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來了

“哈哈哈哈哈——”

于越捂着腦袋在一陣哄笑聲中睜開眼睛。後腦勺隐隐作痛,腦子尚有些發暈。周圍是一群小孩子,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而他們笑的對象,好像是自己?

是自己?

她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半躺在地上。旁邊放着一個掉了漆的凳子,前面是同樣紅色的桌子,觀感上就給人以落後的感覺。

不會被拐了吧?

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撐着地站起來,打量着周圍,是間教室。在陌生環境,于越沒有貿然開口,眼前課桌上還刻着一個“早”,周圍也沒有什麽有威脅力的成年人,緊張情緒暫時消退。

“于越,你不會傻了吧!”

于越?

于越!

是在叫自己,她肯定。并且這個聲音也異常熟悉,羅莉莉。

于越緩緩地回過頭來,然後發現聲音并不是從後面傳來的,而是左後方。

那發聲的女孩子抱着手,表情得意,正因為別人被自己欺負到了而沾沾自喜。她皮膚很白,透着粉色,眼睛大大的,臉卻小小的,後來也确實是位顏值極高的美女。可是,現在的這張臉卻不會讓人覺得可愛,只會覺得兇。

确實很兇,別的同學根本不敢惹她,不過不包括此刻的于越。

但于越扶額,好吧,還是個孩子,我忍。

“羅莉莉,我希望不會有下次了。”她深吸一口氣搬過被人抽走的凳子坐下。因為太久沒有坐過這種木頭凳子還不太适應,于是動了下屁股,待終于适應後才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書。

翻開第一頁,只見扉頁正中間寫着幾個大大的字“于越的書”。這是語文書,上面的文章每篇只有百十來字,還有拼音,這讓看慣了上萬字博碩士論文的她不太适應。

內心哀嚎一聲,她百無聊賴地趴到桌子上,頭枕着手臂,思索起現狀。這是重生吧?竟然回到了小學四年級,變成一個九歲的小孩子。

要不是羅莉莉,她或許還不會瞬間就把時刻确認得那麽清楚。

人長大以後,各個年齡階段的記憶都會模糊起來,往往不會記得哪一年究竟是怎麽度過的。但是,每年裏總有那麽一兩件事情會镌刻在腦海裏,成為年歲的符號。

四年級就發生過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她被羅莉莉欺負,下課起立後抽走了凳子,結果她沒察覺一屁股就坐下去了。

然後,腦袋撞到了後面的桌子,她當時就覺得頭暈。于是自然而然地請了家長,被抱去醫院檢查。後來究竟有沒有檢查出什麽她是記不清了,可是這次的經歷給她留下了陰影,她容易對自己的感覺進行放大。

有時候腦袋有些昏沉,她就覺得頭暈,甚至總是覺得自己身體不好。去醫院檢查過很幾次,又沒有什麽明顯的毛病,可是她還是覺得不舒服。怕家人擔心,後來她就偷偷地在網上買中藥,仿佛吃了這些精神就好了一般。

客觀分析,四年級時候這次事件最多可能就是造成了輕微的腦震蕩吧,至于後續發生的那些,只能怪罪自己心态不好。

于越苦笑,對于一個九歲的孩子,她能知道什麽呢?再來一次,于越這時頭還略暈,不過她沒有大驚小怪去找老師,讓事件像以前一樣發展。

她安慰自己,多大點事,自己可不能跟個小孩子計較。

于越的沉默讓羅莉莉讨了沒趣,悻悻地拉着同桌去操場玩鬧去了。發呆了一會兒,于越才擡頭打量起教室。依稀記得教室只有六米乘七米大,現在看來果然很小,教室前方挂着紅底白字的标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她記得小學時候有過兩個語文老師,一個要求他們把字寫得大大的,一個要求他們把字寫成蠅頭小字。成年後搬家她翻過自己的小學作業,最大的字把田字格完全占滿,最小的字,好吧,她根本看不清自己寫的是什麽,那道題老師沒有打對錯,只批了日期。

當時自己根本不知道美醜,只是老師說什麽就是什麽,有點好笑。只是不知道現在教她的老師是哪位,她的字應該算寫得優秀了吧。

這一天于越都過得渾渾噩噩,一放學就飛快地回家。她現在需要一個地方來整理下思路。

回到家裏,媽媽還沒有回來,奶奶也不在。于越從門口的舊魚簍裏掏出鑰匙,感慨地看着這串銅黃色的鑰匙和紅漆的門,心情複雜地開門進去。

這所老房子還沒有後來蛛網遍布的破敗,還算,幹淨。她走到飯廳裏坐下,一臺14寸的電視機放在對面的木桌子上,黑色的電視機上滿是灰塵,櫃子上也雜七雜八地堆滿了各種東西。她沒有試圖開電視,按照她的估計,這應該是黑白電視,并且只有兩個省級臺。不僅沒有什麽節目,且大概滿是雪花點。

