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半月前, 長安城。

曹勐遒反了的消息傳到翠洗宮時, 宋陵起正在聽她母妃齊貴妃的訓斥, 侍候的大太監一臉慌亂地沖進來禀報時,他看到他的母妃罕見地臉色巨變。

“你說什麽!”

齊貴妃勃然變色, 猛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神情激動, 頭上的纏絲花钿随着她的動作,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回娘娘, 今日宛城八百裏加急, 荊州曹賊已反。綿州劉氏, 甘州張氏與揚州薛氏, 這幾日也一同反了!”

那小太監驚慌失措,匍匐在地上又道:“陛下剛才聞言,氣急攻心,吐血暈過去了,皇後娘娘遣奴才請您去宣室。”

“陛下!”齊貴妃身子一軟, 一屁股癱軟到身後的座椅上。

“怎麽會如此?”

“怎麽會……”

荊州距離長安城十分的緊,中間只隔着一道關口, 曹勐遒兵力強盛, 攻進長安城只在朝夕。

“快!帶本宮去見陛下!”

齊貴妃慌亂之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領着裙擺,像外面沖去。

“母妃!”六皇子宋陵起喊到。

那道華麗的身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直直地往外奔去。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見此, 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慌亂地跟了上去。

宋陵起抿唇,見齊貴妃不理會他,雙手無力地垂下,只好作罷。待想起剛才那小太監說得話後,他握緊了拳頭,眼神裏透露出一抹深深的無奈,然後擡腳跟了上去。

父皇這些年的作為他看在眼裏,大興土木,加重苛捐雜稅,民不聊生。縱然那些作為他不贊同,可是三哥才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他只要谏言,便會被呵斥,母妃也會生他的氣,怨他不會讨父皇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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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做皇帝,可母妃總是希望他得到父皇的寵愛。

宋陵起趕到宣室的時候,周帝已經不省人事,下方跪了一大片的太醫和後妃,他進去的時候,屋子裏正迷茫着一股哀凄,那些妃子們正掩着面,低聲哀凄着。

只是就不知道哀凄的是昏迷不醒的周帝,還是哀凄自己前途未蔔的未來。

亂世已起,她們這群前朝妃子的命運,不知道是個什麽樣!

宋陵起進去,神情呆愣。不知為何,床榻上明明躺的是他的父皇,他卻一點也不悲傷,屋子裏的哀凄聲,好似怎麽也影響不了他,他宛如一個局外任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看着床榻上頭發花白的父親,沉默地跪了下來,哪怕旁邊的衆位兄弟都在哭泣,他也是面無表情。終于反應過來自己還有個兒子的齊貴妃見此,伸出手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宋陵起無端覺得悲傷,這些年那樣壓抑的生活實在是令她喘不過氣來,今日見此情景,他居然隐隐地松了一口氣。

這樣,便再也不用眼睜睜地看着百姓受苦,而自己的父皇母妃和兄弟們都在肆意的享受奢靡的生活不用再被母妃逼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大周,要亡了。

十月的夜晚,早就涼了下來,徐笙帶着一頂帷帽,騎着馬從山間小道上奔走,冷冷的夜風灌了進來,凍的她臉色發紫,手指漸漸失去了知覺。

月色朦胧,整個太行山峽谷裏,只能聽到嗒嗒的馬蹄聲,和林鳥被驚起撲打着翅膀,飛出林子的聲音。

布谷鳥被驚醒,一聲又一聲的叫着。

她沒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騎着馬一路往上黨的方向奔去。夜間山路太險,若是不注意很有可能會失足墜下山谷,且夜間野狼太多,若是原路返回,她一個弱女子,根本活不下去,故而她選擇去上黨。

以防秦雁行追上來,徐笙跑了幾步,又返了回來。将那些馬匹全放了,只給秦雁行一行人留下了兩匹馬。那些馬一部分向來時的方向奔去,一部分想着上黨的方向奔去,馬蹄印雜亂,兩條道路上都是馬蹄印,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從哪個方向走的。

走之前,她在秦雁行身後的樹下的石頭上給姜昀留了字,道自己在七月份倆人分別的地方等他,往君勿憂。随後,她又放了幾粒自己的珍珠珠串上的珍珠,然後将石頭翻了個面,待看不出來破綻時,猜放心離去。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秦雁行一行人早就撐不住斷腸草的毒性,痛暈了過去。

