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所以成了沈莙偷看□□的首選之處。

一路上随處處可見三五結對的女禦以及妃嫔的銮駕,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沈莙和她們恰是相反的方向,逆着人流行走分外吃力。

行至蘭苑的柳牆之下時,女官的人頭數驟然增多,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一行人。沈莙被這種場面徹底震驚到了,跑到一旁的小高臺上抱着柱子探頭探腦,想看清中間圍着的是什麽人。

在一衆彩衣宮娥的簇擁之下,人群正中的幾名男子顯得格外紮眼。最前頭的是一個身着暗紫色錦衣的少年。系着玉帶,束上烏發,腰間垂墜着一塊青色美玉,端看容顏卻是難得的清秀俊朗。沈莙從未見過此人,只憑他腰間那塊青玉便猜測他就是那位頗負盛名的懷玉公子蕭家二郎。

進宮之前沈莙便曾聽過坊間戲言:蜀地風景,白鹿蓬安;漢中之貴,雒陽牡丹;世間靈秀,左不過薛六;九州至美,無出蕭二之右。

此話聽着雖是誇張,但也不是不無道理,至少這位懷玉公子确實是“姿容既好,神形亦佳”。

姬浔之貌如同流光寶劍,耀眼奪目卻又兇險傷人,叫人心中無端生出距離和敬畏感來,只覺自己鄙陋如塵埃,不敢有半分攀附之意。而這位蕭二名為楚瑜,意指楚地美玉,表字懷瑛,因被喚作懷玉公子,容顏美好而無害,性情則是溫良如玉。

一行人中還有其他相貌堂堂的公子,欣賞完蕭楚瑜之後沈莙本還想繼續打量,直直望去卻見人群之中另一華服玉郎看向自己這邊,目光淩厲異常。沈莙心道不好,和自己目光相交的正是她次兄沈菱。

堪堪打理好容裝,端立站好,再擡頭時沈菱仍在盯着她看。沈莙尴尬不已,沖着沈菱擺出一張讨好的臉,卻見她這位刻薄的次兄似是嫌棄一般地偏開了矜貴的頭顱。沈莙恨得牙癢癢,見無人注意,伸出雙臂在空中揮了揮手,指了指身後的小園,然後從臺上蹦跶下來,一步一跳地去後頭等沈菱了。

興許是沈菱為甩開人群繞了不遠的路,沈莙在小園裏頭等得臉都垮了沈菱才慢悠悠地從另一側過來了。

見許久未見的沈莙一身俏麗地等在石榴樹下,整個人看起來乖巧無比,沈菱的臉上難得有了些許笑意。

“長高了。”

沈莙蹦跶到沈菱面前,聽到沈菱說自己高了,還沒來得及得意,又聽沈菱罵道:

“好好走路,像什麽樣子!”

其實沈菱比沈莙大不了幾歲,但因從小受教于他,小時候沈菱一板臉沈莙就要受罰,因而這位次兄冷着臉的樣子沈莙是畏懼的不得了,身體立馬就站出了罰站的姿态。

見她乖覺,沈菱也沒再多做教訓,

“近日在宮中可好?”

不得不說沈莙把看人臉色行事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見沈菱緩了臉,即時就開始不正經了,

“宮裏自然都好,二哥難道不覺得我比平日裏看起來要更水靈了嗎?”

沈菱嘴角微微抽了抽,見沈莙笑得春光燦爛,冷哼一聲,無情補刀道:

“不覺得。”

說着便微微打量了一下沈莙,發現她兩手滿滿,不禁問道:

“這是要去哪裏拿的什麽書”

沈莙心道不好,心虛之下把拿書的手往身後縮了縮,

“沒...沒什麽,就...就是些小賬冊,我拿到掖庭去歸檔。”

“沈嘉蘭,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你只要一撒謊就左顧右盼不敢看人支支吾吾,到底拿了什麽?”