她就在廚房和飯廳裏逛了一圈,沒去樓上,她未來的房間現在還是堆滿雜物的雜物間。

昏黃色的燈光下,托現在視力還沒退化的自己的福,于越看見了牆上遍布的她的塗鴉作品,在白色牆上亂塗亂畫什麽的好羞恥,塗出來的字還是錯別字好羞恥。不忍卒讀,于越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作業。四年級的家庭作業,幾道練習題,她應該是手到擒來。

然而她覺得終究是高估了自己,寫慣了高數,她差點對這不需要設未知數的應用題束手無策。

可見,小學生學的也不比大學生輕松多少。

好在她擁有二十歲的計算能力,鑽研了書上的例題後就飛快地寫完了作業。剛好收起書包,門外傳來了呵斥聲,“沒事開什麽燈,浪費多少電。”

好吧,她媽媽回來了。

于越伸手把燈線拉上,嘴裏悻悻地應了句,“哦。”她幾乎忘記了現在家裏還很窮,就靠爸爸每天在鎮裏打零工掙錢,一天十七八塊錢,家裏好幾口人吃飯。

“每天都懶着,地都不掃一下。”媽媽邊絮叨邊背着一大背簍豬草進門來,手上拿着鐮刀,到洗臉架停下把鐮刀放進隔攔,往茅廁後面的豬圈走去。

于越低低地又哦了聲沒有回答,對于這種說話方式似乎已經習慣了,爸爸說的嘛,這叫刀子嘴豆腐心,呵呵。

這時候的于媽比二十年後年輕得多,皮膚上還沒有那麽多褐色的皺紋和疤痕,抛開粗糙的皮膚,相貌很耐看。她也還沒有出去廠裏上班,在家裏幹農活又要下地又要割草,每天沒有歇下來的時候。

于越的臉型遺傳她媽媽,瓜子臉,常常被人羨慕臉小。同時她的眼睛很小,鼻子很小,嘴唇也小,小時候看不出來,可長大以後卻很有韻味。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但那雙眼睛,有點像桃花眼,眼波潋滟,笑起來眼尾上翹,卧蠶彎彎,十分招人喜愛。左眼皮上方還有一個痣,人家說田宅宮有痣一生波折飄蕩,果不其然,二十七歲才談了個男朋友,剛準備結婚自己就重生回了九歲。

于媽回來沒有多久,奶奶也回來了。“後面地裏結了好幾個大黃瓜,茄子能吃了,今晚吃茄子。”

要是往常,于越可能就興奮起來了,今天她卻沒有什麽感覺,一個是不稀奇,另一個是自己現在如堕夢中,惶惶然。

她主動去竈下燒火,洗完手進來的于媽看了一眼,奇道,“呦,今天懂事了,還知道給你奶奶燒火。”

于越大聲應了句,“那是。”

這時候的奶奶才五十歲,頭發沒有因為手痛變形而剪短,黑色的頭發紮成兩個麻花辮,耷拉在脖頸兩側。只見沒多久奶奶已經拿了簸箕來瀝米,米煮到五分熟就撈起來瀝幹,再倒進篜裏蒸熟。

木頭篜,圓柱形,墊着個圓錐形的底,上面蓋子同樣圓錐形的竹子編出來的蓋子。雖然于越沒用這種老古董做過飯,也知道只要上面的蒸汽開始燙人時,米飯就好了。篜下面的鍋裏還煮着菜,篜裏面的飯上篜着茄子,待到米飯好了菜也熟了。

“回來了——要吃飯了?今天真餓。”于越目光炯炯地朝門口看去,爸爸回來了!

于爸帶着個黃色安全帽,臉上沾滿混凝土渣,笑容滿面的。一眼就看見坐在竈下燒火的于越,“哈哈,燒黑貓兒——”

“才不是的,飯都好了。”于越昂着脖子反駁,燒黑貓兒就是竈裏的火熄了。

“今天作業寫完了。”

“早就寫完了。”

這時于媽已經喂完兩頭豬和一群雞進來,面色輕快,“回來啦,滿臉的泥,快去洗洗,洗臉架上有熱水。”

一家人終于結束一天的勞動聚在一起,盡管只有粗茶淡飯,連點葷腥都不見,氣氛還輕快。于越也吃得高興,興致勃勃地聽爸爸講今天工地上的事情,明明是件小事,被爸爸一加工就覺得有趣極了。

嗚呼,臨到睡覺的時候于越才想起自己忘了件事情。

她忘了自己是十二歲那年才有了自己單獨的房間。那時于爸說,“現在你要學着獨立了,以後你自己的房間自己收拾,我們不會随意進去。”

後來他也說到做到,從來不會随便進于越的房間。于越也開始逐漸地對于個人空間有了認識,雖然不愛別人随意侵占自己的空間,也會更加尊重他人的私人空間。

可是現在,她才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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