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見面,我上哪兒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6)

了,前日昨日已到京郊的院子裏安頓下來了,你看要不要把她接來府邸偏院住着?”

裴榕沒有察覺出她話裏的埋怨,仔細思量了一會兒,認真道:

“蘭姬從前一直跟着父親母親四處征戰,父親也是見她在出謀劃策上頗有些用處才将她許給了我,如今京中局勢嚴峻,有她在沒準還能出出主意,既然到了京城那就把她接進府來吧。”

裴榕一介武将,将女子的地位看得很卑微,對一衆姬妾也是冷酷無情的,唯有這個蘭姬,在惠福郡主嫁給他之前就一直跟在他身邊。此女聰慧,從前是裴榕母親身邊的侍女,多年在前線待着,對征戰之事耳濡目染頗有見解,因此在裴榕跟前很是得臉,也比惠福郡主說得上話。因為入京為質,惠福郡主和裴榕聚少離多,盡管女方努力,但感情一直平淡如水,沒有子嗣。倒是這個蘭姬在惠福郡主下嫁之前就已經誕下子肆,如今已有四歲,還是個男孩兒。

惠福郡主自恃身份,哪怕沒有嫡子也沒人可以越過她去,因此她不肯和一個姬妾計較争風,但若說心裏沒有芥蒂那時騙人的。在男女之情上,裴榕一向涼薄,如今為了一個蘭姬屢屢破例,這叫她如何不恨。

惠福郡主手裏緊捏着一個小茶杯,面上卻笑着應了裴榕。裴榕沒做多想,這就将這件事揭了過去。

再說沈莙那邊,一回到上陽宮她就急着找出紙筆來,滿心擔憂地想和沈菱将事情說清楚,又是羞愧地認錯,又是非常誠懇地求他原諒。幾頁紙下來都還沒說夠,最後又将青茴館的事着重說了,千萬警告沈菱不要赴宴。

這封信對沈莙來說關系重大,因而她沒有交給尋常的傳信太監,而是找到了李績,左求右求纏了他半天才迫使他答應幫自己将信捎出宮去帶給沈菱。

之後的日子對沈莙來說分外難熬,她急着等沈菱的回信,一日三遍地往李績那裏跑,生怕自己沒有及時拿到沈菱的消息。

好在這樣的折磨沒有太久,想來是她聲淚俱下的認錯終于使沈菱消了些氣,到了第三日,那封寶貴的回信終于到了她手上。

書信的內容很簡單,首先是将沈莙的行事狠狠罵了一頓,連帶着姬浔也沒放過,沈莙看到這些的時候還不住祈禱心裏的內容沒被姬浔看到。痛快罵過之後還不算完,沈菱嚴厲要求沈莙将女則抄上個二十遍,月底交貨。直到最後,這位嚴肅斥責沈莙的沈進士才表示沈莙說的事他知道了,不會貿然赴宴的。

沈莙此時哪裏還擔心沈菱罰她的事,只要她二哥不再生氣,叫她做什麽都行,當即就喜滋滋地攤開了女則開始心甘情願地抄寫起來。

近段時間前朝出的事不少,蘇相被人彈劾構陷忠良貪污枉法,皇帝大怒,叫刑部大理寺協同西廠徹查。

沈莙心裏估摸着,落到姬浔手裏蘇相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事情雖然很是突然,但沒準這個把柄老早就到了姬浔的手裏。

這件事發生之後沈莙和岚綏在太極宮前看見過蘇憶茹,憔悴而又衰敗,她母家即将垮臺,自己又不得聖心,宮裏的人慣會捧高踩低,她果真已沒有了當初進宮時趾高氣揚。

☆、青茴館(二)

沈莙沒覺得蘇憶茹的落難讓她心裏有多痛快,說到底這個人變成如今這樣全是周圍環境所導致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真算起來,只不過是個被姬浔利用過的可憐人而已。但願她能從此學會收斂自己,頂着九嫔之一的位份,只要姬浔不再為難她,日子未必就過不下去了。

