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回見面,我上哪兒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5)

的全部手腕,打太極的本事還是有所提升的,當即也是一副十分友好的樣子,笑道:

“郡主說笑了,奴婢只是區區一個女禦,郡主乃是人中龍鳳,皇族貴胄,若有什麽事郡主都覺得為難,奴婢哪裏幫得上忙呢?”

沈莙總是有本事讓旁人或試探或攻擊的話語像打在棉花上一樣沒有回應,惠福郡主聽她直接把自己的話擋了回來,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即刻就有些來氣,陰陽怪氣道:

“難道沈贊善都不問問是什麽事就直接拒絕我嗎?”

沈莙心裏長嘆一口氣,這又是一個被寵壞了的貴族小姐。

“郡主見諒,奴婢人微言輕,郡主在宮中有什麽需要,盡管找禦侍卿大人即可。”

惠福郡主哪裏受過這樣的冷待,無論是在京官女眷中還是後宮禦嫔中,從來只有別人趕着要巴結她的,眼前這人不過是一個三品女官,論出身更是一個小小文官家中的庶女,怎麽敢這樣不留情面地得罪她?正要開口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官幾句,不料一直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地觀察着的裴榕卻在此時按住了她的手,臉上帶着三分笑意地開口對沈莙道:

“沈贊善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也難怪楚鄢那樣眼高于頂的傲慢之人會對你動心,既然是個伶俐姑娘,那麽我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此次我們找贊善來,為的是想要贊善幫忙勸勸楚公子,我們乃是誠心想與其交好,奈何他總是拒人千裏,叫人好生無奈。”

裴榕話音剛落,一旁的惠福郡主便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和所有的軍人一樣,裴榕歷來敬重的只有精通行軍作戰的武官,平時對那些靠着才學身居高位的男子尚且不屑一顧,更何況是深居閨閣的女孩兒。自己是他妻子,又是南诏王之妹,這麽多年也還算得上相敬如賓,可看着他對身邊姬妾的态度,簡直像是對待地上塵埃一般随意。可是此時對着眼前這個身份不值一提的庶女卻比對一些王侯還要客氣。她呆呆盯着裴榕看了一陣,然後把視線移向了沒什麽反應的沈莙。

其實沈莙哪是沒什麽反應啊,她忍了又忍,盡量控制表情。自己到底哪裏看起來像個戀童癖了,楚鄢那年紀做她侄子都夠了,這些人怎麽就把他當成個成年男子來對待呢?

“原是裴将軍誤會了,奴婢與楚君并非将軍話裏的那般親密,楚君年幼,又有自己的見解,将軍若有意交好,盡可以和他直說,奴婢何德何能,只怕不能幫忙。”

裴榕臉上的笑意由之前的三分變成了七分,意味深長地盯着沈莙道:

“你不用瞞我,楚鄢是什麽樣的人我清楚的很,若不是喜歡你,怎麽可能和一個外人還是女子這般親近?沈贊善在宮中也有些年月了,想來是知道憑我的身份,要想為難構陷于你,就是楚鄢也沒辦法保全你。你若與我們合作,事成之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楚門就算重才學勝過出身,可是你的家世也太不夠格了些,若是想配他們未來的家主楚鄢是萬不可能的。不過如若你替我們辦事,憑借裴家和南诏王的勢力,替你改頭換面尋一個體面的養父也未嘗不可。你二哥沈菱是個有些本事的,若是有了過硬的後臺,将來仕途可與薛六相較。”

沈莙一聽,心裏鼓起了掌,誰說武将不會說話的,瞧瞧裴榕這口才,都快把自己給說服了。先不說她和楚鄢确實沒有那些個私密的關系,裴榕這話一聽就是騙小孩的,堂堂楚門家主,難道随便找一個有王爵的貴族做養父,他們就能接納自己這般出身的人了?他話裏只說了想成全自己和楚鄢,是正室還是妾室可是一句都沒提。她的身份确實不高,要想嫁入高門也确實困難,可是現在這些都該丢給那個勾搭了自己的閻王去操心。沈莙其實很想問問裴榕,他能不能替自己找一個配得上姬浔身份的養父。

再說沈菱吧,再不濟也是個官家子弟,将來跟随誰,怎麽為官做人都是他自己該去選擇的,自己只能從旁幫襯支持,不能替他做決定。況且沈莙還真沒覺得沈菱找了裴榕做後臺是什麽好事,若是南诏王姬桓親自開口想要他做門客也就罷了,裴榕不過是個武官,沈菱是個文人,能仰仗他的地方也實在不多。

沈莙越想越覺得裴榕是個老狐貍,用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問道:

“方才将軍只說了我答應之後該得的好處,那麽若是我不答應,有什麽壞處是不是也該一并說了?”

