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回見面,我上哪兒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10)

麽好,容我領着她去太醫院找醫女看看。”

說罷,也不等裴榕有所回應,拉着沈莙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裴榕這回倒是沒有多做阻止,只是挂着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看着兩人越走越遠。

惠福郡主自成親以來也确實從沒見過這麽反常的裴榕,即便當初他猜到蘭姬的死是自己動的手也不曾有這般的情緒波動。薛六拉着沈莙走後她猶豫着不知該上前和裴榕說些什麽,前頭一直站着的人卻突然轉過頭來道:

“你兄長的來信中是不是問到過幾次這個沈莙?”

惠福郡主不知他究竟是何意,有些狐疑地點點頭道:

“上回你說姬浔有了相好的女子,王兄是在書信中問起過幾次那個沈贊善。”

裴榕臉上笑意更甚,低頭凝視着惠福郡主不解的臉,用手摩挲着腰上挂的玉飾,眯着眼睛道:

“這一次便由我來回信吧。”

惠福郡主心中疑慮更甚,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要親自回信是為了方才那個女官嗎?即便她和姬浔親密也不過是個沒有出身地位的小小女官而已,何至于為了她叫王兄費心?”

裴榕看着惠福郡主刨根問底的樣子,心中不喜,面上卻不顯,只是淡漠道:

“婦人之見,此女一手促成了青茴館那夜姬浔的大獲全勝,常年征戰的将領也沒有幾個能對地形和排兵布局如此精通。她若沒有什麽本事,怎麽可能叫姬浔如此重視?你方才也看見了,那薛家六郎看到我傷她時的反應,若是這樣我還沒有生出忌憚之心,以後必然會一敗塗地!”

惠福郡主向來就知道裴榕對女子有多麽不敬重,此時這般提起這個沈莙,實在是讓人心中驚訝,而這些事又關系到姬桓,因而她也不大敢插手,雖然心有不虞,但還是忍氣應了下來。此次蘭姬的事情雖然撼動不了她的地位,可是裴家長輩那邊還是有諸多不滿,因此她也只能按照姬桓的吩咐,在近段時間收斂些氣焰來安撫裴家。

沈莙這邊沒能知道後續發展,她被薛六攙着走遠了之後,轉了幾個彎才敢放松身體,胸腔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便扶着一邊的灰牆癱軟在了地上。

薛京墨看着癱坐在地上的沈莙,以為她是傷了身體,心中大急。

“你怎麽樣?何處不适?”

沈莙有些虛弱地扶着牆擺了擺手,有力無氣道:

“沒事的,只是喉嚨有些不适罷了,歇一歇就好了。”

☆、司制局(三)

薛京墨哪裏放心得下,也不大相信沈莙說的那些推脫之詞,往前幾步便穩穩當當地将她攙扶了起來。

“你這樣不行!還是去太醫院找個醫女瞧瞧!”

沈莙怕的就是這個,忙擺手道:

“不可不可,你乃是外男,身份上本就尴尬,我只是一個內庭女禦,身上帶了傷本就古怪,何況脖子上這紅印子就更讓人心生疑惑了。若是你扶着我去太醫院,叫有心人瞧見了,還指不定怎樣來編排呢!”

薛京墨也知道此事有些特殊,須得好生處理,可是沈莙身上不知有哪處不适,若是真有個什麽好歹可如何是好!

“這些旁的事暫且放一放,還是先顧着自己的身子是正經!你這姑娘,看着機靈,怎麽就分不清主次呢?年紀輕輕若是落下個什麽病根又當怎樣?!”

