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不料自己偏頭去看的時候,薛京墨臉上半分不悅也沒有,反倒是笑得如沐春風,一副坦然接受責難的樣子。

“我确實是叫商陸,這可不是什麽謊話。”

沈莙皺着眉,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一直在旁邊看着這一出鬧劇,自己插不上話的蘇憶茹此時逮住了機會,用一副責怪沈莙不知禮數的樣子解釋道:

“薛公子名京墨,商陸乃是清元法師為薛公子擇的表字,沈姑娘還不快快将手放下去,這樣指着薛公子質問是何道理?”

慕容淳已從薛京墨的反應看出兩人這事必有貓膩,心裏正煩蘇憶茹橫插一腳,不想還未開口替沈莙辯解就見她臉上血色上湧,一副恨恨的表情,原地瞪了薛京墨半晌,最後咬牙道:

“你這個大騙子!”

一跺腳,羞憤欲絕地捂着臉沖出了首飾鋪子。

慕容淳一時沒攔住她,見她直接紮頭沖了出去,急得連頭上的玉釵都忘了還,拔腿就追了出去,留下弄玉将錢付清了,在櫃臺一個勁地道歉。

沈莙心裏那個氣啊,自己兩輩子加起來都沒丢過這麽大的人,傻乎乎地當着正主的面兒說他是自己的心上人,偏對方是個小心眼的壞坯子,幾次都不肯揭穿這件事,只管一心看着自己的笑話。

沈莙跑得沒頭沒腦的不顧方向,慕容淳沒費多大功夫就在馬車附近追上了她。兩人皆是跑得氣喘籲籲,互相攙扶着上了馬車坐着。沈莙一直閉口不言,腮幫子鼓成個小燈籠一般,慕容淳看她這架勢,只怕是真的氣着了,心想等她消消氣自己再細細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

逛了也有些時辰了,一件件被運上馬車的小盒子也堆得高高的,弄玉上了馬車之後,三人也沒有心思再逛,便叫車夫趕着馬車往回走。

沈莙心裏的氣漸漸消了下來,于是開始反省自己方才當着外人的面兒表現得太激動了些,因着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丢臉事,無論慕容淳怎麽問,沈莙就是打死也不開口。最後被問得煩了反倒反擊了起來,

“你還有閑心八卦我的事呢,我瞧着你的蕭公子都快被蘇憶茹給套牢了,你還不想個法子解決掉這個讨人厭的情敵?”

慕容淳果然被沈莙帶偏了,冷哼一聲不屑道:

“我就是再喜歡一個人也做不出她那副做派,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日日想着婚嫁情愛,沒的叫人笑話。”

沈莙的好奇心再度被挑起,一時間将方才的事情都抛到了腦後,湊近慕容淳道:

“聽你們方才話裏的意思,難道你和蕭二是表兄妹?”

慕容淳用一指戳開沈莙裝滿好奇的小腦袋,略有失望道:

“我和他之間沒有那麽近的親,他雖是稱我母親為姑媽,可這中間隔了許許多多的表侄親,論起門楣來,自然是他們家更勝一籌。”

沈莙心道要真是表兄妹才不妙呢,兩人郎才女貌的,将來生出個智障可怎麽好。

“要那麽近的親做什麽,只要你們兩家有來往,将來就一切好說,我看那個蕭二對你也有那麽點意思,你父親疼你,到時候叫他同國公府通通氣,沒準這事兒就成了。”

沈莙的樂觀完全沒有感染到慕容淳,反倒是弄得她愁雲慘霧的嘆了口長氣,

“我們這樣的人家,小輩的意思又有什麽用呢?哪怕是我和他山盟海誓了,到頭來也有可能是一場空。我母親雖然在國公府有所走動,可到底我是将門出身,如今在京中根本不及相府的影響大。我母親前不久就和我透了話,說是相府和國公府兩家有意聯姻,只等熬過了明年的選秀就定下婚事。”

