随意地搭在肚子上,給自己一種蓋了被子的錯覺之後何方擡手關了小臺燈。
“晚安蛟蛟。”說完何方就閉上了眼睛。
“晚安何方。”蛟蛟小聲說。
也許是剛才緊繃的神經終于得到了緩解,何方睡意來得很快,閉上一眼睛沒有兩分鐘就開始昏昏欲睡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希望明天蛟蛟能夠痊愈。
睡意朦胧間他突然感到身旁的人動了動,一只胳膊橫在了他的腰間,何方身子一僵睡意全消,用手抵住了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的小腦袋,他無奈地支起身子問道:“蛟蛟,你到底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