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陳博衍依舊沒有接話,那件事卻不是他這個晚輩可以插口的。

太後端起一旁的描金五彩瓷小蓋碗,竟一氣兒喝了半碗的茶水,将茶碗重重的撂在桌上,茶水濺了些許出來。一旁侍立的宮人,又趕忙給添上了。

太後緩了緩,方才又斥道“這胡氏,與孝靖皇後也是同出一脈,一個府邸養出來的女兒,心性品格竟是一個天一個地。胡氏,為了自己恩寵,竟然無視宮廷法紀,不顧皇帝龍庭,穢亂宮廷,使出那等下三濫的手段來,這等人竟然還妄想爬上貴妃的位子,她也配”

太後所言,乃是前兩日,胡欣兒侍駕之時,竟招來三個十四五的女孩子,一起服侍了皇帝。

此事,在宮中掀起軒然大波,幸而太後一力彈壓,方才不至于流出宮廷,贻笑大方,進而驚動那些禦史言官。

太後極其惱怒,勒令那胡欣兒在壽康宮外的地平上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暈厥過去,任憑皇帝如何求情,始終不肯饒恕。

依着太後的意思,還要将這胡欣兒廢作庶人,打入冷宮。

皇帝則無論如何不肯答應,母子兩個為了一個胡欣兒竟險些傷了和氣,太後見他迷戀胡欣兒到如此地步,也是無可奈何,只得令胡欣兒閉門思過。

這件事在宮中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陳博衍多少有些耳聞。

乍聽此事,他也有些詫異,這胡欣兒的性子竟比上一世變得更加淫邪無恥,上一世她倒還不至于做出這等事來。

但仔細一思量,陳博衍倒也想通了。

自從重生回來,胡欣兒的日子不算順遂,除卻太後的彈壓,自己也沒少讓她難受,這胡欣兒心中是沒底了。她不過是個新晉寵妃,在宮中無有根基,也沒有什麽正經的本領,比起其他依着宮規升上去的妃子可謂一無是處,也只會以這等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來取悅皇帝。

陳博衍想通此節,按下了心事,看着太後氣逐漸消了,方才說道“老祖宗身子為要,別為了這樣的人氣壞了自己。”

太後又氣又笑“有這樣的人在,哀家想不氣壞自己,都難了”

說話間,外頭人忽傳“皇帝駕到。”

陳博衍面色不改,自位上起來,立在了太後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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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進得門內,見了陳博衍,微微一怔,說道“原來老四在這裏。”說着,便向太後問了個安。

太後淡淡應了一聲,吩咐宮人給皇帝放座。

陳博衍這方又向皇帝行禮,寒暄已過,皇帝便坐了下來。

太後先問道“年下事務繁忙,皇帝今兒個過來,所為何事”

皇帝臉上微微現出些尴尬的神色,但轉瞬即逝,說道“新年就在眼下,今年宮中還要宴請百官家眷,正是團圓的大好日子,又彰顯了我大周的氣度格局。母後之前所提,果然極好。”

原來,這年三十宮宴宴請京城裏那些權貴世家,是太後的提議。

太後淡淡一笑,說道“皇帝想說什麽,就直說。咱們母子之間,還需繞這個圈子”

皇帝讓這話噎了一下,看着太後那精明閃亮的眸子,微微一頓,但最終還是說道“這阖家團圓的好日子,缺了誰少了誰,都是不吉利。就連賢妃,身子不好,那日也要來的。所以,朕便向母後求個情”

他話未說完,太後便打斷道“你這是想讓哀家開口,放了那個妖孽”

皇帝心中微怒,但到底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母親,還是溫言說道“母後對胡昭儀,是偏見的過了。她人年輕,不懂事,所以胡鬧了些,但對兒子是十分盡心盡力的。這後宮所有的嫔妃,總不及她服侍的細致。”

太後卻冷笑了一聲“這話哀家倒信,千古小人,都是這幅做派”

皇帝忍了氣惱,說道“母後,這欣兒同孝靖系出同門,您當年那麽疼愛孝靖,為何如今這般厭憎欣兒莫非,只因為欣兒不是嫡出”

太後長嘆一聲,斥道“皇兒,哀家幾曾存過嫡庶之見當年開國的高祖皇後,出身更是低微,卻是個女子輩中的楷模。哀家早就教導過你,這一個人若是只知讨好于你,縱容你的性子,那多半居心不良。年輕不懂事的宮妃多了,怎麽沒有一個能行出她那樣子的荒唐事來別說宮妃,便是民間,哪裏聽聞過這等奇聞異事如今出在了皇宮,你不說懲治,你倒還縱着她淑妃被她氣走,如今難道連哀家也當被她攆走,才如了皇兒你的意麽”

皇帝聽她提起淑妃,不由看了一旁的陳博衍一眼。自從進來,這兒子便立在一旁,不言不語,安靜異常。

皇帝忽有幾分不自在了,陳博衍近來的疏離冷淡,令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畢竟,陳博衍曾是他最為疼愛、也最為自傲的兒子,淑妃也同他多年的夫妻情分。自從孝靖皇後病倒,宮廷內務多倚仗淑妃,也全憑了她的才幹,才四平八穩到如今。

