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陌生人
小澤先嘗口了湯,味道倒也清淡鮮美,擡眼看小霜愣住了,只見她早已埋頭開吃,一碗面已汲溜地見了底,吃着吃着眼眶裏蓄滿了淚。
吃完面,小霜抹了把嘴,哽咽道:“小澤哥哥,我以前好像吃過這麽一大碗。”她用手比劃了一個大圈子,“被人逼着吃,差點撐死。”恍惚有人坐在她跟前,誓必讓她把面完整地吃完,目光灼灼面容卻模糊不清。說着哇地一下哭了:“可我不記得是誰讓我吃了!”
小澤的臉一寸寸陰郁了下來,“不記得便不記得罷,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以後沒人會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吃了面兩人逛到了桂花林,花神廟的桂花林占了大半個山林,金黃色的桂花都已盛開,林中飄蕩着濃濃地香甜之氣。少男少女們都一對對的在林中漫步,在樹下竊竊私語。越往深處走,越安靜,一些大膽的情侶隐在樹蔭深處相擁着,無聲勝有聲。
小澤走着走着臉紅了。
小霜紅着鼻尖低頭苦思冥想那個逼她吃大碗面的人,總覺得那必是一個與自己很親密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冷不防一只濕熱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指相扣,小霜唬了一跳,慌忙用力甩開,擡眼卻見小澤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小霜幹咳了幾聲,揉了揉鼻尖,找好了說辭,剛要開口安慰……。
“小霜!”吳小子大喊。
他遠遠地就看到倆兄妹了。
盡管倆人戴着面具,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呵呵呵,因為兄妹倆的衣物無一不是他采買的。包括臉上那兩張從他手中奪去的狐貍面具。
見到小霜他尤其高興,興奮地跑過來,摘下臉上的兔子面具,生怕小霜換了個地不認得他了,揚着臉湊近道:“是我,吳嬸的兒子。”
小澤心中窩火,折扇一展遮住吳小子的臉,道:“不認識。”
小霜嘿嘿幹笑,叫了聲“吳大哥。”
這一聲如同點了炮仗,小澤抓起她的手腕就往走,走得急,幾乎把小霜帶倒。
“小澤哥哥,小澤哥哥。”小霜忙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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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澤回首,停下腳步面染薄怒道:“你哪來的哥哥?”
說完放開手,疾步而走。
小霜急了,生怕人生地不熟地被落下,緊緊跟着。
小澤漫無目的悶頭走了一陣,忽地聽不到身後跟随的腳步聲,忙轉過身來,卻不見了小霜的蹤影,心“騰”地一沉,腳步錯亂地往回去尋。
這裏已出了桂花林,到處是密林怪石,天色即暗,他似乎能感受到隐藏在深處的走獸猛禽。
惶恐剎那間湧上心頭,這裏沒有侍衛,除了他沒有人會護着她,若真出了事……不敢想……。
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衣衫。
“小霜!小霜!”他用盡力氣大喊,“穆霜!”
終于在不遠處傳來了弱弱呼聲。
小澤跌跌撞撞跑過去,才發見小霜掉進了一個深坑裏。身上頭上都沾了不少枯葉,黑亮的眼裏蓄了淚,一臉委屈地擡頭望着他。
小澤伸手将她拉了上來,緊緊抱在懷中,反複地道:“對不起。”
兩人回到花神廟時,月亮初升,人卻已散盡,廟前的馬兒孤零零地栓在木樁上,見到他倆甩了甩尾巴。
秋月透亮,花神廟前一張告示異常醒目。明明白白告訴世人,業國皇帝已在一月前駕崩,國喪期間嚴禁歌舞嬉樂,是以今日的晚會取消。
小澤怔怔地望着告示,慢慢地流下淚水……。
兩人深夜才回到李奶奶家,一樣的碾轉難眠。
“小霜。”小澤的帶着悲傷的聲音透過薄薄隔板傳來,“我是家中庶子,從小父親就偏愛于我,凡事都先護着我和我娘,讓我能在那樣的險惡的環境中平安快活地長大。可這樣的父親我卻對他有怨言,怨他把最好的給了別的兒子……。”
沉默許久,薄門板輕扣,小澤輕聲道:“小霜,離李奶奶家不遠有一處宅院,六間開的屋子,院子頗大,籬笆上種滿了薔薇和迎春,想來春天時節必是一院的繁花似錦。你若喜歡我便把它買下來,咱們以後便一起住下。”
半晌無動靜,在小澤以為不會再有答複時,一聲“嗯”透過薄門板就這樣傳了過來。
同樣的夜晚,穆明月呆坐在正屋,手裏揉了一團信紙,那是二姐穆明如的信,信中說:穆瑜軍因貪沒軍功,參與羅家謀逆一案已被處斬。嫂子領着年幼的侄女回了娘家。二叔與二哥穆瑜磊受牽連已被迫辭官離開業都。
夜涼如水,呆坐大半夜,穆明月這才發現秦翊倫還未歸家,已有數天不見人影了。如今他更是無所顧及了。
秦翊倫此刻正在外宅趙紅梅處。
趙紅梅是鎮上商戶家女兒,說不上家財萬貫,但若真娶了她,那嫁妝定是不少的。而且趙紅梅長得美豔為人精明,手中的鋪子打理得井井有條,一年的進項頗豐。
見趙紅梅捧着一匹布料愛不釋手,秦翊倫嗤笑:“不過是匹布,多大見識!”
