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桃樹

距震野被擒已有半月之久,副将軍阡決在關押震野後,未免夜長夢多,在第二日便派人将其恭敬地送回了京中。

為何是恭敬地把震野送到京中呢?這就不得不提及曹尚書派人送來的書涵裏寫得一行字了。

“若降,務必以禮相待。”

曹尚書何許人也?固執、死板、不解風情!阡決就是抓破腦袋也想象不出曹尚書會說這麽一句話,他思來想去,又見曹尚書書涵中提及大宋新任太尉,心中便一目了然。此話,必定是羅太尉的授意。

阡決雖未見過其人,但憑此人出奇謀,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震野,阡決也不得不佩服,又怎會怠慢呢?

配上蜀北最好的馬駒,一衆士兵帶着震野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蜀北。阡決并不在意震野是否會在半路出逃,因為他的手下都還關押在蜀北,換作他人,阡決尚且不敢肯定,而震野,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棄他的手下于不顧。

日夜兼程半月後,震野被“押”進京城,葉徐之将其暫時關入天牢,押後處置。朝堂之上,對于如何處置震野一事,大臣們衆說紛纭、各持己見。

而這位新任太尉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就将震野的性命保了下來。

“陛下,此人若能納為己用,大宋必然如虎添翼。可否再給臣一個月的時間,由臣拉攏震野,一月之後,震野還是執迷不悟,便任由陛下如何處置。”

幾乎是毫不遲疑,在羅君無話音剛落的瞬間,葉徐之緊緊接上,刻不容緩地道:“準!朕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謝主隆恩。”

事後幾日,葉枝收到了顧成威送來的一封請帖,內容是今夜顧府設宴,算是為羅君無接風洗塵。至于,遲到多日的接風洗塵之宴為何會落到了顧成威的頭上,葉枝也不得而知。她猜想,必然不是葉徐之的授意,大概是顧成威閑得慌,主動攬過來的吧。邱南有顧一守着,他無從插手,在京城也快閑得發黴了吧。

當夜,葉枝早早地去了顧府,臨行前問候了葉徐之幾句,葉徐之畢竟是一國之君,哪裏像葉枝這麽悠閑,遺憾地搖了搖頭,便囑咐她早些回宮,葉枝打打馬虎,便離開了。

顧府裏有一棵桃花樹,是幼年時顧一和葉枝共同所種植,如今多年過去,這顆樹已愈發碩大。

早已過了桃花盛開的時日,如今只有零星的花骨朵兒點綴在樹幹上。約莫是這幅凄美的畫面讓人不禁駐足,再加之樹下白色的身影宛如一座雕像,微微昂首,一眼不眨地看着樹梢,就像是一副靜止的畫,美得不可方物。本是天下間最為尋常的一棵樹,亦是天下人最為尋常的一個人,兩者融合,讓那幾不可聞的心跳聲,忽而貫穿腦海。

樹或是尋常的樹,人卻不是尋常的人。

她從不喜歡畏首畏尾,也從未掩飾過對羅君無的青睐,這種膽量是世間女子少有的,偏偏至死她才看透,她的感情,就像是一層強加在羅君無身上的枷鎖。

葉枝從不吝啬于表達自己的感情,盡管羅君無自始至終都只是尊敬她,從不曾對她另眼相待,她也絕不退縮。那時她沒有想到,自己的感情,是可以傷害到羅君無的。

“朝陽公主?”樹下的人忽然轉過身來,溫潤的聲色如清風徐來,似是一雙大掌,将葉枝的心捧了起來。

恰當好處的微風吹開了羅君無的眉眼,眼中隐約的笑意勾人奪魄。羅君無的相貌并不能稱之為驚為天人,與顧一相比都會遜色不少,但這個人的氣息十分地幹淨、清爽,像是個翩翩少年,又像是不染塵埃的青蓮,他為大宋做的一切,從未讓大宋受過一絲诟病。

這個人,是神祗。想到這裏,葉枝自嘲起來。

她将羅君無捧在高高的神壇上,又想盡千方百計,想将他從神壇上拉下來。

明明只在剎那間,葉枝的腦海中已然閃過了過往的種種。她唇角微彎,臉上的笑容是她自己都不能想象的柔和,“羅大人,此宴可是為你接風洗塵而設,你怎麽在此地消磨時日?”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暮光映照着他唇角細微的弧度,像是一下子将墨畫變成了現實,“知道公主要從此地經過,自然要親自前來迎接”