沈莙心裏咯噔一下,低下頭做小媳婦狀,沈菱怎麽恫吓都不肯開口。

“你不開口我就不知道了?你在閨閣裏的那些不正經的書秋桐一本不差地都交了出來,如今倒好,還學會在宮裏藏了!”

沈莙大驚失色,

“你都知道了”一面震驚,一面小聲罵道,

“秋桐那個吃裏扒外的,明明是我的丫頭,從小到大不知向你透了多少事...”

“秋桐自來省事,你敢叫阿四替你運書,難道還怕被我知道嗎”

沈菱的臉色難看到了一個極點,沈莙自知大難臨頭,情急之下拔腿就跑。

沈菱正要教訓,哪裏料到她如今膽兒肥了,竟敢逃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叫她從眼前溜開了。

沈莙跑得那叫一個快啊,唯恐被沈菱拎回去,完全沒去考慮自己年底歸家之後要面對的情形。

跑了有小半刻鐘沈莙才敢停下來,看着手裏的禍害源頭,咬咬牙,心道反正已經這樣了,總得細細看了才能撈回本兒來。

因着秋奕,含璋院空無一人,冷清極了。沈莙進來之後仔細地鎖好了門,走到桌前開始将食盒裏的糕點小食一一擺好,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騷包地撩衣坐好,攤開繪本。

不得不說司膳局的那位小鄧公公眼光極佳,挑的繪本中還仔細地配了文字說明,幾本都不帶重樣的。沈莙漸漸忘了剛才那一樁,看得津津有味。

含璋院中靜悄悄的,院外偶爾有幾聲腳步聲,沈莙窩在此處自得其樂。

正看得出神,只聽得院後小門處傳來幾聲悶響,斷斷續續,不曾中斷。

沈莙心裏納悶,放下繪本起身去看,只見似是有什麽重物在外頭撞擊木門,小門裏頭的門闩已經快要斷裂,搖搖欲墜。

沈莙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輕,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察看,只聽‘嘭'的一聲,門竟是從外頭被撞開了。神思不定之下兩團黑影騰空躍進,躇的一下就把她撲倒在了地上。

沈莙心都要跳出來了,扯着嗓子尖叫出聲。趴在她身上的兩團被她的尖利聲音吓得立馬蹦開,當下沈莙就從地上爬到了桌後。

好容易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原是兩只小黑豹,此時正瞪大了眼睛盯着沈莙看。這兩只黑豹還未長開,身形較小,與宣化殿的那只大黑豹長得極為相似。沈莙驚疑不定的想,不會是那只黑豹的子孫找自己報仇來了吧。一時間一人兩豹一動不動,大眼對小眼互相打量。

“找到了,在含璋院。”

一聲尖細的吆喝打斷了雙方的僵持,沈莙從桌下稍稍擡起頭來,想看看情況,不想竟是兩列青衣廠衛從小門外魚貫而入。還沒反應過來,又有四人擡着一頂椅轎進了含璋院。沈莙瞪大眼睛仔細一看,轎上坐的正是那位久未謀面的‘九千歲’。

姬浔今日穿着一件花式繁雜的蜀錦秋衣,外罩暗底鎏紋的青色鬥篷,将他整個人襯得越發軒然霞舉。

沈莙此時可沒有閑心欣賞,姬浔的轎辇一落地她就從立馬從桌下挪了出來,和衣行了個跪禮。

“叩見大人。”

姬浔倒是沒想到今日會有宮人在含璋院,而且這宮人看着還有些眼熟,定眼一看才認出眼前這個頗有些姿色的宮人是沈莙。

見沈莙跪在地上神情狼狽,姬浔也不叫起,倒是那兩只黑豹見到從轎上下來的姬浔立馬親昵的奔了過去,湊在他腳邊。

沈莙此時才恍然想起桌上還擺着幾本□□,心裏大急,一面求神拜佛想讓姬浔快些離開,一面又用眼角餘光去掃那幾本書。

因心裏亂作一團,姬浔問話時沈莙還在神游太虛。一旁的小雲子見姬浔皺了皺眉,立馬向前一步,高聲斥道:

“大膽!大人問話,還不速速回答!”