自從殿試那日之後,岚綏和忍冬開始對沈莙實行寸步不離的策略,兩個人輪着班看着她,生怕她在哪兒磕着碰着。

沈莙對此很是無奈,就連當值都跟着個小尾巴,更是無法再和秦湄枝蓮等人好好地八卦了。

夏曲和慈姑是上陽宮裏做繡活兒的好手,沈莙見她們閑來無事總是幾天就能做出一個精致的繡花香囊或者手帕,心裏總是非常羨慕。若論讀書動腦,她還有些底氣,可是一旦涉及到需要動手的活計沈莙就只能幹瞪眼。

細細想來,白玉璜,馥草膏,嘉蘭花,自己從姬浔那裏收到的禮物有許多,可是回禮卻是從沒有過。在這樣的想法驅動下,沈莙破天荒地向慈姑和夏曲讨教了繡活兒。

慈姑一直覺得沈莙不像個正經的閨閣小姐,女紅一類壓根不會。如今見她好不容易有了上進之心,心裏也很高興,近來宮中又沒什麽大事,閑着也是閑着,不若和夏曲一起好好□□沈莙一番。

可嘆人的天分還是很重要的,秦湄早些時候也不怎麽勤練繡活,因着沈莙整日窩在慈姑那裏虛心向學,自己也生出了些好奇,于是經常陪着旁聽。

天可憐見的,沈莙已經卯足了勁,幾日下來還是進步緩慢,倒是秦湄,那繡針已經可以在繡繃上飛起來了。她哭喪着一張小臉,夏曲和慈姑也是哭笑不得。

本想做一個荷包或是香囊送給姬浔的,可是看自己這個學習速度,只怕要等香囊做出來是遙遙無期。在這樣的情況下沈莙不得不忍痛放棄了複雜的刺繡活計,改向岚綏學習怎麽打絡子,不能送香囊,打上一雙蝴蝶花絡再穿上玉飾,這不一樣是一見好禮物嘛。

打絡子到底比繡花要簡單不少,在岚綏和忍冬的悉心□□下,沈莙的手也算越來越靈活了,簡單的花扣已經變得十分簡單了。有了這些基礎,沈莙開始慢慢地按照步驟打起了成雙的蝴蝶扣,雖然每日裏進度緩慢,也經常拆了返工,可到底是順利進行下去了。

這些日子沈莙一直沒能見到姬浔,裴榕和惠福郡主也沒再進宮。沈莙一面抄書,一面忙着打絡子,日子過得也不算太無聊,偶爾想起姬浔了,就自己窩在屋子裏傻樂。

臨近月底,她總是忍不住關心青茴館的動向。聽秦湄說,這惠福郡主和裴中郎将也算是花了大價錢,溫泉會館裏頭不斷有珍貴的花草運進去,請的廚子也是京中醉月樓裏最好最貴的,甚至有傳言稱,那處院子如今美得像人間仙境一樣,不少後宮的年輕女禦都心向往之。

沈莙心裏嘆息,她不知道裴榕到底是什麽打算,興許姬浔也還沒摸清,只是明眼人如楚鄢就能輕易看穿無論怎樣這裏頭都有貓膩,幹脆不去為妙。

沈莙想着既然沈菱不去,自己也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自家人顧自家人吧,她也沒有那麽多閑心去管別人。

及至惠福郡主生辰當日,宮中八卦的人多了去了,沈莙當值的時候也聽她們說了幾句。宴席夜間才開始,衆多官員和其家眷已經到了青茴館,可是東道主裴榕和惠福郡主因着今日得了恩典

進宮,在乾清宮和皇帝說了許久的‘家常話’而遲遲沒有動身。

傍晚十分,沈莙忙完自己的差事就往自己屋子裏走,打算繼續她的禮物大業。

就同上次一樣,姬浔這回出現在沈莙屋子裏依然是完全沒有前兆又悄無聲息的,沈莙推門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的床沿,側臉映着窗外斑斓晚霞光芒的姬浔。她呆了一小會兒,然後才想起來推門上栓。

