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見面,我上哪兒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3)

感情方面的經驗,以往那些教給慕容淳的都是歪打正着的紙上談兵,況且第一個喜歡的人又是姬浔,生就一副古怪性子,不怪沈莙壓根沒往嫉妒這個層面想。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姬浔一眼,不确定地開口問道:

“大人的意思是,奴婢說了喜歡大人,從今以後就再不能和別人親近了?”

姬浔見她終于開竅了些,心情也轉好了,大手一揮,輕輕松松地将沈莙攬到了自己膝上,兩指繞着她鬓間的碎發把玩,

“倒還不算笨得無可救藥。”

沈莙其實有些小開心,覺得姬浔也不是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可是同時心裏那份幽怨又加深了幾分。心道你既然不明說喜歡我,也沒表示要同我一起,憑什麽自己頂着這張臉四處招蜂引蝶,偏還想叫我守身如玉?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也虧得沈莙坐在姬浔懷裏,被他身上的暗香包圍之後還沒有神魂颠倒,腦子還算清醒地權衡了一下利弊。姬浔不和自己挑明了他的想法,偏又頗有占有欲地把她管得死死的,要是一時半刻還好,若到了□□年後自己都成了個老姑娘還被他吊着這豈不是虧大發了!再好看的臉也不能當飯吃啊,自己到了這個地步反正也是豁出去了,連對方是個……呃……不完整的男人都接受了,姬浔要是對她沒意思就應該把話說明白了,好叫她早日努力抽離不要越陷越深,以後他還是主子,自己還是奴才,那些有的沒的全都不再去想,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沈莙其實覺得自己挺可憐的,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偏這個人一點也不尋常,導致這段感情很有可能無疾而終。她可以勸服自己愛情無關……性別……結果到頭來她糾結萬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承認自己喜歡上了姬浔,可人家沒準壓根就沒把自己那些愛慕的心意當回事。

她苦着一張小臉,越想越覺得前路渺茫,後悔自己沒能堅定當初找個兩情相悅的小門小戶過下半生的想法。和姬浔拉個小手就腦子一熱說出了那些胡話,對方偶爾給個好臉色就能高興半天,随便對自己笑一笑就恨不能對他掏心掏肺,照這樣看來她早已被姬浔拿捏住了命門,若是不能幹脆有個結果,沒準再過些時日這個人就變成她的命門了。

沈莙這是第四次貼在姬浔的心口處了,平日裏可望不可及的人此時隔得這樣近,近到能夠聽見彼此的心跳相互交纏。她咬咬牙,擡頭仰視着姬浔的臉,心道自己好歹是從摩登時代過來的,不能就這樣被他降住了。

“你得了我的好處,為什麽沒有好處給我?”

她這番話說得沒頭沒腦兼十分繞口,也不知怎的,姬浔就是輕易聽懂了。他在心裏細細回味了一番沈莙方才的話,用兩臂将她圈在自己懷裏,低頭好笑道:

“你倒是一點不謙虛,我怎麽沒看出來得了你的喜歡就是得了好處?”

沈莙扁扁嘴,心道你還好意思說,仗着長得好看,自己三番五次勾引清白少女,還誘導這個清白少女說出平日裏打死也不會表現出來的少女心事(……),到頭來還挑三揀四地嫌棄自己,簡直是蠻不講理!

當然,就是再借沈莙十個膽她也不敢把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都說給姬浔聽,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仰起頭,直視着姬浔的雙眼,表情再真摯不過地喃喃道:

“我從沒有喜歡過旁的人,也不知道別的女孩兒都是怎樣待她們愛慕之人的。可是我知道,我喜歡你,就會不停地想起你,有了好吃的會想起你,有了好玩的會想起你,忍不住琢磨你餓不餓,冷不冷,開心還是難過,在意我還是不在意我。我喜歡你,就會把我所擁有的最好最珍貴的都留給你,盡管不多,但捧到你跟前盼你收下的會是我的所有。我喜歡你,眼裏心裏就會只有你一個,旁的人再好再優秀也和我沒有幹系,一門心思只守着你。我喜歡你,為你考慮的次數就會遠多于為自己考慮的次數,你高興了我會比你更高興,你不開心了我就會想辦法讓你開心。我喜歡你,那麽你喜歡的東西我也會學會喜歡,你讨厭的東西我也會漸漸讨厭,有人叫你心裏難受我就叫他更難受,有人親近你我卻很難去親近那人。我喜歡你,就會盡我所能對你好。”

