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原來
那天從山上下來,經過街市。趙阿玉坐在馬車裏向外四處眺望,忽見前面也有一架馬車迎面而來。寶馬雕車,一看就是宋離玥的!
“宋……”趙阿玉剛想喊他,忽然阿舒一把掐着她胳膊。
她吃痛地轉身去看,發現阿舒正面色嚴峻地盯着自己搖頭。阿玉當下便明白了,不再出聲喊他。但是目光仍直直地盯着那輛馬車,期盼着宋離玥能感受到自己穿透馬車的灼熱的目光。
天不負人願,兩輛馬車交錯而過時,風刮起車窗簾。趙阿玉清晰地看到宋離玥斜斜靠在車廂內,他的懷中躺了一個人。那人依偎在宋離玥的胸前,趙阿玉看不見臉,直覺是一個妖嬈女子。
趙阿玉知道宋離玥看見了她。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宋離玥擡起了眼眸,淡淡望了她一眼。淡漠疏離的眼神直直望進趙阿玉的眼底,心口沒來由的驟然痙攣。
還是那張俊美如玉的臉,還是那雙迷離勾人的眸。一切,都和初見時一樣。
那句沒能喊出口的名字就那麽硬生生地哽在趙阿玉的喉嚨裏。後來,等她再有機會喊出他的名字時,已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
在失眠了無數個夜晚之後,趙阿玉決定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東宮有一處藏書閣,裏面擺放了天下名書異志。雖比不上皇帝老兒的文津閣,但也是浩如煙海,應有盡有了。
趙阿玉一大早就爬起來,趁太子去上朝的空檔,拖着個快垮到地上的眼袋悠悠蕩去了藏書閣。這個藏書閣是太子專屬,外人不得進入,但是門口的十個侍衛在看了一眼趙阿玉後,并沒有阻攔。趙阿玉就那麽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要說趙阿玉在東宮的身份,那就是個迷。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麽來頭,太子為什麽要放在身邊,就連阿舒也搞不明白。而且除了她的身份是個迷,太子對她也是迷之縱容,給予了她在東宮最大的權限。這好在太子還未娶太子妃,東宮還沒有正式的女主人,不然這還不得鬧得人仰馬翻。
趙阿玉知道那些宮娥在背後議論她,都說太子這是金屋藏嬌。趙阿玉細細想來,确實挺像這麽一回事的。只可惜,太子想藏的不是美嬌娥,而是屠龍刀。
藏書閣太大,書又多。趙阿玉不能讓別人幫她找,只能自己翻。好在這個藏書閣分類做的好,書架上貼着分類條。可見分類管理如此重要,也難怪圖書管理員的應聘要求很高。
趙阿玉本想着有分類了直接找書架會好找一些,但她仰頭看了看四層高的閣樓,心裏涼了半截。
趙阿玉一格格一排排找過去,那麽多書架,趙阿玉眼睛看的都花了。大海撈針就算了,關鍵是那些書架都有些高,最高的那層趙阿玉看不見,只能爬木梯上去。
趙阿玉就這麽忽上忽下的來回在木梯攀爬着,爬的她腿都酸了,有幾次哆嗦着差點從木梯上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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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功夫沒有白費,在趙阿玉看過了各類武功秘籍,醫聖寶典,資治通鑒甚至佳肴菜譜後,終于讓她看到了希望。在四樓中間一列最上面一排書架上,趙阿玉終于看到了傳說中的“蠱蟲志”。
聽這名字就知道這列擺的是蠱蟲毒品類的,趙阿玉趴在木梯上,一本本翻過去。從日陽高照翻到日暮西下。翻到最後阿玉都要趴在梯子上睡着了,果然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才是最容易讓人安然入睡的。
趙阿玉在看到“潆”這個字的時候,一開始腦子裏是沒有反應,直接翻過去了。等翻了兩頁才回過神來,于是又返回去重新找。
潆,林中之蟲,微小如蝼蟻,引血亂脈,千絲成網,直入心脈,方休。唯七竅入,口渡最甚,切膚則衰。加以煉化,游入滞血處,蘇醒生長。
趙阿玉讀第一遍的時候沒看懂,後來反反複複讀了幾十遍,恨不得将每個字拆開來看。她怕自己理解錯了,她怕自己誤會了什麽,可是明明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明明每讀一遍便清晰地感到心涼一分。
直到最後,手已經抓不住那本書了,書冊滑落下去,摔到地上。她的手在抖,腿也在抖,後來便從木梯上摔了下來。
