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何方一進門就看見長袍大褂的閻王爺坐在他家的沙發裏,他家冷得跟冰櫃似的,他一邊搓着手臂一邊詫異地打量着閻王:“你怎麽來了?”

閻王正好奇地擺弄着何方茶幾上的磁懸浮地球儀,看到何方回來站了起來,臉上帶着溫潤如玉的笑:“不請自來,多有打擾。”

何方擺擺手:“打擾倒是不打擾,就是…你能想法子收一收身上的冷氣嗎?比我家中央空調都管用,我這汗毛都豎起來了你瞧見沒?”何方一邊說着一邊走過去把胳膊遞給閻王看,證明自己沒說假話。

閻王笑了笑:“抱歉抱歉,是我沒考慮周到。”說着屋裏跟大地回春似的突然就暖了起來,他打量着何方手裏提着的小紙盒,“這是什麽?”

這是什麽?何方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蛋糕盒,這才想起來從進門他就沒見到蛟蛟了,他抻着脖子往蛟蛟卧室的方向看去,喊了一聲:“蛟蛟?”隔了兩秒沒人回應他才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閻王,“你來的時候看見蛟蛟了嗎?”

閻王笑着:“她與我聊了幾句,你回來前便走了。”

本來何方是不想把他和蛟蛟鬧矛盾了的事情表現的太明顯的,畢竟對他來說閻王怎麽也是個外人。

但一聽說她走了何方就繃不住了,聲音控制不住地揚了起來:“走了?走去哪了?你怎麽不攔着點!”喊完對上身旁的人儒雅溫和的笑臉才猛然想起面前這人看着再無害也是個閻王,他幹笑了兩聲說了實話,“咳,那什麽,我中午才剛把她惹生氣了,她這突然走了我有點擔心。”

閻王聽完何方的話有點意外,大妖會跟人生氣?出去走走還需要被人擔心?

他想了想,這大概就是情之一字帶來的迷惑吧,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袖上的繡花,随即笑着對何方說:“你不必過多擔心,她只是出去走走,前些日子受了天雷和神器反噬身體并未完全恢複,她雖是生于天地間但蛟龍向來親近江河湖海,重傷未愈定是要去水中修養些時日的,這也是她走前托我說與你的。”

聽完閻王的話何方把手裏的蛋糕盒子放在茶幾上,蔫巴巴地往沙發裏一靠,蛟蛟離開的理由聽起來有理有據的很容易讓人信服,如果不經歷中午的事情他也不會多想…

只是,現在無論什麽樣的理由他都敏感地意識到,蛟蛟是在躲他,就是在躲他!

何方飽含怨氣地想:要去水裏修養怎麽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天去?水裏修養就不能在浴缸裏放滿水泡泡嗎?不行的話,就不能約他去海邊來個雙人游嗎?

就算是不得不今天去、不得不去那個讓人想起來就頭皮發麻的深海底,就不能親口跟他說一聲再走嗎?

他這邊跟個怨婦似的在心裏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閻王倒是沒受什麽影響,仍然挂着一臉笑頗為好奇地打了一圈何方家大大小小的陳設擺件,最後目光又落回到何方臉上,說實話,這屋子裏所有的東西加起來也沒有何方這一臉幽怨看起來有意思。

在閻王的打量下,沉默了良久的何方終于找回了一絲理智,畢竟人家閻王爺是百忙之中來他這兒上門做客的,他總不能一直拉着臉坐這兒不吭聲吧,那也太沒禮貌了,何方清了清嗓子:“我去給你泡壺茶來。”

閻王到了人間也沒有多拘謹,畢竟是見慣了生生死死大風大浪的人,他沖着何方擺擺手:“茶就不用了,這個,裏面是什麽?”

何方愣了一下,順着閻王的目光看了過去,他帶回來的裝着樹莓蛋糕的粉色小盒子靜靜地擺在茶幾上,如果他沒記錯,這是他進屋十分鐘內閻王爺第二次問他這個蛋糕盒是什麽了吧?他把蛋糕盒子推到閻王面前:“一塊樹莓味的小蛋糕,嘗嘗嗎?”

閻王也沒客氣,打開紙盒聞了一下,就是這個味道沒錯,有一次蛟蛟去閻王殿找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這種水果和不知道是什麽混合在一起的淡淡的甜味,原來是糕點的味道,她喜歡這種糕點?

何方倒是不知道閻王爺心裏的那些彎彎繞繞,看着他把紙盒拆卡但沒并有動手要吃的意思,何方的腦洞又開始蠢蠢欲動了,他恍然大悟一樣拍了一下大腿:“哎,你能吃嗎?用不用我把這個扔到什麽火盆裏燒給你?”

端着蛋糕的閻王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拿起小叉子戳起一塊含進了嘴裏,證明完自己能吃到才轉頭跟何方說:“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雖然我整日與魂魄一起,但我是鬼也是仙。”

閻王收斂了一身陰氣,但屋子裏的溫度也還是時冷時熱的,何方還是決定沏一壺熱茶跟他邊喝邊聊,招待客人總得有招待客人的樣子,他直接翻出家裏最貴的一盒拆了包裝丢進開水裏泡着,茶藝之類的他半點都不懂,反正他喝茶都是一撮茶葉往開水裏一丢,泡出顏色吹吹就喝了。

但他面前坐着的顯然是個懂茶藝的閻王爺,并且已經被他的一頓操作驚呆了,愣了愣才開口問他:“如此不是牛嚼牡丹浪費了好茶嗎?”