沈莙還是第一次看到薛京墨這麽激動的樣子,心裏覺得有些感動又有些頭疼。顯然這位薛家六郎是個非常固執的人,從小養尊處優的環境下讓他不怎麽懂得‘妥協’。沈莙細想了想,胸口的悶氣越發嚴重,甚至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強打着精神左右看了看,就如久旱逢甘雨一般,沈莙非常準确地掃到了司制局門口四處張望的小雲子,而後者也總算在虎頭虎腦地探尋下目光鎖定了站在長廊角落裏的沈莙和薛京墨。

沈莙松了口氣,拉起身上的披帛遮擋着脖子上的紅印沖着正在猶豫着要不要直接把她扛去太醫院的薛京墨道:

“你實在是身份特殊又不是那種可以不引起旁人注意的長相,若是叫你送我去太醫院,到不了第二天宮裏就會傳得沸沸揚揚了,到時于你我的名聲都有損害。你瞧,那邊內務府的雲總管來了,我們可以編個旁的理由向他求助,由他領着身子不适的女官去太醫院不就合情合理了麽?”

薛京墨皺起眉頭,明明沈莙說的話沒什麽明顯的不合理之處,可是他就是下意識地想表示反對,可是眼前少女一臉的‘我不能再退步了’。

小雲子幾乎是一看到沈莙這個小祖宗還活生生地站着就差點沒激動得當場昏過去,他一邊加快腳步往她和薛六那裏去,一邊卻還得裝出一副‘偶然遇見,打個招呼’的淡定樣子。等到他走到兩人跟前,這才有些注意到沈莙和薛京墨的氣氛有些不對。

薛京墨身形颀長,姿容出色,擔心起沈莙來一雙眼睛死死紮在她身上。而沈莙恰是個青春年少嬌豔美麗的嬌小姐,兩人往那一站,還真有那麽幾分歲月靜好的意思。

這麽一想小雲子就有些不樂意了,看着薛六的眼神都暗含了些防備。薛京墨自來是孤傲且難以相處的,對于擅權的兩廠談不上有多麽咬牙切齒,但要說待見也不可能,他眼睛盯着沈莙,頭也不擡,端着那副貴公子的架勢向小雲子道:

“你是內務府總管?”

小雲子混跡西廠和內庭,大抵是從沒見過這麽不客氣的官宦子弟,本來還想冷眼相對的,可是看着斜靠在牆角臉色看起來不怎麽好的小祖宗,為了能盡快把她從薛六身邊帶走,只得忍氣吞聲道:

“是。”

沈莙也聽出了小雲子聲音裏的不情願,想笑卻又胸悶氣短,因而只得閉嘴。薛京墨在心裏衡量了一番,盡管滿肚子疑惑,但最終還是決定按照沈莙的要求般。

“我随母親進宮,碰巧在長廊撞見這位女官,只她看起來身上有些不适,你既是內務府總管,那麽便領着這位女官去太醫院瞧瞧吧!”

末了,像是不放心一般又加重了語調道:

“不要耽擱了,盡快去吧,免得拖出什麽毛病來!”

小雲子一口悶血哽在胸口,眉角跳了跳,強自忍耐着又點了點頭。

沈莙這才彎着腰,扶住小雲子的手臂之後毫不客氣地把全身的重量分了他一半。小雲子被壓得一個搖晃,因為沒有那個熊膽去接觸沈莙身上任何其它部位,所以只好用一種非常累人的姿勢攙扶着她。兩人正要拔腿離去,一直站在邊上默默看着的薛京墨卻在此時拉住了沈莙的手臂,也不顧忌旁邊的小雲子,貼近她的側臉壓低聲音道:

“今日之事,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可是你欠我一個解釋。而這個解釋,下回見面,無論如何都是要還的,還有,你……保重身子……”

說罷擡起頭來催促小雲子道:

"趕緊扶她去吧!"

小雲子正被薛六的舉動弄得有些炸毛,也不管他說了什麽,一個勁地想拉着沈莙遠離他,黑着臉扶着她走遠了。

沈莙壓根沒空去關心小雲子心裏那些小別扭,今日發生的所有事都出乎她的預料,無論是裴榕的突然出現還是他不知何時對自己湧起的殺意,甚至連被薛六搭救這件事也讓她覺得有些慌張。方才那薛六在自己離開之前還特意向她提起解釋這茬,她拿什麽解釋啊乖乖!這整件事都讓她頭疼不已,秦湄那邊姬浔知道了自會處理,或是隐瞞或是牽引,總歸不會叫她多想。可是薛六不一樣,他本就聰穎,又親眼看到了今日之事的古怪之處,要想糊弄可不容易,再加上她還不怎麽好和姬浔說起這件事的麻煩之處……

直到兩人走遠了之後,沈莙忍着身上的不适,壓低聲音向小雲子問道:

“你是怎麽找着我的,姬……呃,我是說,大人呢?”

