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蕭月白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場荒誕無稽的夢。
夢中,她竟然會同一個男子歡//好無度,于她這個尚未出閣的安國公府小姐而言,真真是不可思議。
然而,夢裏男人精幹健碩的身軀,肌肉偾張的臂膊,乃至于粗重的喘息和汗濕的氣味兒,都仿佛歷歷在目,真實的宛如親歷。
一連五日,她都做着這樣混沌的夢境,夢裏有時香豔,有時混亂,然而最多的便還是和那人的事情。
這真是,匪夷所思。
蕭月白不能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做起這樣的夢來,她翻了個身,将身上的杏黃色綢緞被子略掀了些起來,想讓滾燙的身子略微涼一涼。
涼意襲來,令她清醒了幾分。她眯着眼眸,向帳子外頭瞧了一眼,只見仍是昏暗一片,便曉得天色還早。
然而就聽房裏貼身服侍的婢女明珠的話語斷續傳來:“……姑娘已連病了幾日了,這昨兒夜裏燒好容易退下去些,真是叫人好不焦心。”
這話才住,另一個名叫琳琅的丫頭便接口道:“可不是怎的,府裏老太太見天兒的打發人來瞧,想接姑娘回去。偏生咱們太太是普天下第一執拗的脾氣,說什麽都不肯。咱來這南安寺,也住了有小半年了罷?說起來,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咱們太太就是氣性大,竟就這麽抛家舍業出來了。”
明珠卻又說道:“話雖這樣講,但這樣的事,落誰頭上不生氣呢?”說着,就聽那繡花軟底鞋的擦地聲響,竟是往這邊來了。
明珠進了房,卻并沒往床畔來,徑直走到了屋子的一角,俯身去開一口箱子。
蕭月白看着那輕紗帳幔上顯露出來的細麗身影,不由輕輕嘤咛了一聲。
明珠聽見動靜,連忙走來笑道:“原來姑娘醒了,我道姑娘還睡着呢。”說着,便卷起帳子,拿一旁的包銀竹鈎子勾了,又問:“姑娘可起來了?”
蕭月白窩在被中,一頭烏雲也似的長發就拖在枕上。她香肩半露,現出一抹雪一樣的肌膚,那鵝蛋臉上,漾着一抹淺淺的紅暈。明澈的雙眸,大約是因香夢才醒,水盈盈的,帶着那麽一絲迷離。
饒是身為女子的明珠,瞧見這幅活色生香的情景,亦忍不住的心頭微顫。
蕭月白瞧着她,目光中裏微有疑惑,她輕輕說道:“渴的緊,有茶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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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嗓音柔嫩,宛如黃莺初啼。
明珠忙笑道:“茶沒有,姑娘病了幾日,大夫吩咐的,不能給茶吃。可巧昨兒淑妃娘娘給了一瓶貢上的玫瑰露,可要沖一瓯子來?”
蕭月白微微颔首,明珠便先扶了她坐起,才走去沖玫瑰露。
蕭月白坐于床畔,放眼四下打量。
這屋子倒是寬敞,桌椅箱籠一并齊全,桌面上安放着妝奁釵梳,并些梳妝使用的瓶瓶罐罐。自己睡着的,亦也是張楠木雕花大床。西北角地下,一口黃花梨螺钿箱正兀自開着,裏面些許衣物折疊的齊齊整整。
這地方雖也舒适,家什考究,卻到底比不得家中奢華。
畢竟,這兒是南安寺呢。
本朝太後篤信佛教,因而京中信佛的風氣極盛,尤以婦人為甚。這南安寺,又是京中第一大女尼寺,受的是皇家的香火,太後每年七月盛暑時節,必要親自駕臨,一則為吃齋禮佛,二來也是為了避暑。
因而,這南安寺備受京中名媛貴婦的推崇,時常有各家權貴的女眷來此處靜養,亦有誠心入佛門修行的,偶爾還接納宮中的嫔妃。
安國公府嫡孫千金蕭月白,同她母親安國公夫人林氏在此處已住了小半年的光景了。
蕭月白想了一會兒心事,明珠便捧着一只小小巧巧的甜白瓷茶盅過來。
蕭月白接了過去,低頭一瞧,白淨的瓷盞子裏一汪紅豔豔的湯汁,散發着玫瑰的香氣,着實誘人,便端起來一飲而盡。
一盞玫瑰露下去,她只覺得透骨一陣芬芳,頭目清爽,身子也爽利了許多,便想下地。
明珠服侍着她穿衣梳妝,蕭月白看着鏡中那如花人面,不由一陣恍惚。
夢裏的事情,是那般的真實,她仿佛真的死過了一回。
可眼下,她不還是好端端的坐在這兒?