“……”葉枝可不知羅君無還有這麽油嘴滑舌的一面。

“榮幸至極。”葉枝心中苦笑,大抵是前世全是她死乞白賴地纏着羅君無,從未與羅君無正常相處過,才會對現在的羅君無一無所知吧。

羅君無看着她,眼中似乎閃過些什麽,葉枝無心細看,見天色正好,便打算邀羅君無一同前往,想前世她何曾與羅君無像模像樣地相處過。

“我沒說笑。我在此地,正是為公主而來。”羅君無見她有些不以為意,只好笑着解釋道。

“此話怎講?”葉枝受寵若驚地看着他。

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葉枝懊惱地垂下頭,又見羅君無若有所思地看着蓮秋,葉枝當即了然,回身對蓮秋道:“你先去吧,我與羅大人随後就到。”

“是。”

蓮秋走後,葉枝問道:“羅大人所為何事?”

“坐下談。”羅君無看向一側的石凳說道。

心知羅君無必有要事相談,葉枝也不再胡思亂想。

本以為羅君無會與她商談什麽國家大事,葉枝正襟危坐且目不斜視地看着正前方,見羅君無久久不言,她有些疑惑,便将眼神轉移到羅君無臉上。見她神色疑惑、渾身緊繃,羅君無唇角輕勾,“聽師兄說起過,他曾與公主一起種過一棵樹,就是這一棵吧?”

“嗯。想不到它能活到現在。”葉枝點了點頭。

“師兄說過,這顆樹對他來說,很重要。”

葉枝神情恍惚起來,“顧府曾有兩棵桃樹。”

她不再繼續說下去,羅君無也不問。

“父皇未仙逝之前,皇兄同我時常來顧府。這棵樹是在他第一次前往邱南時種下的,後來他在邱南生活了五年,并且拜了扶搖子先生為師,回京之後就教了我許多防身的功夫。”

“那半月前你說……”

“先生本就同傾城哥哥箭弩拔張,若再讓先生知道是傾城哥哥主動教我,萬一真的将他逐出師門了怎麽辦。”

羅君無輕嘆一聲,“師父比我更了解師兄,恐怕早就猜到了。”

“……”

“是、是嗎?”

“師父并不留心于武道,授于弟子的武功大多都是照本宣科,算不上獨門。更何況,師父本就有意收你為徒,你不必多慮。”

大抵是葉枝臉色有些難看,羅君無正在試圖安撫她。

“天色不早了,莫讓他們等太久。”葉枝站起身來,正好瞥見不遠處走來的一人,眉頭一揚,低聲道:“哪都有你。”

“公主,等等。”羅君無喚住了她,葉枝看向他,問道:“怎麽了?”

“君無還有一事相求。”

葉枝昂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詩言尚在十幾丈之外便瞧見了兩人,又見兩人談笑風生,眼珠子裏都快噴出火來了,她很不得立即飛到師兄身邊将那勞什子擠開,理智卻讓她只能咬咬牙,忍了下去。走得近了些,看見羅君無親昵地俯在朝陽公主的耳畔,不知在說些什麽時,她氣得眼眶通紅,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儀容,飛也似的跑到桃樹下,兩人此時正好分開,只聽羅君無道:“有勞公主了。”

葉枝神情有些許複雜,遲疑了許久,才道:“嗯,我明白了。”

下一刻,葉枝就被前方撲來的詩言擠到一邊去了,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石桌,這身衣服恐怕就不能看了。

來不及去說些什麽,便聽詩言道:“師兄,顧将軍他們都還等着你呢。”

她伸手似要挽住羅君無的胳膊,卻被羅君無錯身躲過,她不滿地嘟起嘴,埋怨地看着羅君無:“師兄……”

羅君無眉頭輕皺,眼中流露出些許無奈,并沒有責備。詩言卻猛地愣在原地,一瞬間寒氣上湧,密密麻麻地汗珠從額頭滲出,風一吹過,天寒地凍。

“詩言,不可無禮。”他嘆息道,葉枝并未從中聽出苛責意思,詩言卻對着她紅了眸子,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了歉。

葉枝倒真不至于為這點小事與她計較,“無礙。”

“公主,請。”羅君無俯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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