姬浔的打扮很是隆重,精致繁複的衣飾使他看起來俊美得讓人不敢直視。沈莙看到他向自己招手,越來越熟練地跑到他跟前,側身坐在他膝上,整個人窩進了他懷裏。

“你怎麽穿得這樣隆重?難道是打算參加這晚宴?都知道了他們夫妻不懷好意,這可怎麽成?”

姬浔臉上依舊挂着那副對着沈莙才有的笑意,摸着她不斷拱動的腦袋安撫道:

“他們二人舉辦這次晚宴的目的已經查清楚了,裴榕将這事看得極重,因而費了些力氣。”

沈莙想起裴榕那飽含敵意的銳利目光,心裏就直突突,對着姬浔擔心道:

“這事不妥,你既然知道了他們的打算,為何還要往那個虎狼窩裏去?”

姬浔看着沈莙仰起的小臉蛋,伸手在她尖尖的下巴上捏了一下,認真道:

“你可知道京郊邊上的那些随着難民進京的流寇?”

沈莙一愣,老實道:

“這事我聽二哥說起過,那些流寇本是想在入京的關卡附近的深山上占地搶奪路人財物的,起先挺嚣張的,不過後來被東廠一鍋端了。今日青茴館的事兒難道和他們有關系?”

姬浔冷哼一聲,

“裴榕打得好主意,青茴館位于京郊靠山之處,參加這次晚宴的大都是朝中重臣,新晉進士,或是貴族王侯,到時若是真出了什麽事,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在流寇身上豈不方便?”

沈莙大驚失色,着急道:

“怎麽裴榕竟敢和流寇勾結不成?”

姬浔伸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不住罵道:

“呆子,若是流寇,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即便出了什麽事,到時西廠和東廠的人馬一到,該抓抓,該殺殺。更何況裴榕他哪需要勾結流寇,難道他精銳的府兵是留着好看的?到時候只要換上流寇的衣服,再好好裝扮一番,有誰能認出來?底下那群人都是吃幹飯的,當初裴榕的府兵撤出京城之前就事先留了一百來人,一直隐匿在京郊山上,由青茴館提供食物,若不是我有心去查,只怕現在還藏得好好的。流寇本是之前東廠料理的,此番出了事,恰好方便他構陷東廠。”

沈莙心裏百感交集,只能拉住姬浔的手神色焦急道:

“他難道想把青茴館裏的那些人都弄死不成?你既然知道了,現在帶人去把那群府兵從山上揪下來不就行了,怎麽還能去自投羅網呢?”

“說你呆果真就不聰明,只要控制了那些重臣王侯及其家眷,就連京中的禁軍都不敢輕舉妄動,那段時間裴榕能做的事多了去了,犯得着把人都殺了?朝官和家眷的性命在他手裏,逼他們投靠自己,抖出能拿捏住他們的把柄乃是輕而易舉,真有軟硬不吃的,一刀結果了,最後把責任推到東廠和流寇身上豈不巧妙?京郊山頭太多,我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遲了,沒有時間摸清他們到底在哪裏,貿然上山,根本沒什麽用處,時候還會被裴榕拿來說事,想撇都撇不清楚。你以為我想去救青茴館那些蠢貨,要不是事關重大,他們趕着去巴結,之後是死是活與我何幹?這些人到底還有些用處,若是真被裴榕逼問出把柄來,将來全都跟着他與我作對,那可有些棘手。”

沈莙越聽越覺得心裏難受,掙紮着從姬浔膝上站起來,直視着他的眼睛,擔憂道:

“你去赴宴之前還來見我一面,別是來和我道別的吧?”

