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犯之心。

她已經長大了,再不是那個粉團似的女娃娃了。

沈莙正滿心歡喜地介紹着自己智慧的結晶,結果沈菱不僅沒有表揚她,反而自顧自地出了神,當下就将臉皺成一團,伸手推了推沈菱。

沈菱回過神來,看着眼前悶悶不樂的沈莙,心思一轉,開口問道:

“你……心裏有沒有……喜歡的青年公子?”

沈莙結結實實地被嗆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地盯着沈菱看,

“二哥,你……別是吃錯東西了吧……”

沈菱見她還是以一副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小模樣,不由的打消了心裏的顧慮,終于恢複常态,面無表情地對沈莙明日去李陵侯府的事囑咐了幾句。

沈莙無奈地聽着他吩咐訓話,一時間有些後悔走這一趟。

在被迫接受了應酬教育之後,沈莙又被心血來潮的沈菱逮着臨了十來張字帖,受盡了自己這位頗有才學的次兄的冷嘲熱諷。

岚綏來接沈莙回聽雨閣的時候也是納悶,來時還是興高采烈的,怎麽一會兒功夫人就蔫了。

盡管赴會的前一天夜裏,沈莙從沈菱身上感受到了來自世界深深的惡意,可次日天一亮,這件事就完全被她這個心大的姑娘抛到腦後了。初六是個喜慶日子,沈莙又要見到許久未見的好友了,于是長着一顆老媽子心的秋桐姑娘二話不說把沈莙打扮的端莊可人。

岚綏這些日子常不在府裏,一方面是應沈莙的要求四處打探關于蘇憶茹的消息,一方面則是在沈府和西廠兩頭跑,時不時的給沈莙帶來些那一位的吩咐。

而又因着沈莙初八就要回宮,秋桐和李嬷嬷這兩日卯足了勁在替她收拾行裝,于是在此等情況下沈莙果斷地選擇了帶八卦又伶俐的月苋前去赴宴。

按照之前和慕容淳約定的那樣,沈莙一出府門就上了街道旁慕容家的大馬車。

單看在馬車裏坐着的慕容淳沈莙就知道之前的戀愛教程進行的不錯,在愛情的滋潤下這位平日裏刁蠻的慕容大小姐整個人都顯得溫柔似水,臉色紅潤,雙眸晶亮,連着她身邊的弄玉也是歡喜異常。

顯然慕容小姐沒有忘記自己這位戀愛導師的好處,打沈莙一上車就挽着她的手,兩人一路咬着耳朵。

之前岚綏已經把消息大多告訴了沈莙,國公府已經對外撇清楚了,否認了和蘇相府互為姻親的傳聞。沈莙估摸着既然國公府都不敢違逆姬浔的意思,那麽短時間內相府是找不到合适的親家了,至此,蘇憶茹進宮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了。

“你快別這麽黏糊,倒像是誰不知道你有喜事兒似的。只顧着在我面前膩歪,你倒是把你倆的進程一并細說了呀!”

慕容淳整個人都扒拉在沈莙身上,嘴角咧開的弧度簡直是前所未有,

“你別說,你那些邪門歪道還真有些用處,蕭郎拉着我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只差沒把心捧到我跟前了。我照着你說的一步步進行,他竟比從前我們最要好的時候還要受用些。我們兩家已經正式通過信了,前兒剛合過了八字,過了十五國公府就會上門提親。”

沈莙看她那副幸福的小模樣,心裏突然酸溜溜的,對着慕容淳冷哼一聲,沒好氣道:

“好了傷疤忘了疼,前段時間還是整日愁眉苦臉的,現在倒學會秀恩愛了,快別來招我,看着真心煩!”