小雲子想起姬浔那張鐵青陰鸷到極點的閻王臉,一時打了個哆嗦,

“大人……大人正在後邊和裴榕……呃……總之是大人知道小姐已經離開才遣小的來找的,小姐放心吧,大人一定會替你好生出氣的!”

沈莙心中打突,怪道姬浔沒有來找她,原是被裴榕拖住了。

小雲子最終沒把沈莙帶到太醫院去被,而是兜兜轉轉地找了個暖轎給擡到雁尋塔去了,而那處早已有兩個醫女并一個太醫候着了。沈莙被他們號了脈,打量了許久,然後灌了藥紮了針,折騰了好一頓最終在第二回合時撐不住合上眼窩在榻上睡了。

小雲子看着把自己抱成一團的沈莙,嘆息着自覺跑到門口去守着去了。

姬浔回來的時間比小雲子估計的要早得多,到了門口便陰寒着一張臉對小雲子問道:

“她怎麽樣?何處不适?太醫看過沒有?如今她在裏頭?”

小雲子被這一連串問題弄得頭疼,

“沈小姐沒什麽大的不适,太醫已經處理過了,此時人已睡了,大約是經不起折騰。”

姬浔一言不發地邁腿進了房。被無視的某人則十分自覺地關上了房門,然後慢吞吞地下了塔。

姬浔一直急着回來看看沈莙的情況,可是真的進了房門卻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緊張,站在原地靜默了一瞬才繼續擡腿往裏走。

沈莙的睡姿像個孩子一般,總喜歡蜷着身子,但卻不愛亂動,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之後,睡着是什麽樣,醒來還是什麽樣。對于她這個特點,姬浔是愛極了,總覺得這姑娘像是乖到了他心裏一般。也正因着沈莙這樣的睡姿,上一刻還是滿面戾氣的閻王,下一刻卻有所緩和。

他靠近了床榻,正打算伸手去摸一摸沈莙尖尖的小臉,卻在看到她頸上的紅痕之後渾身一僵。

沈莙本是淺眠,眼前一大片陰影籠罩之下很容易便醒了,費力地睜開眼時直接就看到了表情古怪的姬浔。沈莙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人在不舒服的時候反倒更愛撒嬌了,撐起半個身子坐在榻上便環住了他的腰。

也是到了這時她才發現姬浔的整個身子都是僵硬的,沈莙疑惑着仰起頭來,皺起眉頭來問道:

“怎麽了?”

姬浔摸了摸沈莙的頭,神色卻沒有放松,依舊是板着臉,微眯起眼睛寒霜似的樣子分明就是處于盛怒之下的樣子。

“你脖子上的傷是裴榕弄的?”

沈莙聽了他的話下意識地想去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紅痕,可是立馬就被姬浔握住了手,

“敷了藥膏,不要用手去碰。另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沈莙原是想過要把自己的委屈當着姬浔都哭訴出來的,可是看着這位大爺此時的模樣卻不敢一時逞痛快了,打着笑臉安撫道:

“只是些小傷,不礙事的。”

姬浔細細地看了看她的傷口,越看心裏的火氣越高漲,沈莙眼看着他手裏捏的那枚玉珏都快要碎了,趕忙用自己小小的手覆上他的,執拗地堅持把他握緊的拳頭展開,

“這玉珏看起來好貴的,你別給捏壞了!”

