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沒…有…忘…記…你…”
何方說出這句話後突然松了力道,靠着蛟蛟昏倒了。
蛟蛟聽到何方的話沒有任何欣喜反而大驚失色,她抱着何方瞬間回到何方的卧室把他放倒在床上又急急去探他的魂魄,感受到他的魂魄安然無恙蛟蛟才癱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劃破指尖放到何方唇邊滴了一滴血進去。
何方好像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讓他喝血了?
可是他都暈倒了呢…蛟蛟幫他把腕上的手表摘下來放到了桌子上,又拉過被子幫他蓋好,睡一覺吧,睡一覺明早就好了。
做完這一切确定何方不會再有事了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過來何方剛才的舉動和他說的話,那是來自他靈魂深處的聲音,帶着久違的讓人安心的執着。
蛟蛟眼中閃着溫柔的光,凡人的意志能夠跨越萬年的時光過了輪回還依然存在,真的是太難太難了,蛟蛟伸手摸了摸何方的鼻梁,用額頭抵住他的胸膛低聲說:“何方,辛苦你了。”
何方聽不到蛟蛟的話,與其說是暈倒,他的狀态更像是過度勞累瞬間睡着了,而在他閉上眼的同時就已經進入了夢境。
“何方,玄尤山谷的雙生菇可解這種毒!”白衣姑娘像一陣風一樣飛進殿裏拉住了何方的衣袖,“我這就去玄尤山谷把解藥找來。”
太子何方一把拉住了白衣姑娘的胳膊,怕她突然消失似的急急擁住她:“別去!”他緊了緊手臂,“等今天夜裏你帶我一起。”
他心疼地擦掉了白衣姑娘額頭上的汗,她已經太辛苦了,為了給父皇解毒她坐在竹林裏屏息用妖力耳聽四面八方近萬公頃的聲音并去翻閱人腦中的思想,連續在竹林裏坐了一天一夜才終于如同大海撈針一般找到了解毒的線索。
白衣姑娘有些急:“我去去便回,玄尤山谷對凡人來說太過兇險你…”
何方打斷她:“讓姑娘為何方的家事勞神已經很不好意思了,絕不能再做出明知危險還讓你獨自前去這種事,我會小心的,晚上我們一起去。”看到她不贊同的目光他笑着幫她把碎發掖到耳後,“有多危險你也能保護好我,但哪怕你有通天的能力,我也不想你孤單一人行事。我們一起。”
玄尤山毒物叢生,毒花毒草毒木,毒蟲毒鳥毒獸,本就是萬毒之源,兇險異常,從未聽說誰去了還能活着回來的,若不是白衣姑娘說了确有此地,何方都一直把這個地方當成是傳說來着。
父皇危在旦夕朝綱不穩,能夠讓父皇毒解恢複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只是拖累了她一直都在宮中化作侍衛模樣跟着他忙來忙去到底是過意不去。
何方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他擡手按了按眉心,再擡頭時已然是一副平時含笑的樣子。
他倒了杯水遞給白衣姑娘,眉眼帶着笑意:“姑娘為何方家事這般勞累,怕是我不以身相許都說不過去了。”
白衣姑娘倒是神色淡淡:“現在才想起說這話嗎?”她伸出指尖點了點何方小指內側的新月,“讓我給你做印記的時候不是就答應了生生世世都與我相守嗎?”
何方笑着:“萬一我來生是個面目可憎的醜八怪,姑娘也要與我相守?”