從沈莙郁悶的神情中不難猜到她所謂的‘秀恩愛’是個什麽意思,慕容淳虐過她之後成就感就更深了,一路上都強迫沈莙傾聽她和蕭楚瑜的戀愛細節,弄得沈媒婆煩不勝煩。

李陵侯府在京中也算是排的上名號的高門大戶,琴君的出身作為他們家的長媳也算是門當戶對。沈莙和慕容淳一下馬車就被琴君身邊的一個老嬷嬷領進了府,因着沈莙是頭一次到李陵侯府,難免對琴君婆家的府邸心生好奇,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耽擱了不少時間。

琴君畢竟是個大肚孕婦,雖然操持着這場生日宴,但要她招待來賓就有些力不從心了,因此她婆婆戚氏便叫她安心在屋裏養着,前院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這一路左拐右拐的,最後到的院子也算挺大,慕容淳來過多次了,輕車熟路地帶着沈莙直奔主屋去了。

琴君在一個小丫頭的攙扶下挺着肚子站在門口觀望着,見兩人來了當即就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地拉着她們進了裏間。

三人許久沒有聚在一起,琴君高興之下打發了丫頭出去看着,自己掩了門和她們說着話。

沈莙仔細打量了琴君一番,見她臉色還算安穩,秀氣的臉龐也增添了幾分為人婦的妩媚,一手摸着鼓起的肚子,一手拉着自己,說話的語氣還是記憶裏的溫柔穩重。

慕容淳打眼看着沈莙和琴君都紅了眼眶,自己也是難耐激動,偏面上做出一副嫌棄的樣子來埋怨道:

“好容易見了面,不好好說說話,倒是先哭上了,你如今可是個雙身子,切忌大喜大悲!”

沈莙一聽,再不敢招琴君流眼淚了,自己伸手抹了眼睛,笑着把懷裏的兩個盒子遞給了她,

“喏,這個盒子裏頭是一套紫砂茶具,我特意問過大夫,說是對孕婦身體有些益處。這個盒子裏呢,是一副珍珠頭面,是給你打扮用的,另有一套小孩兒用的銀飾,長命鎖和手镯都全了,不拘男女,将來都能用上。”

琴君接過盒子,對慕容淳笑道:

“到底是在宮裏磨了兩年,你瞧,她如今辦事竟是這樣周到了,心思也巧妙,倒叫我自愧不如了。”

說着便和慕容淳拿沈莙過往的鬧的笑話說笑了一回,沈莙見她高興,也由着兩人打趣。

三人正是熱鬧的時候,方才領她們進府的那個老嬷嬷卻在此時走到門口沉聲對琴君道:

“少夫人,偏院裏那位遣人來了,說是想詢問開席時她在何處落座。”

沈莙不知道‘偏院那位’是個什麽角色,可看琴君和慕容淳臉色大變的樣子便猜到了兩三分。慕容淳咬牙切齒道:

“你如今懷着身子她還敢時不時的來這裏惡心你?!”

琴君臉上的苦笑讓人怎麽看怎麽難受,

“我哪裏有什麽辦法,自打我有了身子,李郎隔三差五便歇在她那裏,倒是我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他。”

慕容淳氣性頗大,高聲對外頭的嬷嬷道:

“你去告訴她遣來的人,今日是老太君壽辰,京城世家裏,還從來沒有妾室姨娘坐在宴席的道理!”

琴君見慕容淳火氣旺盛,反倒是安慰起她來了,

“你和她怄氣做什麽,給她安排個角落裏的位置也就罷了,免得過後她撺掇着李郎來我這裏尋晦氣。”

慕容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直直瞪了她一眼,

“就是你這樣軟性子地慣着她才叫她生出旁的心思來!那可是你的夫君,你才是府裏正正經經的主子,如今反倒叫她壓在頭上……說到底……是我害了你,若不是為了膈應我,蘇府犯不着把她送進侯府來……”

沈莙一聽她這話,又有些疑惑了,這事怎麽還和相府扯上關系了?

還不等她問出口,琴君便拍了拍慕容淳的手,柔聲道:

“怎麽是你的錯呢?即便蘇憶芸不進府,李郎身邊也還會有其他的通房姨娘,這些妾室是哪家出來的又有什麽要緊呢?”