沈莙被他的呵斥吓了一跳,有些驚惶地挪開了視線

“啊...什麽?大人恕罪!”

對她的告罪姬浔明顯沒什麽興趣,反倒是直直往石桌方向去了。眼看着自己離石桌越近沈莙的臉色就越難看,姬浔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細長的手指輕輕翻開了擺在桌上的繪本,在看到裏面內容的時候姬浔雙眼一眯,臉上是一種沈莙看不太懂的高深莫測的表情。

姬浔每翻一頁沈莙身上都要抖上一抖,恨不能立馬把姬浔手上的書搶過來然後丢得遠遠的。

“這可真是...叫本座說什麽好呢,如今□□之中竟還有沈宣儀這般...”

姬浔輕皺着眉頭,拉長了聲音,似乎是想找出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沈莙。

沈莙跪在地上,臉脹得通紅,滿臉的羞憤欲絕生無可戀,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這...這是個誤會...”

姬浔随手将一本攤開的書遞到沈莙跟前,臉上似笑非笑,

“本座審過不少人,每一個都對本座自稱冤枉。其中有真冤枉,也有假冤枉,倒還真沒有人敢在這樣證據确鑿的情況下和本座狡辯。”

沈莙雙眼發花地盯着遞到自己眼前的春宮繪本,正巧姬浔翻到了最不堪的那一頁。本就心急如焚,再加上被姬浔陰陽怪氣的語氣一吓,沈莙腦子一亂,做出了自己平日裏絕不敢做的舉動,伸出手來死死拽住了姬浔手裏的書。

姬浔武功造詣極深,即刻就反應過來,手上微微用力,竟叫沈莙拽不動半分。

沈莙被一旁小雲子的眼神一刺,瞬間就清醒了,速度極快地将手縮了回來,因為動作着急,竟不小心将姬浔腰間所佩的一塊雙面雕花的白玉璜連着扯了下來。

玉璜直直摔落在了沈莙膝上,沈莙手腳并用地将它捧了起來,滿臉尴尬,恨不能狠狠抽自己兩巴掌。

“大人...這...這是個...誤...誤會...”

姬浔發現自己每次見沈莙都是難得的心情愉悅,心情好了也就不大同沈莙一般見識,

“又是誤會?難道剛才是本座看岔了,沈宣儀沒有來搶本座手上的書?”

沈莙頭都快低到地上了,心裏百種情緒交織,

“奴婢有罪,奴婢知錯,大人心胸寬廣,饒過奴婢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面求饒一面将手中的玉璜撣了撣灰,想要挂回姬浔腰間。

姬浔身子一側,叫沈莙撲了個空,接着又面帶嫌棄地哧道:

“你碰過的東西還盼着本座能再用”

說着姬浔便緩緩地踱回了小轎,看着眼前面如土色的沈莙,先前司刑監裏審問戶部一案的不虞一掃而空,心裏暢快極了,

“本座沒有閑情同你糾纏,既然知錯,就在這裏頭跪一個時辰吧。”

沈莙聽了,即刻就跪好了不敢再動。小雲子抱起兩只目光懵懂的黑豹,一面吩咐起轎,一面滿含驚詫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莙。直到跟着姬浔出了含璋院還不太敢相信歷來心狠手辣的‘九千歲’就那麽輕易地放過了那個三番五次開罪他的小宮人。

☆、浣衣局

姬浔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含璋院,獨留沈莙滿臉發苦地跪在那裏。見四周無人,才壯着膽兒将那幾本繪本摞起來塞在了膝下。