從相識起何方便知道她不是常人,後來又得知她是個有本事的大妖,只是,他雖不喜揣摩人的心思,也看出她對世間萬物漠然的神色,就好像随時都準備好與這無聊的世間長久地告別了一般,小指多了印記那一刻他已然在心裏下了決定,只要她願意,便讓她生生世世尋得自己,只為她說那句“總是想着早些來見你”時眼裏細碎的光芒。
那時他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世事無常,也就不知情因何而起,只知道自己一往而深地不過一切陷進去罷。
白衣姑娘的話打斷了何方的思緒,她歪頭笑着說:“做了傷天害理之事才會在輪回時改變容貌,你這輩子善事做得夠多了,怕是不能如願變醜了。”
深夜,宮中燈火全熄,蛟蛟帶着何方轉眼間到了玄尤山谷,她揮了揮手玄尤山谷一帶竟然突然如同白晝一般天光大亮,看着何方有些吃驚地看着她,她驕傲地揚了揚下巴,模樣有點像炫耀玩具的孩子:“喏,不過是借了幾個時辰的日光,我們去找雙生菇。”
何方笑了起來:“姑娘威武。”
玄尤山谷處處生長着奇形怪狀的生物,稍有不慎便會命喪于此,但何方一路上跟着蛟蛟連片葉子都休想沾到他的衣擺,更別提什麽危險了。
山谷深處有一片碧綠的青草,看上去還挺正常的,只是草叢裏長着一朵一朵的紅色蘑菇,遠遠看去像是開了紅色的花朵,紅得明豔動人。
白衣姑娘聞了聞:“這草就是普通的草,碰了也沒什麽。”
何方走近了蹲在草地上看着那些紅蘑菇,每朵蘑菇上有兩個小傘狀的頂,長得差不多,但仔細看顏色又不太一樣:一個是鮮血的紅色,紅得發亮;一個是鐵鏽的紅色,紅得有些髒髒的感覺。
來的路上白衣姑娘說這雙生菇只有一半可以做解藥,另一半有見血封喉的劇毒,但除了顏色,也沒什麽其他辦法去分辨哪一邊是有毒的哪一邊是解藥。
何方正一籌莫展時回過頭便看到她半倚在一塊怪石上,白衣勝雪墨發披肩,周圍是大朵大朵的紅色蘑菇,她手裏拿着一半蘑菇把玩着,嘴一動一動地像在嚼着什麽東西,何方瞪大眼睛還沒等說出話來,就看見一層淡粉色的流光從她身上浮起,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把手背在身後去:“太子殿下,你猜,有毒的是哪一半?”
何方為人溫和又向來不問世事,長這麽大真是從來沒有動過怒,哪怕知道父皇現在躺在床上生死未蔔裏也有何惟參與的手筆,他也從未想過跟他翻臉,但看到白衣姑娘這麽大大咧咧地靠在一塊看着就不怎麽善良的石頭上,又大大咧咧地以身試毒,哪怕知道她是個有九千條命的妖何方也忍不住七竅生煙。
他氣得眼睛通紅,指着她的手都氣得發抖又不忍心指責:“你、你怎麽可以吃它!這是有毒的!”
白衣姑娘不以為意:“怕什麽,吃到毒也就是一條命的事兒,命這個東西,我多得很。”
何方走過去站在她面前皺眉看她:“你曾說妖不入輪回,命沒了就徹底消亡?”
白衣姑娘點頭:“是。”
他突然有些沮喪,拉過她的手幫她把指尖沾到的泥土擦掉,擡頭深深地望着她:“你說了生生世世尋我,我入輪回生生世世永無止息,蛟蛟,我想每一世都遇見你,你不要再随意地糟蹋自己的命了。”
白衣姑娘望着他愣了半晌,才開口答了一個字:“好。”
皇上得了解藥後的第三天不但痊愈了,上朝跟文武百官商讨政事時氣色也與平時看上去沒什麽差別,這是滿朝文武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
何惟跑進太子殿院子裏時正遇到從竹林剛化了人形準備去找何方的白衣姑娘。
何惟沒想到太子殿內院會出現陌生人,停住腳步看清眼前人的相貌不禁皺眉:“你是何人?”
何方聽到聲音從殿裏走出來便看到何惟滿眼考量地盯着白衣姑娘看,他淡淡開口:“三弟,不得無禮。”
何惟以前雖然猜到何方有個心上人,也一直推測是宮外的小門小戶家的女兒,卻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是個如嫡仙般的女子,但她既不是宮中人,又是怎麽進宮的?再想到父皇突然痊愈何惟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操控,他轉頭看向何方:“哥,父皇的解藥,你可知是何人送去的?”