裴榕沒想到自己這麽一大堆誘人的好處擺在沈莙面前對方還是油鹽不進,一時淡了笑意,冷聲道:

“我還以為贊善是個聰明人。”

沈莙是真的聽膩歪了這些場面話,撇嘴道:

“我自然是個聰明人,将軍不用一再強調了。”

裴榕被她這副沒臉沒皮的樣子噎了一下,一旁的惠福郡主忍不住脾氣了,沒好氣道:

“你以為你是誰?區區一個奴婢,不識擡舉!我與夫君好言相待卻不懂珍惜,要知道只要我一句話,你即刻就能從三品女官掉到最末位的粗使宮女,動辄受那些婆子打罵。又或是只要我想,将你領回郡府當成家奴也沒人敢攔,到那時可沒有在宮中這麽好過了。”

沈莙嘆氣,心道果然和自己想象的相差不大。她眼裏蘊滿了無奈,用一種哄人的語氣對惠福郡主道:

“郡主方才說的這兩種法子都是要通過內務府才能成事的,即便身份再尊貴,可您到底不像昌和公主一般是陛下千疼萬寵的親妹,沒準現在陛下正愁找不到二位的錯處呢。奴婢是卑微,到底還有個願意為奴婢出頭的可以上表聖上的進士兄長,若是不向內務府抽冊就将奴婢帶出宮去,只怕郡主要善後也有些麻煩。可若是真的通過內務府處置奴婢,憑着郡主的尊榮沒準也能成事,不過耗時有些長,難保奴婢不會逮住時間想出別的對策來,左思右想,奴婢覺得郡主還是換個法子為難奴婢的好。”

沈莙這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誠懇啊,仿佛真的是在替他們考慮一般,氣得惠福郡主臉都青了。

裴榕道行較深,臉上已沒了絲毫笑意,目光銳利刺人,對着沈莙冷笑道:

“好一張利嘴!不過你要知道我若決心為難你,你難道還能逃過去不成。只要随意找個借口,說你冒犯于我,就是将你杖斃于此也沒人敢說什麽。”

沈莙看着裴榕一臉獰笑,知道他沒有在和自己開玩笑,常年征戰給了他一副冰冷的心腸,視人命如草芥,自己若是不答應,他是真的不會讓她平安走出這道門。

沈莙心裏發愁,唉聲嘆氣的,埋怨自己方才跟着那兩個侍女來的時候沒有多留條後路。不過若說有多害怕倒也是騙人的,要不是在路上眼尖看到了一處宮牆角落裏的容弼,她才不會放心地來見這兩個不壞好意的賊公賊婆呢。

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和嘈雜的說話聲讓沈莙松了口氣,随即又開始擔心起來,自己可真是應了姬浔那句話,總是叫他來收拾爛攤子,待會兒還不知道要被他怎麽數落呢。

一直守在門口的兩個侍女有一個在嘈雜聲之後滿臉驚恐地跌撞着跑了進來,臉色難看極了,連滾帶爬地撲到裴榕身旁附耳說了幾句話。

裴榕臉色大變,當即就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眯着一雙鷹目,兩步走到沈莙跟前,

“你到底是什麽人?”

沈莙被他眼底的殺氣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卻聽見門口一聲陰鸷而且尾音上揚的男聲,

“裴将軍和郡主很是空閑吶,怎麽不上雁尋塔去坐坐呢?”