先是被沈菱發現,再又被姬浔逮了個現行,于是沈莙開始認真地思考以後出門是不是該仔細研究一下黃歷。

自姬浔走後沈莙手裏就一直握着那塊玉璜,只覺得一絲涼意從指尖往身上蹿,攤開手來,只見掌心正中靜靜躺着一塊系着碧色穗子的白玉。

沈莙及笄那年沈父和主母王氏都不大當回事,倒是從兄沈菱四處搜羅,替她尋了一只冰花芙蓉玉的镯子來作為她的及笄禮。後來沈葭見了這只镯子二話不說就向沈莙讨要,沈莙不給,她就哭到了沈父跟前。

在沈父面前,沈葭向來無往不利,那一回也沒有例外。沈父對沈莙半分客氣也沒有,只叫她讓着幼妹。

為了不給沈菱添麻煩,對于沈葭,從小到大沈莙是能忍則忍,但那一回她卻破天荒地沒有妥協,扯下镯子當着沈父和沈葭的面狠狠砸在了地上。後來自然是因此事被王氏斥責,罰她跪了半個月的祠堂。從那以後沈莙再也沒有用過玉飾,惠嫔賞下的玉釵一類也被沈莙統統塞在了箱底。

而如今她手中這塊白玉晶瑩剔透,色澤勻稱,做工更是精巧奪目,握在手中這樣久也還依然冰冷刺骨,就算沈莙不會鑒賞也看得出這是一件罕見的寶貝。

過去在沈府的樁樁件件被這塊白玉一一勾了出來,沈莙心裏煩悶,随手将玉璜塞在了腰間。

一個時辰不短,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已是晌午時分。沈莙坐在地上揉了揉失去知覺的雙腿,費了老大的勁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清了清桌上的東西,一瘸一拐地往上陽宮方向去了。

秋日唯一的好處就是氣候宜人,行走在無人打擾的小道上很容易叫人內心平靜。沈莙就這樣在宮裏走走停停,難得的惬意讓她連這樣慢慢吞吞是否會誤了飯點也顧不得了。

含璋院往東走就是內庭之中浣洗衣物織染錦布的浣衣局。在浣衣局中當差的都是些身份低位的女婢,所以和宮中其它地方的熱鬧繁華相比,此處則冷清而又偏僻。

沈莙平日從沒有來過此處,今日在宮中繞着小路竟是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浣衣局的東門。一面自嘲一面焦急地找着繞出浣衣局的路,不想竟是一個當值的宮人也沒見着。

正在左右摸索地兜着圈子,卻聽得身後宮牆內似有人在低聲交談。沈莙大喜之下本想立刻繞過去找人問路,但裏頭談話的聲音壓得那樣低本就不尋常,況且周圍又如此冷清。跟着秦湄混了快兩年,沈莙也知道要多留一個心眼,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東門門口,微微探出頭來想看看是何人在此處交談。

浣衣局的一棵大榕樹下站着兩個女官打扮的年輕女子,其中略高的那個沈莙看起來十分面生,而站在樹蔭下的那人卻是永福宮昭儀趙氏的貼身女侍白芷。

她莙細細打量,只見白芷從另一位女官手中接過了一個小木盒,随即就藏進了自己的袖中。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白芷似是有所警覺,猛然朝東門這邊看來。沈莙做賊心虛,被吓了一跳,立馬就縮回了頭,慌不擇路地往西邊躲去。

沈莙走得急,且又明白地聽到後頭傳來有人追趕的腳步聲,更是焦慮不已,心知自己必然撞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才惹得那兩人窮追不舍。

繞來繞去,兜兜轉轉,連沈莙自己都不知走到了什麽地方。在一條長廊上轉過好幾個拐口,視線卻豁然打開了。

眼前乃是一處偏僻小院,種着幾棵光禿禿的矮柳,樹下站着一個白衣素服的男子,背對着沈莙,正用手在樹上折着枯枝。

沈莙心下一喜,拎着裙擺一路小跑到那男子身邊,話都沒能說上一句就用手挽着那男子,和他一同背對着長廊而站。

薛京墨本來正在此處撚着柳枝,突然被人牢牢拽住,于是輕蹙着眉低頭看向突然出現在自己身旁的沈莙。沈莙此時釵環微亂,雙頰通紅,額上也有一層細細的汗珠,也不敢看那個年輕公子,只低着頭輕聲求道:

“幫幫我...”