沈莙皺着眉,越聽越糊塗,直接開口問道:

“你們別光顧着說話,總該有人這事到底是怎麽個緣故。”

慕容淳眼底冒火,聽沈莙問起緣由,發狠道:

“你在宮裏,伺候的都是些禦嫔,想來也是知道後宅之中的那些腌臢事的。早前蘇憶茹喜歡了蕭郎,故因此一直和我不對付,我有父親護着,又沒有婆家,她算計不成便把心思動在了琴君身上。方才我琴君話裏提起的蘇憶芸乃是蘇相府裏最年長的庶女,也不知蘇憶茹是怎麽勸服蘇相的,堂堂相府竟也願意把長女送到別家做妾。蘇憶芸雖是庶出,但到底是蘇相女兒,進門就是貴妾,勾結小姑,讨好夫主,從此琴君再沒過過安生日子。”

沈府裏頭有一個肖姨娘在,盡管王氏出身高過她不知多少,可這麽多年來也沒少受氣吃虧。王氏那般強硬的性子尚且如此,琴君這樣軟和的性子就更不用說了,況且這個蘇憶芸還是相府出身。

沈莙擔憂不平的樣子被琴君看在眼裏,她伸手拉住了自己這個閨中密友,輕聲道:

“你別聽阿淳瞎說,我是這府裏的長媳,縱然她娘家勢力再大也不過是個偏房,李陵侯府幾代英賢,斷不會縱容小輩做出寵妾滅妻的事來。自成婚以來,李郎和我也算相敬如賓,從沒紅過臉,況且我如今有了孩子,以後任憑他們去折騰,我只守着肚子裏的這個過日子。”

沈莙啞然,她知道自己心裏翻騰的是對琴君的不值。這樣一個女孩兒,溫柔寬厚,為人赤誠,不管是容貌出身或是女德才學都是京中貴女中一等一的。她明明值得更好的郎君,更好的生活,可如今年紀輕輕就已經開始對情愛灰了心,寄希望于自己的孩子。

不值又痛心,可那又有什麽用,琴君方才說的話才是生在這個時代的女子慣有的心态,賢良大度,溫柔婉約,從夫從子。

琴君看着沈莙悶悶不樂,倒似比她還要委屈,心裏熱乎之下更是輕聲安慰道:

“你不要替我擔心,再怎麽樣我還有你們呢,哪怕李郎身邊的人一批批的換,我依舊是他的發妻,我們的婚姻依舊是維系兩府情分的紐帶。”

慕容淳也知沈莙是個容易胡思亂想的性子,一時也順着琴君的話将話題帶開了。三人在屋裏又說了好半天的貼心話,直到開席時間到了,沈莙和慕容淳才戀戀不舍地和琴君分開了。

經這麽一遭,沈莙再沒了出府時的好心情,和慕容淳一起落座之後也沒心思和其他年輕小姐寒暄,兩人皆是悶悶地吃了一頓,筵席一散也就拉着手從正堂出來了。

今日是李陵侯府的好日子,又是剛剛過了年,侯府裏熱鬧非凡。沈莙本還想拉着慕容淳去和琴君說說話的,可周圍需要琴君應酬招待的人太多了,為着不給她添亂,兩人只得默默地退出了紮堆的女眷圈子,漫無目的地轉了兩圈便打算告辭回府。

說來也巧,明明不是男客們來往的院子,沈莙卻和慕容淳在一個小花巷裏碰着了結伴而行的蕭二薛六。

慕容淳正和蕭楚瑜打得火熱,兩人一見面目光就膠着在一塊兒,沈莙瞧這氣氛,心知自己成了個多餘的存在,于是向着同樣多餘的薛六打了個眼色,兩人随便找了個借口便抽身離開,把這個地方留給那對眉目傳情的小情侶。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提到秦湄忍冬等人了,下一章送女主進宮。