姬浔身着深色朝服,一臉的凜然氣勢,他向來有輕松迅速壓制住旁人的本事,他那古怪的語調讓本來不大的聲音都顯得非常陰冷,聽得沈莙都有些毛骨悚然。

她雖然知道會有人來救自己,但一直認為來的人會是小雲子或是容弼,因而方才還覺得那兩個侍女太誇張了,原是姬浔親自來了才有這樣的威懾力。

惠福郡主已經反應過來,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裴榕身邊,上一回在宮宴上見面兩人分坐東西兩席,隔得遠,中間還有舞姬和宮人擋着視線,因而她并沒有看清姬浔的樣貌。此次算是惠福郡主第一次真正地與姬浔碰面,她臉上的神情竟比那兩個侍女還要驚恐,看着姬浔的樣子像見了鬼一樣。

“你,你……”

姬浔沒有理會明顯失去了分寸的惠福郡主,對着沈莙皺眉斥道:

“還站在那裏做什麽?過來。”

沈莙嘆氣,心道這閻王說風就是雨,自己還琢磨着怎麽能向裴榕瞞住兩人的關系呢,他一出現,什麽都白搭。

沈莙邁着小快步到了姬浔身邊,剛站定就被他伸手拽到了身後,回過頭對她狠狠威脅道:

“待會兒再和你算賬!”

沈莙縮了縮脖子,在姬浔斜睨的視線下覺得身上涼飕飕的。

那頭惠福郡主還沒有恢複過來,指着姬浔“你你你”了半天,裴榕也不知她為何有此反應,狐疑地盯着姬浔看。

姬浔臉上出現了沈莙最怕的那種獰笑,那狹長的眼角微微眯起的樣子像是對眼前兩人無比鄙夷。照沈莙的說法,姬浔若是露出這樣陰狠的表情,往往是讓人覺得心裏發毛的,裴榕說到底不是姬桓本人,即使是在替他辦事也沒有和姬浔相抗的資本,姬浔排除異己的手段又是這麽多年來大家有目共睹的,此時這處小院已經被西廠的人圍住了,裴榕臉上的表情也已經不再鎮定。

☆、銜珠署(二)

惠福郡主沒能像裴榕一般想得那麽深入,她只是一動不動地盯着姬浔看,目光先是恐懼震驚,在看到姬浔臉上那些陰鸷的表情後又有些困惑和猶疑,最後在他捏着沈莙手腕的左手上看了一眼,幾番确定之後才像是虛驚一場般松了表情。

裴榕向前一步,決定先開口打破僵局,

“王爺這是做什麽,拙荊不過是找了宮裏一個合眼緣的女官前來說說話,為着這麽點事怎麽就還驚動了西廠呢?”

姬浔看着裴榕試探的眼神,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姬桓遣你入京為的是什麽這些我一清二楚,此時還不是處理你們裴家的時候,不用吊着一雙蠢頓反胃的眼睛看着我。你告訴姬桓,我已經從蘇青雲那裏拿到了我想要的,留他無用,若是想和我相争,有本事的他不要窩在雲南郡,自己進京來,不要總是弄一些不堪一擊又惡心至極的小羅喽在我跟前丢人現眼。”

說罷,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惠福郡主和裴榕方才坐的椅子卻突然整個碎裂開來。沈莙看得目瞪口呆,那對夫妻也是臉色極差。

姬浔沒有閑情欣賞對方的反應,拉着沈莙往門口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了步子,讓裴榕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姬浔轉過頭去,用一種狠絕的語氣對着裴榕冷聲道:

“還有,這個蠢東西合我的眼緣可以,旁的人最好還是趁早歇了心思,你方才說的話若叫我聽見第二次,我就剜了你們二人的眼睛,畢竟你送我的大禮我還沒有還回去。”

裴榕一直以為的那兩件事自己做得很隐秘,可看姬浔話裏的意思,似乎是已經捉到了把柄。他這裏正是心驚,卻見一直老實跟在姬浔身邊的沈莙踮着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幾步跑到自己跟前站定。

沈莙學着姬浔做出一副面無表情的冷漠樣子,想了想楚鄢的說法,壓低了聲音對裴榕道:

“你将這話帶給南诏王,蘇相不中用了,他不用忙着找代替蘇相的傀儡,新科榜眼陸铎,此人不凡勝過薛六,近來又與蘇相走得近,依我看,他就是很好的人選。”

說罷,也不管對方青青白白的臉色,沒影兒似地又跑到姬浔身邊,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出了那座小院,沈莙就直接看到了用詭異視線迎接洗禮她和姬浔的容弼,于是乎,剛被姬大人保出來的某人羞愧地低下了頭,覺得臉都要丢到姥姥家了。她跟在後頭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姬浔的眼色,猶豫着要不要趁他不注意盡快跑路。這種想法冒出了苗頭,沈莙漸漸地放慢了腳步,不想自己剛和姬浔拉開些距離,前頭那一臉戾色的閻王就像後頭長了眼睛似的停下了腳步,偏過頭斥道:

“連路也不會走了?”