沈莙沒由來的一陣心慌,最近太多事都牽扯到了相府。沈菱看得明白的事其他人未必能想得開,至少從表面上看,蘇相确實是炙手可熱,靖國公想和蘇相成為親家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一旦這樣,不只拆了一樁好姻緣,國公府還有可能在蘇相倒臺的時候成為附帶的犧牲品。沈莙陷入了沉思,慕容淳又是心下傷感,馬車裏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沈莙這邊靜悄悄的,而另一邊蕭楚瑜和薛京墨的車裏卻正是熱鬧的時候。

打沈莙和慕容淳一走,薛京墨就半點不顧及蘇憶茹的顏面,拉了蕭楚瑜便上了自家的馬車揚長而去。

薛京墨看起來心情愉悅到了一個極點,整整一年都沒有今天一天笑得多,

“今日連累你和我一起受累,騎馬的事還是改日再約吧。”

見薛京墨沒有半點理會自己的意思,蕭楚瑜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低聲向薛京墨問道:

“你是怎麽得罪了方才那個小丫頭?”

聽到他提起沈莙,薛京墨目光放得柔柔的,語帶笑意地回道:

“這事兒一時半會兒說不太清,若說她為什麽生氣嘛,大約是我诓她說出她的心上人是薛六這樣的話來。”

蕭楚瑜一聽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薛京墨從來沒有對哪個女子這麽特別過,這樣的生機和歡喜也是蕭楚瑜從沒在薛京墨臉上看到過的,一時間又是驚訝又是有些憂愁,思慮半天還是打算将話說開來,

“你我同窗四年,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了心儀的姑娘,我也替你高興。我素來知道你的性子,認準了一樣東西就倔得可怕,可你要知道,你和沈家姑娘的事只怕最終是成不了的。”

☆、娴芳院

蕭楚瑜的話成功地讓薛京墨拉下了臉,一言不發地蹙着眉頭。蕭楚瑜見他這樣,又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不是不知道,無論現在有多少人誇贊,将來我大哥才是國公府的當家。可即使是這樣,我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作主。侯爺和公主自來便把你視為侯府的命根子,你也是承爵的唯一人選,将來你的妻子必然是皇親貴胄或是大家貴女。方才你也聽見了,蘇憶茹雖然刁鑽,可說的卻是實話,那位沈姑娘家門不高,還是個庶出,這樣的身份哪怕是做你的側夫人你母親都未必看得上。可是即便是你母親答應你納她為側室,這事也不能成。沈菱那脾氣你是知道的,雖然嘴上不說,可從小到大最寶貝的就是他這個庶妹,當年沈大人和他母親私自将他這個庶妹送進宮裏選秀,連着大半年他都沒再進沈府的門,寧願日日歇在國子監的小肆。你若向他開這個口,日後可就連君子之交都做不成了。”

蕭楚瑜的話雖然直接勢利,可卻是再現實不過,薛京墨不傻,這些事他心裏都清楚的知道,聽得蕭楚瑜的字字珠玑,心裏煩悶異常。

“我既然對她有意,心裏就從沒有過要娶她做小這樣不尊重的想法,即便是沒有別的阻力她也不會願意,我更是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蕭楚瑜見他知道利害關系,心裏也松了一口氣,

“既然明白,日後可就遠了她吧,将她當做紅顏知己埋在心底才是應當,你我這樣的,從來不能順着自己的心思,不能成的,就永遠不要去想。”

薛京墨沉思半晌,最終卻是展顏笑了,

“懷瑛,你總是将事情想得這樣簡單,若是什麽事都權衡利弊之後再來違背自己的本心,到頭來倒似白活了一遭,旁的事我都能依着父母,可是婚姻這一樁卻是萬萬不能的。京中門當戶對的姻緣難道還少嗎?可又有幾對是相敬如賓平安終老的,就如你我的父母,家世相當,因着家族利益走到了一處,到頭來,為夫的流水似的往家裏納小,為妻的日日心懷怨恨打壓側室,這才是真正的內宅不寧。何況是我先起的心思,八字還沒有一撇,往後的事也得等到兩情相悅才能好好打算。”

