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蛟蛟的頭枕在何方胸口睡得還挺香的,可能是已經熬了一宿的緣故,何方沒再瞪着眼睛挺一夜,迷迷糊糊地睡着,偶爾也會突然醒一下,就這樣不安穩地睡了一夜,居然還做了個夢。

這個夢做得很累又模糊不清,夢裏有揮之不去的濃霧,有漫無盡頭的石階,還有淡粉色的流光幻化成漫天飛舞的白色玉蘭花瓣,不知道是誰溫聲對他說:“何方,我等你回來。”

睡醒之後何方從床上坐了起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他必須要出門,但蛟蛟現在的狀态根本離不開他,他看着同樣坐起來正在看着他的蛟蛟,溫聲問:“我今天要出去,但不是那種很愉快的出行,你要跟我一起去還是在家等我?”

蛟蛟從長長的睡衣袖子裏伸出手來拉住了何方的衣擺。

何方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掃過,他笑着:“知道了,那你現在得起床了,去洗個澡,我們吃個早飯就出發。”

蛟蛟點點頭,下床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盯着何方,很認真地說:“我沒有黑色的衣服。”

正在枕頭底下胡亂摸着找手機的何方動作一頓,他緩緩地回過頭來,有點無奈又有點高興:“你好像真的恢複一些了呢,都能看到我的想法了。”

蛟蛟也不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就轉身走出卧室了。

每一天都是極其普通的一天,但人們的希望、幻想、牽絆和愛賦予了這些普通的日子特殊的定義。

今天是何方爺爺的祭日,他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去世了,其實他對爺爺的記憶并不是很深,不過他有一個小木馬,聽奶奶說那個小木馬是爺爺親手給他做的,這已經足夠溫暖何方心裏對爺爺的記憶了,起碼比整年忙在國外已經幾年沒有跟他通話超過3分鐘的爸媽要更有親情的感覺。

洗了個澡把自己收拾妥當的何方給奶奶打了個電話:“不知道今天有沒有榮幸邀請全市最聰明最美麗的女士一起出去走走再共進午餐呢?”

何老夫人笑了半天才說話:“臭小子,你就邀請最聰明最美麗的女士一起去墓地走走?難怪你找不到你朋友!”

“別這麽說啊奶奶,您生命裏最重要的一個男人,要陪您去看望生命裏最最重要的男人,這多溫馨啊。”何方繼續貧嘴。

何老夫人在電話那頭哼了一聲:“他最最重要個屁,死了多少年了哪還有我大孫子重要,也就是我專一,還惦記着他這個破老頭。”

“哎呦奶奶,您不專一難道還想來一段黃昏戀啊?這麽新潮的嗎?說正經的啊,我訂了兩束花,您就甭買了,今年您給我爺爺蒸小包子了嗎?”何方的爺爺生前最喜歡吃何老夫人包的包子,每年他們都會帶一些去墓地。

何老夫人笑着:“蒸了蒸了,天還沒亮我和陶媽就起來準備了,一會兒帶過去估計還是熱的。我前些日子夢到他說餓,給我心疼的,今天蒸了整整兩屜,讓他吃個夠。”

一個去世多年的人仍然被挂記着被懷念着被擔心着,這大概就是愛情了吧。

何方眯着眼睛看着清晨的陽光打在紗簾上,每年爺爺忌日這天都是不錯的好天氣呢,不過奶奶每次從墓地回來都會一邊擦汗一邊罵爺爺不為她着想,他笑了笑:“奶奶,我一會兒…會帶着蛟蛟一起去,她最近出了點意外,我把她自己放在家裏不放心。”

何老夫人假裝嘆息:“唉,你爺爺多希望能看到孫媳婦啊,可惜了,寶貝孫子笨,還沒追到呦。”

聽到奶奶沒有異議何方就徹底放心了,順着她的話讓她挖苦了幾句才把電話挂斷。

蛟蛟沒有黑色的衣服,何方帶着她去商場選了一件,她穿着黑裙子神色淡淡地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何方還以為她完全恢複了,等走近了看到她歪着頭笑的時候才發現有點空歡喜的意思,也是他有點心急了,鋈樂都說了怎麽也需要十幾天才行,這才第五天呢。