趙阿玉跌坐在地上,腦子裏一會兒嗡嗡嗡地響了不停,一會兒又是一片空白。她愣愣地坐在那裏好半會兒,真的是好半會兒,然後才感覺到腳踝有刺痛感。
她摔下來的時候,将腳崴了。
“唯七竅入,口渡最甚,游入滞血處。”原來宋離玥吻她,不是想戲弄她,只是在算計。原來,她吃的那粒紅色藥丸不是毒__藥,他喂給自己的才是。
他親口給自己喂下一粒毒__藥,還真是夠特別的下毒方式啊……
趙阿玉繼續坐了會兒,發現自己渾身冰涼,崴了的腳也越來越疼。于是她掙紮着起身,拖着一條瘸腿一拐一拐地走了。
好在宇文亦這一天沒有找她,不然她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沒有多餘的腦子來跟他鬥智鬥勇了。
趙阿玉回了寝殿,找了冷毛巾敷在腳踝處。敷了一會兒,發現不頂用,便扔了毛巾爬上床。
她呆坐在床上撐着下巴發愣,她心想,其實這也沒什麽,不過是被騙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騙了。而且她也有事瞞他,自己對他也沒有坦白。現在他來騙她,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有什麽可生氣的呢?
其實從一開始便是自己招惹的他,從踏上那條船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這盤棋裏了。她本來不就是顆棋子嗎?不就是個犧牲品嗎?現在換了一種方式,好像死的更有價值了。
怪不了別人,是自己太蠢,沒看懂其中的套路,沒明白他們的生存規則。事到如今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麽辦呢?
趙阿玉沒有人可以傾訴,便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勸慰自己。可是道理她都懂,但她還是難過啊,真的好難過啊。仿佛心髒缺了一塊,有風往裏灌,涼飕飕的,凍的她直想哭。
趙阿玉抱了好幾床被子過來,一條一條裹在身上,她蜷縮着身體。床頭擺了取暖的熏爐,可是趙阿玉感覺不到一點熱度,還是冷的瑟瑟發抖。她想,這天太冷了,簡直不讓人活啊!
她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捂在臉上,眼睛上,最後捂在嘴巴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喉嚨裏像是哽了東西。趙阿玉拼命忍着,不讓它出來。可是,這麽難過,怎麽可能咽的下去呢?
趙阿玉将頭埋在膝蓋裏,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她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讓自己的哭聲太大太吓人。她可不想讓宇文亦過來看笑話。
你看,她其實還是有些腦子的,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知道顧慮其他。哪怕是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哪怕是內心悲恸而無法自已的時候,她還是能夠撕下一張善水國國滅的史記,來混淆宇文亦的猜疑。
趙阿玉躲在被窩裏哭了整整一夜,到了清晨才迷迷糊糊鑽出來睡着了。阿舒來看過她,将她藏在衣袖裏的那頁紙拿給宇文亦。
宇文亦淡淡看了幾眼,紙上記載的是善水國城破,國滅的那一天。原來,她去藏書閣只是為了找到史冊嗎?
宇文亦手上捏着那張紙去到趙阿玉的寝殿,她還未醒,臉上挂着一些淚珠,想來她在夢中都不得清寧。
宇文亦輕輕掀開被角,看到她的右腳踝已經高高腫起,裏面有青紫的淤血。他擡眸看着阿玉在睡夢中緊皺的眉頭,她這樣看起來真的像一只孤獨受傷的小獸。
誰不是這樣呢?他也是這樣過來的。
宇文亦坐在床頭看了趙阿玉一會兒,然後留了一瓶傷藥給她,便起身走了。
剛走到門口,忽聽趙阿玉低低說着什麽,宇文亦便折回去聽。
“阿娘……阿娘……阿娘不要走,你等等阿若……阿若不想一個人……不想一個人……阿娘……”趙阿玉口中喃喃說着。
她還未醒,似乎在說夢話,眼角一串一串的淚水流入鬓發。宇文亦伸出手想替她擦拭,手伸到一半停了下來,接着又縮了回去,轉身走了。
阿若是陸祉勻的乳名,宇文亦對她進藏書閣一事只會深信不疑。
宇文亦走了半個時辰後,趙阿玉悠悠翻了一個身,然後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床榻裏側的素白紗帳。
陰謀算計嗎?她也不是不會。