沈莙開始還有些條理,說到後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平時絕不會說的驚世駭俗的話,聽得姬浔心裏直樂。

他把這個糊裏糊塗的小東西緊緊箍在懷裏,不顧她懊惱羞赧的神情硬是逼她和自己臉貼着臉,愉悅道:

“蠢東西,虧你還是個讀了百卷詩書的官家小姐,你瞧旁的女子表達心意都是情詩相傳,偏你一開口就是一串大白話。”

沈莙聽他這樣一說,霎時就急了,掙紮道:

“你要是喜歡聽那個,我能背出好多好多來呢!”

姬浔單用一只手就輕松按住了沈莙不斷聳動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四目相對時表情沒有一絲玩笑的成份在。

“我不喜歡聽那個,你方才的話就很好。”

沈莙被臊成了個大紅臉,見姬浔說完那句話之後便恢複了他像只狐貍一樣庸慢卻又輕佻的表情,

“聽你方才這麽一說,我越發覺得既然你已經喜歡了我,那這些好處我自然就都得了,犯不着禮尚往來。”

沈莙被他氣得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心道這人真是臭不要臉,大寫加粗的‘渣男’一枚。

她委屈上了頭,幹脆把心裏的想法一并都倒了出來。

“只要我喜歡你,縱然你不喜歡我,那些好處自然就都是你的。可是我這人天生的蠢笨膽小,你若是放我一個人在四面圍城的地方跌撞不肯開門,日子久了我就會撞傷,傷了就會疼,疼得多了自然就怕了。我自小怕疼,慣會趨利避害,遍體鱗傷了就再也不敢喜歡你了,寧願自己永遠呆在牆裏也不會再嘗試沖撞出去了。”

姬浔很明白她在說什麽,事實上這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他比沈莙更早看清。

盡管如此,如今聽沈莙自己說出來姬浔心裏還是有一股戾氣升騰而上,他伸手在沈莙側臀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在沈莙控訴的一聲吃痛驚呼之後表情猙獰道:

“知道你笨,可沒想到笨到這個程度,半點眼力見兒都沒有。你平日裏有事沒事盯着我看,我打你還是罵你了?這不是好處?你過去不知說了多少找死的話,我關你還是罰你了?這不是好處?整日裏半點不省事,三天兩頭闖禍,哪次不是我在給你收拾爛攤子?這不是好處?你現在坐在我腿上,還敢跟我犟,也沒見我把你丢進司刑監大牢,怎麽?這不是好處?旁人把你犯的那些事兒随便挑一件試試,墳頭都該長草了。你這姿色偏還又蠢又犟,這倒罷了,整日裏還以為自己有多聰明,該你乖的時候犟得像驢,該你犟的時候又是滿肚子的婦人之仁,也就是我不嫌棄你才讓你現在還活蹦亂跳的。”

沈莙被姬浔教訓的半點自信都沒有了,還說不嫌棄自己,一會兒罵她笨,一會兒說她沒有姿色,這不是嫌棄是什麽!

她仰頭想要反駁,可是心裏又是蜜意泛濫,歡喜異常,一對上姬浔那雙含笑的眼睛就結巴。心裏安慰自己,不管怎麽樣,這個黑心男總算是變相地給了自己一個回應不是,旁的小事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那些是好處,可我為着你的事,又是挨燙又是挨打的,你還時不時吓我威脅我,這要怎麽算呢?”

姬浔心道這丫頭平日裏見他像老鼠見了貓,如今倒是真把膽子養肥了,還敢跟自己讨價還價了。

“那你要什麽好處?”

沈莙就是平時被姬浔欺負久了,一時惡向膽邊生所以才那麽随便一說,話音剛落自己就後悔了,生怕他發脾氣。沒成想這個閻王居然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倒是認真地問起了她來。

這可愁煞沈莙了,她哪裏知道自己要什麽好處啊!

姬浔問完話之後便直直看着沈莙,後者一臉糾結,仿佛在做什麽重大決定一樣,眉心都快要皺在一起了。

沈莙心裏萬般謹慎,從姬浔那裏讨好處可半點馬虎不得,萬一要是摸着他的逆鱗了,眼下他應了,背過身去還不知要怎麽收拾自己呢!