皇帝念起這些舊情,心中更為觸動,便向陳博衍道“你母親,在南安寺中可好”

陳博衍回道“母親一切安好,勞皇上記挂。”

皇帝聽他口氣淡漠,心裏更有幾分不好受了,踟蹰片刻,又說道“該過年了,她也該回來團圓了。”

陳博衍尚未說話,太後已先冷冷插口道“有那麽個妖孽禍亂宮廷,她回來自找氣受麽”

皇帝被母親當着所有人面訓斥了這麽一會兒功夫,已當真生出了幾分怒意,他說道“淑妃離宮,是為孝靖皇後祈福,同旁人有什麽相幹兒子一向是孝敬母親的,母親也該憐惜兒子這把年紀才是。”

太後見他竟為了個昭儀與自己頂嘴,不覺睜了眼眸,道了一聲“皇帝,你”

陳博衍于夜宴是早有謀算的,眼見太後與皇帝争執起來,便插口道“老祖宗,可容孫兒說句話”

皇帝不語,太後說道“博衍有話,但說無妨。”

陳博衍便道“皇上所言不錯,三十夜宴是宮廷團圓之日,缺了一角難免有不詳的意頭。”

太後聽他這話,不合心思,皺了眉頭。

只聽陳博衍又道“胡昭儀既是昭儀,便當分管宮中繡坊事務。如今已是年根,各處忙的不可開交。母親一時不能回來,即便回來,一時也難接手。這些日子,孫兒瞧着老祖宗為了這些事忙碌不堪,着實疲憊,與其叫她閉門思過落個清閑,不如令她出來做事。如若做得好了,也算戴罪立功。”

太後不悅,尚未開口,皇帝已先說道“皇兒說的有理,就照此辦理胡昭儀關着閉門思過,其實全無意思,不如叫她出來做事。母後,你覺老四這主意如何”

太後見這對父子都是一個意思,只得勉強說道“你們既然都覺得好,哀家也不好逆了衆人的意思,那便就這樣罷。只是,不要叫她到哀家這兒來,哀家嫌她礙眼”

皇帝喜出望外,連忙說道“母後頤養天年,清靜要緊,朕自會叮囑欣兒不要來此攪擾母親”

這心願達成了,皇帝也不想再坐下去,略停留了片刻,便起身離去。

看着皇帝遠去,太後只覺得分外疲憊,冷笑了一聲“心滿意足了,自然就走了,急不可待的去跟那妖孽報喜去。為了那麽個東西,連他的母親都可以撂下了。”

陳博衍說道“老祖宗大可不必如此自傷。”

太後斜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博衍今兒個倒是轉了性子,為胡氏說起話來了。”

陳博衍莞爾“老祖宗錯了,孫兒并非為她說話,只是籌謀往後。”

太後聽着,來了興致,正了正身子,問道“這話怎麽說你既不是為了她說話,怎麽适才又講了那麽一大篇道理,叫哀家放了她”

陳博衍答道“回老祖宗,不管胡氏如何進的宮,如何當的昭儀,她如今總是昭儀了,昭儀有昭儀該承擔的職責,老祖宗關了她不要緊,她倒落個清閑,此為一則。二來,老祖宗一昧鎮壓,其實于事無補,皇帝越發可憐胡氏,便也越發的偏心于她,反倒令老祖宗和皇上失了和氣,孫兒以為不值。”

太後消了氣,令他坐,又道“繼續講。”

陳博衍說道“胡氏在宮中不穩,只因其來路不正,毫無一分的功績,不按宮規晉升。這道理,皇上必定心中也明白,所以不如老祖宗點頭讓胡氏出來做事,送皇上這個人情。而那胡氏的斤兩,老祖宗比誰都清楚。到時候,爛泥扶不上牆,便誰也說不出話來了。也免了,老祖宗再同皇上口角了。”

太後是個心比玲珑之人,頓時便明白過來,只是又沉吟道“然而畢竟年下了,怕她弄出亂子來。”

陳博衍頗有深意的一笑“這個時候出了亂子,第一個惱怒的,便是皇上了。”

太後心懷大暢,重新倚着軟枕,長出了口氣,笑道“不愧是淑妃教養出來的好兒子,好才幹。”說着,又笑盈盈問道“你同月丫頭的喜事,可提上日程了到時候,哀家還要送你們一份大禮。”

陳博衍先謝過,又道“還不及備辦。”

太後點頭道“過了年,也該着手了。哀家有日子不見月白那丫頭了,這次夜宴可要叫她來陪哀家說說話呢。打小,瞧着那孩子就覺得喜歡。”

陳博衍又陪太後說了一會兒的話,見她面露倦容,便告辭離去。

待陳博衍走後,姚軟兒方才進來,指使着宮人撤換茶水點心。

太後正閉目養神,聽見動靜,也沒有睜眼,只忽然問道“丫頭,你适才在院裏,同博衍說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初五招財,誰是第五個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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