蕭楚瑜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間心裏百轉千回,又是認同又是猶疑,

“你和方才那個慕容小姐的事只怕你就是打算這樣處理的,你們也算家世相當,分明比我的阻礙要小得多了,你可要想好了,她是慕容将軍的掌上明珠,一旦你娶了蘇相之女,你們二人就再無可能,她必定另嫁他人,別到那時候才撓心撓肺地疼。”

蕭楚瑜被他這番話砸得眼中光芒猝起,但最終卻還是漸漸消退了,搖搖頭,将方才腦海裏的荒唐念想一并甩了出去。

沈莙和慕容淳分開的時候兩人依依不舍地約好下次到彼此府上拜訪才告了別,因着沒帶丫頭出門,沈莙只得自己搬着大盒小盒往聽雨閣裏去了。

聽雨閣裏正進行着年末的大掃除,沈莙回屋的時候春桃和月苋正在屋裏擦着茶具,見沈莙手裏的話盒子堆得老高,月苋便搭了把手,幫沈莙将盒子放在了小桌上。

沈莙将外頭灑掃的小丫頭們都叫了進來,拆開一個大大的硬紙盒,把裏頭零散的小玩意兒都分給了她們。一群年輕的丫鬟都高高興興地領了賞,待她們出去之後沈莙又将一對金手镯塞到了秋桐的手裏,月苋和李嬷嬷也另外留了東西。

秋桐捏着那對手镯,心裏也很舒暢,沈莙總說自己是走了大運才能有這麽些人從小照顧自己。可在秋桐看來,她和李嬷嬷等人才是有造化,能被分到莙姐兒的身邊伺候,從沒将她們當做命如草芥的奴仆,待人厚重親近,絕不輕易叫她們受委屈。

“小姐方才不在,太太譴人送了張帖子來,後日京兆尹府上的小姐在府裏有個詩會,說小姐可以前去赴會。”

聽得秋桐說起這麽一樁事,沈莙奇道:

“這可就奇了,通常有這種好事太太是絕不會趕着來給我送帖子的,怎麽好端端的就轉了性呢?”

秋桐附耳低聲道:

“太太原來瞞得好好的,也不知二小姐在哪裏得了消息,直接抖到了老爺跟前,太太是沒辦法了才不得不把帖子給了二小姐,我瞅着順帶給小姐也送一張,只怕是盼着小姐能替她給二小姐添些堵呢。”

沈莙了然,整個人往後頭暖炕上一躺,撇嘴道:

“她也太瞧得起我了,我既不會詩書,又沒有人脈,巴巴地上去湊什麽熱鬧,後日還是叫沈葭自個兒去出風頭吧,咱們呢就把院子裏舊的棉被都拿出來晾一晾,拍拍灰。”

秋桐嗔道:

“可快別拿這事兒當借口,要晾也是我們忙活,小姐不過是嫌冷怕麻煩,因而想窩在府裏罷了。不過我瞧着這次太太和二小姐都沒安什麽好心,不去也好,免得被她們坑害了去。”

得了秋桐的肯定,沈莙便更加心安理得地躲起了懶,成為了一個真真正正混吃混喝的米蟲。

先前交給月苋的暖手工程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交到沈莙手裏的是一個厚厚的圓筒棉暖手。沈莙估摸着這分量,要塞進一個銅的湯婆子實在是有些困難,想來想去,托阿四在東市買了草原上灌水的皮囊用的羊皮料子,第二日便撺掇着月苋和秋桐充分調動她們的巧手,細細地縫了一個扁長的水袋。在幾次失敗的試驗之後,沈莙終于是得到了可以灌進滾水還不灑出來的‘熱水袋’。月苋和秋桐也沒料到最後真能成,幾個小丫頭圍成一圈,好奇地打量着沈莙的‘創意’。