哪怕她現在每天一心一意地跟着他,甚至眼裏心裏都只有他,何方也還是希望她恢複到最健康的狀态,希望看到她好,希望看到她眉眼間帶着大妖的驕傲。

何方陪着奶奶站在墓碑前跟爺爺敘舊,他覺得他這個遇到事情就想貧幾句緩解負面情緒的性格大概是随他奶奶,老太太這會兒已經從每天都做了什麽吃了什麽的瑣碎日常說到打太極遇到的帥氣老頭了,要不是去過閻王殿知道人死不能複生,他都怕他爺爺總骨灰壇裏爬出來跟她理論,好在簡單說了幾句之後老太太終于崩不住了,抹着眼淚回憶起兩個人的過往。

何老夫人眼眶微紅,最後索性坐在了墓碑旁,帶着皺紋的手溫柔地撫摸着碑上的字,就像是清晨妻子為臨行上班的丈夫撫平衣領那樣,溫柔的,飽含深情的,她摸了摸何方爺爺的照片,聲音裏帶着點哽咽:“你看你,還這麽年輕,我越來越老了,白頭發擋不住地長出來,越來越醜啦。”頓了頓小聲地說了一句,“你再等等我,我過兩年就該來陪你了。”

站在一旁的何方不滿地叫了她一聲:“奶奶!”

何老夫人回頭瞪了他一眼:“你鬼叫什麽!我這不是吓唬他呢麽,不吓吓這個破老頭,他要是在下面找小的怎麽辦?”

何方無語地轉過臉去不再看這份陰陽相隔的思念,奶奶說自己老了的時候他有點心酸,人都會老,這有那個站在樹下的女妖永葆青春。

但一個人這麽靜靜地看着時光流逝,一個人經歷着無數場物是人非,一個人徘徊在不同的時代裏,真的不會孤單嗎?

何方把目光落在蛟蛟身上,今天大概是她受傷以來離何方距離最遠的一次,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蛟蛟一直跟個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邊突然站在離他100來米遠的樹下他還有點不适應,看着蛟蛟乖乖地站在樹底下等他,何方心裏突然軟了一下。

茂盛的大榕樹像一朵綠色的蘑菇,黑色的裙子襯得她的膚色更加白皙,她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那裏,目光放空着不知道在想什麽,也許墓地對她來說并沒有任何意義,在她的眼裏人死後的歸處并不是這裏,在她眼裏也許死亡也并不是一個人的終點,所以…她一直在等着太子何方回來嗎?

何方甩了甩頭,對自己最近動不動就悲春感秋的矯情勁兒有些不滿。

何老夫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敘完舊了,轉身看見何方盯着蛟蛟的身影發呆不禁輕聲咳了一下,一巴掌拍在何方後背上:“就才這麽一會兒,就像個變态似的盯着人家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

何方嘶了一聲對着墓碑就喊:“爺爺您看奶奶啊,她也就跟您面前扮柔弱,打我打得疼着呢,還罵我是變态。”

何老夫人恐吓似的又揚起了手,如願看到何方噤聲做了個求饒的手勢才笑着說:“你說你,挺聰明的一個孩子,怎麽追個姑娘這麽墨跡,這都多久了還沒成功呢?”

何方摸了摸鼻子心想:這要是個普通姑娘他也沒準兒就成功了,但這是個一生氣就能引起一場地震還敢往閃電上撞的姑娘,而且人家心裏還有忘不掉的白月光呢,怎麽不得慢慢感化她啊。

這麽一想何方頓時就有底氣了:“奶奶,您不懂,我正在用愛和包容感化她,這事兒得慢慢來。”

“年輕人有耐心是好事兒,也不是催你,追女孩子要拿出真誠來,別弄那些虛的浪漫,你爺爺當年就是用真誠打動我的…”

何老夫人給何方講完了一整套她的戀愛經歷才放何方走,她沒有跟何方他們一起吃午飯,雖然沒有多問,但精明了一輩子的何老夫人還是看出了蛟蛟跟之前有點不一樣,兒孫自有兒孫福,老一輩兒的人就不跟着瞎摻合了。

不知道電視裏那些神啊仙啊的一受傷就需要吸收天地精華這個想法對不對,但總在家裏憋着也不好,何方和蛟蛟在小區門口下了出租車,他準備帶着蛟蛟在小區裏溜達一圈兒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再回家。

何方自己的時候也整天忙着加班什麽的幾乎沒在小區裏溜達過,但不得不承認小區裏建設得還挺不錯的,還有噴泉和花園,綠樹成蔭走在樹下也曬不到,悠閑地在小區裏轉了一圈,走到一家小超市門口時蛟蛟拉了拉他的衣擺,何方回過頭看到她正盯着一個坐在超市門口的小朋友看。

确切地說,是盯着小朋友手裏的一盒五顏六色的冰淇淋。

蛟蛟直勾勾的眼神快要把人家的冰淇淋看穿了,何方笑了笑:“想要?”