☆、回宮

既然要為慕容淳和蕭二創造一個和諧的獨處環境,沈莙自然就無從選擇地和薛京墨同行了。再加上她還沒有走過李陵侯府後院的小道,因此為了不走岔路,一時半會兒也不好離了薛六獨行。

沈莙打扮綽約,跟在薛京墨身邊高高地昂起頭,像只驕傲的小孔雀。薛京墨自打看見了她,笑意就沒有下過眼角。興許是開竅的晚,這麽多年只對這麽一個姑娘動過心,起了意。情窦初開之際覺得沈莙做什麽都是天真可愛的。

他穩妥地在沈莙右前方帶着路,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那些點心可還合你的口味?”

沈莙本以為薛六傲慢,輕易不會主動發起對話,她也好高冷到底,免去一番尴尬。不想這位京中盛傳的冷清公子居然真的就沒能成全沈莙心裏這點小九九,開口問了話。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對方已經主動送過禮表達歉意了,沈莙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大度一點,既然薛六有求和的意思,她也不好再一味端着。

“說起來我還沒有向你道謝呢,點心樣式多,口味也不錯,我很喜歡。”

得了她肯定的回答,薛京墨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這樣一張玉璧似的臉龐,笑起來倒真有光華奪目的效果。

沈莙的氣性向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和薛京墨講和之後也就沒那麽高傲了,兩人邊走邊說幾句閑話,看起來倒是很和諧。薛京墨生得好看,才華氣質也是上佳,年紀和沈菱一般大,又和沈菱一樣喜歡端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樣子來,因此沈莙很容易就照着自己和兄長的相處模式與他相交。

薛京墨一路将沈莙送到了侯府側門不遠處的園子裏,再往前人就多了,被人看着說了閑話對沈莙的閨譽有損,因此薛六雖然不舍,但還是在此處停了下來。

“我看過那封書信了。”

沈莙正要和他告別,突然聽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一句話,聯系到最近和自己有關的書信也不難猜到他說的是什麽。

沈莙驚訝之餘心裏直罵蕭二是個沒把門的,自己相好寫的書信也拿給好友‘參謀’,完全忘記了最初那封信上的詩詞正是自己替慕容淳‘參謀’出來的。

她正是滿臉尴尬地想要裝個傻,不料還沒打好腹稿就又聽薛京墨開口道:

“那上頭的詩詞是你的意思。”

薛六語氣篤定,直視着沈莙的雙眼,一點沒有含糊的意思,弄得沈莙艱難地将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索性也不掙紮了,皺着眉問道:

“你怎麽就肯定是我的意思呢?”

薛京墨低頭看着略顯狼狽的沈莙,沉聲說道:

“懷瑛拿到那封信之後急得不行,無可奈何之下才找的我,慕容小姐我是見過幾次的,不能說了解,但至少敢确定這信是她的手筆。你放心,我并沒有将這事告訴懷瑛,他能鼓起勇氣選擇自己喜歡的姑娘,我也替他高興。”

說罷,細細地觀察着沈莙臉上的表情變化,想起自己當初看到那封書信時的震撼,一時間滿腔的柔情都無處安放。

沈莙從側門出來之後直接上了慕容家的馬車,弄玉和月苋從琴君院子裏出來之後便一直坐在馬車裏等着自家小姐回來。沈莙上車的時候慕容淳顯然還在和蕭二膩歪,弄玉問清楚情況之後也不再擔心,接着轉過頭去和月苋說話。

沈莙坐在馬車靠近侯府府門的那一側,悄悄撐起了一邊的簾幕,借着幾縷明光打量着自己握在掌心裏的一對紅瑪瑙石的流蘇耳墜,不知不覺地想起了薛六将這東西塞到自己手上時說的話,

“這是上回聚靈莊裏蕭二撺掇着我挑的,家母不愛戴耳墜,我私下裏覺得你很是适合這個顏色。”