沈莙看着他朝自己這邊稍微伸出的左手,沒敢再猶豫,幾步上前乖乖把自己的右手交了出去。

姬浔拉着她一路到了,這一路可叫沈莙緊張的呀,左顧右盼,生怕有宮人內官看見自己和兩廠提督手拉着手。大約是小雲子的本事或者是西廠開路的番役太具威懾力,本該熱熱鬧鬧的大道居然真的就沒人走。

當姬浔再次站在了銜珠署那棵大大的杏樹下,沈莙不可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堆出一張百試不爽的讨好笑臉來,牛皮糖似地貼到了姬浔身上。這招對沈菱很是有用,可是一用到姬浔身上對方就擺出一張既滿意又嫌棄的臉來,戳着她的額頭把她推遠了,用審犯人的語氣冷冷問道:

“方才和裴榕說了什麽?”

沈莙一聽,這事居然不是以裴榕對她和楚鄢的大誤會開的頭,頓時還以為抓住了一線生機,二話不說就把自己最後對裴榕說的話告訴了姬浔。

以姬浔的道行哪能沒聽清沈莙說的那句話啊,見她沒有什麽顧忌直接老實交待了倒也臉色稍緩。

“你可真能耐,人家把你抓來你倒很是‘以德報怨’吶,還為他出起了主意。”

雖然知道姬浔的話只是在開玩笑,但是深谙讨好人之道的沈莙還是一副急切地想要表衷心的樣子,

“反正八成那什麽南诏王已經要把蘇相當棄子了,那麽肯定是要挑替代他的勢力進行扶持的,陸铎可不是個善茬,要是真的被他用了不是給你添麻煩嘛?我先說了這麽句話,不管他當初是怎麽想的,有沒有考慮陸铎,總之現在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沈莙對自己的聰明才智還是很滿意的,對着姬浔一副‘快表揚我’的表情。後者則是無情地哧笑一聲,眯着眼睛對沈莙打擊道:

“果真是個蠢的,事情要是真有你想得這麽簡單,姬桓要是這麽就鑽了你的套子,多少個他都被我端了,又怎麽會今天還在礙我的眼。你也算是有些小聰明,猜到了些苗頭。姬桓是打算扶持陸铎,這是打會試一結束就開始籌劃的事情,只要蘇青雲那個不省事的絲毫不知道他将被取代,還樂呵呵地全力提拔陸铎。既然這事是早就定下來的,你以為你随便三言兩語就能引起姬桓的猶豫了?說起來,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要問你,如今朝堂上已有人提出,皇帝無德,各方面都不如英明善斷的南诏王,雖然這樣的風聲也有姬桓底下的人的努力,不過說到底,還是有人不滿意我這個‘奸臣’擅權,盼着有朝一日姬桓能登上帝位改變這一點。你雖然是個女子,不過從小養在沈菱跟前,這些事多少也有所耳聞,難道就沒有他們那樣的想法嗎?按照他們那些人的看法,姬桓是正我是邪,那麽如今你這樣不問緣由就幫我又是為着什麽?”

沈莙耐心地聽姬浔說完,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她細細地想了想,看着姬浔美好的臉龐,突然就覺得也許他此時也正迷茫着,急需自己的這個答案。