姬浔果真被她的古怪想法弄得有些郁悶,嘆息道:

“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沈莙看見了對方肅殺而又冷峻的表情,心裏一個咯噔,手腳發軟,強撐着瞪眼問道:

“是不是……我二哥……”

姬浔見她臉色煞白,一時有些後悔将這個消息告訴她,伸手将她拉回自己懷裏,沉着臉點了點頭。

沈莙一陣頭暈目眩,不肯相信地追問道:

“怎麽會?!我之前已經與二哥說過此事了,他答應過我的,不會赴宴的!”

姬浔想起這事也有些恨意,稍稍用力按住了焦躁的沈莙,冷聲道:

“你二哥不蠢,蠢的是他那對不知所謂的父母。裴榕稍稍表示想要扶持于他,這二人便趕不及似地往上湊,說什麽也要赴宴。你倒是不在意他們,可你二哥卻是個所謂孝子,知道此事有詐,怎麽敢讓那二人只身赴宴。我得了消息,本想叫人攔住他們的車駕,不料裴榕大早就已經調動了郡府的馬車,将你二哥并那兩個蠢貨都接到了青茴館。”

沈莙背上冷汗直流,想起姬浔方才說過的利害關系,對沈菱擔心的不得了,想起此事乃是裴榕一手促成,一面罵着王氏和沈硯,一面又對裴榕此人恨之入骨。

姬浔将不住打顫的沈莙輕輕放在塌上,自己起身道:

“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得去青茴館準備着,沈菱的事你不用太過擔心。”

沈莙一聽他要走了,着急的不得了,自己最要緊的親人已經搭進去了,如今姬浔也要去冒險,她怎麽會不擔心。

姬浔想要邁退出去,不想沈莙幾步上前,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眼神既堅定又焦急。

“帶我一起去吧,我能幫上忙,不會添亂的?”

姬浔皺着眉,沉聲斥道:

“別鬧,這不是鬧着玩的,你老實在宮裏待着,沈菱我會想辦法把他送出來。”

沈莙見他要丢下自己,急得不行,當即就道:

“裴榕特意把他弄進去,就是要叫我着急叫你分心,怎麽會讓你輕易把他送出來。再說了,

我二哥出來了,你進去我就不擔心了嗎?要是把我留在宮裏,我一着急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姬浔挑着眉看着眼前直冒汗的沈莙,許是被她話裏那句‘擔心’打動了,臉上的表情有所松動。

沈莙乘勝追擊道:

“你上回在長門街搜人就是我幫的忙,我跟着你去,會一直在你身邊的,絕不會添麻煩。你要是把我留在宮裏,萬一裴榕趁着你抽不開身反倒來對付我,那可怎麽辦?”

姬浔被沈莙最後一句話說服了,之前是關心則亂,沒有往這一層想,如今聽她提起,也還算認同,于是當機立斷道:

“找一身輕便的衣裳換上,趕緊的。”

沈莙怕他是敷衍自己,只要自己一撒手就會馬上走了,猶豫着不肯動作。

姬浔哭笑不得道:

“怎麽你還想當着我的面換不成?若是我想丢下你,難道你不松手我就沒辦法了?”

沈莙聽他這樣說,這才松開了手,任由他出去了,自己在櫃子裏找出一身束袖束腰偏向于男子馬服的外袍來,速度極快地換上了。

她跟着姬浔出宮,一路上自然是順順利利,等到了宮門卻發現沒有馬車,随行的西廠番役都騎着馬,另有兩匹空着的白馬被人牽着站在宮門口。

沈莙赧然,姬浔見她這樣,心裏居然難得輕松起來,取笑道:

“沒學過騎馬?”