又過了一日,沈葭歡歡喜喜地打扮好出府去了,無論王氏怎麽旁敲側擊沈莙依舊不肯跟着出去,請過安之後便按照之前的計劃回到聽雨閣開始了整理冬被的大業。

厚厚的棉被抖開來,幾個小丫頭都拿不穩,還是李嬷嬷當機立斷地搭了個牢牢實實的架子才拿下了十幾斤重的被子。

莺歌和春桃并其他幾個小丫頭一時拍着被子,一時又嬉笑打鬧着,聽雨閣內歡聲笑語的,一時叫沈莙都以為這已經是年夜了。

秋桐和月苋還算老實,和沈莙一起‘慈愛’地看着一衆小姑娘打鬧。李嬷嬷正在抖着一床早些年沈菱用過的絹被,不想一眼就看到了絹被邊上撕開了一個小口子,思及這是沈菱小時候用過的,心裏不禁有些難受。

沈莙湊到李嬷嬷跟前,順着她的視線便看到了絹被上那處破洞,心念一動,安慰道:

“嬷嬷別擔心,正巧我在宮裏有這種顏色的絹花樣子,将它絞了下來繡在被上不就蓋住了這個小口子了嗎?”

李嬷嬷一聽這話,果然就放松了表情。沈莙把手裏的被罩交給秋桐,自己風風火火地回房想将花樣子拿出來給李嬷嬷看看,也好決定究竟是怎麽個絞法。

沈莙自回沈府以來還沒有認真地清理過自己從宮裏帶出來的東西,一拉開最下邊放宮花的抽屜就發現有些不大對頭,裏邊的東西大致位置還對,但必然是被人挪動過的。這時候她也沒什麽閑心找絹花了,心裏突突得厲害,直接将裏頭的小木盒抽了出來。

打開木盒之後沈莙當即就傻了眼,臉上一片茫然。

不見了,怎麽會不見了?

背後急出的冷汗叫她整個人方寸大亂,開始整個在整個屋子四處翻找那塊玉璜。

李嬷嬷在外頭左等右等也不見沈莙出來,心裏納悶地往裏間來了,卻見沈莙正焦頭爛額地在屋裏亂竄,急得都要哭出來了。

“小姐這是怎麽了,可是丢了什麽東西?”

說這話的時候李嬷嬷自己心裏也沒底,沈莙從來記性極佳,閨房裏的東西又是她自己親自歸置的,沒道理會找一樣東西找得這樣急躁。

沈莙見李嬷嬷進來,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我底下抽屜裏放了一塊青色絡子系着的白玉璜,嬷嬷看到過沒有?”

李嬷嬷細細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小姐從宮裏帶出來的東西下人們都沒有動過,前些日子我拾掇閨房的時候也不曾打開抽屜。”

她的話一句句砸在沈莙頭上,想到那塊玉璜能扯出來的人,沈莙登時臉都白了。聽雨閣裏的粗使丫頭進不了正房,沈莙的貼身丫頭中又沒有什麽手腳不幹淨的人在,思來想去最後只有一個名字留在了沈莙腦海中,

“嬷嬷,上回沈葭來聽雨閣是不是就坐在外頭?”

李嬷嬷雖不知道沈莙究竟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才會急得這樣,可細細琢磨,沈葭确實是最有可能的人,

“上回她鬧着要往裏間坐,只叫秋桐等人在外頭守着,她們主仆在裏間的事确實沒有人看着。我還道她為什麽早早地走了呢,原是做了這樣的勾當。”

沈莙心裏有了底,可是卻更加心急了,直直撩開簾子想去随雅居找沈菱商量。李嬷嬷豈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即刻就叫住了沈莙,

“小姐若是要去随雅居只怕是白走一趟,早前平熙陪着二公子往翰林院去拜見太傅了,不到晚間是回不來的。”

沈莙心下更是慌亂,穩了穩心緒之後才對李嬷嬷道:

“沈葭已經去了京兆尹府,嬷嬷拿着銀錢去外間找阿四,叫他收買幾個武夫,另叫月苋去将平日裏貼身伺候沈葭的丫頭引出來,讓那幾個武夫悄悄将人帶到聽雨閣來,要快!”