薛京墨自幼不喜歡旁人碰觸,微微用力想将手從沈莙雙臂裏抽出來,奈何沈莙卯足了力氣拽着,不耐煩之下正要開口詢問,此時兩人身後卻是又響起了腳步聲。

沈莙和薛京墨同時回過頭去,站在他們後頭的正是一路追來的白芷。

白芷本是跟着牆腳偷聽之人的腳步聲一路追來的,可此時站在她面前的兩人卻像是在宮中私會的女官和外臣。

白芷曾經在惠嫔處見過沈莙幾回因而認得,見她此時面色酡紅釵發微亂,對于她是在此私見外男也就信了幾分。再往沈莙身邊那個青年公子臉上掃去,白芷卻是吓了一跳。白衣素服凜然而立的薛京墨就像是一幅丹青水墨,眉目如畫,面如冠玉。

無論是在前朝還是內庭,她都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畫中人,此時薛京墨輕蹙眉頭看着白芷,叫她心跳都漏了幾拍。

“白姐姐在這裏做什麽呢?”

沈莙本來一直等着白芷出聲詢問,等來等去卻見白芷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呆愣着,實在沒忍住,因而自己先開了口。

白芷被沈莙拉回了神思,目光再移回沈莙臉上的時候便帶上了一種頗有意味的審視。

“前頭浣衣局遭了小賊,我恰巧路過,便一路追着,不想兜兜轉轉竟走到了此處,沈宣儀可曾看見有人朝這裏過來?”

薛京墨聽着那個追過來的女官問話,只覺得自己手臂上突然又是一緊,低頭去看,發現身邊的人臉色并沒有什麽變化,眼神卻是飄忽不定。

“我一直都在此處,并不曾見到什麽人,別是姐姐追岔了,倒便宜了那個毛賊。”

白芷皺着眉,仔細打量了沈莙一番,見她身旁的那位美貌公子不曾反駁她的話,于是稍稍松了口氣,臉上扯出了一個微笑來,

“跑了就跑了吧,倒是沈宣儀在這裏做什麽呢?這位是?”

沈莙聽她問起,一個頭兩個大,自己随手抓的人哪裏知道他是誰,別露了馬腳才好。

沈莙臉上讷讷的,白芷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于是便又将目光移向薛京墨,臉上竟有些發紅,想着他和沈莙在此私會,心裏又是羨慕又是嫉恨。

白芷臉上春心萌動的表情不只驚到了沈莙,也讓薛京墨心生厭煩,當着兩人的面別開了臉,拔腿就走。

沈莙的手牢牢地挂在薛京墨手臂上,他一動,沈莙自然就被拉着走了。于是在白芷看來,這樣一幕顯得格外紮眼,那少年淡漠的眼神更是刺得她生疼。

眼見着她們二人越走越遠白芷的目光也愈發怨毒。

沈莙被拖着走了有兩道路長才反應過來,立刻就松開了雙手。

手上的桎梏沒了,薛京墨便停下了腳步,也不說話,回過頭去看着沈莙。

沈莙被他盯得頭皮發麻,不得不擡起頭來迎上他的目光。本來是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再好好道謝的,不想擡起頭來看到的是一張比蕭二還精致的俊逸臉蛋。且這人比蕭二還要高上許多,沈莙霎時就有些感嘆自己的眼光了。

正要開口道謝,不想對方一句話就打散了自己對他的所有好感,

“你偷了什麽東西”

沈莙被薛京墨嚴肅冰冷的眼光弄得心頭一哽,當下就是一副‘我很不爽’的表情,

“胡說八道,我怎麽會偷東西。”

沈莙目光清靈,眉眼之間又是一派杏花春雨的醉人風光,看不出半點龌龊心思來。

薛京墨方才是見過沈莙扯謊時的樣子的,左顧右盼視線飄忽,可此時她卻沒半分心虛地直視自己的雙眼,于是心裏也就有了成算。

“既然沒偷東西為什麽要逃跑?又為什麽要撒謊?”