沈莙心塞,更加羞愧了,

“跟二哥學過,沒學會……”

姬浔一個翻身,利落地上了馬背,揚起的風塵撲了沈莙一臉,

“還說不給我添麻煩,這才剛出宮門就已經這樣了。”

沈莙生怕他不帶自己,看着那匹高大的白馬,一咬牙,回憶着之前學過的動作想要上馬。

她本來已經下定決心了,不料自己剛爬上馬背就被一旁的姬浔攬住腰身抱到了他身前。

作者有話要說: 有件重要的事要和大家說一下,下個月七號開始到十一號是我們專業的期末考試時間,每天都有專業課要考試,一個學期的努力,決定成績就在那幾天,所以從下個月3號開始我就必須得專心複習備考,之前我會堅持日更,盡量多存稿,複習和考試期間可能很少更新,到12號恢複日更,之後就是寒假了,在考試過後還會有幾次肥更,之前就請親們多多包涵了。大家好好跨年吧,新年快樂

☆、青茴館(三)

沈莙被圈進姬浔懷裏,坐在前頭時整個身子緊貼着他的胸膛。在這樣緊張的時候她居然還能感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低聲罵了自己兩句“沒出息”,沈莙聽到姬浔在他耳邊輕聲道:

“抱緊了,山路可不好走,咱們已經遲了,只能加快速度,別到時把你颠下去。”

沈莙知道他沒和自己說笑,立馬聽話地環住了姬浔的腰。

小的時候沈菱疼她,見她無聊,時不時借着出府跑馬的機會帶她出門,那時沈莙的個頭比現在還小,乖巧地窩在沈菱身前,聽着馬蹄噠噠的聲音。

她沒想到在自己及笈之後還會有這樣的機會,只不過身後的沈菱換成了姬浔。

姬浔騎馬的速度一點也不慢,沈莙覺得自己的身子上下颠簸,要是沒有緊緊抱着姬浔,沒準真的會被颠下去。到了京郊區域,風速明顯變得更快了,沈莙盡量往姬浔懷裏縮着腦袋,躲避着沖刺臉龐的冷風。

青茴館的位置果然背靠幾座青山,她被姬浔從馬背上抱下來的時候已經被颠得手腳發軟,如果不是姬浔一直撐着,沈莙幾乎要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守門的一共有六個人,沈莙看那六個小厮的樣子,絕不是一般看門的家仆。姬浔領着西廠衆人和沈莙到的時候,那六人看起來很是驚訝,似乎是沒有料到他會來赴宴。

姬浔沒有閑情等他們面面相觑,臉上挂着冷笑,不耐煩道:

“怎麽,你們主子把帖子給了我卻沒有幫我安排歇息的院子?”

他這樣不留情面的拆穿一時把氣氛弄得有些尴尬,正在這時,青茴館裏走出一個打扮十分華麗講究,長相也是嬌美動人的少婦。這少婦明顯是出來打圓場的,言行舉止也還算得體,對着守門的其中一人道:

“貴人既已經到了,怎麽還不請進去歇息?”

那守門之人略有些為難地看着少婦,

“蘭夫人,不知……”

“将軍和郡主早已為這位大人安排了帶溫泉的荀風院,你們這些不省事的怎麽就給忘了?”

那六人這才有些反應過來,那與‘蘭夫人’對話的這才堆着一張笑臉,伸手對姬浔比了個‘請’的手勢。

姬浔從頭到尾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蘭夫人’和他們一來一往,全當是在看戲。進門之時那少婦将視線移到沈莙身上,似乎是不理解西廠一衆番役裏怎麽會混雜了個少女,而且還緊跟着姬浔。

她想起裴榕事先的吩咐,對沈莙這個來得突然的未知變量有些不安,壯着膽子對姬浔笑道:

“姬大人,不知這一位是?可有收到帖子?”

她這話問出之後姬浔連個眼神都沒賞她,于是她只好強撐着一張笑臉,直到後來表情有些發僵才聽得一旁的小雲子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諷刺道:

“你是個什麽東西?平日裏後宮裏面的娘娘都不敢過問督主的私事,怎麽你竟比娘娘還尊貴些?不知輕重尊卑的賤婢!”