蛟蛟莫名其妙地走了何方本來就心裏堵,這會兒看到蛟蛟丢在茶幾上沒帶走的手機更是煩躁的半點耐心都沒了,管你是閻王還是玉皇大帝,怼你沒商量:“你就說你喝不喝吧,不喝就給你拿礦泉水。”

閻王頓了頓,突然哈哈大笑:“何方,你與之前的确有些不同了。”

閻王自然是熟悉何方的,何方的魂魄在閻王殿修養了萬年才終于得以入輪回,而坐在一旁看他魂魄中前塵往事的記憶曾是閻王爺茶餘飯後消磨時間最好的方式。

聽到這話輪到何方愣了愣,手裏拿着的茶杯一晃灑出些滾燙的茶水來,何方嘶了一聲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一邊甩手一邊問:“你…見過我,不對,你見過我前世?”

閻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動聲色地笑着:“上次在地府不是說過,但凡是人輪回前都要到我那兒走一遭的,我見過你前世有什麽不對?”

何方猶豫了一下,把目光落到小指的新月印記上:“不對,我其實根本沒有前世今生,我一直都是同一個人,過了奈何橋喝了你那個沒什麽卵用的破夢破湯,也仍然是我,我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哪怕開始了新的人生,我也跟其他轉世投胎的人不一樣。”他緩緩地擡起頭,笑了一下,“我說的對嗎?閻王爺。”

海水溫柔地敲打着海邊的礁石,激起細小的浪花,水面波光粼粼一派寧和,幾千米深的海底一條白色的蛟龍穿梭而過,所到之處魚群紛紛避開。白蛟在海底的暗礁洞裏游了一圈,最後化為人形,長發随着海水搖曳,銀紅色的眸子中藏着深深的迷茫。

中午何方按着她的手放在他胸口上的一瞬間,她似乎穿越時空看到了曾經的何方,她甚至覺得他已經是曾經的何方了,太像了,她快要分不清了。

想靠近,想再近一點,想要心猿意馬就相擁。

蛟蛟俯在一塊暗礁上用手去摳上面凹凸不平的礁石,手指碰到的地方都碎成了粉末随海水飄散了,想靠近才要躲開,想再近一點才不得不離得遠遠的,想要相擁才不得不倉皇逃離,因為她發現,無論何方有沒有那些從前的記憶她都沒辦法抗拒他的靈魂。

他有一雙深情的眼眸,讓人總想閉着眼睛不顧一切地沉溺進去。

如果會受到傷害的只有她自己,那倒是沒什麽所所謂,但何方不行,不可以讓何方受到任何傷害。

想到何方差一點魂飛魄散的那天,他胸前殷虹的鮮血,眸中的深情逐漸消散變得了無生氣。想到她用妖命聚攏了他四散紛飛的魂魄跑到地府時,判官搖頭說的那句:“凡人替妖擋命,落得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就算我讓他入了輪回,他也會在輪回路上魂飛魄散…”

想到十萬通天石階她每上一階就磕下一頭懷裏何方的魂魄仍然越來越淡時那份絕望和恐慌。

想到曾與他分別了萬年之久的孤寂的日夜。

蛟蛟眼中的迷茫恢複了清明,态度重新堅定起來,絕不能重溫噩夢絕不能再讓何方受到傷害,在他完全恢複之前,絕對不能再猶豫不決了,她垂眸看着深海,心想:就在海底多呆幾天吧。

對于何方突然問出口的話閻王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仍然是溫潤如玉的笑,他把手裏的茶杯方在茶幾上,認真地看着何方:“她從不肯對你多說是怕你知道的太多傷到魂魄,何方,我是個沒有感情的鬼仙,你現在哪怕死在我面前,我也頂多會怕那個姑奶奶讓世間再無地府和閻王,不會同情你半分。你問我,我便說與你聽。”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你可想好了?問是不問?”

何方看着閻王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有點無語地接了一句:“就好像我問的你就一定能答上來一樣,我要問你蛟蛟心裏有沒有我,有的話又占多少分量,你就知道了?還說得挺牛逼的樣子,我問你就說與我聽,啧。”

何方最後一句是小聲嘟囔着說出來的,閻王失笑地看了他一眼,有點無奈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我就問你兩個問題,知道就說不知道就算了,我聽完之後是死是活也不用你負責。”何方直起身子把胳膊打在腿上微微傾向閻王的方向,“不過,今天我有點累了,閻王爺明天還來嗎?”

本來今天就不爽,不爽到爆炸,這個閻王爺還跟他擺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是要吓唬誰啊,本着這樣的想法何方準備将他一軍:哎嘿!你想說嘛?我還不急着聽呢~

閻王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本來便是打算在你這裏叨擾幾日的,自然不會走。”

何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想住這兒?你睡哪?”

閻王不在意地笑着:“我不需要睡覺。”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電腦,“這個,我可以看到世人眼中的我是什麽樣子嗎?”

想起上次在閻王殿的對話,何方了然地瞥了他一眼,敢情這人是來他家看電影來了:“我給你找,你能去把你這身長袍大褂的換下來麽?我有沒穿過的新衣服。”畢竟要是許惟突然來了家裏有個男人也沒什麽特別的,要是有個古裝扮相的男人就不是很好解釋了。

閻王換上了何方的短袖和短褲,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在落地鏡前動了動:“如此,便多謝了。”

何方幫閻王把他換下來得長袍挂進自己的衣櫃裏,看到他袖口上的一朵繡花時何方頓了頓。

這個圖案好眼熟?玉蘭花?

他勾了勾嘴角,心想:還說自己是莫得感情的鬼仙,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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