姬浔對沈莙這是又愛又恨,又好笑又好氣,伸手敲了她兩下便将她抱起來再坐在榻上,

“沒出息的,總是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沈莙有些不服氣,心道你這每日都張揚着過,将來可不準就栽了大坑,此時就該節省些藏些傍身錢!

姬浔心中還是壓着氣,幾次忍耐才好聲好氣地對沈莙道:

“我已經教訓過裴榕了,雖然沒讓他生不如死就半點不解氣,你且等等,最遲也就在三五年後,我必了結了他!”

沈莙一聽,心都突突了兩下,雖然一直知道姬浔容忍裴榕是有別的理由,最後也是要對他動手的,可是有很擔心,這人的暴力傾向到底已經嚴重到什麽程度了?

姬浔抱着沈莙坐着,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

“我可能要離京半月,這半個月我會把小雲子留下來。你老實些,不要四處竄,盡量待在上陽宮,若是有什麽事必需要走動,須得帶上你宮裏那幾個西廠的人。”

沈莙聽了這話,嘴都撅起了老高,心裏老大不樂意,抱着姬浔的腰道:

“原本見面的時間就沒多少,你還經常不在京中。”

姬浔這回倒是沒對着沈莙肆意調戲一番,反倒是眯着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沈莙道:

“怎麽,聽起來倒像是你挺舍不得我似的,那如何不把薛六那事說給我聽聽?”

沈莙原是端着一張燦爛的笑臉的,聽到姬浔的話之後差點沒被嗆死,尴尬着在心裏罵着裴榕這貨真是讨厭到了極點,她這裏可是忍着委屈在勸慰姬浔,他卻是只顧嚼舌根!

“怎麽就蔫了?我還沒問起楚鄢呢!”

沈莙這可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說話都結巴了,

“這,這……都是裴榕自己眼神不,不好,所以,所以看岔了……我,我,絕對是清白的!”

姬浔這人吧,若是真的信了裴榕的話,那此時絕對不會是這般光景,那兩個‘奸夫’自然是得被咔嚓了,沈莙也得掉層皮。可是就算內心深處知道這只不過是裴榕在激他,可是姬浔還是覺得心尖尖上火燒火燎似地妒火中燒。

沈莙這小妮子生得招人疼,這是他一開始就知道的事,可是薛六還真有那麽些不知所謂的人喜歡追捧他,而楚鄢嘛……不提也罷,只是這小姑娘跨度還挺廣!

沈莙心裏緊張又着急,想解釋吧,又奈何此時口齒不伶俐,所以只好頭上冒汗,拉着姬浔手舞足蹈地保證自己的清白。

姬浔原也是打算出口氣罷了,倒也沒多為難,按着沈莙一雙手佯裝不耐煩道:

“行了行了,手都揮到我臉上來了。這次我姑且饒你,若是你真敢勾搭別人,當心我剮了你!”

沈莙此時哪還有不應的,立馬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嗯嗯,知道了。”

姬浔這回總算是滿意了,沈莙便老老實實地把頭埋在他懷裏,抓緊時間享受他們二人少數相聚的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好!

☆、茗罄軒

近來一段時間沈府并不太平,沈葮即将娶妻,楚門之女,沈菱有了舉人的身份,即将出仕。在這兩件事的加持之下王氏的腰杆挺得筆直,府裏下人無不巴結讨好,就連老太太對她的态度都漸漸不同了起來。王氏日子順暢了,心情自然不會太差,對着沈硯的時候也變得溫柔小意了起來,這讓許久不曾感受到她為人妻的柔情的沈硯也覺得新鮮,漸漸的,夫妻二人的關系也不再那麽僵了。

王氏這裏如魚得水,反觀肖姨娘那邊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肖姨娘得沈硯歡心原是因着她育有一對龍鳳胎,兄妹二人也算争氣,深得沈硯寵愛。而肖姨娘自身則是溫柔婉約,善于揣摩沈硯的心思。王氏剽悍,母家又有些地位,從不肯對着沈硯放下架子,這自然而然就成就了肖姨娘的得勢。