沈莙從來沒有這樣魯莽行事過,李嬷嬷這才真正意識到她丢的那樣東西的重要性,也不好再勸沈莙,領了話就往外頭去了。

沈莙不停地在屋裏打轉,忐忑不安地祈禱着這事兒能妥當解決。沈葭敢将玉璜順走必然就是不知道這玉璜原來的主人是誰,因此也就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若是這塊玉璜現于人前,必然會有其他人認出來,若是旁人看到姬浔的貼身之物無端出現在了一個三品文官的庶女身上,難免要将這事弄大。姬浔對沈府可沒有什麽顧忌和耐心,一旦有什麽閑話傳到他耳朵裏,整個沈府都得遭殃,到時第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李嬷嬷動作還算快,不一會兒功夫就領着幾個外男押着沈葭身邊伺候的喜兒從後門過來了。

那幾個武夫完成了差事領了賞銀便從後門退了出去,沈莙看着地上被堵住嘴,綁得牢牢實實的喜兒,示意李嬷嬷将她的嘴松了。

喜兒原在院子裏躲懶,不想被沈莙身邊的月苋一拉到角落便被人綁了,一時間驚懼異常,就怕是被歹人害了。沒成想兜兜轉轉竟是沒把她帶出沈府,反倒是送到了沈莙跟前,心知在府裏沈莙不如自己伺候的二小姐沈葭得寵,霎時腰板就直了起來。

“大小姐這是做什麽,奴婢是娴芳院的丫頭,大小姐這樣将奴婢綁了來,就不怕老爺太太怪罪嗎?”

沈莙沒空和她扯這些,氣急之下直接一腳将她踹到了地上,

“你如今人在我手裏,沒人知道是我綁了你,識相的就老老實實回話,若是弄得我沒了耐性,你可就沒這個命數告到老爺太太跟前了!”

沈莙平日裏和和氣氣,看着像個軟柿子。可經這麽一遭,喜兒本來就有些猶疑她還是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大小姐,方才沈莙這一腳又實在踹得狠,此時她臉上的煞氣也是真真切切的叫人心裏懼怕。喜兒一個哆嗦,從地上支起身子之後便不停地向沈莙點着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松瑞堂

沈莙略為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的事情上,

“你可曾在何處見過一塊雙面雕花系着青色穗繩的白玉璜?”

喜兒沒料到沈莙費盡心思将自己擄了來卻是為了問一件玉飾,雖是心裏疑惑,但還是老實答道:

“見過見過,二小姐前些日子不知在哪裏得了這件寶貝,旁人不讓接近,奴婢也是在屋裏伺候的時候見二小姐時常拿出來賞看,因是件稀罕東西,所以留心打量了幾次。”

沈莙一聽這話,當下就按捺不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切問道:

“那塊玉璜現如今在哪裏?”

喜兒膽子小,平日裏也不過仗着自己在沈葭面前還算得臉所以才敢狐假虎威一番,如今沈莙擺出一副疾言厲色的閻王相來,頓時就把她吓得不輕。

“二...二小姐将那塊玉璜當眼珠子似的,平日裏放在什麽地方奴婢也不知道,不過今日二小姐出府去什麽詩會...奴...奴婢早前聽見她吩咐雀兒将玉璜一同帶上了,大約是想要在詩會的時候佩戴。”

她的話對沈莙來說無異于五雷轟頂,李嬷嬷定眼一看,方才還厲聲問話的人兒此時臉上竟是石灰一般的灰白,瞧不出一點血色,嘴裏不住念叨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話,忽地一下眼底卻又是狠獰的威脅,指着被綁在地上的喜兒就是一陣發難,

“胡說八道,事到如今你還敢瞞我,看我不即刻叫人撕了你的嘴!早間請安的時候我看得真真切切,沈葭腰上分明就什麽都沒有戴!”