“要不……要不你…你給我點兒錢得了……”

姬浔臉一黑,沒想到她琢磨這麽半天,最後想的居然不是他們之間的事,霎時眼睛就眯起來了。

沈莙自己也是哭喪着臉,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怎麽就莫名其妙地說出這麽句話來!擡眼一看,果然姬浔臉色極差,獰笑着盯着自己看。

“你,你別生氣,我……我方才是說笑來着……”

姬浔見她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也沒再板着臉,低着頭涼飕飕地說道:

“既然是在說笑,這一回我就不與你計較了,下面的話可要想清楚了再說。”

沈莙一只小手被他捏在掌心裏,好似随時就能被掰折了一樣,吓得她咽了咽口水,

“怎麽不說話?嗯?”

眼看着姬浔的手越收越緊,沈莙大急之下嚷道:

“我錯了我錯了!我就是想親你一下,怕你不答應所以才沒敢說!”

姬浔一愣,放松了手勁,看着懷裏羞憤欲絕的沈莙,眼裏閃動着近乎惡毒的快意。

“你親。”

沈莙大口喘着氣,剛緩過勁兒來就聽到姬浔這麽一句話,足足地被噎了一下,不住咳嗽。

姬浔伸手拍着沈莙的背,好笑道:

“怎麽?豪言壯語都說出口了,最後自己倒蔫了。”

沈莙被他一激,豁出去一般地擡眼看着姬浔那張人神共憤的精致臉龐,本想霸氣十足的親他一臉口水,可是真對着他那處處都白玉無瑕的肌膚卻找不到可以下嘴的地兒。

姬浔知道沈莙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平時什麽話本都敢看,可真要害臊起來卻比那些最正經的淑女小姐還要會端。

他伸手捧着沈莙尖尖的小下巴,在對方驚恐的眼神下慢慢低頭,最終在沈莙紅豔的雙唇上啄了一下。軟軟糯糯的,觸感好極了,姬浔心裏像是被貓爪撓了一下,又癢又麻,從不虧待自己的姬大人嘗到了甜頭,在沈莙呆若木雞的神情下再次親了上去。

這一回有些久了,不再淺嘗辄止,先是伸出舌尖在沈莙的唇瓣上舔了一下,待她反應過來,用手去推姬浔的胸膛時便下意識地想要開口阻止,不料小嘴剛張開一點小縫,後者就在她下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沈莙驚呼,趁着這個當口姬浔便長驅直入,撬開了她的牙關,突的一下咬住了她不住閃躲的小舌,緊扣着她的後頸,徒然加深了這個吻。

☆、青茴館

沈莙哪裏經歷過這樣的陣仗,姬浔力氣極大,不斷深入的角度讓她呼吸不過來,頭上釵環亂作一團,臉憋得通紅,心跳的節奏都快得到了極限,一雙杏花春雨般的眼睛此時蘊滿了水氣,氤氲的樣子叫人忍不住想要恣意地欺負一番。

姬浔的動作越來越兇狠,沈莙心裏又怕又急,只覺得自己快要被他整個吞下去了,拿出了最後一絲力氣來掙紮,最終卻不過是發出了一些“嗚嗚”的□□聲,雖然可憐,但卻溫軟撩人,不僅沒有獲得姬浔的同情退讓反而使他額間青筋突起,手也不老實地在沈莙身上游走。

沈莙聽見對方粗中的呼吸聲,想要抓緊他伸進自己領子裏的手卻發現渾身癱軟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正是喘不上氣來打算眼一翻暈過去的時候眼前卻是一陣天旋地轉,身上一痛,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自己被姬浔從膝上一把推到了地上。

沈莙摔得頭暈眼花,大口大口喘氣之下心裏那個委屈啊,眼淚都快被逼出來了。可她一擡眼,卻發現把自己丢開之後從塌上站起身子的罪魁禍首看起來也不怎麽好過。蒼白的膚色很容易就讓沈莙看清了姬浔爆起的青筋,額頭上的汗比自己還要多,雙手攢成拳頭,幾次運氣都平複不住粗重的呼吸。

沈莙還以為姬浔身上有哪裏不舒服,着急起來連他剛才推了自己也顧不得了,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去拉姬浔的衣服。不想她才剛靠近一點,姬浔即刻便如避蛇蠍地往旁邊躲了幾步,還沒等沈莙反應過來他人就到了門口,扔下一句“年底接你出宮”就推門而去,速度之快叫人咋舌。