“這可是軟羅錦!一寸軟羅一寸金,大業一年也不過出那麽五六匹,可是稀罕物。”
趙紅梅的話秦翊倫卻是不信,“這麽好的東西哪能到你手中。”
趙紅梅咂舌道:“有位貴人拿了幾根線頭讓咱鋪子尋訪來着,正好店裏的掌櫃去業都,找同行一問居然被訪到了,當即拿了一匹給了掌櫃。”
秦翊倫直笑:“是呀,銀錢也沒收直接把這稀罕物給你了。”
“當然。”趙紅梅白了秦翊倫一眼,“那邊的掌櫃讓咱先把軟羅錦送至貴人手中,再收銀錢。”
秦翊倫哈哈大笑,“這窮鄉僻壤的哪來的貴人,若真有我倒要去拜訪拜訪,讓他多多提攜。”
趙紅梅聞言放下布匹,冷哼:“不如讓你家裏那個鎮國公孫女提攜提攜?”
一這下戳中了秦翊倫的痛腳,如今想來自己簡直就是被穆濤一家騙婚了,太子明擺着要懲處穆家二房三房,為太子妃出口氣,當初自己怎麽就鬼迷心竅看不明白,一頭撞了上去呢!
于是憋着臉道:“早晚休了她。”
趙紅梅撫着已孕月餘的肚子,哀傷地嘆了口氣,“兒子啊,你這個名份,你爹不定給不給呢。”
“紅梅,不如……”
秦翊倫話還沒說就被趙紅梅厲聲打斷:“呸,休想!我堂堂正正的趙家嫡出姑娘,做妾?休想!我趙紅梅寧願随便找個人當個便宜爹也絕不與人為妾!”
秦翊倫指着她鼻子噎得說不出話來。
趙紅梅眼一歪道:“還是你認為我找不到?”
“本小姐有房有鋪有錢財,沒了男人照樣過得好,倒是你……”趙紅梅拍開他的手指,“吃我的用我的官場也靠老娘的錢財打點,如今還想讓我去伺候你那個惡婦,作你的春秋大夢!當人傻子呢!”
秦翊倫軟了口氣,“我這就寫休書。”反正她哥已處斬,她家這一脈再也立不起來了。天高皇帝遠,穆家又再也入不了業都,哪裏會知道,知道也未必願意插手家宅內務替她出頭個頭。
秋風乍起,李奶奶家院角的老柿樹上,挂滿了紅彤彤的柿子,家中反土狗搖着尾巴,圍着樹直轉悠。
忽地張牙咧齒地狂吠。
小霜擡眼向門口望去,小澤買下了不遠處的宅子,今日出門與主人家作房屋交割去了。看看天色,不早了,是回來的時辰了。
是他的話,狗也不至于叫喚地如此厲害。
小霜納悶,大門叩響,李奶奶打開門,果然是個陌生人,一個十分英俊的陌生人。
這人越過李奶奶一眼就看到了她,如那狗看到了肉骨頭,就這麽猛地撲了過來抱住她,“霜兒。”
這懷抱氣息熟悉地讓小霜心肝顫了顫,她奮力推開陌生人,眨着眼問:“你是誰?”
聞言那陌生人的臉頓時冷得不像話,雙手扳着她的肩,細細瞧着她,眼中血絲畢現,目光卻如冰刀。
小霜的肩被他握得生疼,雙手去掰開他的手,怒道:“放開!”
李奶奶吓壞了,居然來了個耍流氓的,抄起笤帚就打,“你這個欺負姑娘家的登徒子!”
陌生人抱起小霜躲開。
土狗看見主人家的動靜,頗有靈性的撲上來加入戰局,被陌生人一腳踹個半死,趴在地上“嗚嗚嗚”直叫。
李奶奶見狀氣得發抖,口中威脅道:“姑娘的哥哥馬上回來了,看不揍你。”
“哥哥?你哪來的哥哥?”陌生人盯着小霜問。
小霜還未開口,李奶奶嚷道:“她哥哥打架可厲害了,有錢有勢!你還不快走!”
陌生人揉着小霜腦袋被氣笑:“有錢有勢?穆霜你腦袋被驢踢了吧!”垂目看到她茫然地盯着自己,全然是看一個陌生人的樣子,心頭一緊,“怎麽了?”
小霜搖頭道:“我真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