沈莙看着那個‘蘭夫人’在下人面前青青白白的臉色,被小雲子這副從沒有表現出來過的氣勢驚呆了,心道我去,怪道姬浔那麽尖酸刻薄,原來西廠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德性,自己是不是該感謝李績李庸平日裏的嘴下留情?

小雲子說過了那話,姬浔便接着往前走了兩步,‘蘭夫人’受了羞辱卻不敢耽擱,強忍着委屈和對姬浔的畏懼跟了上來帶路。

她一繞到前頭,姬浔就眉心微斂,沈莙的心也突然咯噔一下。果不其然,這個閻王當即就是臉色一沉,對着驅身向前的‘蘭夫人’用他那涼薄的聲音道:

“我沒有喊打喊殺發落你,你是不是挺不滿意的?還是你以為我會看在你主子裴榕和姬蓮的面子上饒你幾次?”

他的話音剛落,一旁的容弼就立馬反應過來,指揮着兩個冷冰冰番役将還處于震驚狀态的‘蘭夫人’帶了下去。小雲子指着‘蘭夫人’身邊不住發抖的丫頭,冷笑道:

“你來帶路,可別走岔了。”

那丫頭渾身打顫,看得沈莙都有些不忍,不過為了不拂姬浔的面兒,忍住了沒有開口求情。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荀風院,小雲子和容弼都在外間守着,沈莙則老實跟着姬浔進了屋裏。雖說裴榕此人非常招人嫌,但至少門面上還是有稍作掩飾的,分給姬浔歇息的小院風光怡人,假山花草都是上佳,另有一處室內的溫泉池子。

沈莙進了這處院落,只覺得溫度都較外頭不同,在替姬浔摘下披風之後便忍不住問道:

“方才那個‘蘭夫人’是什麽人?若說是奴婢,穿得也太好了些吧?你那樣把她拖下去了,她會不會背後捅刀子啊?”

姬浔覺得沈莙聒噪,伸手就将她按在座位上,

“她是蘭姬,早些年是裴榕母親的大丫鬟,後來被長輩做主擡了姨娘。哼,姬蓮這些年來沒少忍她,如今被接進了京城,為了長久,自然不敢在裴榕跟前自讨沒趣。”

沈莙一聽,很給面子地鼓掌道:

“你知道的可真多。”

向來姬浔被她拍馬屁,心情都不錯,沈莙八卦過了,自然該擔心後面諸事了,對着姬浔道:

“你有沒有這附近的地形圖?”

姬浔知道沈莙在這方面的本事,也沒遮着掩着,嚴肅道:

“青茴館附近的山地和小路都已叫容弼命人畫了圖,裴榕對館內諸事管得很牢,內部的院落分布卻有些困難。”

沈莙見他喚小雲子将外圍的地圖交給了自己,上過地理課的某人低頭看時立刻就皺起了眉,一副不滿意的樣子,不住念叨道:

“你們這繪圖的水準是不是太差了,比例尺都不對,該仔細的地方粗略,該粗略的地方又着重下筆。咱們上山的路明明就很窄,在圖上看來倒像一條大道一般,岔口的位置也不對。就這種地圖,虧得你不是在行軍打仗。”

這地形圖被沈莙白般嫌棄,容弼一時面上有些尴尬,

“這個找的已經是京城裏繪制地圖手藝最出衆的師傅了。”

沈莙心裏那個難受啊,這個時代的地圖畫得和動畫片裏的尋寶圖似的,既不精準,又讓她這個文科生有些看不懂,畢竟一連串三角形表示的山脈實在是太讓人汗顏了。

她睜着大大的一雙煙雨眸,用表情告訴姬浔她很不滿意。

姬浔挑了挑眉,對着沈莙道:

“你想如何?”