“你知道,你是個特別‘有名’的人,哪怕是我這樣不問世事的,在進宮之前也聽說過你許多事跡,嗯……就是…還蠻…标新立異的。鑒于你的那些整人的手段,我這樣的升鬥小民會畏懼是正常的。害怕是一回事,畢竟你的名號确實吓哭過許多小孩,不過認真說起來憎惡之情卻沒有多少。你确實挺能……折騰的,但是你折騰的那些人大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過慣了窮奢極欲日子的世家貴族,布衣百姓對這些橫行霸道的官宦貴人向來沒什麽好感,不少被他們坑害過的沒準還挺感謝你。新帝登基,鏟除異己是歷來皇帝都做的事,沒道理就因為你的……呃……身份有些特殊就尤其窮兇極惡了。你再怎麽翻了天去,殘忍手段也僅限于蘇相這一類本就應該為自己的政治野心負責的王侯将相,沒有波及百姓平民自然就沒有民怨沸騰。反觀姬桓,作為南诏王,他的治世之才遠勝于當今聖上,不過他也不是什麽聖人,與你相争絕不是為了清君側,不是為了什麽百姓的苦難。他想要那把龍椅,僅此而已。你在皇帝登基的時候幾乎把京中的貴族府第都翻了個遍,手段是有些駭人聽聞,可到底沒有濫殺平民連累百姓。大約在□□年前,姬浔剛承了南诏王的位置,僅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清理族中不願與他為伍的勢力,将戰火燒遍了南疆。那些時日,南境簡直是人間地獄,不知有多少無辜的地方百姓受到牽連家破人亡。哦!對了,聽忍冬說,她就是那時候在南邊被容弼救下的。總之那時南诏王姬桓才十六七歲,小小年紀就已經心狠手辣到了這個地步,完全不拿百姓的性命當回事,這樣的人只會越來越狠越來越毒,歲月帶給他的絕不會是一副慈悲的心腸。若是他真的當上了皇帝,可就沒有什麽臣子有本事牽制他了,咱們陛下雖然庸懦,但至少還算仁厚,哪日姬桓取而代之,沒準又是一個在政治上高度集權,叫人懼怕玩弄權術的嬴政,興許百姓過得還不如現在。所以你還是放寬心吧,我應該還算是一個比較有理智的閨閣女子。”

姬浔一直靜靜聽着沈莙說話,緊繃的眉角漸漸地松開了,看着眼前少女近乎嚴肅地向自己解釋着一些對他來說過于幼稚和淺顯的想法,沒由來的,他的心莫名就變得分外柔軟。她的眉眼彎彎,眸中水光潋滟,認真的樣子輕易就将自己的心整個捏在了手裏。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我真正要緊的理由比這可要淺薄多了。”

姬浔沒有控制住,驟然笑了出來,這理由對自己已經夠淺薄了,那麽她真正的要緊理由究竟得淺薄成什麽樣?

沈莙不理解姬浔為什麽笑了,皺着眉,一本正經道:

“我不是什麽心懷天下的角色,在替天下人考慮之前我更願意先顧好自己。不問緣由站在你這邊不是因為我方才說的理智推斷,主要是因為我識人不清分外淺薄,莫名其妙就被你一張比旁人好看些的臉迷得魂不守舍,我喜歡你,所以在我心裏你千好萬好。要是今天我喜歡的是姬桓而不是你,沒準前面那番高談闊論就直接被我當成缪論了。”

姬浔笑意愈深,眼神變得非常柔軟,伸手把眼前這個讨人厭的磨人精圈進懷裏,做出一副挑剔的刻薄樣子來罵道:

“這個理由倒确實是淺薄到了極點,沒羞沒躁的,也不知你飽讀詩書都讀了些什麽鬼東西。不過,你方才話裏提到的嬴政,他是什麽人?”

沈莙正享受着姬浔的懷抱呢,最後卻被他突然問出的話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姬浔好笑地伸手替她輕輕拍打着背部,嘲笑道:

“笨得要死,好端端的怎麽又嗆住了?”

沈莙用眼神控訴着姬浔,好一陣才緩過來,正要開口打個馬虎眼,沒想到對方也沒歇着,緊接着就問道:

“陸铎不凡勝過薛六,這話你是從那裏聽來的?”

沈莙才放下的心立馬就被他這話重新吊了起來,眼神飄忽不定,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實話。

姬浔被她這副樣子弄得又好氣又好笑,拎着她的後領阻止她不斷往後縮,

“你以為不說我就不知道了,才警告過你從今以後遠了那些個青年公子,我這才轉背你就和楚鄢在杏樹底下‘互訴衷腸’,還被裴榕逮着了,不想活了是不是?還是我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

沈莙尴尬地笑着,

“你,你都知道了?我…我發誓,我就把楚鄢當成個小孩兒,對了,他第一次見我還叫我小姨來着呢,我們兩個絕對是純潔無比的!”

姬浔冷哼兩聲,明顯對沈莙的這番解釋不買賬。

沈莙大急,腦門都冒汗了,

“真的真的,我就是因為他聰明才找他幫忙的,絕對沒有其他事了!”

姬浔見她真的急了,也沒再逗她,挑眉道:

“行了行了,你和他說了什麽我都清楚,要是真的以為你們之間有什麽,你以為我會是這個态度?必然先弄死他再來收拾你!”

