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蔣氏的臉上漫過一絲狼狽,她倒是沒有想到,林氏尚未發話,倒是這個侄女兒先來質問。

然而,蕭月白從來性格柔弱軟綿,在安國公府雖是備受甄母的疼愛,卻也是副安靜無争的性格。雖然不知她為何這會兒忽然一反常态的跑來争辯,但蔣氏還真沒将這黃毛丫頭放在眼裏!

她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道:“四姑娘,這大人間的事兒,你小孩子家家就不要插嘴了。你娘還沒說話呢,你就先張口了。真要說規矩,這大人說話小孩兒頂嘴,算是哪門子規矩?”

蕭月白耳裏聽着,心中倒是沒有一絲的火氣,面上依舊是笑意盈盈的。畢竟,比起前世蔣氏毒害她的手段,眼下不過只是在逞嘴頭上的痛快罷了,算的了什麽呢?

她尚未開口,林氏卻先惱了,蔣氏在她面前耍弄心機也罷了,現下竟還欺淩她的寶貝女兒,這是她最不能忍的。

她清了清喉嚨,斥道:“弟妹,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都是一家子的人,這更是我們長房裏的事情,我的女兒為什麽不能議論?如若這般說,我們長房裏的事,輪得到你二房的媳婦來插嘴麽?!”

蔣氏臉上一陣青白,她有些急躁起來,以往林氏同她雖是面和心不和,但大體還算得上和氣,從未拿着自己的身份壓人的。而今,她為了替女兒出頭,竟把長房夫人的身份也搬出來了。這一向清高守理的林氏,驟然間搬出了身份,不止令蔣氏措手不及,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來。

蔣氏強行鎮定了心神,扯唇一笑:“嫂子,我是好心好意的勸你。你若依了我的主意,既全了國公爺的顏面,也全了你自家的顏面,也趁了老太太的心意,這可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到時候,咱們阖家團圓歡樂,熱熱鬧鬧的過年,豈不好?”

林氏緊盯着蔣氏的眸子,一字一句的問道:“我再問你一遍,這件事到底是誰的意思?是老太太的,還是國公爺的?”

蔣氏臉色微白,強笑道:“我既然來了,這到底是誰的意思,嫂子還要細問麽?”

林氏咬唇不語,姣好的面容上有些慘白,那天夜裏的事情,她雖然同蕭覃怄氣,心底裏卻也是不大相信的。事到如今,她倒更像是在向蕭覃撒嬌與賭氣。然而,蕭覃若真是收了這個丫頭,那安國公府她似乎也不用回去了。

當年,她在江州閨閣中時,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鲫,然而那些男人她全都沒有放入眼中,只除了蕭覃。起初,她也看不上蕭覃,只覺得這男人除了一副皮相和一樁好的家世,便再無其他可取之處,與尋常纨绔子弟并無不同。

可這個傻子,竟然連續給她送了三個月的木樨,只為了她無意說過最愛木樨。

最初送鮮花,後來時節過了,鮮花沒了,又送絹花。她見那絹花做工粗糙,心中嫌棄,每一次都命丫鬟丢了出去。過得一段時日,送來的絹花竟逐漸精細起來,她心中好奇,使了家人去打探,方才知曉,那每次送來的絹花,竟都是蕭覃親手所制。

追求她的男人裏,不乏滿嘴甜言蜜語,願為她生為她死的,堆上金珠寶石讨她歡喜的,也不在少數。然而像蕭覃這樣,身為國公貴胄,卻親手制作絹花來讨好她的,卻從沒有過。蕭覃并非單一重複的制作絹花,他顯然在這上面花費了許多心力。

從那時起,她心中便生出了微微的波瀾,蕭覃這個男人同旁人不一樣。而後,江南發了一樁大案,蕭覃那有力有節的懲處,柔韌而不失底線的手腕,令她刮目相看。林氏從心底裏接受了他,認定了他是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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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女遠嫁京城,林家頗為不舍,但林氏沒有後悔,跟着蕭覃來了。這一走,便是二十餘年。

這二十年來,兩人總有些磕絆,但大體也是恩愛和睦的。誰知道了眼前,兒女已大,蕭覃竟然弄出了這樣子的事來。

難道說,她千挑萬選的夫君,最終也仍舊是這樣的男人?

蔣氏瞧着林氏的臉色,心中萬分痛快,她就是看不慣林氏這幅清傲勁兒!

如今好了,她男人不止睡了個丫鬟,鬧得阖家皆知,她還得忍氣吞聲将這個丫鬟給認下來!