沈莙眼睜睜地看着姬浔的背影迅速消失,心裏難受極了,對着一旁的小墩狠狠踢了幾腳,嘴裏罵罵咧咧了半天。

容弼一直在小院外頭等着姬浔,百無聊賴下正出神,沒想到姬浔突然就從沈莙屋裏出來了,幾個點步,霎時就躍出去幾十米遠。

容弼反應過來之後也沒時間多想,欺身跟了上去。一路上只見他這位主子半刻也不停地用輕功在屋頂上飛快地穿梭,出了宮門便直接往提督府去了。容弼輕功極佳,可一時也跟得十分吃力,好不容易在提督府的小園子裏看到了姬浔的身影,不料督主大人縱身一躍,直接跳進了平日裏練功才用的寒水池子裏。

早早回了提督府的小雲子聞聲趕來,看到的也是這詭異的一幕,兩人難得沒有一見面就鬥嘴,面面相觑地呆呆站在了池邊。

姬浔在那寒冰似的池子裏待了有一刻鐘才出來,這時候反應過來的小雲子已經機靈地吩咐下人打開溫泉浴房的大門了,姬浔接過他遞過來的披風,二話不說地進了浴房,退了衣裳之後又泡進了滿是水霧的溫泉池子裏。

從沒有人能近身伺候姬浔沐浴,小雲子把浴房的門掩上之後這才松了口氣,朝着同樣臉色一松的容弼擠眉弄眼道:

“這事兒是不是又和那個沈小姐有關系?”

容弼緊皺眉頭,方才姬浔的反常除了算在沈莙身上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釋了。

小雲子從他的神情就可以看出自己猜得沒錯,長籲短嘆道:

“只要遇着了那個沈小姐,咱們大人就從沒正常過,你說,我是不是該在府裏收拾一間院子出來了?”

容弼想起沈莙窗戶上兩人緊貼着的影子,對着小雲子一本正經道:

“就你多事,且看着吧,即便她搬進來也用不着你另外收拾院落。”

小雲子聽出了他話裏的玄機,頂着一張讨人嫌的臉笑了幾聲,樣子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看得容弼抽搐着臉轉過了頭。

沈莙被姬浔好生調戲了一番然後丢到了地上,這一整晚都沒能睡着。隔半個時辰就要咒罵姬浔一次,想起他們方才做的事就面紅耳赤呼吸不順,再想到姬浔把自己推開又恨得牙癢癢。她不知道戀愛是種什麽感覺,看慕容淳和蕭楚瑜那副膩膩歪歪的讨厭樣子這過程應該是十分愉悅的,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就不靈驗了呢?

姬浔沒有和她挑明心跡之前她擔心的是對方不喜歡自己,可是一旦确定了彼此的心意,需要她擔心的事情突然就便多了,比如說這事要怎麽告訴沈菱,比如說她和姬浔的事究竟能瞞多久,比如怎麽能和姬浔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這一夜的折騰簡直要了沈莙半條小命,第二天起身當值的時候神色萎靡不振,把秦湄吓了一跳。

“你這是怎麽了?昨兒明明比我還要早回宮,怎麽現在看起來倒像一夜沒睡的樣子。”

沈莙看着秦湄嬌美的小模樣,越看心裏越難受,總覺得姬浔昨夜是因為嫌棄自己的長相才突然把她推開的。

她急需安慰,扯着秦湄的袖子開口問道:

“我是不是真的生得很難看?”

秦湄被她這副‘你要是承認我就死給你看’的樣子弄得雲裏霧裏,在沈莙催逼的目光下試探性地回道:

“你當然不難看了,這眉眼這身段,就是德嫔見了只怕也會羨慕呢!”

沈莙得到了秦湄的肯定,開心過後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那你覺得,我以後的夫君會不會嫌棄我的樣貌?”

秦湄一聽她這話當即就笑出聲來,伸手在沈莙粉嫩的小臉上掐了一下,

“我道你今日是犯了什麽古怪的毛病呢,原來是擔心這些個有的沒的,你且放心吧,除非你以後嫁的人生的比薛家六郎還要好看,否則任誰得了你這妙人都會當寶貝一樣藏起來的。”

秦湄的本意是要安沈莙的心,結果她話音剛落,就見對方臉都青了,以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飄遠了。