可是如今形勢卻大不相同了,王氏的兩個嫡子一個迎娶貴女,一個平步青雲,沈硯不是一個糊塗得只會沉溺于天倫之樂的官老爺,對自己的仕途和家族興旺他是有着野心的。而王氏這兩個好兒子恰巧就迎合了他的這種野心,因此沈硯對王氏的耐心漸漸多了起來,加上王氏自己的轉變,兩人關系漸緩。府裏下人慣會察言觀色,風向一轉,從前對肖姨娘的優待和熱情便淡了許多,有些人脈的管事都只忙着巴結讨好王氏,甚至為了王氏打壓肖姨娘也是有的。肖姨娘心有不甘,恨意漸甚,細細想來,這一切似乎都從沈葭被東廠帶走開始。

那夜過後,王氏母族出了些事,氣焰不似從前那般嚣張了,沈硯仕途也接連不順,好幾次本可以再進一步,最終還都打了水漂。這本與肖姨娘沒有多大關系,可是緊接着,她娘家父兄也接連出事,她不得不動用自己的私房體己來接濟。沈葭被放出來之後身上帶着傷,雖不至于殘疾,但是一養就是好幾個月,身子好了之後人卻不像過去那般機靈了,性情越發乖僻,人前人後也不再纏着沈硯撒嬌賣乖。整日裏待在屋子裏,時常黑着臉咒罵沈莙,時而卻又像受了驚吓一般對誰都甚是防備。肖姨娘心裏酸苦無處發洩,久而久之自然就把她如今的遭遇都安在了沈莙頭上。若不是因着她那塊白玉璜,葭兒不會進到那個鬼地方,自己也不會有今日遭遇!

沈菱這邊忙着準備朝考,幾日幾日的不出門,對府裏的風向也沒有閑情去關心,在沈硯和王氏的重視下更是沒有人能夠輕易打擾。

沈莙知道此時京中衆多舉人都忙着朝考,因此十分懂事地沒有給沈菱送書信去騷擾他,等到姬浔領着不知是什麽的差事離開京城的時候她也算抑郁了一段時間。李績李庸随着姬浔一同去了,忍冬岚綏除了費心盯着她也都有自己的差事,秦湄近些日子忙得不見人影。

這種境況下沈莙簡直快要閑瘋了,也不知是因着惠妃吩咐還是怎的,除了每日當值的差事,慈姑愣是沒有再吩咐沈莙任何別的活計。

有了上回裴榕那件事,沈莙這大門不出二門也不敢邁的,又沒了秦湄和她八卦,沈菱也不再送信進宮,外頭發生了什麽事她是一概不知。

好在在這樣忙碌的時節,還就真有那麽一個和沈莙一樣悠閑得過分的人。在屋裏悶了幾日之後,沈莙都快沒脾氣了。恰在這時,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尚宮突然出現,站在她門前笑眯眯地将一封書信并一塊出宮的令牌交給了她。

沈莙納悶,思來想去她最近都沒闖什麽禍,因此便放心地拆開了書信。信紙上的行書小字筆鋒內斂卻又流暢自如,優雅美好得就如同字的主人一般。沈莙在感嘆這等書法功底之餘,瞪大了眼睛看着信中內容,越看越是心花怒放。等看完之後再擡起頭來時,那位老尚宮便直接對上了她燦若繁星的雙目和毫不掩飾的笑容,心覺可愛,也微笑道:

“楚家公子已經上報了內務府,這是禦侍卿大人命老身交給沈贊善的出宮令牌。另外楚門已經遣人在西華門外等候,贊善不必費心。”

沈莙心中大喜,沒成想楚鄢把事情安排得這麽周到。如同久旱逢甘雨一般,她幾乎是想都沒想便打算進屋收拾自己。可是視線一移到那位尚宮臉上便被對方那別有深意的眼神弄得有些不安,有裴榕的誤會在前,沈莙也難免多想,生怕這一位也誤會了自己和楚鄢,因此一時有些躊躇。

那老尚宮在宮中大半輩子,哪裏能不知道沈莙那些小心思,見她猶豫,便含笑道:

“楚家公子向禦侍卿大人說,沈楚有親,論輩分贊善該是他小姨。贊善放心,此事楚家已經明示過了,贊善出宮的緣由和去處不會傳出去的。”

沈莙原是想要得到這麽個保證的,可是一聽到‘小姨’這兩個字,滿臉的笑容都僵住了,心裏還有些憤憤不平,她到底哪裏看起來顯老了,怎麽這些人一将她和楚鄢聯系到一起反應都這麽極端呢?