喜兒不了解沈莙素來的脾氣,一聽要撕她的嘴,吓得嗚嗚直哭。一旁的李嬷嬷卻是看得心驚肉跳的,此時沈莙的責難與其說是火氣,到更像是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盼着喜兒肯定她話裏的意思。

“冤枉啊,到了這步田地,奴婢怎麽敢欺瞞大小姐,今早奴婢聽得真真切切的,二小姐吩咐雀兒将玉璜好生包好帶出府去!”

喜兒哭得凄凄慘慘,沈莙眼底最後的火苗也被她的這番話澆熄了,往後踉跄幾步,頹然跌坐在了靠椅上。

她不是傻子,喜兒的話多半是實話,沈葭從她這裏将玉璜順了去本就是為了借着美玉在一衆貴女跟前出一番風頭,自然也沒有當着自己的面佩戴的道理。

裏頭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在院子裏整理的丫頭們,李嬷嬷雖是一早就吩咐了秋桐和月苋穩住外頭的情況,不能叫人進到裏間,可時間長了,外間的人也不免有些好奇,況且裏頭還時不時傳來喜兒的啼哭聲。因着秋桐的威勢,小丫頭們一時不敢妄動,只在外頭好奇地探着頭。

李嬷嬷見沈莙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實在擔心,也顧不得什麽規矩了,扯着沈莙便道:

“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你這樣憋在心裏有什麽用,說出來大家好拿個主意,再不然,就去遣人去翰林院通知菱哥兒,總會有法子解決的。”

李嬷嬷的話雖然沒讓沈莙重拾希望,可到底是幫着她冷靜了思緒。若是乘車從沈府到京兆尹府時有一段路程的,沈葭出門時兩手空空,其間必然還要去聚靈閣挑些薄禮,若是叫人從山路翻過去,沒準真能趕在她進京兆尹府之前将人截下來。

有了想法,剩下的就好辦多了。沈莙即刻取了五十兩紋銀,依舊叫李嬷嬷拿給阿四,雇幾個人從山間抄小道,無論使什麽手段,必然要趕在沈葭進門之前将人帶回來。

李嬷嬷得了吩咐,半刻也不敢耽擱地從後門出了聽雨閣。

沈莙打量着地上抖成一團的喜兒,照着昔日在宮裏秦湄教她的那樣,擺出一張陰笑的臉來上前扶了她一把,

“今日将你帶來,原是沒打算再将你送回去的,不過你小姐我有一副慈悲的心腸,方才問你話你也還算識相,因而留你一條小命。若是你回去之後管好自己的嘴,這事就到這裏打止,日後也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說着便将一堆金燦燦的手镯塞進了喜兒的手裏。喜兒先前聽到沈莙沒打算放她回去的時候心都懸了起來,此時摸着手上镯子的紋路,來不及露出喜色卻見沈莙彎下腰,話鋒又是一轉,

“你也看到了,我打賞奴才的時候可是一點也不心疼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外頭巷子裏多得是為了錢可以豁出性命的流民,若是叫我知道你存了什麽旁的心思,即刻就将你交到他們手裏。”

喜兒回想起那些将她綁來的幾個大漢,冷汗都被逼出來了,直對着沈莙賭誓說自己絕不敢對今日之事洩露半點。

沈莙見她确實被自己唬住了,也不想再多花心思在這上頭,再三敲打幾句便放喜兒出了後院。

喜兒走後屋內自然就只剩沈莙一人心急如焚地等着外頭的消息,就在她不住地在屋裏兜圈子的時候李嬷嬷終于從後門進來了。

沈莙此時是什麽都顧不得了,直直地撲了上去,擡臉一看,還未開口細問,李嬷嬷已是臉色鐵青,沈莙的心跳霎時就漏了幾拍。

“怎麽,沒追上嗎?”