秦湄被她弄得糊塗了,可是因着還有差事急着要做也就沒有追上去問個明白。

沈莙游魂一般地回了屋,考慮了半天還是覺得自己以後得好好捯饬一番了。她心裏一直拿沈菱當最親近的人,因此姬浔的事情瞞着誰也不能瞞着他,可是又害怕如果直接把這件事如數告訴沈菱,他會打斷自己的腿。

想來想去,沈莙最終選擇了折中的想法,先找人試探一下,看對方的反應再決定以什麽樣的方式叫沈菱知道。

慕容淳收到沈莙的書信時正被教養嬷嬷拘在自己屋子裏繡嫁衣,隔了好長時間才又得了沈莙的消息這讓無聊的慕容大小姐十分興奮,當即就撂下了手裏的活計,跑到桌前倒了一杯涼茶,打算細細地閱讀這封信箋。

不想她将信封裏的信紙一攤開,嘴裏含的那口茶當即就噴了出來。

信紙上就一句話,簡單明了,邏輯通順:

我喜歡上了一個太監。

慕容淳揉了揉眼睛,見信上的字好沒有變化又伸手掐了自己一把,喃喃道:

“不是做夢啊……”

沈莙上午送出的信,下午就收到了回信,這速度是從前沒有過的,可想而知慕容淳到底給送信的內官塞了多少賞錢。

沈莙将信紙抽出來,定眼一數,好嘛,足足有密密麻麻的六頁。

信裏先是花了大力氣問沈莙她最近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然後從人生态度聊起,相當委婉地表示了慕容大小姐收到這封信時內心的震驚和難以理解,再來就是深刻地和沈莙讨論了一番她信裏那句話的糊塗程度,直說得沈莙都要相信自己只是人生觀出了問題所以一時陷入了低谷有些想不開罷了。

眼看慕容淳都是這反應,沈莙難以想象沈菱知道這件事之後臉将會臭成什麽樣子。

她想了想後果,覺得這事還是得悠着點來。

李績李庸近來不在上陽宮的時間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他們在西廠被小雲子約見談話之後看沈莙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古怪了,忍耐沈莙胡鬧的程度大大提高,态度也突然好得不像話。

沈莙一時難以适應他們的這種轉變,連鬥嘴都沒了興致,于是漸漸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朝局勢的變化上。

惠福郡主和裴榕在京郊擁有一處大院,喚作青茴館,裏頭的療養溫泉京中聞名,常年的暖溫使院子裏一衆牡丹岔着花期盛開。于是借着惠福公主生辰的名義,夫妻二人在前朝廣發請帖,邀請京官貴族及其家眷在當日前往青茴館赴宴賞花。沈莙不知道他們的具體目的,心裏直突突,在得知沈菱也要随着沈硯和王氏一起赴宴之後,心裏的不安就更加明顯了。

上陽宮的其他內侍可沒沈莙這麽多心事,在她們看來,只知道最近這位沈贊善身上有了大變化。比如說,她不再每日都穿着幾件看起來樣式一樣且顏色老氣的宮裝在長廊裏走來走去了,紗質錦緞的嬌美襦裙以及明豔的彩色披帛趁得這位年輕的女官愈發明媚動人,一颦一笑皆是風情萬種。雖然她依舊不着粉黛,可是在頭飾方面總算是上心了,點翠簪,雙頭釵,樣樣都是當下流行的款式,好幾次她走過正殿的時候慈姑都沒認出來,還當她是哪宮的嬌豔女禦呢。

夏曲等人都在猜,女為悅己者容,沈莙別是終于開竅有了心上人了吧!秦湄開始還不太相信,後來見沈莙果真在打扮上面下了大功夫,也不得不好奇她心儀的到底是哪家公子。

就像所有出于戀愛初期的少女一樣,那夜過後沈莙新到想起姬浔的次數和時間徒然翻了個倍,經常發呆傻笑,偶爾也會面目猙獰地咒罵姬浔。那塊曾經避之唯恐不及的白玉璜最終也被她翻出來塞在了枕頭底下,時不時地拿出來看看,寶貝的不得了。

她變了打扮,不再像個老媽子一樣不修邊幅,整個人都鮮活了不少,總是在想姬浔要是能夠醜一點就好了,那她也不用這麽辛苦地拉近兩人之間的差距。

殿試的日子在沈莙的胡思亂想中不期而至,宮中女禦盼這一天盼了許久,老早就興奮地炸開了鍋。沈莙起初還不是很明白原因,後來聽忍冬說起,貢士們走過大雄寶殿前長長的空地時所有的內庭女官都是可以在長廊臺子上觀看的,殿試結束後陛下替進士及第的三位佩戴銀冠玉帶的時候也是允許她們旁觀的。