明珠替她将頭發梳起,挽了一個百花分肖髻,自妝奁裏取了一支赤金鑲藍寶珊瑚釵,替她绾住。
烏黑油潤的發髻,殷紅的珊瑚,将那張鵝蛋小臉,襯的更加豔麗了幾分。
明珠便絮叨着:“姑娘這好氣色,哪兒像病了幾日的人呢?這幾日,姑娘病的昏昏沉沉,不曉得可是将大家夥都急壞了呢。不獨咱們太太、淑妃娘娘,老太太和老爺也見天的打發人來探望。昨兒,四爺還過來了一次呢。”
聽見四爺二字,蕭月白只覺得心口猛地一顫,一股說不出口的酥麻感便漫了上來。
明珠口裏的四爺,便是四皇子陳博衍,亦是淑妃的獨子。
淑妃與蕭月白的母親林氏,原本皆是江南人士,比鄰而居,是自幼的閨中好友。
及至成年,淑妃進京選秀,入宮為妃。而隔年,林氏便嫁入了安國公府,成了國公夫人。
兩人便約定,若然有孕,是同性便做個異姓金蘭,若是一男一女,便約為親家。
落後,淑妃先行生下了四皇子陳博衍。又兩年,林氏便生下了蕭月白。
淑妃果然向皇帝言說此事,那時候她正受寵,皇帝瞧着安國公府家的小姐,也是門當戶對,便答應了這門親事,認真着內侍省備辦,下了聘禮。
故而,蕭月白同陳博衍,算是個娃娃親。
因着有這層關系在,蕭月白同陳博衍自小時候就時常見面。
蕭月白性格腼腆,又是國公府的千金閨秀,家中規矩教養甚嚴,明知道那人是自己的夫婿,從來不敢同他多有往來,唯恐被人笑話。
印象裏,陳博衍是個冷冷清清的性格,一雙狹長的眸子,時常看的人遍體生涼。
蕭月白從心底裏,其實是有些怕他的。于嫁給他這件事,她也說不好自己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只是自幼母親定下的,便也就到了如今。
然而,自己怎麽就突然做起同他的春夢來了?
夢裏的情形雖然不太分明,但同她纏綿的男人,明明白白就是陳博衍。
那粗啞的嗓音在她耳畔,一聲聲呢喃着她的乳名,是從沒有過的熾熱親昵。
真是,好沒來由的。
想起夢中,蕭月白只覺得兩頰又燒了起來,看看鏡中,果然騰起了兩片紅雲。
好在明珠一心替她梳頭,并沒有瞧見。
她便撇開了這話,遮掩着問道:“老太太老爺都打發人來了?除卻瞧我,可還有別的話說?”
明珠便說道:“還能有什麽事?左不過就是問太太幾時回府,姑娘染病,又是年根了,總在南安寺裏住着,也不是個長法。”
蕭月白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從五日之前,她忽然一病躺倒,高熱不退。
這病來的猛烈,她燒的昏昏沉沉,連着換了幾個名醫,都束手無策。有說是邪風入體的,有說是染了風寒的,灌了無數湯藥下去,都如泥牛入海,毫無效驗。
她病在床上,每日都迷迷糊糊,做了無數光怪陸離的夢境,在夢中仿佛度過了一生。
那并不是什麽好夢,回想起夢裏自己一家凄涼悲慘的收場,她只覺得背脊生涼,透骨的惡寒。
幸好,那只不過是夢而已,而她已從夢中醒來。
正在此時,卻聽外頭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一婦人高聲說道:“聽聞月白醒了?”
這聲音脆亮高昂,聽在耳中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卻并非是自己母親林氏的嗓音。
話音才落,但見一群丫鬟仆婦簇擁着兩名貴婦踏進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