她一時松愣着,等回過神來想要拒絕的時候薛京墨卻已經走遠了。

沈莙自打來到了這個世界就沒再動過談情說愛的心思,可是薛六送她耳環,這其中的苗頭沈莙還是看得出來的。照着這時候的規矩,薛京墨算是在和她變相表白,而收下了耳墜之後她的頭上也多了一項‘私相授受’的罪名。姑娘家哪個沒有點虛榮心,薛六生就驚鴻之貌,家世貴重,才學德行也是上佳,這樣一個俊逸的青年公子對她動了心,說心裏沒有一點竊喜之意那是騙人的。

可是她卻還不至于被這份喜悅沖昏了頭腦,薛京墨的出身就連慕容淳,琴君又或是蘇憶茹這些京中炙手可熱的世家嫡女配他們家都是高攀,自己不過是個三品文官家中的庶女,無才無德名不見經傳的,拿什麽去和他這個天之驕子相提并論。要是為着他的這點表示就妄想天開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那才是大大的可悲。別說是過不了他家世的那道坎,就算是她被接納了也只可能是妾室。

哪怕是終身不嫁,沈莙也是絕不會作賤自己去做偏房的。

默默地将手裏的那對耳墜胡亂塞進了自己的腰間,沈莙本就不怎麽明媚的心情此時就更陰郁了。在這之前她還真沒有為自己的婚事發過愁,如今被薛六這麽一攪和,原本埋得深深的不安突然就被拽出來了。

等到慕容淳坐回馬車上的時候沈莙已經努力将這事抛到腦後了,慕容淳的一臉甜蜜深深刺激了沈莙這顆孤獨的小心髒,她大聲地朝慕容淳哼了一下,默默地坐得遠遠的,弄得慕容淳摸不着頭腦。

回到沈府之後沈莙回想起今天和琴君說過的話,一時間還有些傷感。琴君的家事自己不好插手,因此沈莙唯一能做的只有關心關心她的身子,打一進屋她就打開了床下的隔間,取出幾錠金子來交給李嬷嬷,囑咐她去最好的藥行置辦些有益于孕婦的補品,一并都送到李陵侯府去。

初六這晚沈莙難得的失眠了,既為着琴君的處境,也為着自己的心事。想來想去薛京墨給的那對耳環最終被她放進了自己的首飾盒子裏,本來是想托沈菱還給薛六的,可是将來他倆出仕之後在官場見面就難免尴尬。

第二日清晨,沈莙頂着一張疲倦的臉,大早就用過了早飯跑到随雅居去窩着,美其名曰在最後的休假時光好好把握和沈菱的相處機會。

沈菱這邊老早就開始準備科考要帶的東西,這幾個日夜的答卷可不是好受的,東西必得備齊了才能少受些罪。

沈菱自己關在書房裏烤火看書,沈莙自然是牛皮糖似的跟了進去。時而翻翻沈菱的書本,時而打打盹,大多數時間還是在盯着沈菱發呆。

兩兄妹到了飯店便一處用了午飯,過年這段時間大魚大肉的吃多了,沈莙便吩咐秋桐準備了清淡的甜粥小菜,倒比那些魚翅海鮮更合沈菱口味。

用過午飯之後沈菱也不再看書了,拉着沈莙下了幾盤棋,見她棋力不如從前了,又是進行了一番教育。直到沈莙打算回聽雨閣時沈菱才真正地和她說了幾句貼心的話,大約都是叫她在宮裏小心行事,不要任性之類的話,沈莙也難得認真地聽着,句句都應了是。

因着之前準備充分,初八清晨時分沈莙就出了府門,領着岚綏站在馬車前和秋桐李嬷嬷等人難舍難分。阿四頂着一張圓圓的肉臉,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沈莙和月苋等人說過話之後伸手就在阿四臉上掐了一把,一本正經道:

“你可是這些人裏唯一的男子漢,以後她們有什麽委屈你定要好生護着,小姐我在年前給你置辦了幾身春衣,過了這陣冷的時候你就可以穿了。”

說完正經事之後沈莙複又貼耳小聲道:

“我的那些寶貝書可不能再交給秋桐保管了,上回你辦事不力,害得我被二哥教訓了半天!”