李嬷嬷感覺到沈莙握住自己雙手時整個人都在打顫,立馬就握了回去,

“小姐別急,阿四他們動作已經夠快了,沒有截到二小姐沒準是因為二小姐臨時改了想法,沒有去京兆尹府上赴會。”

沈莙失魂落魄的,耳邊嗡嗡直響。她知道對于這件事的後果自己想得一點也不誇張,關于姬浔的暴佞恣睢沈莙是從小聽到大的,他手底下的兩廠番役不知做過多少草菅人命抄家滅族之類的陰損事。因着私下議論姬浔幾句而丢掉性命連累親族的官員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那白玉璜自來已成了姬浔身份的象征,沈莙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把這麽一件東西随随便便丢給了自己,但那絕不代表她也有權利随意處置此物。沈葭只是一個三品文官的庶女,于姬浔而言這樣的身份不過是一粒塵埃,若是被人瞧見她将姬浔的私物戴在身上招搖過市,姬浔顏面必然受損,而對損他顏面的罪魁禍首是絕不可能手軟的。

李嬷嬷見沈莙整個人呆呆傻傻的,嘴裏不住呢喃着些自己聽不懂的話,心裏以為她是魔愣了,一時之間也慌了神,摟着沈莙就是一陣搖晃。

不想沈莙卻是自己慢慢站了起來,安慰了李嬷嬷幾句之後便将自己鎖在了卧房。

每當被逼進了死胡同,沈莙心裏都是出奇的冷靜。沈葭蠢鈍自私,這一樁樁的禍事也都是她自己惹出來的,沈莙沒有那份閑心替她擔心。可她的錯處最終必然會牽累沈府衆人,這才是沈莙一直憂心的。人沒有截住,先不管沈葭那邊是個什麽情況,眼下最要緊的是要想出出事之後的應對之策。

可惜的是老天似乎不打算給沈莙思考出路的時間,就在她将自己鎖在屋子裏苦思冥想的時候外頭李嬷嬷突然瘋狂地拍打着卧房的門,

“小姐,快開門,有消息了。”

沈莙此時正是草木皆兵,一點外界的變動都會使她神經高度緊繃,李嬷嬷沒有章法的敲門聲瞬間就将沈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敢多想地上前打開了門,定睛一看,李嬷嬷身邊竟還站着喘着粗氣的阿四,

“回...回來了...”

阿四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卻是沈莙此時最想得到的消息,上前兩步就攢住了阿四的肩頭,急不可待地問道:

“是沈葭回來了嗎?她人呢?”

不料自己的這番逼問不只沒有得到阿四的回答,反倒叫他嗫嚅着不敢看她的眼睛,這下更是弄得沈莙一個頭兩個大。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倒是說話啊!”

阿四的臉色很是難看,哭喪着臉對沈莙道:

“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二小姐沒回來,雀兒也沒回來,只有她身邊趕車的小厮跌跌撞撞從正門一路跑到了老爺歇的松瑞堂,嘴裏不停嚷嚷着‘司刑監’三個字...”

沈莙開始還能放緩心緒來聽阿四說話,可是一聽到‘司刑監’三個字雙手就難以自控地緊緊攢成了拳頭,掌心的肉被她蓄長的指甲掐得生疼。

阿四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對沈莙影響這麽大,雖然這一天裏他一直在替沈莙跑腿,可是卻根本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如今沈莙臉上的驚懼是真真切切叫人看得心裏發毛。

“小姐,可不要再吓我們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沈莙的嘴張張合合,卻是一點聲音也沒能發出來。李嬷嬷和阿四正是着急,前頭王氏身邊的孫嬷嬷卻一臉凝重地往裏間來了,

“大小姐跟老奴走一趟吧,太太和老爺想見小姐。”