沈莙仔細想了想,最終決定把自己的需求一五一十地告訴姬浔。

“首先,我需要一套完整的畫筆和顏料,然後呢要有經得起折騰的畫紙,卷尺,直尺,以及木框,當初作畫時所得的一切訊息,比如道路長度之類的我都需要。我需得到足夠高的地方把四周的地形和位置都看一遍,然後還得把青茴館的布局記下來。”

她以為自己在裴榕的地盤上,提的這些要求應該很麻煩才對,不想姬浔連仔細思考的時間都沒用,直接對她道:

“這些簡單。”

沈莙還沒回過神呢,小雲子和容弼就迅速退了出去,看樣子應該是替她尋需要的畫具去了。

沈莙對姬浔皺眉道:

“即便前面的東西都容易,那後面的要求可怎麽辦才好?”

姬浔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沈莙看,只把她弄得有些忐忑不安才拉着她到了檐下。

沈莙剛想說這也不夠高呀,姬浔便直接環住了她的腰警告道:

“抱牢了。”

沈莙被他弄得緊張極了,十分聽話地緊緊挂在了姬浔身上。

作為一個現代少女,所有關于輕功打鬥的畫面沈莙只在武俠劇裏看到過,所以當姬浔拎着她往上踩着幾個依托物越升越高的時候沈莙尖叫聲都咽在了喉嚨裏。

青茴館不小,可是姬浔挑着無人的地方幾個飛躍,愣是速度極快地出了院牆。沈莙雙腿懸空,心也被吊在半空,姬浔往山坡高處去的時候終是忍不住了,放開嗓子喊着:

“慢點慢點,我頭暈!”

姬浔笑罵了兩句“沒出息”,最終帶着她停在了一處高高的樹尖上。

沈莙頭暈眼花,差點沒吐出來,雙手死死抓住姬浔,壓根不敢往下看。她這樣子弄得姬浔心裏一陣好笑,

“你不是要往高處來嗎?如今到了這裏,你不肯低頭看那還有什麽用?”

沈莙膽子小,但是嘴硬卻是天下第一,漲紅着臉狡辯道:

“我只是一時累了想歇一歇,過會兒就往底下看。”

姬浔嘴角的笑意越發加深了,無情取笑道:

“你不過是挂在我身上,怎麽就累了?”

沈莙還有些沒緩過來,生怕他們腳下踩的樹枝會突然斷掉,什麽羞澀都顧不上了,緊貼着姬浔不肯撒手,虛弱道:

“你既然能飛得這麽高,沒道理畫不出青茴館的布局啊!”

姬浔穩穩當當地攬着沈莙,一副輕佻的樣子附耳道:

“你以為那些畫師都像你似的,看幾眼就能把地形布局都牢牢記住?不是幾天幾夜坐在好的視角處細細琢磨着畫,他們什麽也幹不成。”

沈莙惱怒地拍了拍姬浔的肩膀,示意他離得遠些,幾個深呼吸之後才鼓足了勇氣低頭往底下看去。

姬浔找的位置很好,這處山地本就已經算高了,在樹上的視野更佳,沈莙可以清楚地把四周青山和小道收入眼底。

她專心低頭默記,連之前的害怕也漸漸淡去了。

“你看那處小路,被樹林隐沒,又連着其它小道,只要穿過岔口就可以進到青茴館,若是有人接應,那就更加輕松了。”

姬浔順着沈莙手指的方向,聽她絮絮叨叨地對自己分析着地形,表情柔和,在這樣隽永的錯覺下連着自己的心跳都漸漸放緩了。

沈莙為了仔細,左右看了好幾回,連帶着姬浔也不得不領着她不時換着地方站立。等到記熟了四周地形之後,沈莙認認真真地對姬浔道:

“咱們得下去些,我好看清青茴館的院落布局。”

姬浔鮮少看到她嚴肅認真的樣子,一時覺得新鮮又歡喜,冷不丁地在沈莙額頭上啄了一下,弄得沈莙好不容易才集中的注意力又渙散掉了。

她伸手拍了姬浔一下,羞惱道:

“還說我沒羞沒躁,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心幹這個!”