蕭月白察覺出母親情緒不寧,她輕輕捏了捏母親的手,笑着輕輕說道:“娘,爹不會。”

輕輕的一句話,卻好像有什麽力量,令林氏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

林氏也向她微笑,轉而拍了拍她的手背。

蕭月白也不理那蔣氏,看向地下跪着的纨素,淡淡說道:“你且将頭擡起來,我有話問你。”

纨素在地下跪了許久,聽着上面兩位太太的你來我往,兩塊膝蓋骨疼痛不已,雙腿也早已麻了。

前來南安寺,她心中雖有些惶恐不安,但到底那對國公爺的戀慕之情占了上風。如若林氏答應下來,她便能名正言順的服侍國公爺,再也不必被府裏人恥笑,就成了鷺兒口中的飛黃騰達了!

林氏素來和善,她應當是會答應的。她也本該答應,畢竟自己是連皮肉都豁出去了!

但她沒想到,夫人還沒有問話,小姐卻從打橫裏殺了出來。

纨素沒有回過神來,一時竟沒有答話。

蕭月白看她不語,便看了明珠一眼。

明珠會意,斥道:“姑娘問你話呢,木怔怔的不說話,成什麽規矩?!”

纨素哆嗦了一下,方才細聲細語道:“姑娘問話,婢子候着。”

蕭月白睨着她,一向溫和的眉眼,變得冷厲無比。

這婢子,眼下看着溫順恭良,骨子裏卻滿是下作的卑鄙和龌龊。

她和二房裏的鷺兒,都是山西河南一代的遭災的難民,去年流落到京城。兩人都是孤身女子,又生的年輕貌美,被京城地面上的地頭蛇看中,險些陷進了私娼窩子裏去。恰逢蕭覃公幹,查處這些京城裏的流民窩子。這兩個女子方被營救出來,然而似她們這等人,無家可歸,又是柔弱女子,無有生計。若無人照管,日後少不得依舊是落入風塵,靠賣皮肉為生。

依着往常的慣例,這等流民,不分男女,都是遞解回原籍。若不從,便得瞧是否有人家肯收留。

那旁的女子,無不是低頭聽憑安排,唯有這兩人,忽然撲倒在蕭覃跟前,哭訴哀求,言說老家無人,即便有幾個親戚,也只以賣她們為事。她們流落京城會落入私娼窩子,實則也是親戚作祟所致。若是将她們遞解回原籍,再送回那些人手裏,她們不如即刻去死。

這兩個女子苦苦哀求安國公府收留,為奴為婢,做牛做馬都心甘情願。

蕭覃一時心軟,便答應了下來,将這兩個女子收入府中為婢。

這二人初進安國公府時,尚且安分守己,但在這繁華之地久了,便漸漸生出了非分之想來。

眼前這個纨素,便是中秋夜裏,同蕭覃睡在一起的丫頭。

那時候,她口口聲聲如泣如訴的述說着如何愛慕國公爺。而蕭月白卻深刻的記得,那場夢裏,自己被二房的硬接回了府,這纨素卻已成了叔叔的通房。

纨素見了她,竟還滿腹委屈的忸怩言道,她心中愛慕的依舊是國公爺,只是身為女子,多有不得已之處。國公爺既已身故,她也是無法可施,只能委身于蕭潼。甚而,她還勸說蕭月白忘了陳博衍,認命的入宮為妃。

夢裏的纨素,睜着一雙無辜大眼,楚楚可憐的望着她,說道:“四姑娘,你這樣倔強是沒用的。四皇子如今是朝廷貶黜的罪人,你替他守,能有什麽好處?既然皇帝喜歡你,你還不如就這樣入宮做個寵妃,攜帶着一家一起風光風光,也不枉了老太太疼你一場。”

合着,這所謂真心無悔的愛慕,僅僅只是拿來攀龍附鳳的借口而已。她想要飛上高枝兒不算什麽,可她為什麽一定要來坑害她的父母?

蕭月白根本不信,自己的父親會和這丫頭真的有些什麽。

纨素卻不知為何,一股從未有過的惡寒正打從心底裏冒出來,将她牢牢的攥住。眼前這個一向溫柔和善的四姑娘,此刻卻像一尊索命的夜叉般的可怖。

她深吸了口氣,強行穩了穩心神,這夫人還沒發話,姑娘又能如何呢?

只聽蕭月白開口道:“我且問你,那天晚上,你在後花園裏,對國公爺到底做了什麽?”

這話也一落,堂上的人各自一怔。

那天晚上的情形,甄母、林氏甚而還有她蕭月白,都是看在眼中的,這會兒蕭月白再度提起,卻為何故?

纨素睜大了一雙眼睛,泫然欲泣道:“四姑娘,你這話好似在說婢子是在蓄意勾搭國公爺。婢子縱然身份低微,卻也還曉得廉恥臉面,這等下作沒臉的事,婢子是不屑為之的!”

蕭月白淺笑着問道:“如此說來,國公爺其實沒有碰你了?”

纨素一張臉,登時漲了個通紅,她沒有想到這個腼腆含蓄的嬌小姐竟然能當衆問出這麽一個直白的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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