說罷伸手替沈莙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珠。

沈莙沒覺得怎麽着,一旁的小雲子卻像見了鬼一樣,心道自家大人平日裏見人流汗都得掩鼻而避,叫他們拖走才會将手放下,難道對着這個沈莙就連底線都沒有了嗎?

☆、銜珠署(三)

沈莙是個慣會看人臉色行事的,此時姬浔稍稍消氣,她自然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趁着對方提起袖子給自己擦汗,就勢整個人紮進了他的懷裏,雙手一抱上姬浔的腰就再不肯松了。

沈莙像個松鼠似地吊在姬浔身上,好說歹說就是不肯撒手,弄得後者哭笑不得。

以兩人的身高差距,姬浔低頭時只能看見沈莙顫動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耳廓原是雪□□嫩的,如今卻成了充血的通紅。姬浔伸手在沈莙腰上捏了一把,恨恨道:

“小混蛋,犯了錯就只知道耍賴撒潑,我要是不肯松口你是不是想賴上一天?”

小雲子聽了這話,背對着兩人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心道大人可真有意思,只要他想,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那只‘小混蛋’推出去老遠,此時看起來,明明是他自己挺享受的,竟連堆積成山的公務都顧不上了。

沈莙覺得,自從遇見了姬浔,自己的女流氓屬性被發揚光大,什麽羞澀矜持,都成了上輩子的事。她以前雖沒覺得自己多高尚,但是膚淺到這個地步卻是她沒想到的,總感覺什麽山河風光榮華富貴都不如姬浔笑一笑來的實在,難道果真是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麽?那怎麽這個慣會迷惑勾搭自己的人還是一副很聰明的樣子呢?沈莙想來想去,覺得委屈了,難不成只有自己陷進了戀愛之中?

說起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句話用在沈莙和姬浔伸身上是再合适不過。兩人都是孤家寡人活了這麽些年,直到現在才頭一回開竅,自己不覺得怎麽樣,殊不知旁人已經被他們的反常和變化弄得驚訝不已。就拿小雲子來說吧,要是沈莙把她方才的話說給他聽,沒準對方能笑得岔過氣去,自家大人雖然在平時還是一副羅剎心腸閻王表情,但是只要沈莙這個人出現在他視線裏,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極度有耐心,心情極度愉悅,所有的原則不複存在,自己都快要不認識他了。那個時候的大人也就差沒在臉上寫滿‘戀愛中’來昭告天下了。

姬浔攬着懷裏不住在自己身上揩油的沈莙,低頭好笑道:

“我在西廠可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你還不松手?”

沈莙心裏正為自己方才的想法郁悶呢,頭頂蹭着姬浔的胸膛就是一陣搖晃。

她的動作弄得姬浔心口癢癢的,于是他低頭又問了一遍,

“真不松開?”

沈莙心道我就是不松,還是照之前那樣搖晃了幾下腦袋。

姬浔愛極了這種逗着沈莙玩的感覺,心都舒坦了,伸手攬住她的腰用力一提,輕松地叫沈莙雙腳離了地面。

沈莙沒防備被他吓了一跳,懸空蹬着一雙小腳,仰頭用眼神詢問笑意盎然的姬浔。

“既然你一直不松手,西廠的公務又耽擱不得,那我只好這樣把你一起帶出宮了。”

沈莙不知道姬浔的惡劣心思,當下大急,心道這還了得,他抱着自己在禁宮裏繞上一圈,豈不是人人都看到了?

姬浔笑看着沈莙,果然他的話音剛落,懷裏的小呆子就瞪大了眼睛開始不安起來,偏偏又掙不過自己的手勁,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松手,我這就松手,你快把我放下,咱們這樣出去像什麽樣子。”

姬浔知道她膽子小,再捉弄沒準就真的炸毛了,于是沒再為難她,輕輕将沈莙放在了地上。

雙腳重新踏上地面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沈莙有些恨恨地看着姬浔,難道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嗎?自己已經夠沒臉沒皮了,沒想到套上一個更加驚世駭俗把禮義廉恥視為無物的,以後可再不能輕易得罪他了。

姬浔捉弄過沈莙之後心情愉悅,因此也沒打算再深究沈莙和楚鄢的二三事。倒是沈莙很發愁,自己從沒想到姬浔這麽張揚,直接就叫裴榕知道了兩人的關系,以後自己可就得事事留心了,只怕平靜的生活當真是一去不複返了。她想起方才惠福郡主近看姬浔時的反常表現,心生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

“剛才在阜南院的時候,惠福郡主為何要那般盯着你看?”