他們現在的位置正是在太行山峽谷處,等出了峽谷便一馬平川,可以直奔上黨了。峽谷裏平坦,徐笙可以無所顧忌地策馬揚鞭。

若是姜昀的人來的快,興許還能将秦雁行捉住,若是不能,地上留了那麽多痕跡,相信他們也能找到那塊石頭,若是沒有找到,她也就只能雇人去冀州送信讓姜昀來接她了。

一夜的奔馳,天蒙蒙亮,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徐笙看到了許多人家。

清晨霧茫茫的,她騎在馬上,看着遠處掩映在樹木間的房屋,聽着村子裏的雞鳴狗吠聲,多日來的提心吊膽終于放松了下來,腦海裏的那根弦也也終于不再緊繃。

身下的馬兒不安分的轉來轉去,偶爾低下來吃幾口草。

徐笙見此,便從馬上下來,牽着他找了處溪水,讓那馬自己在那裏吃草喝水休息,自己也拿出幹糧來慢慢啃了起來。

驿館等地方,她也不敢住,生怕秦雁行反應過來,尋着蹤跡找了過來,那樣自己可就不像今日這般好運氣了。

待吃完幹糧,徐笙又休息了一會兒,才又上了馬,在官道上疾馳起來。

她一個孤身女子也不敢走小路,只好走官道,防止被山匪打劫了去。一般官道上來往行人比較多,山匪不太會到這裏劫人。

只是縱使時下風氣開放,她一個孤身女子,騎着馬在官道上奔馳,也有些顯眼,故而她到下一個村子時,便用自己剩餘的一丁點珍珠換了一套男子衣服換上,這才又重新上路,趕往上黨。

然而到了上黨城外時,她才想起來,自己沒有路引,竟然不能進城。

無奈,她在城外盤旋許久,見來往關卡守的極嚴,根本不給她任何進城的機會,只好轉身去了城外的小鎮子上,找了一件客棧住下來。

眼下處境是她沒有預料到的,此時她身邊一個婢女也無,身上又沒有銀兩,雖然扮了男子模樣,但到底是手法粗劣,仔細看也是能看出來的,導致她現在客棧驿館都不敢投宿。

一時間,徐笙陷入了困境。

秦雁行再次醒來,是被活活痛醒的。

此時,仍舊是半夜,遠處狼嚎聲不止,滲人的緊,周遭都是痛苦的哀嚎聲。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徐笙臨走之前,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雖然沒有說些什麽,但嘲諷意味十足。半個時辰前,他還在洋洋自得,虞臻看上的女人真是膚淺,自己僅僅是幾句話,便引得她要跟了自己,可是半個時辰後,他便被狠狠的搧了一巴掌,。

那個女人,從始至終,都是在迷惑他!

她根本對自己無意,一切都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為逃跑做準備。

可笑他居然還心裏糾結了許久,一面唾棄自己被美色所惑,一面又忍不住想要要她。到頭來,他成了最大的笑話!

不要讓他再遇見她,否則他會殺了她!

秦雁行眼裏風暴湧動,狠狠地揪着地上的雜草,手指扣進泥土裏,指尖已經流血,他卻絲毫也感受不到痛。所有的疼,都不敵他身上的毒性發作的疼。

他咬着牙,踉跄着從地上爬起來,緊緊這一個動作,便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然而剛爬起來,他便又站不住,雙腿一軟倒了下去。他的頭腦無比清醒,可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身上的疼痛讓人恨不得幾欲死去。

“馬血可以解毒。”他的耳畔又響起了那個心狠手辣的女子的聲音。

他不知道她為何最後要告訴自己解藥,救自己一命,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下次再見他不會如此仁慈,也不會再掉以輕心。

求生欲望促使他咬牙向僅剩的兩匹馬爬了過去,經過一個護衛旁邊時,他又廢了好大的力氣,将他身上的佩刀取了下來,然後一點一點爬了過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或者更漫長的時間,他才爬到了目的地。

秦雁行混沌的眼裏閃過一絲清明與狠歷,他看着眼前一無所知的馬兒,撐着樹幹慢慢站了起來。肚子上的疼痛一陣又一陣,他渾身已經被汗水打濕,鹹腥的汗水流進他的眼睛裏,令他睜不開眼睛刺疼的緊。

喘了幾口氣,他忽然嘔出一口血來。

馬的嘶鳴聲忽然響起,秦雁行表情猙獰地再次揮劍斬去!

“嗤……”

鮮血飛濺出來,他的臉上沾滿了血。

你最好慶幸,自己這次能逃的了。

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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