沈莙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還不算認識的人直接了當地揭了老底,本來還想糊弄過去的,此時便覺得只怕是難了。

“方才那人做壞事被我撞見了,所以一路追到這裏,無非是想知道我是誰,好找對人來封口。多謝你沒拆穿我,替我圓謊。”

薛京墨聽沈莙說辭似乎沒什麽疑點,前前後後也能貫穿起來,于是心裏也就信了大半。

“你雖有你的難處,可我卻是從來不喜別人近身。你難道不曾想過被旁人撞見你與我在一起,對彼此都個是麻煩嗎?”

沈莙聽他言語裏頭似有一股子微妙的傲氣,對自己方才利用他之事又是十分嫌棄,仿佛和自己扯上一點關系都是對他的一種侮辱一般,心裏也默默生出一股無名的惱怒來。

其實此事确實是沈莙想多了,薛京墨向來都是一副孤僻的性子,不喜喧鬧,不喜交際,因而明明才華橫溢儀表堂堂,卻很少在人前現身。此番說的話也是按照他往日性情說出來的,并沒有半分看低沈莙的意思。

偏偏沈莙不知道這一茬,滿腦子都是方才薛京墨傲氣凜然的表情,心裏氣急,拿出了往日她刻薄李庸李繼的氣勢來,開口便道:

“有什麽可麻煩的,若剛才那人将這事兒抖出去是決計不會有人相信的。我相熟的姊妹們都知道我已經有了心儀之人,雅人深致,品貌皆佳,又怎麽會相信我會和随随便便的人私會呢。”

沈莙本意是叫眼前這個傲慢公子哥知道他不過是‘随随便便’上不得臺面的人,不想對方竟是半分氣急敗壞也沒有,反倒是幾分懷疑幾分好奇地順着沈莙的話問道:

“哦你心上人這樣優秀那必然是聲明遠揚,你且說說看他是誰。”

沈莙活了兩世,最大的缺點就是受不得激,此時薛京墨懷疑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她,本想将蕭二的名號甩他臉上,卻愕然發現單從容貌這一點,他與蕭二相比不僅不差半分,反而更勝一籌。

沈莙想啊想啊,略帶試探地問道:

“你知道薛家六郎吧”

看着沈莙試探的小眼神,薛京墨心覺好笑,面上卻是一臉認真,

“似乎聽人說起過。”

只聽說過?這就好辦了嘛,

“他就是我的心上人,”

怎麽樣,自愧不如了吧,不敢驕傲了吧。

沈莙臉上的志得意滿竟讓薛京墨覺得心中分外熨帖,臉上也有了笑意,

“你見過薛家六郎”

沈莙心道這人莫不是腦子不太清楚不耐煩地回道:

“你這人好生奇怪,我都說了他是我心上人,怎麽會沒見過他?你還有事沒有?我不能與你多說了,還得回去用午飯呢。”

薛京墨見她急着要走,也不多留,只問她道:

“你叫什麽名字?”

沈莙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出過氣了,想起這人也算幫過自己一回,語氣也就緩了下來,

“沈莙,三道水那個沈,莙是草字底下加上‘君子’的那個君”

“有表字沒有?”

見他問得認真,并無半點不尊重的意思,沈莙撇撇嘴,認真教道:

“女兒家的表字就同閨名是一樣的,怎麽可以随便就告訴別人。”

說罷也不等薛京墨反應,提起擺在地上的食盒就蹦跶着從一旁的小路出了園子。

☆、永福宮

夜幕下的皇城顯得繁華而又忙碌,禁宮之外少了內庭的規矩束縛則更是燈火闌珊,熱鬧非凡。

一到夜間,各街各巷的酒樓茶館總是人滿為患,其中就有官宦子弟常去消遣的樂坊酒肆。秋奕進行到第二日有人得意也自有人因為棋藝不精而心中落魄。但不管在宮中博弈進行的怎樣,夜間出了宮門各家公子郎君還是依舊小聚暢談。其中有三五成群飲酒論詩的,有自家兄弟閉門聽曲的,也有喝着淡茶閑話家常的。