李嬷嬷心知不妙,護犢一般地擋在了沈莙跟前。

沈莙心裏頭亂得很,一是不知王氏和沈硯知道了多少內情,二是不知他們的态度究竟是怎樣的。可不管怎樣,一直窩在聽雨閣不出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思來想去沈莙還是安撫了李嬷嬷一番,自己跟着孫嬷嬷出了聽雨閣。

孫嬷嬷沒有領着她往棹藤院去,最終兩人到的是沈硯平日裏起居的松瑞堂。

還未進門沈莙就遠遠地聽到了肖姨娘刺耳的啼哭聲,心裏的憂慮又加重了幾分。

一屋子的嘈雜聲音在沈莙進門之後歸于平靜,肖姨娘一看到沈莙就不管不顧臉色發狠地撲了過來拉扯着沈莙的衣服,嘴裏尖聲嚷嚷着“你這個煞星,把我的葭兒還給我,還給我!”

沈莙皺着眉頭,将自己的衣袖從肖姨娘手裏拽了出來,肖姨娘蹒跚幾步跌倒在地,直直爬向沈硯腳邊,不停地哭叫,

“老爺,你素來最疼葭姐兒,你一定要救救葭姐兒,都是這個煞星,都是她害了我的葭兒!”

沈莙向前兩步,正要說話,突然一個重重的巴掌直接呼在了她的左臉,力道之大叫沈莙一時跌坐在地,左頰已是高高腫起。

屋裏除了外出的沈菱和正在私學的沈蒹,沈硯,肖姨娘,王氏,沈葮,錢姨娘,一家人都到齊了。王氏端着一副痛心疾首的賢惠樣子在一旁安慰着剛動手打了沈莙的沈硯,腳邊還跪着方才沈莙審問過的喜兒。

沈硯臉色鐵青,指着跌坐在地的沈莙便罵道:

“逆女,這麽多年我是白養你了,喂大了了一個白眼狼,竟然做出坑害幼妹這樣陰毒的事來!”

沈硯怒火沖天的責罵在沈莙看來,無異于一個天大的笑話,左頰一陣陣的鈍痛一直提醒着她這不是夢境。無論是她的生母李氏或是沈菱,惠嫔,甚至當初進司刑監的時候姬浔也不曾動過她一根指頭,如今進門連一句話都沒有說,沈父便是直接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像是不停地在嘲笑沈莙,嘲笑她的天真,天真到以為沈府裏的這群人興許還有道理可講。

沈父打過沈莙之後便一直等着她的解釋,不想等了半天卻只見沈莙坐在地上冷冷地直視着他,那眼神太過刺骨,裏頭的嘲諷叫沈硯心裏更加煩悶。

“你還敢瞪着我看?難道我不請家法你就不知道厲害?”

錢姨娘一直在一旁擔憂地看着這一幕幕,直到聽到沈硯說要請家法才知今日這事只怕不能善了,趁着沒人注意,趕緊低頭對身邊的茴香低聲吩咐道:

“你偷偷地往後頭溜出去,叫上聽雨閣的秋桐,趕緊去翰林院把二爺請回來。”

☆、松瑞堂(二)

沈莙冷眼看着氣急敗壞的沈硯,從前竟是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他如此可笑。

沈硯見沈莙依舊是那般嘲諷面容,對他的威脅無動于衷,當下就發狠地吩咐身旁丫頭去祠堂取藤棍來。

錢姨娘知道沈硯是個狠得下心來的,沈莙那般拗着,必然是要吃一番苦頭,因此也擔憂地低頭勸道:

“你父親也只是擔心葭姐兒,我們知道的也不多,若是這其中有什麽隐情,莙姐兒不妨說出來。”

沈硯聽了錢姨娘這番話總算是冷靜了些,他也确實還需要沈莙将事情原委替他理清。

不過肖姨娘顯然沒有那樣想,錢姨娘的話讓她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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