沈莙不關心這一批貢士裏有多少青年才俊,可是沈菱在這些人之中,那麽她就必然要去捧個場的。

那日清晨,沈莙和秦湄都起了個大早,秦湄一直認為沈莙愛慕的郎君大約就在這些貢士中,畢竟她的反常是從那日陛下夜宴了三十貢士開始的。在這樣的想法驅動下,她關心沈莙的打扮倒比關心自己多。

天氣早已轉暖了,一衆年輕內侍都穿着輕便的紗裙,袒露細長的脖頸和形狀姣好的鎖骨,拖着長長的裙擺。這類有些‘暴露’且華而不實行動不便的裙子沈莙之前是一直看不上的,可是秦湄這回說什麽也不許她拒絕,再加上沈莙自己一直在努力改變裝扮,于是半推半就之下也就由着秦湄替她挑了一件新做的水藍間白的齊胸襦裙,另配了一條暗色鑲邊的絹布披帛。

秦湄打眼瞧着,沈莙從來不穿這樣略帶些妩媚風情的衣物,如今一試,居然十分适合,嫩白的脖頸,美妙的鎖骨,纖細的腰身,每一樣優點都被放大了許多倍。這樣少女範十足的打扮配上沈莙原就十分出色的眉眼,袅娜勾人,叫秦湄看了都心裏癢癢,可見她這樣子有多招人疼。

沈莙梳好了頭,對着鏡子左看看右看看,心裏也很是滿意。

☆、銜珠署

沈莙和秦湄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了上陽宮,因為身上清涼的衣裙,在一路上其他宮人的目光洗禮下,沈莙別扭之餘還有些美滋滋的。

兩人邊走邊說笑,直到沈莙在宮牆那側觑見了守着小門的小雲子。

秦湄急着去看那些個清秀出衆的小郎君,偏沈莙走了沒多遠就說找借口說要回去一趟,她哪裏知道沈莙心裏藏了什麽鬼,當即就重色輕友地抛下她先去了大殿旁的高臺。

小雲子老早就看見了鬼鬼祟祟往這裏摸來的沈莙,笑眯眯地側身給她騰出了道兒,沈莙被他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弄得有些頭皮發麻,招呼也沒打,頗有些不自在地直接進了小院。

這處宮室喚作銜珠署,自來是外官皇親暫留之地,說白了就是這些外男有什麽不方便的,需要整理儀裝就往這個院子裏來。她蹑手蹑腳地從小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背對着自己站在一棵大大的杏樹下的姬浔。

隔了些時日沒見面了,如今只是看着對方的背影沈莙便有些心口發燙,可一想起姬浔上次是怎麽對待她的,一時又有些哀怨。

她本就有些傻乎乎的,喜歡了姬浔之後就更加容易頭腦發熱了,此時看着那個杏花疏影下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身影,又愛又恨的,二話不說就提起裙擺往對方身上撞去。天可憐見的,每回沈莙一旦想要坑姬浔,最後倒黴的都是她自己,這一次自然也不能例外。

襦裙的裙擺本就不方便行動,再加上一些繁複的配飾和飄帶,眼見着就要撞到姬浔了,沈莙卻在這時腳上一絆,整個人都往前一栽。

姬浔早在沈莙一進門就發現她了,對方偷偷摸摸的樣子讓他有些好奇她又想做出些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來,所以也就沒回頭。不過事實證明他對沈莙的期待還是略高了些,這姑娘腦子還算靈活,可是笨手笨腳的,做事向來只坑自己。也虧得姬浔一直留神着身後的動靜,在沈莙踩到裙子快要跌跤的時候速度極快地轉過身來接住了她。

沈莙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撲到姬浔身上的時候整個人驚魂未定,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瞪圓了一動不動,壓根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先站起來。姬浔對她這副樣子心覺好笑,幹脆手上使力,圈着她的腰身将她抱起來之後再輕輕放下。

沈莙雙腳落了地,終于反應過來,覺得丢臉,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擡眼去觑姬浔的表情,心裏有忐忑不安。

姬浔得了沈莙某種意義上的投懷送抱,原本心情不錯,可是将人放下之後一看她的打扮,頓時臉就黑了,寒冬飛雪一般的眼刀吓得沈莙縮了縮脖子。

一件外袍劈頭砸到了她身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沈莙就聽對方咬牙切齒地罵道:

“你穿的什麽鬼東西!”