京中數得上名號的世家子弟和官宦子弟大多在國子監中就學,因而在規格較大的酒樓之中總有國子監同窗之間的應酬酒會。參加這些酒會的公子哥們出身大抵相當,除了因忌諱姬浔,不敢談及政局,這些人的聚會上幾乎什麽話題都能扯出一番談天論地來。

而今國子監的主簿正是惠嫔兄長杜平。此人本是就讀國子監的儒生,沒有薛六沈菱那幾人的才學因而在國子監幹泡了許多年,但因其叔父乃是當朝大儒又任國子監祭酒,其妹惠嫔在宮中又甚是受寵,千搭萬搭地在國子監謀了主簿之職。

杜平自己沒有什麽詩興,但卻最是喜歡結交權貴之家中的有才之士,許多詩會竟是由他一手操辦。這夜博弈結束,杜平便似往常一樣邀上顧荇蕭二等人小聚,一群人在雅間裏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好不熱鬧。顧荇這人也是個熱性子,喝得酒勁上了頭便想往旁間坐坐,好醒醒酒。哪想到一推開門卻是已經有一人坐在了靠窗的小炕上悶不吭聲地獨自喝着酒。顧荇揉了揉雙眼仔細一看竟是從不往酒樓裏頭來的薛京墨。

月色朦朦胧胧地撒在他的烏發上,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飄渺俊逸,美好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顧荇酒意上了頭,也不像平常一般顧忌許多,虛晃着身子就往薛京墨那裏去了,

“商陸兄,平日裏怎麽相邀都不見你應約,今日怎麽肯出來喝酒了?”

對于顧荇的不當舉動薛京墨難得沒有拂袖而去,反倒是放下了酒杯往坐在他對面的顧荇看去,

“你說,為什麽女兒家的表字不能随便叫人知道呢?

薛京墨難得有問題請教旁人,顧荇心裏一激動,大着舌頭便回道:

“商陸兄自來對這樣事情不關心,所以才不清楚,正經官宦人家女兒的表字就同閨名一樣,只能叫家中至親和自己的夫君知道,誰會随随便便地說給外人聽呢?”

光解釋清楚這一條顧荇似乎還覺得意猶未盡。薛京墨玉人一般的品貌,京中不知有多少小娘子對他芳心暗許,但他偏偏就對異性從無半點關心,傷了不知多少佳人的心。這樣一個從來不動凡心的人如今竟開口問關于女兒家表字的問題,叫顧荇好奇不已,

“怎麽商陸兄是不是有心儀的姑娘了?如此可就太好了。你家中幾位長兄都有了家室,撫遠侯和昌和公主對你的親事可謂是操碎了心。”

薛京墨聽顧荇說起自己的親事,本來大好的心情都被毀了,也不理在一旁撒酒瘋的顧荇,自己默默地喝起了悶酒。

而扯出晚間這一樁事的沈莙此時卻在上陽宮陪惠嫔說說閑話,和秦湄夏曲等人鬥鬥小嘴,舒服惬意極了。一屋子年輕姑娘們正鬧得起勁,慈姑卻是托着一碗沈莙一看就頭皮發麻的苦藥進來了。惠嫔本來也正高興,在看到慈姑手裏的藥碗後表情漸漸黯淡了下來。

一直在一旁聽她們說笑自己一言不發的忍冬卻在此時接過了慈姑手上的藥碗,跪着呈到了惠嫔眼前,

“陛下就要駕臨上陽宮了,請娘娘先将藥喝了。”

看着惠嫔接過忍冬手裏的藥皺着眉仰頭一飲而盡,沈莙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自從惠嫔得寵,每回侍寝之前總有內務府的人送來一碗湯藥,忍冬必定在場看着惠嫔飲盡。