姬浔被沈莙羞憤時泛紅的眼角弄得心裏癢癢,抓着她又在嘴上親了一口,一副纨绔子弟的樣子道:

“我瞧着你前幾次都挺喜歡的,怎麽如今倒裝模作樣起來了?”

沈莙更加臉紅,小聲罵了一句“流氓”,然後便再不肯看人。

姬浔摸摸抱抱的玩夠了,這才大發慈悲,扣着沈莙的腰身直直往下沖。

沈莙禁閉着眼睛,又是好一陣折騰,等把青茴館好好看了幾遍之後簡直身心俱疲,像一朵蔫了的花一樣被姬浔悄無聲息地帶回了荀風院。

小雲子和容弼也算是有本事,在這樣的京郊地區能夠速度這麽快就備好了沈莙索要的全部畫具,門類齊全,堆滿了一桌子。

沈莙在高中時候文科成績屬地理最佳,填圖繪圖更是她常做的消遣,得了容弼給的具體資料,再加上自己的記憶,量了畫紙的四周長度,一拟定比例尺就開始作畫。

小雲子在旁協助,時不時幫她整理和遞點東西,對沈莙的一些奇怪舉動十分好奇。

“這個一段一段的東西是什麽?旁邊為什麽要加豎線和圓圈?”

沈莙埋頭苦幹,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比例尺,旁邊那是圖上距離和實際距離的比值。”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

☆、青茴館(四)

沈莙悶不吭聲的時候小雲子很郁悶,可是等她真的開口解釋又很疑惑,她的作畫方法和小雲子過去所見過的繪制地圖都不太一樣,地圖上好多圖形看着很形象,可是從前又從未見過。

沈莙大約花了近一個半時辰才把地圖畫了個大致,其間外頭已經有人來請了姬浔幾次了,沈莙動了動發酸的脖子,仰頭對姬浔抱怨道:

“時間和條件限制,我只能做到這樣了。”

姬浔伸手摸了摸沈莙的頭,含笑道:

“已經很不錯了。”

說罷,稍稍彎下身子,把一直趴在畫紙上勞作的沈莙扶了起來,然後仔細地替她按壓了幾處穴位,很好地緩解了沈莙身上的酸痛。

“你看,四周幾處深山最适合藏人且方便從青茴館裏傳遞東西的就是這一處了,四條大道,兩條山路小道最終都很隐秘且能直接到青茴館的後門。館內的路線和院落布局還不如西廠那麽複雜,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是死道,适合攻擊和圍捕,只要把人集中到這幾處院子,裴榕就可以用最少的府兵控制這些朝官家眷。另外這幾條路連着偏門,到時裴榕必然先派人堵死,以免裏頭的人找到出路逃出去,你得先占據有利地形才行。後門連山,大部分府兵從這裏進來,然後分散成六路,走這幾條回廊就可以迅速圍住重要人物的院子。咱們所在的荀風院位置很尴尬,真要出什麽事了,消息傳過來都挺費勁。還有……”

沈莙說得正認真,擡頭卻只看到了目瞪口呆的小雲子和容弼,她皺着眉頭,轉向姬浔,疑惑道:

“我說的不對嗎?他們怎麽這個表情?”

姬浔看了一眼還處于驚駭狀态的兩人,對上沈莙困惑不解的眼神含笑道:

“你說的都對,只是他們記性不好,你一次說多了沒辦法記住,所以還是把你方才說的都寫下來交給他們比較好。”

沈莙從姬浔的話中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優越感,因此越發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跑到桌前開始提筆把自己的想法都寫了上去。

外頭又來了兩個丫頭,不住催促着晚宴要開始了,姬浔看了一眼正在一旁仔細琢磨着寫的沈莙,走到他身邊吩咐道:

“我得往前院去了,你老實待在這裏,寫完之後

樓高不見章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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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回見面,我上哪兒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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