何方那天從玄尤山谷回來是直接把雙生菇交給父皇的,并囑咐父皇千萬不要對外宣揚解藥的來由,因此朝堂上上下下甚至太醫都不知道皇上的解藥來之何處,只聽說是有能人異士特意送來的。
有心人開始惡意揣測是不是二皇子外公家勢力近兩年過于壯大威脅到皇位,因而皇上故意演了一出中毒的戲碼忍痛除去二皇子以保全皇位。
保皇黨自然是聽不得這樣的言論,為了穩定朝綱,保皇黨有意引導輿論方向,最後竟是傳說皇上的解藥是玄龍再次現身相送。
見何方沒有說話,何惟眼中疑惑更甚他看了眼身邊的不明身份的姑娘,低聲對何方說:“哥,宮中記錄并未發現有陌生人來訪,連太醫都不知的解藥從何處而來,未試藥就服下,有誰是能讓父皇如此信任的?”
何方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連宮中記錄都查得到,三皇子好大的本事。”
何惟一驚:“哥,我是擔心父皇才去查的。”
“阿惟,我不與老二和老四來往,并不是因為他們并非母後所出,弟弟們在我眼中都一樣值得寵愛,其他母妃在我眼中也一樣值得敬重。只是,幼時老七溺水一事你我心知肚明是他們所為。都說天家無情,但在我心中,天家也是家,殘害手足便是我不齒他們的原因。”何方淡淡地看着何惟,“我曾以為,你與我是一樣的想法。”
何惟死死咬住嘴唇,眼中的委屈一閃而過:“哥,你不明白!這個朝堂之上從來就沒有和平,這個家也從來就沒有個家的樣子。想坐那個位置的人太多了,權利的誘惑太大了,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來殺你。”
何方看着這個從小就喜歡圍着自己轉的弟弟,半晌才緩緩開口:“所以,你也想坐那個位置。”
何惟苦笑:“除了你,誰會不想呢?”他垂下頭低聲呢喃,“從小你就是太子了,偏偏又覺得做太子十分不好,你不喜歡覺得是束縛,但其他人都是喜歡的。若是,若是我将來做了皇帝,我便許你出宮封地自自在在地過潇灑的日子去。”
“哥,你讓我一次好不好?我也想做太子。”
何方心裏嘆息,他不知道何惟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的,也或許他從來都是這樣的只是自己沒有真正地看清過而已。二弟設計父皇中毒而他得知消息卻隐而不言,便是想趁機篡改遺诏廢了他這個太子吧?
站在一旁眼看着兩人陷入沉默的白衣姑娘突然說話了,她親昵地拉了拉何方的袖子:“難怪人間有長兄如父的說法,你倒是操心。”
在她眼中人世間的大事小情都沒有絕對的對錯,她對是非看得很開,凡事皆有因果,對對錯錯誰又說得清楚。
白衣姑娘看了眼何惟,勾了勾嘴角笑了起來:“三皇子确是帝王之相,不過,行事不注意些怕是會錯失王運啊。”
在這宮中,尤其是皇上還在位之時,竟然有人敢大大咧咧地當着太子的面就說出“帝王相”這三個字,何惟愣了片刻謹慎地看了眼四周,又看了看何方一臉坦然的表情,一時間有些迷惑,不止是迷惑,簡直百思不得其解,他也不知道當不當問,但想到方才何方失望的眼神,何惟垂眸想了想,還是開口說了一句:“姑娘慎言。”
白衣姑娘沒理他,倒是拍了一下何方的胳膊:“你這個三弟說話跟你真是不同,想問什麽又支支吾吾不肯直言,沒勁得很。”
何惟今天太過失态,又被人咽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氣理智重新回籠,他打量着面前的姑娘突然笑了笑:“想必父皇的解藥便是姑娘送來的吧?哥心儀的姑娘果然不一般。”
何方皺眉,拉住白衣姑娘的手臂把她推到自己身後,擋住了何惟的視線,他能聽出他語氣裏的哀怨,怨他為什麽沒有一出生就是太子的好運,也怨他為什麽沒有遇見能人異士的善緣。
“我眼中的阿惟,是有七竅玲珑心有雄才大略的龍子,可以不甘可以不服,但從不自怨從不自艾,若有朝一日他成帝成王,也定是賢明的君主而不是工于心計的昏君。只是現在看來,怕是我看錯了罷。”
何方從未像現在這般展露過通身的氣勢,連身後的白衣姑娘都怔了怔,他聲音低沉帶着些許的不容置疑:“二弟剛走,父皇一事你也不必去請罪為他添堵了,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