皇帝移駕上陽宮之前沈莙就拉着秦湄告退了,目睹了剛才的一幕,兩人臉上都悶悶的。靜默了許久還是秦湄先開了口,

“咱們娘娘是個心寬的,心裏頭有了大謀算,不至于自己氣壞了自己。我聽說早前永福宮那位喝這藥的時候氣得砸壞了好些擺設,千躲萬躲不肯用這避子湯,最後被那一位大人将身邊得力的宮人都狠狠收拾了一番才好些。”

沈莙也是聽說過趙昭儀的脾性的,空有一番野心卻沒有麗妃的城府,在宮中刁鑽跋扈是出了名的。麗妃在時還收斂些,如今沒有人壓着,對自己宮中的女侍苛刻嚴厲,随意羞辱打罵低位禦嫔是常有的事,因而做出這樣沒腦子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沈莙和秦湄聊了一路,直到岔口兩人才分開。

沈莙本是要回房的,卻在門口不遠的涼臺上看到了忍冬。

忍冬是姬浔派來的眼線,而此時沈莙心裏又憋着氣,本是想裝作沒看見直接走過去的,可是氣呼呼地路過忍冬時卻是眼尖看着了她手背上一大塊青紫的淤痕,蔓延開來十分可怖。

沈莙驚呼一聲,頓時就伸手去拉忍冬,

“你這手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就傷成這樣?”

忍冬似乎是覺得沈莙有些大驚小怪,面無表情地想要将手抽回來。見她這樣,沈莙劈頭蓋臉就是一句“疼死你算了,不知好歹!”

一面罵一面卻言行不一地拽着忍冬進了自己房裏。

點上蠟燭将忍冬按在椅子上之後沈莙開始翻箱倒櫃,愣是從桌底掏出了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藥來。

眼看着忍冬眼角抽搐,用一切行動拒絕她這個蒙古大夫的醫治,沈莙依舊我行我素地撩開了忍冬的袖子給她上藥。偏偏她笨手笨腳,将藥膏弄得到處都是,最後還是忍冬忍無可忍,奪過藥來自己動手。

沈莙頗為尴尬地在屋裏走來走去,最後還是沒忍住,蹲下身子向忍冬問道:

“你這是怎麽弄的”

忍冬将袖子放下,看着眼前蹲在地上歪着腦袋細聲詢問自己的沈莙,目光閃了閃,沉默半晌最終開口道:

“替大人辦事的時候受了些小傷。”

姬浔姬浔,又是姬浔,這個禽獸敗類!連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也不放過!

忍冬頗有些頭痛地看着眼前表情扭曲的沈莙,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現在她心裏正在罵誰,難道她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自己都是是要報告給大人的嗎?

沈莙把自己兩世以來的罵人的詞彙在心裏過了個遍,罵的正暢快,連忍冬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也不太清楚。回過神來見房內空蕩蕩的,又低聲罵了忍冬兩句“這小沒良心的”。

上陽宮這處掌着燈沐浴皇恩,另一邊的永福宮卻也是徹夜燈火通明。

昭儀趙氏此時怒火滔天,一想起惠嫔心裏就難受到了極點。莊嫔出身高貴多受些恩寵倒也罷了,惠嫔卻是出身相貌還不如自己,何至于自己在宮中還要被她壓上一頭。

因着趙氏的脾氣,永福宮當差的衆人都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伺候,唯有白芷為着白日裏遇見沈莙和那個俊朗少年的事情兀自出神,趙氏吩咐幾聲都沒反應過來。

趙氏心情不佳,自己的貼身女官又不聽使喚,一氣之下對着白芷伸手就是兩巴掌。

白芷被趙氏打得懵了神,當即就跪下請罪,

“賤婢!杜氏敢給本宮不痛快,如今你們也敢不把本宮放在眼裏!”

白芷被趙氏打了,心中畏懼,又聽得主子提起惠嫔,不知怎麽腦海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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