阿四面對沈莙信任的小眼神,鄭重地點了點頭。

沈莙原是不想再勞煩沈菱出門相送才選擇一大早就出門的,可就在她要坐上馬車的時候沈菱卻還是從府門出來了。先是瞪了一眼幫沈莙隐瞞出門時辰的阿四,然後慢慢走到了沈莙跟前,伸手替她撫平了鬥篷上的褶皺,複又摸了摸她的頭,

“去吧,今後在宮裏小心照顧自己,外頭的事皆不用你擔心。”

沈莙眼眶發紅,往前一撲,用力地抱了沈菱一下,然後忍着眼淚轉身上了馬車。

就如同出宮時那樣,沈莙回宮也是經的東華門。在宮門口下了馬車之後便有秦湄安排接應的內官宮人幫忙搬行李。

沈莙空着兩手,領着岚綏一路往上陽宮去。未過十五,上陽宮門口依舊挂着彩色的宮燈和紅紅的大燈籠。秦湄在給沈莙的來信中提過,為了新年的後宮擇選,年前皇帝就晉了惠嫔為惠妃,另又晉了莊嫔為莊妃,命兩人主持選秀事宜。

上陽宮接連有喜事,這處伺候的女侍都是滿臉歡喜地沖着回宮當差的沈莙打招呼。

因着惠嫔晉位,上陽宮的五個有品階的女官都往上提了一級,沈莙和秦湄皆由宣儀升為贊善,岚綏是姬浔經內務府撥到此處的女官,領的是承儀的差事。

沈莙先是到前殿給惠妃請了安,也算是拜了個年,惠妃和善地問了她近況,然後便抓了一小把金瓜子房到她手中。慈姑則是一如既往地端着一張老成的臉對回宮的沈莙交待了幾句便去替岚綏安排住處了。

沈莙一時半會兒沒來得及去尋秦湄,先是拉了枝蓮和夏曲,三個小姑娘在一處說了許久的話,分開時沈莙才将自己早前就備好的禮物盒子塞到了她們手上,另配上了幾句新年的标準吉祥話。

路上遇到了幾個長使,沈莙便直接向她們問了秦湄的去向,可惜她正是抱着滿腔的熱情想見秦湄,卻從長使那裏得知她領了惠妃的差事,如今不在上陽宮裏。

許久沒見,沈莙憋了一肚子閑話想和秦湄說,沒成想直接被潑了一盆冷水。這種有話想說卻找不到聆聽對象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她思緒一轉,改了方向往前邊內官的住處去了。

李績和李庸正在淓荟橋上拿着魚食往水池子裏撒,老遠看到沈莙提着裙擺笑得一臉燦爛地往這裏一路小跑,兩人臉色皆是一變,随手将魚食往旁邊的內官懷裏一塞,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沈莙本就是來找兩人說話的,結果她還沒走到他們跟前就見他們如避蛇蠍似的跑了,心裏那個氣的呀,沖着兩人的背影就是一陣快跑,邊追還邊喊道:

“站住!再不站住我可往你們屋子裏去了!”

李績李庸聽她這樣一威脅,臉上一陣抽搐,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停了腳步。一轉頭就看到了追到身後躬着腰,跑得氣喘籲籲的沈莙。

“好啊你們,虧我一回宮就惦記着來看看你們,沒良心的!還敢躲我!”

李績和李庸一直盡量在沈莙面前維持着冷臉,雖然失敗的次數遠多于成功的次數。對于沈莙的控訴李績挑挑眉,率先舉了白旗,

“說吧,找我們什麽事?”