說完又覺得這句話有歧義,輕咳了一聲改口道:“想吃冰淇淋?”

看到蛟蛟點頭何方掏出手機領着她走到小超市門口的兩個大冰櫃前:“選吧,想吃哪個都行。”

蛟蛟眨巴着眼睛在兩個冰櫃裏掃來掃去,又扭頭看了看那個小朋友手裏的冰淇淋,這個小動作被何方捕捉到之後他有點擔心,她不會像網上說的熊孩子似的專門搶人家手裏的吧?再看看那個小朋友瘦弱的小身板,啧,可能都不夠蛟蛟一根手指頭的戰鬥力。

好在蛟蛟雖然這陣子有點幼稚但還算規矩,打量完之後又在冰櫃裏認真地找起來,最後從冰櫃的角落裏翻出一桶跟人家小朋友一模一樣的冰淇淋才罷休,何方好笑地掏出手機掃碼付了錢,領着心滿意足的蛟蛟往家裏走。

這個冰淇淋長得還挺有意思的,一個跟大杯星巴克的杯子一樣大的透明盒子裏裝了很多支五顏六色的mini小冰棍兒,蛟蛟吃得比較慢,到家的時候盒子裏還有個4、5支的樣子,她把冰淇淩盒子遞給何方徑自回卧室換衣服去了。

這是讓他幫忙拿着的意思?

何方舉着盒子晃了晃,無聊地坐在沙發上猜測着:粉色是草莓味的還是西瓜味的?綠色呢?青蘋果味的還是哈密瓜味的?黃色是橙子味的嗎?紫色的肯定是葡萄吧?

天氣挺熱的,在小區裏走了一圈的何方擦了一下額角的汗水,手裏的透明盒子傳來一絲絲清涼,水果的香味兒從盒子裏傳出來,何方嗅了嗅,嗯…要不…吃一支?還有好幾個呢,少一個沒準兒她都發現不了。

那就吃一個吧,吃哪個呢?何方看了一圈兒,拿了一小支黃色的出來放進嘴裏,嗯,果然是橙子味的,還挺好吃,就這麽個拇指大小的玩意兒何方一口就咬碎了,冰激淋含在嘴裏抽出小棍往垃圾桶裏一丢,很好,毀屍滅跡。

蛟蛟換了短褲短袖跑出來坐到何方身邊,何方裝模做樣地把冰淇淩遞了過去:“快吃吧,一會兒都化了。”

蛟蛟看着冰淇淩的透明盒子沒動也沒說話。

何方心裏有點打鼓,硬着頭皮又說了一句:“不吃了嗎?要不要放冰箱裏想吃了再拿出來?”

蛟蛟依然沒動也沒說話。

何方心想完了,她肯定是發現了,小聲說:“蛟蛟,我吃了一支黃色的,真的就吃了一支。”

蛟蛟嘴角一耷,眼眶瞬間就紅了,嘴裏嘟囔着:“只有一支黃色的。”

何方傻眼了,對着蛟蛟這個要哭不哭的表情愣了兩秒才想起來解釋:“只有一支黃色的嗎?那麽大一盒只有一支黃色的?對不起蛟蛟,我不知道,我下樓再給你買一盒,你別哭啊,別哭啊!憋住了,對,你一掉眼淚我心髒抽着疼,我這就下樓給你買…”

何方說着就要從沙發上跳起來,蛟蛟拉住了他的衣擺,眨巴着眼睛湊了過去,她吸了吸鼻子,有點難過地問:“黃色的是什麽味的?”

何方小心翼翼地開口:“是橙…”

話被蛟蛟的動作打斷了,她一只手扶在何方肩膀上,一只手拄着沙發,跪在何方腿邊突然湊了過來,身上的裙子領口的布料随着她的動作微微垂了下來,鎖骨上帶着一點汗水,像是浸了溫暖春水的月亮,她的小鼻子輕輕在何方的嘴上聞幾下:“橙子的味道。”

何方向後仰着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蛟蛟伸出小舌頭舔了一下她自己的嘴唇,她的腿緊緊貼在他腿上,他甚至感受到她的體溫隔着夏款褲子薄薄的布料傳了過來...

何方咽了下口水,艱難地說:“冰淇淋死不能複生,你…別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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