那老尚宮本意是要安撫她,沒成想對方的臉色反倒更差了,沉默了半晌,說出來的一句話卻是“這位大人是否會梳雙垂髻?”

老尚宮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沈莙撇撇嘴,二話不說便将她拽進屋來。那尚宮雲裏霧裏地依言為她梳了個精致的雙垂髻,沈莙愣是沒用那些金銀翠玉,找出四枝輕紗堆出的琉璃色宮花,雙髻各別兩枝,另用黛蘭色的絹帶紮緊。接着便翻箱倒櫃地找出了從未穿過的一件粉藍間水碧紗制齊胸儒裙,披帛也是粉嫩的淡青色。

老尚宮起先沒看明白,後來卻只覺好笑,這位沈贊善許是被自己方才那句‘小姨’刺激到了,正在想盡辦法使自己看起來更顯小些。

別的不說,若是沈莙有心打扮,成色和效果都極佳。她的肌膚瓷白,眉目動人,先前便顯年紀小,如今梳着雙垂髻,穿着嬌豔的儒裙,怎麽看怎麽嬌俏可愛,與十四歲的女郎無異。

沈莙左看右看,心滿意足之後又有些心虛,也不知自己這樣算不算裝嫩……可是轉念一想,她只不過穿些嬌豔的顏色罷了,既未婚嫁,雙垂髻又有什麽梳不得的,于是便又心安理得了。

老尚宮領着她一路往西華門去了,沈莙鮮少作這般打扮,一時也有些別扭,直到上了楚家的馬車都還低垂着頭。

來接她的小厮生得斯文白淨,年紀尚小,行事卻很老到,沈莙上車之後便老實地坐在簾子外頭。車內另有一個真正适合梳雙垂髻的女童,至多不過十一二歲,端其打扮不似丫鬟,倒像是個天真活潑的嬌小姐,一雙機靈的大眼睛不住打量着她。

沈莙被她看得發毛,扯着一張笑臉盡量溫柔地問道:

“你是楚家的女君嗎?今年多大了?”

那女童似乎很高興沈莙同她說話,木目光膠着在她身上,偏着腦袋笑着乖巧答道:

“母親才是楚家的女君,我複姓公孫,今年将滿十一。”

沈莙聽她這樣一說,心裏疑惑更大,複又試探着道:

“你與楚鄢是……”

女童絲毫沒有猶豫,仿佛沈莙理所應當該知道她和楚鄢的關系一般:

“楚君是我表舅。”

沈莙萬萬沒料到是這麽個答案,差點沒叫口水噎死。小姑娘仿佛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一句應該叫人驚訝的話來,依舊天真爛漫地盯着沈莙看。

沈莙也不知自己該驚訝于這小姑娘稱楚鄢為‘楚君’,還是該驚訝于楚鄢是她的表舅,一時讷讷地笑着道:

“你與楚鄢年歲相仿,怎麽還得稱他‘楚君’?親戚之間生分了些…”

沈莙這也是還處于震驚之中所以沒話找話罷了,不想對方竟一本正經地答道:

“表舅是楚門嫡系子孫,身份特殊。自六歲起就被定為楚門的下一任家主。族中的決定,若非亡故,他必定就是家主。其它女郎和公子在交際時也都稱表舅楚君的,母親囑咐,我們姊妹在人前不得逾矩。”

說罷,頓了頓,又有些猶豫地說道:

樓高不見章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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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回見面,我上哪兒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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