在沈莙心裏,李績李庸和忍冬都是姬浔的人,所以她理所當然的覺得能讓岚綏知道的事自然也就能和他們三個說。

這次告假出宮,其間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而這些事沈莙又不能和秦湄枝蓮等人分享訴苦,于是她自然就鎖定了這兩個最佳聽衆。

李績問完之後就見沈莙重新堆起了一張燦爛無比的笑臉,沒有來的就覺得後背一涼。果不其然,沈莙逮着他們二人就開始訴說自己近期的遭遇,偏她從來不會抓重點和線索,想到什麽說什麽,細節說的又實在太多,李績和李庸兩人聽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也沒搞懂她究竟想表達些什麽。

于是沈莙一路上跟着他們,從芳慧橋說到偏院,又從偏院說到他們的住處。被她纏上的兩人的臉色也從一開始的略有不滿變得越來越黑。

☆、上陽宮(二)

就在沈莙嘗試接着跟着兩人去當值的時候,忍無可忍的李庸板着臉打斷道:

“行了行了,說了半天,一件事都沒說清楚,反倒鬧得我腦仁疼。姑奶奶,我們還要去前殿當差,你折磨得差不多了就高擡貴手給我們留條活路成嗎?”

沈莙撇撇嘴,心裏罵了這兩個沒義氣的幾句。好在這時候秦湄終于端着一盤器皿從正門進來了,沈莙一高興,果斷地離了李績李庸,撒腿就往秦湄那裏去了。跑了十幾步卻又是一個急剎車,依舊跑回了兩人跟前,伸手将自己一直提着的兩個禮品盒子分別塞到了兩人手裏。

“差點就忘了這個了,新年快樂,祝你們都發財!”

說罷,笑得沒心沒肺地轉身走了。

秦湄久不見沈莙,見她突然蹿到自己跟前,吓得差點把手裏的東西給丢了,還是沈莙幫着接了一把。

“你這猴兒!也不說一聲就蹦出來,吓我一跳!”

沈莙咧嘴笑道:

“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我能不想得慌嗎?看你這滿面春風的樣子,過年沒少得賞吧,快拿些來孝敬我!”

秦湄被她逗笑了,路上随手拉了個宮人,将手裏的東西交到她手裏之後吩咐了幾句便和沈莙手挽着手往後院去了。

兩個要好的八卦少女湊到一塊兒自然如魚得水,因着沈莙的住處正由宮人們收拾,兩人便相約去了秦湄的屋子。

沈莙一心想将宮外的奇趣見聞說給秦湄聽,秦湄也很是捧場地與她促膝長談。出宮将近四十天,沈莙得了許多宮外的行情,上陽宮裏也發生了不少事。其中頭一件大事自然是惠嫔晉作惠妃。據秦湄姑娘猜測,新一批秀女就要進宮參選了,其中不乏如蘇憶茹一般的高門貴族家的嫡女。因着皇帝陛下急着要一個皇子,安穩了許久的內庭一下子納進這麽多有着強硬後臺的禦嫔,只怕一時間又要風起雲湧了。

沈莙心裏打量着,晉惠嫔和莊嫔位分的事多半是姬浔促成的。往年也不是沒有嫔位妃嫔主持選秀的,只是如今那些娘家得力的貴女大量選入□□,若是沒有兩個資歷較高的妃位禦嫔來壓着的話,整個後宮還不知要亂成什麽樣呢。莊嫔和惠嫔都是在麗妃倒臺後姬浔親自扶植的勢力,選擇她們來打壓新進禦嫔也算是合情合理。

兩人在一處喝着熱茶,聊得正深入,卻聽門外有宮人通傳道:

“兩位大人,前頭禦侍卿大人自太極宮過來了,正和惠妃娘娘在一處說話,嬷嬷命奴婢前來傳召兩位大人往前殿議事。”

沈莙瞪圓了雙眼看着已經起身的秦湄,心緒難平道:

“我才剛回宮,連頓飽飯都沒吃上呢,怎麽就要開始幹活了!”