沈莙那個吓的呀,差點就腿軟了,這時候還搞不清楚狀況地不忘為自己申辯兩句,

“這是司服局新發放的襦裙,其他人都是這麽穿的。”

姬浔一聽,臉色更難看了,發狠地問道:

“你這兩天都是這麽穿的?”

沈莙不知道姬浔為什麽突然這麽大的火氣,可是依照以前的經驗她很明白這個閻王正處于盛怒之下,只有白癡才會在這時候和他對着幹。

她沖着閻王讨好地笑了笑,老實道:

“從前不曾穿過,今兒是頭一回。”

姬浔臉色稍緩,對着一直隐匿在暗處的容弼沉聲吩咐道:

“叫外頭那個去司服局取一套新衣裙來,要對襟的。”

說罷,回過頭來皺着眉頭接着教訓沈莙,

“你已是有主的人了,從今往後再穿這樣不三不四的衣服到處晃悠,當心我扒了你的皮!”

沈莙那叫一個委屈啊,這衣服乃是內務府正正經經的宮裝樣式,怎麽就成了不三不四了?她覺得

姬浔不講道理,可是在他脅迫的眼神下又不敢頂嘴,用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點了點頭。

姬浔管死了沈莙的衣物之後還不太放心,這小姑娘瓷白的小臉,精致的眉眼,怎麽看怎麽招人疼,平時不塗脂抹粉尚且已經十分标志水靈了如今不知怎麽的突然就開竅了,稍稍打扮就更加紮眼了。

“以後不許再施粉黛,不許再挑這樣晃眼的釵飾,不許随便對着別人笑,哭也不行!低着頭走路,沒事別出上陽宮……不成,你今晚上就收拾東西搬到提督府去……”

沈莙開始還能勉強聽着應幾句,可是姬浔越到後來說得越不像話,忍不住打斷道:

“我的名冊還在內務府呢,不能随意出宮的……再說了,你不是說年底再接我出宮嗎?”

姬浔原是這樣打算的,等處理完裴榕蘇相這檔子事之後就找個機會把沈莙名正言順地接到提督府去,這之前還有許多麻煩要處理,少不得要費些時間。可是現在看來,這小妮子才見薛六幾回就弄得對方念念不忘,要是就這麽放在宮裏,沒準兒又會勾搭上別人(……),他又分身乏術,這樣下去可要不得!

沈莙沒想這麽多,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姬浔這是吃味了那她就是真傻了,雖然心裏泛起了歡喜,可是她也不能就這麽跟着姬浔‘非法同居’,別說現在京中局勢正緊張,後宮又有一大堆麻煩事,單是沈菱那邊就得打斷她的腿。

她抱着姬浔的手臂,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來服軟撒嬌道:

“我以後都聽你的,不穿漂亮衣服,不打扮,輕易不出門,現在真不是接我出去的時候,咱滿來日方長,好不好?”

沈莙說了這麽多,姬浔就記住了那句‘咱們來日方長’,心裏一陣熨貼,臉上表情卻是滿意中帶着嫌棄,努努下巴對沈莙吩咐道:

“去把小雲子手上拿的那身衣裳換上。”

沈莙知道他這是退步了,笑嘻嘻地用力抱了姬浔一下,心甘情願地跑到屋裏換上了那件有些老氣且把她整個人憋得密不通風的曲裾。她的沒臉沒皮在小雲子和容弼看來只覺得膩歪透了,可是架不住自家大人一副很是受用的樣子,由着沈莙在他身上揩油,放着殿試不管,耐着性子聽她說那些可有可無的廢話。

秦湄早早地在高臺上占據了有利地形,左顧右盼時掃到了一身青灰往自己這裏走來的沈莙,驚訝地揮手的動作一僵。

“你你你,你這是怎麽回事?”

沈莙拉扯着身上連脖頸都遮住的衣裙,一時心裏還有些美滋滋的,

“我回宮的路上把原來的衣裳挂壞了。”

秦湄眉尖抽搐,最近被沈莙時不時的反常舉動弄得心力交瘁,顫聲質問道:

“前些日子你不是還擔心未來夫君嫌棄你的相貌嗎?這才過了多久,怎麽就又變回了那副老太太的打扮?”

樓高不見章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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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回見面,我上哪兒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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