姬浔的表情沒有過多變化,但沈莙還是察覺到她提起惠福郡主時方眸中有那麽短暫的一刻寒光乍現。

“你第一回近看我時不也是盯着看了許久?誰知道她是怎麽回事,興許是認錯人了呢?”

不知為何,沈莙莫名就覺得自己踩上了姬浔不怎麽願意提及的事,她想了想,在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體貼姬浔中最終選擇了後者,沒有追問惠福郡主究竟把他錯認成何人了。姬浔不願意說,那就不說吧,等哪日他真的想了,自會主動告訴自己的。

大約是這個閻王眼裏的流光太過冰冷,沈莙沒由來的就是看出了些往日裏的孤寂和傷痛來,自己的心也被這樣不明緣由的感覺刺了兩下,當即什麽都顧不得了,壯着膽子在姬浔抿着的嘴上親了一下。見對方沒有什麽抗拒生氣的意思,變本加厲地又在兩邊臉頰上親了一下。

姬浔心裏的狠辣臉上的陰霾,都被沈莙這三下弄得煙消雲散,眼底的寒光漸漸氤氲成一片醉人的風情。看着漲紅着臉想要往後退的沈莙,姬浔什麽脾氣都沒有了,伸手拉下沈莙擋着自己臉頰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怎麽,幹壞事的時候膽子挺大,完事兒之後就翻臉不認人了?”

姬浔的話把沈莙說得像是一個提了褲子就不認人的無情嫖客一樣,沈莙被他臊得臉更加紅,梗着脖子強詞奪理道:

“我既然喜歡你,自然是要與你親近的。”

姬浔回味着她話裏的‘喜歡’和‘親近’一詞,看着沈莙姣好的面龐,纖細的腰身,心念一動,但最終還是用理智強壓了下去,伸手摸了摸沈莙的頭,若有所思道:

“別着急,最遲也就到年底。”

說罷,主動探身向前,親上了沈莙的眼角。

沈莙才被姬浔莫名其妙的兩句話弄得糊裏糊塗,正要開口問他卻又馬上被他的一吻把思緒全奪了過去,腦子裏亂成一片漿糊。

姬浔親過之後便放開了她,看着正處于失神狀态的沈莙,勾唇一笑,柔聲道:

“青茴館的晚宴你二哥該是得了帖子,這事兒你得仔細着,不要叫他去赴宴。老實在上陽宮待着,別有事沒事就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子勾搭在一起,要是再被我知道些什麽叫我生氣的事,你可仔細你的皮!”

沈莙木讷地點了點頭,姬浔大感滿意,複又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才對小雲子吩咐道:

“你送她回上陽宮。”

說罷,自己帶着西廠衆人揚長而去了,留沈莙一個人站在原地發着呆,當然旁邊還站着個因為姬浔的舉動羞恥地背過身去的小雲子。

姬浔和沈莙這邊才剛結束,但是裴榕和惠福郡主那處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裴榕想起方才姬浔把沈莙領走的姿态,心裏百感交集。他之前只是以為沈莙和楚鄢關系暧昧所以才動了利用的心思,如今看來,那位沈贊善倒是真的需要好生重視一番才行。

一旁的惠福郡主還處在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裴榕想起她見姬浔時的反應,疑惑道:

“你方才到底是怎麽了?”

惠福郡主聽他問起,努力地抽回思緒,含糊道:

“我只是認錯人了,想來也可笑,那人都已經死了有十年左右了,到如今還陰魂不散,這個姬浔的長相倒和他有幾分相似,只是言談表情,渾身氣質卻是沒有半點相同。”

裴榕皺着眉頭,還待再細問幾句,卻聽惠福郡主沖自己開口道:

“青茴館的事宜安排的怎麽樣了?這事我準備了足有半年,可不能出什麽差錯。”

裴榕想了想,篤定道:

“這事已經定了,消息不會透出半點,姬浔那邊也沒什麽動靜,不過有一個人卻得必須拉來赴宴才成。”

惠福郡主皺了皺眉,看着對自己不冷不熱,一門心思都放在黨争上的裴榕,略有些心冷地說道:

“你父親将蘭姬送來京城

樓高不見章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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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一回見面,我上哪兒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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