秦湄看她一臉難以置信,心覺好笑,伸手将她從熱乎的暖炕上拉了起來,

“你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咱們娘娘頭一回操辦選秀事宜自然是要小心謹慎的。自打過了除夕,包括我和慈姑在內的四個女官就一直忙得找不着方向,你是自在了,過了這麽久才回宮,到如今還好意思一心躲懶?”

沈莙是真的半點也不情願地跟着秦湄往前殿去了,原本照着她的計劃,回宮之後至少得緩沖個幾日再慢慢适應每天都需要當值的生活。沒想到她這裏還沒能回屋睡上一回呢,差事就已經要壓到身上了。

她和秦湄都是經歷過選秀的,清楚的知道皇帝挑一次小老婆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從剛開始的秀女名冊畫像甄選再到靠門第進行初選,出線的秀女才有資格從全國各地接到京中來進行複選,複選之後是高位妃嫔們親自進行面選,留到最後的秀女才有資格面聖,由皇帝殿選留牌。到了這裏事情還沒完,落選的秀女歸還名冊送回本家,當選的呢還得由操辦這事的妃嫔和皇帝商量着決定位分和封號,掌事嬷嬷出宮教導過規矩之後方能入宮。

從前自己參選的時候沈莙就覺得自己像個陀螺一樣一天到晚轉個不停,規則還沒弄明白就被通知自己被篩了下來。如今她成了忙這件事的一員,更是一個頭兩個大,仿佛看着自己美好的生活正揮着小手絹離自己越來越遠。

上陽宮正殿裏此時正聚集了兩個妃位禦嫔,一個內庭之首,另加內務府掌事內官一人,太極宮掌事嬷嬷一人,三品以上女官若幹。

沈莙和秦湄到了之後便隐沒在了人群裏,兩人都默默地打量着屋內的情況。出乎沈莙意料的是,在這樣的場合下她居然還看到了一個大熟人。

許久不曾得見的小雲子穿着一身暗青色蟒袍,手執拂塵立于首位,高高地昂着腦袋,配上那張西廠招牌石頭臉還真有那麽幾分氣勢在。

沈莙心裏納悶,扯了扯秦湄的袖角,壓低聲音問道:

“那不是‘九千歲’身邊的貼身內官嗎?怎麽宮中選秀事宜也要和西廠商量着來嗎?”

秦湄許久沒和沈莙相處,此時竟有些懷念妻她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來,她抿了抿嘴,附耳答道:

“這位雲總管是提督大人身邊的近侍不錯,可他同時也是整個內務府和太極宮的總管太監,宮中和他品階相當的也只有陛下身邊的高公公了。他歷來作風狠辣,将內務府和太極宮打理的服服帖帖,只不過因為經常跟着那一位四處辦差常年不在宮中,所以你不曾聽說過罷了。”

沈莙詫然,她實在是沒料到姬浔身邊那個賊頭賊腦的‘小雲子’竟然這麽有來頭。之前她已經見過了這位雲總管在姬浔面前的狗腿樣子,此時見他頗有威勢地站在堂中,心裏對這位高官上司非但沒有敬畏的感覺,反倒是覺得有些喜感。

那邊禦侍卿搬來了各種對牌和文書之後慧妃和莊妃便開始給屋內的一衆女官嬷嬷派差事了,內務府的掌事太監拿了一個名冊,被叫到名字的女侍便上前去接受對牌和吩咐。

沈莙和秦湄都是上陽宮裏近身伺候慧妃的女官,因而慧妃心裏還是希望留她們在跟前使喚,好幾輪差事派下來都沒有叫到她們二人。

最後一撥太極宮的活兒派完之後惠妃便想開口将她和莊妃宮裏的女官用作近身差遣。不料她正要開口,一直冷眼看着的小雲子卻是向前一步,略微擡手說了聲“慢”。

惠妃見他開口,自然是先将自己的話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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